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富山有做间谍的天赋,萨摩藩的大久保一藏认识的很清楚。
富山每个月一次,总是化妆成小商贩,悄悄溜到石药师大街寺町东口的居停,从边门悄悄溜进来。
座下以后,便向大久保汇报从新选组内部打听来的会津藩的舆情,人物,坊间传闻。他选的事物都是颇具眼力的。
“别人不怀疑你吗?”
“不会呀。”
富山的那幅讨人喜欢的圆脸,加上憨态可掬的笑容,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个“缺心眼”。大久保这样想到。
“如果你被他们察觉了,可别傻到切腹!能溜就溜。”
“不,我要拚他个鱼死网破。新选组里打不过我的至少也有四,五个人吧。”说这句话时,富山面不改色。
笔者还要叙述了一个细节,富山虽然年轻,可满口虫牙,有时疼得熬将不过,就找把钳子,伸进嘴里,拔除虫牙。一下子就满口鲜血。
每次到大久保家里汇报工作,他嘴里就会少几颗牙。
“你怎么又自己拔牙啦。”大久保皱起眉头说到。
“咳。”
富山苦笑一下,大久保看看他那脸笑容,更觉得这是个天才的间谍。常人是绝对不能忍受住自己拔自己牙的痛楚的。
牙没了,富山的脸和老头已经没有什么两样了。
当富山决定最后拔掉他那两颗门牙的时候,土方已经觉得他不可救药了。
“富山君,你怎么了。”土方笑着问道。
其实也不能怪土方,富山一张嘴,空空的只剩下了牙床。让人感觉好像一支少了牙的老虎。实在是令人喷饭。可关于富山牙齿的问题,土方和大久保看法是正反两个极端。
土方认为这幅吃相的人是干不了间谍。
“你这样不是连东西也吃不了啦。”
“不是,这样,反而……”
富山回头看了看毛内,意思是叫毛内作翻译。
“这样他的牙床反而更坚硬了,如果把牙齿全拔了那样才更好。”
当富山终于拔掉最后一颗牙,悄悄潜入大久保的家里的时候。大久保突然问道:“富山君,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富山全身一震,确实如同大久保所说的一样,自己的心底里有这么股戾气。人生本来苦短,他自己也认为自己也活不了几年了。所以一切妨碍他工作的东西都必须清除,包括身体上的病痛。
正巧这天,西乡也来了。
他很诚恳地对富山说:“你可要注意自己身体啊。”
西乡和大久保不一样,崇尚的不是法家思想,为人行事都遵循儒教的教诲。西乡说了番“身体发肤,授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的道理,他也不管这些长篇大论眼前这个间谍是否能听懂。
西乡说了好几遍:“保住你这条小命。”
第二年,伊东终于提出要和近藤分道扬镳了。
在这个时期,富山显得异常活跃,当然土方和近藤不会察觉到。
在伊东提出分家很久以前,富山就曾经向大久保提出:“请您一定要抽时间会会伊东甲子太郎。”
大久保没有轻易答应富山,“他是新选组的元老,立场不会这么不坚定。”说完还加了一句,“他绝对不会反水。”语气显得十分轻蔑。
西乡也是同样态度。
这时他们两个人,正和朝中的大臣岩仓具视,商讨一个惊天动地的大计划。土佐藩的坂本马龙做中介,要把原来不共戴天的长州藩、萨摩藩拉在一块,结成秘密同盟。此时,历史正在走向天翻地覆的前夜。
对这两个战略家来说,对方是以杀人为快乐的人,这就足以成为拒绝和他们会见的理由了。
“如果一定要见面的话,就让中村半次郎去办吧,这类交涉一直是由他来办的。”大久保很轻巧的就推托掉了。
伊东甲子太郎听到富山这样回答,异常沮丧。
伊东好几次,把自己写的歌颂尊皇攘夷的诗文,交给富山。
“这是最能表明我自己的心迹的东西。”
富山把这些交给大久保,大久保只瞥了一眼,就说:“给半次郎好了。”语气连半点商量的余地也没有。
不久,眼看讨伐幕府的时机,就要成熟了。大久保,西乡准备在京都举兵,他们写密信催促藩主赶快起兵。
可是,萨摩藩说话算数的是藩主的老爸——岛津久光。这个人满脑子的“公武合体”的保守思想,加上手握实权的重臣多为佐幕派,虽然作为讨幕一派的小松代刀到处活动,可萨摩藩一点没有进行“清君侧”的迹象。
大久保变得越来越焦急,他考虑如果萨摩藩不支持他们,他们只好分兵进攻京都的锦小路,今出路,冈崎这几处隘口。(后来事实果然是如此发展的。)
大久保当然不会坐以待毙,他加紧联络以长州藩为首,艺州的元老迁将曹,土州的重臣的板垣退助等倒墓派人物。
可是远水救不了近火,长州藩的军队远在长州,艺州、土州上下还在“集思广益”,根本不济事。
大久保眼看这个情况,突发奇想。也要效仿长州藩组织一支以浪人组成的队伍。人手不用他发愁,土佐中冈慎太郎率领的陆援队,就驻扎在百万遍(地名)附近。坂本龙马的私人舰队也可以从海路进行支持。
不过,大久保掐指一算兵力还是不够。
“伊东甲子太郎倒是可以用一用。”大久保这样想。
眼看就是庆应元年的年底了。
大久保突然找到富山说:“富山君,安排我和伊东见一面吧。”当然他是抱着“拼死吃河豚”的想法。不过萨摩人的性格是“实用主义”,这点上比较近似英国的外交政策。他们不像水户人追求理想,长州喜欢讲道理。萨摩人会根据形势和任何势力联盟,比如一年前的元治元年,他们就和政治理念完全不一样的会津藩,联手将长州藩赶出了京都。
可现在,敌人和盟友倒了个,萨摩现在要和长州联手,先拿会津藩开刀。从这点上来说,萨摩人是日本人中最具有政治感觉、能力的种族。纵观其在幕末时代翻云覆雨的手段,简直可以称作艺术。
伊东在正月二日,悄悄的溜进了和大久保约好的祗园花见小路的料亭“一力”。
为了这次约会伊东特意打扮了一番,头戴一顶薄薄的山冈头巾,仙台平的袴(日本的裙裤),长刀短刀都是蜡色刀鞘,金象嵌的护手刻着精致的菊花和细细的格子。看上去怎么看怎么像是某个大藩的留守处的办事人员。
伊东长得白皙秀丽,眼睛更是炯炯有神,嘴上带着文雅的微笑。如果告诉你他是和鼎鼎有名的新选组的副组长,辈分还在土方岁三之上,恐怕没几个人会信。
刚进门,伊东就说:“我是铃木。”这是他的本名,大久保当然早就知道了。
包间里,大久保盘腿坐等着。只见他身材壮实,天庭饱满,双眼深陷,直直的笔梁,一看就是个精明强干的人。衣服是萨摩布,粗布裙裤。长短刀搁在房间的角落。
“好。”大久保微微一笑。伊东坐在他的对面。
“时节艰难,有劳阁下。”大久保的眼光异常犀利,骠悍。“这个料亭,我的,”大久保伸出小指(情妇)“在这里,名字叫小夕。昨天听说伊东先生可能会光临,吵着闹着要来服侍。这事我怎么能答应哪!”
“是吗。”伊东缺乏幽默感,追问了一句:“这是怎么回事?”
“早就听说伊东先生眉清目秀,这个小娘如果要是起了花心,我可受不了。所以想方设法回绝了她。”
伊东脸上没有一丝笑意。
大久保一看话不投机,所以马上转入正题。他单刀直入的说道:“请您退出新选组。”
等酒菜上齐了,屏去左右。伊东才回答:“早有此意。”“计将安出。”大久保和西乡不一样的地方,就是办事筹划周密,如果计划有一些纰漏,他肯定不干。
伊东把自己的计划,详细的叙述了一遍。大久保听完了一拍大腿:“太好了,所用的经费就由我们(萨摩藩)来出吧。”
接下来就开始了推杯换盏了,两人谈的异常尽兴,不过,大久保嘴紧的很,只要谈到国事,就把话岔开。这也是萨摩藩的传统,喝着酒指点江山,酒到半醺,口风不紧漏出了藩里的机密,那可不是耍的。
“富山弥兵卫,多承您照顾。”席间大久保只说了这么一句不轻不重的话。
“哪里,他是个好汉,有能力。”
“您夸奖,他哪有什么能力。不过他有一项能力,就是什么时候都能够从容切腹。这其实也是萨摩藩培养武士的传统,所有的萨摩武士都和他一样啊。那次鼠突不动尊前的杀人事件,要不是有人拦住他,富山一回藩邸就要切腹自杀,要不是有人拦住他——”伊东不会知道,眼前的大久保就是阻拦富山切腹自杀的人。
“让他罢手。如果其他藩镇的平庸武士,肯定要搞得天翻地覆。富山却是很爽气的放弃了切腹的打算。为了切腹浪费时间,实在没有意义。要死什么时候都可以死。对待生死,萨摩武士就是如此若无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