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武宗大肆玩乐,放纵刘瑾胡作非为,结果引来一场民变。正德五年(1510年)十月至七年(1512年),北直隶霸州文安县刘六、刘七起兵反明。转战八省,三过南京,四次逼近北京,弄得京师不得不戒严,驻守北京禁军的战斗力之差由此暴露无遗。皇帝十分不满,就直接调来了镇守宣府的边军平叛,后来靠着这些边兵的力量才把这场起义镇压下来。经此一变,明武宗对边军的战斗力大为惊叹,就把那些立功的将领召到豹房里来。
这些军官中有一个叫江彬的,身材魁梧,孔武有力,勇猛善战。有一次作战时身中三箭,其中一箭穿过面颊,从耳朵里穿了出来,他却全然不顾,拔掉箭继续和敌人作战。武宗听说了他这段传奇经历,啧啧称奇,就特地召他来要看看那个剑疤。谈起了军事,两人特别投机,皇帝就把江彬留在了身边。武宗从小就对军事感兴趣,当太子的时候就经常在宫里演习骑射。大臣们劝孝宗皇帝管管他,但孝宗皇帝却说太子关注武事是安不忘危,也是好事,就听之任之了。后来他当了皇帝,还在豹房里操练小太监们搞军事演习。但这些都是玩闹,他并没有亲自到过战场。现在有了江彬,协助皇帝指挥演练军阵,把原来武宗训练的那些小太监都换成了从边镇中挑选出来的精兵。经过江彬一段时间的训练指导,皇帝懂得了不少实践经验,在一次次对抗演习中,他对领兵打仗更是着迷了,渴望能有机会走出皇宫,真正体会一下沙场征战的感觉。
机会居然不久就来了。正德九年(1514年)六月,鞑靼小王子率领蒙古骑兵进攻宣府,明军初战不利,后来使用前后夹击的战术,迫使蒙古退兵,但是代价惨重。到了正德十一年(1516年),蒙古再次进犯,杀掠百姓,掠夺牲畜,大肆骚扰一番后撤兵。武宗听说此事,觉得正好给自己操练了多时的宫中“军队”一个实战演练的机会。再加上江彬和钱宁互相争宠,江彬害怕钱宁害他,就向武宗吹嘘边军如何英武善战,宣府的歌女是多么窈窕迷人,更使皇帝对边境充满了神往之情。于是,皇帝作出了决定,他要亲自去征讨蒙古人。
正德十二年(1517年)八月一日的清晨,武宗皇帝偷偷换上便服,和江彬一起,带了几个心腹之人,趁人不注意,溜出了北京德胜门,直奔昌平。对此朝廷百官一无所知,第二天上朝发现皇帝没了,都大惊失色,三个内阁大学士立即上马出城去追,一路狂奔却依然见不到皇帝的踪影,只好给他上了一个奏疏,说皇帝这种行为相当危险,应该赶紧回来以安民心。皇帝当然不会被一本奏疏被劝回去,他的目标是宣府。
皇帝甩下了一帮大臣,却在居庸关被挡住了。居庸关的巡关御史命令关门紧闭,不准放任何人通过,武宗派人去传旨让他开关,他却拿了敕印,仗剑坐在关门之下,号令关内说:“有言开关者斩!”并立即写奏疏劝皇帝返回。武宗没有办法,只好返回。
只是皇帝虽然回去了,却很不甘心,还在找偷偷出去的机会。半个月之后,他打听到那个御史出巡去了,不在居庸关,便溜出北京城,火速赶到了居庸关,混出了关门,向宣化方向加速奔逃。皇帝在途中屡次问御史安在,可见他还是有点自知理亏。于是,为了防止那些大臣们又跑来把自己拉回去,他留了个宦官镇守居庸关,不准任何的官员出关。大臣们无可奈何,武宗终于终于达成了自己的夙愿,来到了宣府。
按说皇帝出征也是正大光明的事,何必搞得这么偷偷摸摸,大费周章。原来,在传统的观念中,皇帝是九五之尊,地位重要,不能轻举妄动。若是为了消灭几个小小毛贼而动摇了“国本”,就得不偿失了。再说,明朝本身就有一个惨痛的先例:当年明英宗曾经在太监王振的蛊惑下出征蒙古,结果兵败被擒,蒙古大军直逼北京,史称“土木之变”,闹得差点亡国。所以,武宗一有了出征蒙古的念头,大臣们就纷纷劝阻。就在武宗“奔逃”到宣府的一路上,还接到了不计其数的劝他回去的奏章。对于道德通天的大臣们的聒噪,武宗不胜其烦。于是,为了使自己巡边合理化,武宗想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他下了一道圣旨,封自己为“威武大将军总兵官”,还改名朱寿,用这种孩子气的办法来对抗大臣们:你们不是看不惯皇帝巡边吗,现在出去作战的可不是大明皇帝朱厚照,而是威武大将军朱寿。
皇帝给自己的封官,而且还只是一个小小总兵,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武宗此举让大臣们啼笑皆非。“威武大将军”给内阁发了一个旨意,要求调集钱粮和军队,准备应战。大臣们就集体给他上书,纷纷指出他这么做是违反祖制。但皇帝已经跑到了宣府,大臣们又都被阻挡不得出关,四个月里,北京的臣僚几乎和皇帝完全失去联络。虽然大臣们的奏本都被送到皇帝那,但皇帝却只有极少的御批,所以这些大臣们的抗议毫无用处。“威武大将军”自信满满,准备和蒙古人展开一战了。
一场激战下来,战果如何,众说纷纭。由于皇帝出关与蒙古人交战,身边没有带一个大臣,所以满朝文武官员没人肯承认皇上御驾亲征的胜利。根据《明武宗实录》的记载:在这次战役里只打死了16名鞑靼军人,而明朝却伤亡了600多名士兵。而且,战斗中“乘舆几陷”,武宗差点跟英宗皇帝一样被抓了去,所以这样的战果根本不值得宣扬。
但皇帝本人并不这么想,他自己感到大获全胜,不虚此行,便兴致勃勃地准备班师回朝。在回朝前夕,武宗下了一个别出心裁的旨意:命宦官将各种绸缎遍赏百官,要求他们马上制成新的朝服,穿来接驾,还亲自设计了帽子的式样,发下去让他们照着做来戴上。于是到了皇帝大驾归来那天,朝廷百官身着乱七八糟之服,头戴稀奇古怪之帽,齐聚德胜门外迎接。远远望去,倒也五彩斑斓,花团锦簇,像极了一班杂耍队伍。在迎驾的十里彩棚中,照例应该树有歌颂胜利的标语布幔。但明武宗有旨:得胜回朝的是“威武大将军朱寿”,不是大明皇帝朱厚照,所以上面不得出现和皇帝有关的字眼。大臣没法,就只好写上欢迎威武大将军这样的字样,于是下款谁也不敢对一个破将军称臣,显得不伦不类,说不出的别扭。
偏偏天公还不作美,那一天天气突变,雨雪交加,百官鹄立到了傍晚,皇帝才穿着盔甲,带着佩剑,在火把交映中出现。他迫不及待地跟阁老们吹牛:“朕还亲手砍了一个鞑靼兵呢。”估计那些大臣们哭的心都有了,却也只能顿首称赞,恭维皇帝圣明。皇帝虚荣心得到满足,饮过首辅杨廷和递来的一杯酒,就径直驰回豹房休息。而那些大臣们则在风雨泥泞中乱成一团,个个狼狈不堪。明武宗终于报了上次不让自己出去的一箭之仇。
虽说大臣们对皇帝的战绩并不看好,但前方官兵的围困却因此而解,而且终明武宗一朝,蒙古再也没有进犯过。这么看来,不论伤亡如何,这位皇帝倒的确取得了战略上的成功。看来“威武大将军”没有白进行军事训练,还是很称职的。功成自然要赏,于是武宗下旨:加封威武大将军朱寿为镇国公。并决定第二年继续巡边。
大臣们这回可不干了。对于皇帝的命令,四位内阁大学士都不肯接受。其中有一位还匍匐在地,泪流满面,说是宁可任凭皇上赐死,也不能做这种不忠不义的事情。两位大学士提出质问:陛下放着皇帝不做,却自我降级当什么镇国公,如果追封三代,岂非要使先皇三代同样地降级。而首辅杨廷和愤激之余,在奏折中严厉抗议:所谓威武大将军朱寿究竟是何人,请开列他的履历;如果不能解释清楚,就是伪造圣旨,依法当处死刑。对大学士的抗议,武宗仍旧是置之不理。正德十三年(1518年)七月九日黎明,他故伎重演,溜出北京,混过居庸关,又到宣府去也。随即,武宗带领军队一万七千人,开始了他的巡边之行。
但这次也许是蒙古人慑于皇帝天威,一直避免接触,皇帝转了大半天还找不到敌人,不免有点兴味索然。但好不容易跑出来了,哪里舍得就这么回去,于是便在宣府的“镇国公府”里住了下来,和宠臣江彬一起换上便装,化装成平民在宣府游玩,参加这里各种娱乐活动和集市。皇帝跑到宣府来的一大动机就是这里的美人,现在自然不会放过。江彬本是宣府人,就尽地主之谊,给他到处搜罗美女一时间弄得鸡飞狗跳,家家关门闭户。不过对于武宗来说,这样还不够刺激,他还经常微服夜行,遇到高门大户就闯进去,索要酒食,搜掠妇女。那个京剧《游龙戏凤》,说的就是他在宣府的这段风流经历。皇帝在宣府,既有层出不穷的玩乐,又有数不胜数的美人,耳朵边还少了那些道德通天的大臣们的聒噪,真是心花怒放,高兴地把“镇国公府”叫作自己的“家里”。不过欣赏够了北地风光,皇帝又开始对风景秀丽的南方感起了兴趣。于是,从西北回来后,他就开始酝酿南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