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新选组就参与了池田屋事件,本书已经多次提到过这件元治元年盛夏夜里发生的惨烈战斗。
近藤在私人信件中将这次战斗称为“洛阳动乱”,当时新选组的队员一分为二,由近藤和土方分别率领,土方一行人最初的搜索目标是木屋町三条上的四国屋,这一分兵,就让率领另外一支队伍的近藤只能以少人数进攻池田屋。
近藤在进攻之前还要分出人手,把守在池田屋的前,后门。谷三十郎理所当然地被委以重任,看守前门。除了谷三十郎是近藤的姻亲之外,他高超的枪术也是一个原因。
突击队由近藤和另外五人组成。
五人都是出类拔萃的剑客。
“拙,率寥寥数人,巩固各入口后,冲入敌巢。以我为首,冲田,永仓,藤堂,子周平共五人。”
当然周平是个武艺平平的人,不过近藤遵循古法,认为主帅要提拔长子,首先要任命他为副帅,共赴战场。就如同著名的赤穗浪人的头领大石良雄将长子大石主税升为副帅一样,周平现在也被近藤带到了第一线。
近藤希望周平能够拼死奋战,好借此在新选组树立周平的地位。
周平手持他最擅长的长枪。
此时已经是夜里将近十点左右了,池田屋旅馆已经关门下锁。不过,已经潜伏在池田屋里数日的监察山崎蒸,已经悄悄地将边门的门栓卸下,把一行人引入了旅馆内。
近藤勇冲在最前面。
“老板,衙门来人啦!!!!”
他和战战兢兢前来迎接的老板,弁兵卫没说两句,就拔刀三蹿两跳上了二楼,永仓新八绕到后面的楼梯,也跟了上来。
此时近藤已经在二楼砍倒了土佐的北添吉磨。
冲田总司守在底楼。
藤堂平助这时卸下了大门的门栓,外面等着的人一下子冲了进来,直到此时,所有人的行动都按计划行动着,纹丝不乱。
不过只有近藤周平一个人在门廊里,捧着枪无所事事。
整个旅馆里一下子陷入了腥风血雨,一个逃出罗网的武士蹿到了门廊里,他看见了周平。
求生的本能让武士冲向了周平。近藤勇后来评论说“(在池田屋里的)武士都有万夫不当之勇。”
“噶!!!!”
“哇”周平一下子举起了手中的枪就挡,喀嚓一下,手中的枪断成了两节。
换了别人,肯定会丢掉断枪,拔刀迎战。
可周平却来了个“九滚十八跌”,一眨眼就到了门外。
守在门外的门外的同志,以为里面蹿出了敌人,抬刀就要砍,可走进一看,他们认为的敌人竟然是“御儿干殿下”近藤周平。
门口领头的原田左之助,看见他那副狼狈样,直气得“三尸神暴跳”,厉声吼道:“那方的杂毛?”
“我是近藤周平。”
近藤周平说完这话之后,就蜷缩在屋檐下一动不动了。
危急时刻,土方率领着大队人马赶到了。这时近藤周平才来了精神,混在人群中冲进了旅馆中。
斋藤一虽然属于土方那一队人,但当他一赶到池田屋,就迎头冲了进去。他单枪匹马在楼面里上窜下跳,没多久就让两个武士咽了气,三个武士受了重伤。跑到走廊时,杀红了眼的他一头碰倒了走廊里挂着的蜡烛,周围一下子变得伸手不见五指。
说是迟,那时快,只见黑暗里飞出一杆冷枪,直奔他的要害。
斋藤眼捷手快,用刀挡开了枪尖。他踏上一步,正要进攻,对手却扭头逃走了。看着那影影绰绰的背影,斋藤一下就认出那人是谷三十郎。斋藤也没多想,扭头就去追赶其他的敌人了。谷三十郎可能也是在黑暗中杀昏了头,把自己的战友当成敌人了。斋藤一点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不过谷三十郎那种趾高气扬,从不认错的态度和两人第一次在三十石船上见面时一模一样。
“他就这德行!”
斋藤知道,谷三十郎认为在人前认错就是丢面子,为了面子他可以吹牛撒谎。
果然,等池田屋的战斗结束,新选组回到营地,谷三十郎就在众人面前吹嘘自己杀伤了多少人,说的吐沫星飞溅,手舞足蹈。这次连他的姻亲近藤都看不下去了,他苦笑着说:“谷君,够了,够了!”
斋藤认为谷三十郎有双重人格,他为人努力求上进,但为了达到目的又会不择手段。“这是上方人的性格特征吗?”江户出身的斋藤始终没有搞明白。
现在他还是如此,站在近藤和谷三十郎两人不远处,冷眼观注着事态的发展。
谷三十郎好像认为只要能够在所有人面前宣传自己的功劳就是胜利。在狭窄黑暗的池田屋内,哪位队员干了什么,谁也无法精确统计。不过看着他绘声绘色地描述,和沾满了敌人鲜血的战袍,看来他在池田屋里确实干了些事。
不过,事态的发展让谷三十郎失望了。
自从池田屋事件发生之后,谷三十郎在队员中一呼百应的情形,如同烧尽的蜡烛头一般,渐渐地,而又势不可挡的消失了。
去道场里练习枪术的队员越来越少,有的队员见了面也不尊称他为“谷先生”了。
“怎么回事啊?”斋藤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情况,他一开始以为是土方在背后捣鬼,但后来才知道不是这么回事。很久以后他才了解到,新选组普通队员对人物的崇拜心是非常微妙及敏感的,。
近藤在池田屋事件之后,立即把周平降为普通队员,刻意疏远他。他无法忍受自己的养子是个怯弱的人。
他不再让周平去自己的私邸,只把他当成一个普通队员,万不得已见面时,对他也是一言不发。
有人说他是薄情,但是近藤心里清楚,比起周平的胆小懦弱,他更憎恨的是自己怎么轻率地挑选了资质如此之差的养子。
近藤自己也是养子出身,他好歹也是门派的继承者,知道自己对上司及下级所负有的责任。如今周平的表现虽然不能让两人解除养父子关系,但是从此就没有再把他当成养子看待。
周平被彻底抛弃了。
近藤对自己的那位姻亲谷三十郎,也日益显得疏远了。他认为谷三十欺骗了自己,虽然收养周平这件事,是他自己决定的。但周平的表现让近藤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咽”,这说不出口的忧郁,让近藤更加憎恨谷三十郎了。
近藤更喜欢关东出身的武士,他曾经在给江户的养父的信中写道“关东人更适合当兵”。更有甚者,最近他给家乡的佐藤彦五郎(土方的义兄)的书信中提到:“大阪的剑客实在是中看不中用!”这里的“大阪的剑客”显然不是近藤、土方的心腹——大阪人山崎蒸,也不会是其他在新选组服役的大阪浪人(因为这些人都是普通队员),环顾四周,身居显位的“大阪剑客”只有谷三十郎——这位宝藏院枪法的传人了。近藤在私人信件中如此咬牙切齿咒骂谷三十郎,足见近藤对此人的怨恨有多深了。
“做人可真难!”斋藤心里这么想,但是在队伍里如过去一般低调,与世无争地生活着。他知道谷三十郎过去滔天的气焰,已经随着他的养子失势,一块熄灭了。他没有必要再去“痛打落水狗”了。
不久,有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件。
平日里精明干练的普通队员田内知犯事被抓了,此人原本是陆中藩出身,有天他去和情妇幽会,他的情妇正瞒着他和一个水户藩士“吊膀子”,这天相当不巧,奸夫淫妇正被堵在屋里,田内还不知道,一进屋,就被人从背后一刀砍倒。奸夫倒是带着淫妇私奔了。可受伤的田内却被新选组关了起来,“以士道不觉悟”被处以切腹。
田内很淡然地接受了这个处罚,现在他正端坐在屯营的白洲上,等着那一刻的到来。
他不停摸着自己的腹部,这倒不是他特别视死如归,他只是想在临死时做个合格的武士。作为一个武士如果在最后关头不能“漂亮”地切腹,死后依然会被人耻笑。有人说这是一种“畸形”的虚荣心,但是武士中的大部分不是这么认为的。他们认为做从出生直到死亡做一个合格的武士,才是他们存在的最大理由。从这点上来看,此时田内的“誓死如归”不过是一种武士普通的表现而已。
负责监斩的是斋藤一,“介错”交给了七支队队长谷三十郎。
站在田内身后的谷三十郎,已经缠上了白头巾,两腿叉开,显得异常英武。
谷三十郎例行公事地对田内说:“我是谷三十郎。”语气如往日一般,依然傲气十足,对即将赴死的田内也是显得不可一世。不过田内根本没有把他放在眼里,他恭恭敬敬对谷三十郎,土方,斋藤深施一礼,安然坐下。他按照幼儿时代就演练过无数次切腹一般,把刀锋用力捅向左腹,然后不顾一切地往右一拉。按照正式切腹的形式,田内应该将刀拔出,然后将刀刃朝下捅进上腹部,然后将到一下子拉到丹田部分。但是这时,田内已经使出了最后的力气,他已经无力执行最后将刀捅进咽喉的动作了。照常理来说,负责介错的谷三十郎的刀已经掠过田内的脖颈,让死者少受些痛苦。
可此时谷高举着刀,一动不动地看着眼前痛苦扭动着的田内,毫无表情的他好像在说:“如果你是武士,就要干净彻底完成切腹。”
田内沉默了一会儿,声嘶力竭地催促谷:“谷先生,快,快点。”
谷三十郎被这一叫吓得手足无措,显得异常狼狈。他用力把刀砍向了田内的脖颈,可不知什么原因,他砍偏了,一刀砍到了田内的后脑上。田内一下子倒在地上,语无伦次地叫道:“先生,你安静点!”谷三十郎已经被吓得乱了方寸,他朝着田内的脖颈又补上一刀,但是躺在地上乱滚的田内,让谷的刀锋在自己的下巴上又拉开了一个大口子。
谷三十郎的第三刀砍在田内的肩膀上,第四刀砍在田内的脸上。浑身是血的田内,猛然站起。虽然喷溅的鲜血已经迷住了他的眼睛,但是他如发了疯一般,挥舞手中的短刀,想制止住面前刀刀不中,让他徒受痛苦的谷三十郎。
照常理来说,介错应该有正副两人,如果正介错失手了,副介错就应该迅速赶上,完成未尽的任务。不幸的田内,负责给他介错的只有谷三十郎一个人。
谷毫无章法的挥舞着手中的刀,追赶着田内。他砍中了田内的手腕,手掌,脸部,但田内就是不咽气。
严肃的切腹刑场已经乱成一团。端坐在屋檐下的近藤,土方看着眼前悲惨的场景,脸都气绿了。
负责检视的斋藤终于看不过去了,他大步向前,只见寒光一闪田内的人头就干脆利落地跌落在地上,田内终于解脱了。
斋藤闲庭信步般地走回自己座席,边走边对谷三十郎说:“谷先生,请检视人头。”
“诶!”
“我说请您检查人头!”
负责的介错的谷三十郎应该右手抓住首级上的发髻,左手拖住人头的下巴,把它端给斋藤看。
可是谷三十郎已经被刚才那一幕吓破了胆,楞在那里一动不动。
“够了!”
端坐在屋檐下的近藤厉声喝道,站起来头也不回地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