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司马光在《资治通鉴》里所说,李存勖“知用兵之术,不知为天下之道。”他在战场上是勇猛无敌,百战百胜的将军。可自从登基作了皇帝,却自以为大仇得报,便日益骄纵,不再为战胜对手而约束自己,做上了快活天子,与先前判若两人:一方面宠信伶官,纵容他们胡作非为,扰乱吏治;一方面又大肆搜刮,搞得民穷财尽,将士离心。不但如此,他还对以前的功臣产生了猜忌之心,大加杀戮。郭崇韬被杀,就是一桩大冤案。
郭崇韬是后唐的名将谋臣,为人清廉,做事干练,而且遇事机警,应对从容。李存勖在继承王位之后对他十分器重。用他的计策击败了契丹,并在与梁作战中多次取胜。灭梁的关键一战汴州之战,也是在他的策划下得以成功的。但郭崇韬为人忠直敢谏,为朝廷献策,曾奏时务利害25条。就是对于李存勖本人,劝谏起来也毫不留情面。李存勖登基后日渐奢侈,有一年的夏天热得让人难以忍受,李存勖到处找避暑的地方,都不如意。宦官就说:“现在大内的楼观,还不及昔日长安里大臣家盖得高。以前有大明和兴庆两宫,房屋多达数百,都是雕梁画栋,高到指云蔽日,自然凉快,现在陛下的皇宫却没什么遮挡烈日的高楼,所以才会没地方纳凉。”李存勖听了,很不服气:“朕现在富有天下,还能建不起一座高楼?”他马上命人建造,但又怕郭崇韬会劝止,就派人对郭崇韬说:“今年酷热难忍,朕原来在黄河边上和敌人对垒,行宫里也是湿热,但那时却感觉不到,竟像乘凉一般,现在安然居于深宫,却不能忍受,这是为什么呢?”希望郭崇韬说出让他修宫殿的话来。但郭崇韬却说:“陛下昔日在战场上时,后梁未平,陛下废寝忘食,心在战事,所以不管酷暑严寒,都不在意。现在天下已定,中原无事,能够经常吃喝享受,没什么牵挂,到了夏季,纵有高楼百尺,宫殿九重,也不能忘掉酷热。希望陛下常想着当初的艰难创业,那么现在的暑热就可以变成凉爽了。”李存勖没有想到郭崇韬会装糊涂,给他来这不软不硬的一手,一下说不出话来,但还是听凭宦官们去建造高楼。郭崇韬知道了,又奏道:“宫内大兴土木,浪费财物,而有的地方却闹灾害,百姓吃不饱肚子,臣请求皇上停建。”李存勖却不肯听他的。于是这么一来二去的,李存勖对郭崇韬的劝谏感到厌烦起来。郭崇韬也感到不安,为求自保,他听从属下的建议,上表请求立刘氏为后,以此来求得宫里的支持。只是这刘氏乃是趋炎附势,天性凉薄之人,为了富贵连亲爹也不认,哪会在意郭崇韬这点小小的“劝进之功”?恐怕就连郭崇韬也没有想到,自己最后竟是死在这位刘皇后手里。
同光三年(925年),李存勖得知前蜀政治腐败,兵力空虚,就兴起了灭蜀的念头,任命自己的儿子魏王李继岌为元帅,郭崇韬为副将伐蜀。李继岌当时还很年轻,没有什么作战经验,所以一应战事,都是由郭崇韬策划。书檄先行,大军后进,所至不战而降,在70天内就灭掉了前蜀。但由于灭蜀基本上是他一个人在谋划指挥,平定之后所有的政事也是他来管理,旧将的招抚,官吏的设置,军队与朝廷的奏报往来都是经他之手,李继岌就被冷落了。李继岌倒没有什么野心,再加上年轻,所以和郭崇韬也没什么冲突。可他身边的宦官们却是一帮贪财的小人,见郭崇韬的门前车水马龙,送礼巴结的人络绎不绝,自己却没有机会捞到一点油水,就千方百计地在他面前挑拨是非,陷害郭崇韬。在他们的挑拨之下,两人的矛盾越来越深。
李存勖的后唐是以兴复大唐为标榜的,所以对于大唐的一切典章制度,统统接收,但却不加拣择,连宦官监军这种弊政也学了来。虽说宦官之中也有好人,比如张承业。但李存勖一味地信任宦官,却导致了朝政的混乱。而郭崇韬秉性刚直,素来对宦官们深恶痛绝。他曾对李继岌说:“蜀地一平,大王就是太子了,将来登基,一定要选用士族,把那些宦官统统除掉。”这还不够,他又刻薄了一句:“不但这些阉人不能用,就是连骟马也不要骑。”宦官自然对他恨得咬牙切齿。这时,宦官向延嗣带诏书到达蜀地,命郭崇韬班师回朝,但郭崇韬素来看不起宦官,在向延嗣到的时候没有按照礼节去郊外迎接。向延嗣对此气愤不已,李继岌身边的宦官又对他添油加醋,说郭崇韬大权在握,骄横跋扈,军中的将领也全是郭崇韬一党的,魏王一人没什么力量制约自保,万一命郭崇韬班师,恐怕就会生祸乱了。向延嗣回去之后,又去挑拨刘皇后,而贪财的李存勖也不满郭崇韬向他进奉的金银太少,向延嗣趁机说蜀地的珍宝都进了郭崇韬的府内。李存勖不由大怒,马上命宦官马彦圭火速赶往蜀地去调查。宦官们又在刘皇后跟前说,祸乱起于瞬息,哪还有时间请求圣上降旨。刘皇后慌了,又去找李存勖,李存勖倒还没有昏庸透顶,认为没有了解事情真相,不能下明确的命令。而误国的刘皇后见李存勖不肯下令,便自己写了一道教令,让宦官交给李继岌,让他先动手杀掉郭崇韬。李继岌本来心里明白,说郭崇韬没有什么过错,不能做负心之事。那些宦官们就故意制造事端使郭崇韬得罪李继岌,然后再进行挑拨,李继岌毕竟年轻没有经验,不由得就站在了他们一边。第二天以议事为名,把郭崇韬诱来杀掉了。
郭崇韬一死,李存勖又听信伶人景进的谗言,冤杀了功臣朱友谦一家。大将康延寿打着为郭崇韬和朱友谦复仇的旗号造反,四川大乱。康延寿兵败身亡之后,四川继续混战,这使后唐局势也陷于混乱之中。此时,镇守瓦桥关的魏博镇将士戍守期已满,回镇途中经过贝州时,李存勖突然下令不准回乡,就地驻守。在这种情况下,加上四川战乱,人心浮动,士兵便发生了哗变,大举南下攻入魏州。李存勖闻讯忙派人领兵镇压,却一触即溃。李存勖只得再派素来猜忌的李嗣源率领侍卫军征讨。
李嗣源是李克用的养子,也是后唐战功赫赫的功臣。兵到魏州城下,李嗣源决定第二天攻城,但当天夜里他率领的军队便发生了兵变。将士们进逼李嗣源的大营,李嗣源斥责叛将,兵士们却说:“皇上对我们士卒丝毫不知体恤,听说在平定魏州叛乱后,要把我们全部杀死,我们没有叛心,只不过不想白白送命。我们已经商量好了,和城中军队合为一处,击退各路军队后,拥立您和皇上隔河分治,做我们的皇帝。”在哗变将士的胁迫下,李嗣源只好先进了魏州城,后来借口出城召集各路流散士卒才得以脱身。出了魏州城后,他召集部队,想回首都向李存勖言明心迹,但手下却认为无法说明真相:哪里有在外兵变,军队的首领还能毫无干系呢,劝他当机立断。李嗣源无奈,只好向南进军。
此时的李存勖可谓是众叛亲离,可他万万没有想到,最后致自己于死地的,竟然是他最为宠爱的伶官。他身边亲兵“从马直”的首领郭从谦,原来是伶官,艺名郭门高。平时视郭崇韬为叔父,而且又是李存义的养子,郭崇韬和李存义都被李存勖冤杀后,郭从谦恨恨不平,准备复仇。而从马直在洛阳由于饥寒交迫,一部分想兵变造反,由于泄密而被镇压。李存勖在和郭从谦闲谈时,就问他为什么依靠郭崇韬和李存义,为什么教唆兵士造反。李存勖本来和伶官们玩笑惯了,说这些话也没有责问的意思。但郭从谦却以为李存勖有所察觉,心里更是异常不安,便发动兵变,带着叛乱的士兵乱杀乱砍,火烧兴教门,趁火势杀入宫内,京城陷入混战。乱军之中李存勖被流箭射中,不久便气绝身亡。众人都逃散了,只有一个伶人善友拣了些丢弃的破烂乐器放在李存勖的身上点火焚尸,宠信伶人的李存勖,最后得到这么一个下场。
后来,李嗣源攻入洛阳,派人从灰烬中找到了李存勖的一些零星尸骨,葬于雍陵。他以“监国”的身份先掌握了政权,得知魏王李继岌被害于四川,才接受众大臣的劝进,继位称帝,是为后唐明宗。此时,距李存勖建立后唐,占领中原只有短短的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