“富山原来也是个骗子。”土方岁三直到这时才醒悟过来。
原来他一直认为富山,一口萨摩土话,身手好以外,凡人而已。可有天晚上,土方没有提灯笼,借着星光沿着崛川岸边的小道,回花昌町的营地。一抬眼,就看到不远的花橘桥上影影绰绰,有盏灯火在移动。
仔细一看,是两个人。
土方闪身在一边的柳树荫下,看看这两个人是不是闹事的浪人。
没想到是毛内和富山。
“津轻藩和萨摩藩,搞什么名堂?”
土方站在下风处,两人的话语听得很清楚。内容没让土方感到奇怪,无非是谈论的故乡。可让他吃惊的是,富山虽说口吐冈山官话,这可比那口萨摩官话容易懂。他说得很流利,绝对不像现炒现卖。
“萨摩官话,原来是这小子在卖乖。”
土方一瞬间恢复了原来的多疑。如果他对一个人失去了信任,马上就会觉察到对方的弱点,本性,甚至心里皱纹都能看清楚。
以后几天,土方一直注意富山,这一注意,富山混身上下都是可疑的地方。不过说到什么地方可疑,只不过是他和伊东派的队员,如果在走廊上碰见,脸上的表情有些怪怪的,这些小事对土方就足够了。
他很快把管监察的山崎招来,让他查查富山的底。
一查富山果然有些不干不净的。富山官居伍长,可却是祗园里立花(妓院)的常客。一块打茶围的还有筱原、加纳、服部等等,这些人都是伊东派的中坚。
“这帮人想造反啊!”
不久,庆应二年九月二十六日,伊东甲子太郎突然提出:“队伍外面有人要我协助他们工作。”
伊东找了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向近藤和土方提出了离开新选组的要求。
土方直觉的感到伊东要倒戈,投向萨摩藩了。
这里面牵线搭桥的自然是富山。
土方和近藤制定好了解决伊东的计划。不过剩下的问题就是富山了。
“近藤队长,萨摩人就是萨摩人。”土方说道。
藤对富山还抱有先入为主的看法,“富山?这小子怎么看怎么不像叛徒,再说伊东提出自己同志的名单里,也没有他啊?”
“伊东不傻,如果他写上了富山的名字,不就是告诉我们他要投靠萨摩藩吗!”
“说的对。”近藤期期艾艾的答道。
富山的人品,特别是那种萨摩武士的誓死如归的品格。实在让近藤佩服。
“你这个老好人。”土方说。
“岁(近藤对岁三的昵称),你过去也不是对富山有好感吗?”
“一开始是这样的。可老虎小时候可爱的和猫一样,可它终究是吃人的老虎。近藤队长,萨摩人总是要回到萨摩人的集体里去。萨摩藩的武士和其他的藩武士不一样,爱聚在一起。说他们有性格也好,称其是臭味相投也好。富山虽说脱藩了,不过也想再投旧主的,只不过要花些功夫。这好比战国时代武士脱藩以后,只有碰上打仗,真刀真枪拚出功名,主人才会允许他重回自己的军队。萨摩藩还保持着这种古风,富山一直在寻找这么个机会,他挑唆伊东反水,就是为了自己能够回到自己队伍做下的好事。”
“岁,就交给你办了。”土方一回头走回了自己的卧室。
“派谁去干掉他哪?”土方一转念,想到了去年刚刚加入新选组,第五队属下的上州浪人平野一马,虽说他是一般队员,可却是神道无念流的高手。
土方马上找人去叫他。平野的眼角,嘴角上净是刀疤,脸被这些刀疤拉直了,说他是一头“凶悍的豺狼”一点不为过。
凭他的身手,土方应该派他个伍长,可是怕他如果有了一官半职,可能破坏团结,所以还是让他当一般队员。
平野来了以后,土方低声对他说:“队里有奸细。”边说边从怀里掏出纸片,写上“富山弥兵卫”五个字。
“把这事交给你了,因为我相信你的身手能够制服了他。事成之后,我升你做监察官。”
监察官官阶比伍长还高一个级别。
平野脸上微微一动,心底里激荡的功名心让他险些把持不住。不过他还是有些矫情镇物的功夫,很快就恢复了原来一样阴沉。
“拜托了。”
“是。”
平野从这天开始,只要富山一外出,他肯定会从宿舍里消失。
十月二十日。
傍晚,一个人在七条大街朝东走,太阳懒懒得垂在东本愿寺南面的中居町上方,路上提着灯笼来来往往的人也多了。
月上西山。
皎洁的月光照在路上,行人即使没有灯笼也可以走夜路。富山急急得走路,突然停了下来。他一转身,他并没有朝路旁观察,而是点燃了插在腰里的灯笼。然后大摇大摆地走了起来,灯笼也随着他的步伐,晃来晃去。这个灯笼变成了跟在后面的平野最好的跟踪目标。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七条游一行一寺的附近。
游一行一寺是北条时宗,在室町时代建立的小教派的小庙。这庙奇就奇在庙后门开在七条大街上。为什么这样设计庙的后门哪?因为游一行一寺下辖的火葬场,就在东面。京都中部和南部的市民,如果大限一到,都要在这里化烟而去。
现在异常热闹的七条大街,当时到游一行一寺附近就没路了,路尽头就是大片的田野。游一行一寺的火葬场附近人迹罕至,没有农田,到处是半人高的蒿草,火葬场就建在荒草中间。跟在富山后面的平野,闻到了一股很奇怪的气味,一看火葬场的烟囱正在冒烟。心想:“富山好运气,居然在火葬场旁边送命。”
平野一马,看看富山的行路方向,计划来个半路袭击。所以一侧身,闪进路南的草丛,狂奔起来。一口气跑到火葬场后面。看看前后左右,“就这里吧。”斜眼一看,富山的灯笼已经晃晃悠悠过来了,他那幅一步三摇的姿势显得异常滑稽。当然,大敌当前的平野不会感觉到这些细节。
草丛里,秋虫淅淅。
在交待任务的时候,特意关照:“和他交手的时候,一定要躲过示现流的第一招,如果你躲过了,接下来就好对付了。”
平野也是这么计划的。
“我从草丛里突然站起来,搓一搓他的气势。”
一会儿,富山矮墩墩的身影就跳进了他的眼角。
平野手按刀柄,十五间,十间,七间,六间。平野屏住气息,计算出手的时机。
“好。”平野突然站了起来,这时他和富山的距离只有三间远了。平野也是艺高人胆大,可是这股冲天的气势让富山全打乱了。富山摇摇晃晃的问道:“什么人?”
平野绷紧的神经,一下子送了下来,刚才那股杀气一下子全没了。
不过他还是没有忘记,今天到底来干什么。拔出刀,大喝一声向富山冲去,刀锋从上往下砍,富山不躲不闪,朝前迈了一步。
富山又摇摇晃晃的朝前走了,富山还活着。他背后横着平野一马的尸体,只见他脑袋裂成两半,仰面朝天,手伸向半空好像要去抓月亮一样。
从此萨摩脱藩浪人,伍长富山弥兵卫那个矮墩墩,让人感到亲切的身影。再也没有出现在新选组的营地。
他不慌不忙的来到了今出川河边,近卫家(日本世袭贵族)府邸旁边的萨摩藩邸。很巧的是西乡和他前后脚都来了,“哦哦弥兵卫殿下也来了。”西乡还记得他。富山城府很深,关于他刚砍倒了一个新选组的干将的事,他一个字也没漏。他觉得这点实在不算什么大功劳。他只是要求西乡给他点事做。
“你还是先躲一阵吧。”
“好好,全听您的。”
平野一马,看看富山的行路方向,计划来个半路袭击。所以一侧身,闪进路南的草丛,狂奔起来。一口气跑到火葬场后面。看看前后左右,“就这里吧。”斜眼一看,富山的灯笼已经晃晃悠悠过来了,他那幅一步三摇的姿势显得异常滑稽。当然,大敌当前的平野不会感觉到这些细节。
草丛里,秋虫淅淅。
在交待任务的时候,特意关照:“和他交手的时候,一定要躲过示现流的第一招,如果你躲过了,接下来就好对付了。”
平野也是这么计划的。
“我从草丛里突然站起来,搓一搓他的气势。”
一会儿,富山矮墩墩的身影就跳进了他的眼角。
平野手按刀柄,十五间,十间,七间,六间。平野屏住气息,计算出手的时机。
“好。”平野突然站了起来,这时他和富山的距离只有三间远了。平野也是艺高人胆大,可是这股冲天的气势让富山全打乱了。富山摇摇晃晃的问道:“什么人?”
平野绷紧的神经,一下子送了下来,刚才那股杀气一下子全没了。
不过他还是没有忘记,今天到底来干什么。拔出刀,大喝一声向富山冲去,刀锋从上往下砍,富山不躲不闪,朝前迈了一步。
富山又摇摇晃晃的朝前走了,富山还活着。他背后横着平野一马的尸体,只见他脑袋裂成两半,仰面朝天,手伸向半空好像要去抓月亮一样。
从此萨摩脱藩浪人,伍长富山弥兵卫那个矮墩墩,让人感到亲切的身影。再也没有出现在新选组的营地。
他不慌不忙的来到了今出川河边,近卫家(日本世袭贵族)府邸旁边的萨摩藩邸。很巧的是西乡和他前后脚都来了,“哦哦弥兵卫殿下也来了。”西乡还记得他。富山城府很深,关于他刚砍倒了一个新选组的干将的事,他一个字也没漏。他觉得这点实在不算什么大功劳。他只是要求西乡给他点事做。
“你还是先躲一阵吧。”
“好好,全听您的。”
西乡第二天不在藩邸,眼下为了举兵,他忙得不亦乐乎。
富山这时最担心的就是和伊东,联络中断了。伊东虽然表明了要离开新选组,不过人还在新选组。
富山想:“起码我要告诉他,我现在身在何处。”
他特意剃光了头,前额上方因为常照太阳,所以颜色和刚剃光的头皮相比,看上去发红,加上那口没牙的嘴,这个“半路出家”的和尚看上去又滑稽、又奇异。
他搞到一套妙云寺的游方僧人的僧衣,大白天堂堂正正的朝新选组花昌町的营地走去。
他不是一个人,周围和他一样打扮得还有二三十个。原来,弥兵卫刚到京都的时候,到妙心寺参过禅,在那里结识了游方僧人容海。富山找到他,混进了到都市里托钵求布施的僧人群里。
这时富山周围都是货真价实的游方僧人。富山托钵的动作和那些职业僧人根本不一样。
富山一看方向,就找容海咬耳朵“我想到新选组门前转一转。”
“噢”容海很爽快地改变了行乞的路线。新选组残暴的名声响彻京都,一般的鸡鸣狗盗之徒,都不敢靠近这块地界。不过,他们对临济宗的本山妙心寺的布施僧人,不会有戒心,谁能想到布施僧人会闹事?
富山一帮人来到了花昌町营门前。
门前有哨兵,两三个队员进进出出不知在忙什么?
富山混在僧人群里往前走。走到门前,富山突然停了下来,用手抬起竹笠。说:“贫僧是妙心寺的行脚僧,法名清潭。富山弥兵卫托我传个话,说他犯了过失,今后不再回新选组了。他现在人在今出川的萨摩藩邸。”
“……”
门前的队员看着眼前这个行脚僧,寻思:这不就是富山吗?不等他明白过来,富山已经堂而皇之的离开了营地。
土方听到这个消息,大为后悔。“我们不能冲进萨摩藩邸去吧?”他和近藤这样说。其实这是明知故问,其他藩的藩邸,包括御三家的纪州藩,尾州藩,水户藩,新选组都敢派人冲进去拿人。对萨摩藩他们不敢这么干。
第一,新选组的后台会津藩惧怕萨摩藩,对于这类可能引起变故的摩擦,尽量回避。
第二,萨摩藩在京都有两千藩兵,有新式样枪、洋炮。他们根本不在乎幕府的面子,打着“备战攘夷”的旗号,天天在衣笠山,进行洋式训练。对这些枕戈待旦的骄兵悍将,新选组也是无可奈何。
萨摩藩邸对于幕府也好,新选组也好,享有一种特殊的治外法权。
这时的伊东甲子太郎,带着已经从新选组分裂出来的队员,组织了“孝明天皇御陵卫士”,营地选在东山山麓的高台寺月真院。
不久,伊东甲子太郎就在油小路被暗杀。时在十一月十八日的月圆之夜。
为了抢回伊东的尸体,当晚,伊东的同志赶往现场,新选组埋伏在半路袭击。两派人进行了一场白刃战,这场生死搏斗作者会在《油小路决斗》里叙述。
以毛内为首的很多队员,在这场战斗中奋战杀敌,最后大多力竭而死。
富山和筱原泰之进拼死冲出重围,逃到今出川的萨摩藩邸,接受萨摩藩的保护,他们收容的死里逃生的同志,只有四个人——富山弥兵卫、铃木三树三郎、加纳鹏雄、筱原泰之进。
这些人后来都加入了萨摩军,参加了鸟羽伏见战役。后来,他们转战各地。战争后期,官军东征军兵分山阴、北陆、东海各地。富山隶属北陆镇抚总督麾下,作为先锋进军越后。
越后的海边,有个叫出云崎的小镇,镇上有五千多人口。这个地方前靠海,后背山,是北陆驿道的大站。这里距柏崎六里,离新泻十五里,幕府为了支配这块六万石的肥沃之地,特意安置了一个代官。
这驻扎着水户藩的柳组,它是由反萨长派的死硬分子所组织。首领叫朝比奈左卫门,他们是从遥远的水户赶过来的。长冈藩积极支持他们,让他们战意更加高扬。
这时官军的参谋黑田了介命令富山,“你去摸摸敌人的底。”
弥兵卫还在干间谍。
不是因为他功劳不高,而是因为他的身份太低,不能升官。
富山服从黑田的命令,一点没有显出不满。脸上那股神情,好像去参加亲戚的婚丧嫁娶一般平常。他化妆成一个侠客(帮会人士),自称是“美浓侠客、水野弥太郎。”
事有意外,在出云崎镇的入口,柳组的关防异常严密,严密甄别来往的人员。
富山没能混过去。
柳组的人将他五花大绑,拉到“司令部”的一个叫大崎屋的旅馆里。在这里他经受了各种酷刑,鞭打、倒吊、老虎凳。最后砍掉了他两手一根手指,他还是不回答询问。即使说话,依然是那一口“铿锵有力”的萨摩方言。这让水户的一帮人很佩服。
不知道什么原因,水户藩没有立即将他就地正法。
“先干熬他一晚。”他们派了个看守执勤。
弥兵卫到了晚上,趁看守打瞌睡的时候,往山里逃跑了。
很快这就被看守发现了,水户士兵上百人和当地的老百姓开始搜山。
一路上富山被发现了好几次,但都被他左通右突逃出了重围,拼死往山里遁逃。不过到底是受过了严刑拷打,体力异常透支,当他逃到草水村时,到底累趴下了,居然躺在路上睡起了大觉。
五个水户兵卒发现了他,前后包围了上去,他们想捉活的。
弥兵卫到底不是等闲之辈,察觉到了危险的临近,睁开了眼睛。
他一个鲤鱼打挺,闪过水户人刺过来的枪尖,顺手拔出了水户兵卒腰间的大刀。
直到这时,他还是那么豪气冲天,大声自报家门:“我是萨摩藩的富山弥兵卫。”
他和这些水户兵卒展开激烈的白刃战。富山将一个水户兵砍倒在田埂下,趁着别人正在发愣的时候。富山往一边的羊肠小道,朝山上跑去。
不过富山对地理不熟,没走多远,才知道这是条死路。他只好返身回头,水户兵学乖了,根本不近他的身,而是包围他。富山转身想跳过左面的小河,可到底还是气力不支,从半空中摔了下来。小河岸边是一片稻田,田里满是淤泥。富山栽进淤泥里进退两难。这时水户兵的大枪胡乱刺将过来,他身背五十余创,气绝身亡。死时全身上下淤泥和鲜血,不成人形。
如此拼死奋斗的精神,居然感动了他的敌人。虽然他们把弥兵卫的头砍了下来,挂在出云崎的镇口。不过旁边立上一块舍札(布告)。上写:
萨州藩贼
后世诸公之龟鉴
大丈夫也
不久萨摩的增援部队乘坐军舰赶来,西乡随军驻扎在出云崎附近,他看到了弥兵卫的头颅,含泪说到:“弥兵卫啊,你做了个没牙的断头鬼。”
富山弥兵卫如此铮铮铁骨,不愧是条好汉,他的事迹实在应该载入日本间谍史的列传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