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之后的山崎隔三差五在京都杀人。
新选组队里最重要的工作就是杀人,但是在这个杀人集团内,谁都没有山崎这么努力。他不仅斩杀非法的武士,还要负责队内监察,侦查工作。他对队内的违规活动处罚非常严厉,如果发现了针对近藤进行谋反活动的队员,他会丝毫不留余地进行处罚的。
山崎在元治元年六月池田屋事变中更是可圈可点。这个事变并不是突如其来的,在事件发生前一个月前,京都就变得“黑云压境城欲摧”了。当时有个传言甚嚣尘上——长州藩要挟持天子到萩、或是山口,把那里当作天皇的“行在”,并以此为颠覆国家舆论宣传据点,一举实现尊王攘夷的目标。
说这是传言也不对,因为确实有很多长州人,长州系浪人已经化妆潜入京都。
京都守护松平容保很早就得到了谍报,他招来近藤和土方命令他们:“你们给我好好整顿一下。”近藤和土方很清楚,这对新选组是个绝好的立功机会。他立刻将负责侦查的队员布置在市内各处,秘密进行侦查。
山崎还是那么卖力,他打扮成卖药的商贩进行打探。他的侦探方法非常特别,首先他到大阪天满的船宿(水上旅馆)购买了大量的药品,老板对这样的客人自然非常殷勤。山崎顺势要求他写份介绍信给京都三条小桥的池田屋,要老板说他是老板的老客户,托池田屋的老板好好款待他。
池田屋老板一看有人介绍,自然放松了警惕,特意将山崎安排在低楼的一间空房内。
为什么山崎盯上了池田屋哪?因为地方的衙役很早就盯上了池田屋,根据最近的调查,这家旅馆里进进出出的都是各个雄藩的脱藩浪人。
山崎自从住进池田屋,白天四处卖药,进货。他那幅认真的样子很快就让别人相信他是个小商贩,连原本对他提防甚紧的浪人,都开始和他开玩笑:“卖药的,这次可赚饱了吧?”山崎是大阪的小市民出身,对这种玩笑自然是你有来言,我有去语:“大老倌,别作耍了。京都做买卖的人门槛精得很,江户大阪一天能搞得定的生意,这他妈的要花十天!加上房钱我他妈能不赔就不错了!”谁都不会想到眼前这个满口粗话的小商贩,居然是新选组的高级士官。
山崎每天都悄悄地将进出旅馆浪人的人数、言行、籍贯记录在纸片上,然后瞅准时机扔出窗外。他房间的窗台下面有个乞丐躺着,这人其实是京都地方的衙役渡边幸右卫门。渡边一看窗口有纸片扔出来,马上会捡起来直奔三条大桥。在那里新选组负责侦探的队员——川崎胜司,化装成女乞丐等着他。川崎在三条大桥等到天黑,再把情报送到壬生的新选组总部。这条情报链,运转的非常顺畅。
可是到了六月的某天,有个长得白白胖胖的男人走过了山崎大开的房门前。
山崎的“光棍眼”一下子就认出了那个男人是——大高忠兵卫!
一股战栗的感觉如同电流蹿过他的身体,这里面有愤怒也有不快,总之是非常激烈。
山崎整整跟了大高一天,他了解到大高在四条小桥西面赁屋的详细地址,到了夜里他又发现大高,悄悄地从小路直奔西木屋町西面一块空地。空地中间有家旧货店,店门口挂着“桝屋”的灯笼。大高警觉地看了看周围又没有“尾巴”,看看没有问题,轻轻地敲了敲门,只见门“吱呀呀”开了,大高一闪进去,门有“嘎吱吱”关上了。
(有古怪!)
山崎第二天立即将这个情况上报了上去,一查果然不出所料。这家的主人叫桝屋喜右卫门,一直以来各个藩邸都是他的老客户。但是去年老板和家人因为疫病全都死光了。
可是到了今年,有个人自称是“喜右卫门”的亲戚,在这间空屋又开始做生意了。但是据知情人说,现在的老板怎么看都是土界町丸太一带,毘沙门堂门下的家来古高俊太郎。
“这里就是他们的老巢!”
山崎立刻回到壬生的营地,将这一情况告诉了近藤。这天是六月四日。
傍晚近藤亲自带领二十几名队员袭击了桝屋,他们捉住了古高。他们在这里查到了大量的武器弹药和攘夷浪人来往的信件,这还不算,随后对古高进行的严刑拷问,让他们发觉了一个令人吃惊的事实,原来攘夷浪人决定在六月二十日前夜,趁着大风在御所周围防火。并趁着这个机会斩杀京都守护会津中将,用他的头祭奠军神,然后拥立天子转道长州。这帮人在起事之前,准备在六月五日三条小桥的池田屋开会作最后准备。
近藤听到这个消息非常开心,“山崎君,你干得真不错!在我们进行进攻之前,你还要在池田屋观察一下情况的发展。”
山崎很快回到了旅馆,他的药箱里装的已经不是丸散膏丹了,而是锋利的大小刀,厚重的铠甲,他决定在大队人马来时,合兵一处,大杀一气。
“我一定要把忠兵卫砍了!”山崎现在满脑子就是这个。
近藤交给山崎的任务,也可以说是无巧不成书。在一百多年前元禄时代那次复仇行动中,忠兵卫的先祖大高源吾也被委任了同样的任务。大石内藏助命令大高源吾伪装成吴服店的店员,隐姓埋名,千方百计寻找机会接近主君的仇人。终于在元禄十五年十二月十四日,大高掌握了仇人的行踪,确定了仇人在某个时刻,必定在家里睡大觉。就是因为这个情报,大石内藏助确定了最终复仇的时间。现在山崎正在做着大高忠兵卫的曾祖一样的工作,唯一的区别就是大高源吾伪装成卖吴服的,山崎打扮成卖药的。
元治元年六月五日,山崎在池田屋的卧房内等待太阳下山。这天正好是京都有名的祗园祭,天一黑在四条大街周边摆满了花灯,到处响着热闹的祗园囃子(日本音乐名称)。随着这些热闹的音乐,从天黑之前看上去像浪人的各色人等就陆陆续续走进了池田屋。
山崎掐指一算一共有二十多人,以他看来所有的人都长得面目狰狞,一眼就知道他们是长州派的激进攘夷武士。
大高忠兵卫是最后一个近来的,一进门他就挥手招来旅馆老板池田务兵卫,低声嘱咐到:“关门——”
“终于来啦!”
山崎显得异常亢奋。
大高的脚步声直上二楼,然后消失在走廊的尽头。照此分析刚才那二十几个人都集中到了二楼。
天气非常闷热,但是住在楼下的山崎还是把窗户关得严严实实,还上了木板,房间里变得密不透风。他屏气凝神,但是豆大的汗珠还是不断冒出,湿透了他的前胸后背。
正在这时——
近藤带领队员集中到离池田屋不远的町会所,等待会津藩的藩兵到来。但是直到各条大街上的花灯熄灭,响闹着的祗园囃子静下来之后,会津藩兵的影子还是没看见。
近藤倒不是犹豫不决,实在是他手头的兵力太少。不知为什么,最近新选组的病人特别多,今天晚上能够出动的实际兵力只有三十人不到。如今这三十人分成两队,土方领着二十个人在木屋町三条四国屋一带大肆搜查。现在连近藤之内,这队满打满算只有十个人。
“十个人,成吗?要是真算起来,恐怕连十个人也没有。大门边门警戒就要五个人,冲进去五个人,五个人,成吗?”
近藤一开始还反复打算,最后还是找心腹冲田说了自己的忧虑。他想通过和冲田谈话总结一下自己纷乱的思想。
“我也不知道哎!”冲田咧嘴大笑,笑的那么灿烂,露出了一口整齐的白牙。
“不过我在想啊,四十六名赤穗浪人实行的复仇计划只为了一个人,可是我们现在却只有五个人……”
“……”
近藤一声不响,看来是生气了。
到了亥刻(晚上十点),会津藩兵还是没来,照事前的协商,会津藩要调来一千五百人的士兵,加上当地的衙门,一桥、彦根、加贺诸蕃的藩兵,总共应该有三千人包围池田屋。可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连个人影也没有看见。
“不等他们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近藤毅然决然地开始行动了,后世如果有人质疑近藤是否万夫不挡,不是个勇敢的人,现在他的行动就是最好的证据。
“诸君,就我们几个人够了!”
“好的”冲田微微点了点头,脸上带着孩子一般天真的微笑,其他人也差不多,比起那种视死如归的亢奋,冲田身上更多的是沉着冷静。
一行人在深夜的道路上狂奔着。
当他们赶到池田屋门前,近藤立即命令原田佐之助、谷三十郎把住门口。
“跟我杀进去的有——”近藤用下巴指了指冲田总司、藤堂平助、永仓新八、近藤周平,加上他自己一共五个人。除了近藤的养子周平之外,其他人都是队里数一数二的剑客,他们的服装都是清一色的横染浅黄底子衣服,臂上套着袖标,外罩特制的羽织,显得杀气腾腾的。
来到池田屋时,近藤先走到山崎的紧闭的窗前,低声问了几句。
已经等得焦躁不堪的山崎立刻打开了大门,便招呼大家进门,一边向近藤汇报:“不逞之徒共二十余人,全都集中在二楼。”
“您辛苦了,老板哪?”
近藤看了看周围,大叫:“我们是会津中将麾下新选组,现有上命在身,多有得罪啦!”话音未落,近藤就从台阶蹿上了底楼,又从底楼一个箭步蹿上楼梯,两三步就跳到了二楼。这时他亮出了刀——后世大大有名的二尺三寸五分的虎彻。
一上二楼,他就和毫无防备的土佐脱藩浪人北添吉磨,打了个照面。近藤毫不客气地一刀砍了上去。
“哇!”
一声惨叫,重重倒地的声音让在房间里,围坐一团酒兴正高的浪人吓了一大跳,几乎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
“诸君,好像是壬生那帮人!”
长州的吉田捻磨异常平静地拔出了腰刀,只见他,不慌不忙地躲开了藤堂平助砍过来的刀锋,顺势搂头盖脸地朝藤堂的脸上砍去。
藤堂仰面朝天倒了下去,不过他还活着,他在头盔内还垫了块铁片。吉田赶上去“欲将剩勇追穷寇”,没想到后面永仓赶了上来,照着吉田的背后就捅了上去。这时永仓背后赶过来肥后浪人宫部鼎藏,朝着他背后就砍,永仓内披着铠甲,也没伤到他的皮肉。
清剿浪人行动变成了一场乱斗。
浪人一看来者不善,拚着性命从二楼杀下一楼,准备逃出池田屋。
可是他们怎会想到,山崎就在楼下等着他们。头一个连滚带爬下来的宫部鼎藏,看到山崎,顺手拔出胁差朝他扔去。可是飞出去的胁差没有射中目标,山崎的大刀却捅进了他的肚子,刀口从小腹进去,后背涌出,属于彻底的“透心凉”。山崎抽出了刀,他往前踉跄了几步,一头栽倒在地板上。
接着长州的杉山松助的尸体飞了下来,随后从楼梯滚下来的就是山崎的熟人——大高忠兵卫。
“大高忠兵卫!”
大高滚过山崎的脚边,顺势爬了起来。轻蔑地说道:“噢,奥野将监的曾孙啊!”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山崎也不答应,顺势就冲了过来。大高一刀砍向他的手臂,山崎用刀挡开了他的刀锋,向后蹦了出去。
“不是冤家不碰头啊!忠兵卫!”
“我们俩的缘分还要从赤穗算起啊!”
“我就是胆小如鼠的奥野将监的曾孙,今天我就要把你这个没皮没脸的义士子孙送进地狱。你们别再吃老祖宗的老本了,今天我要送你回老家!”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山崎听到这里,血贲扩张,眼前一片漆黑。他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此后他的记忆只剩下了零星的碎片,他砍过鸭居(房门的横梁),劈过楼梯、桶过房柱。但是等他清醒过来时忠兵卫已经在他面前消失了。
“这小子溜啦?”
他边走边搜来到了庭院,这时从楼梯后面的灯笼房闪过一个人影。
“臭小子!”
大高照着山崎的背部砍来,还好,山崎内披铠甲,还好没有受伤。但是被冲击力打得把胃里的晚饭吐了出来。
山崎用力挡开了头上的刀锋,但是还是出了破绽,肩头被大高砍中了一刀,虽然没有出血,但几乎将他的肩胛骨给砍断了。
“不好!”
山崎蜷其身体就走,但是大高怎么会放过他!剑横着就挥了过来,山崎虽然被扫到了,但还是盔甲没有让他失去战斗力。他拼命朝前爬,希望躲开大高。但是大高还是站在了他的面前,“还想逃啊!狗畜牲!”
可是当他知道不妙时,暴怒的山崎已经让他手中的刀产生了奇迹。
山崎一个鲤鱼打挺,根本没有摆什么花架子,他口中大叫“哇!”只见刀锋挥过大高的脖颈,大高的头颅朝右面偏了过去,这时他的头和脖颈只连了一层皮。大高虽然倒下了,但是山崎还是不放过他,朝着他的身体乱砍一气,那简直不像在砍人,简直就像是剁肉!
山崎砍完了,朝着天际大吼一声:“将监爷爷,您好好看看!”
山崎为什么这么叫哪?作为笔者的我实在不明白。
正是因为不明白,所以才要记录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