辅臣会议没有结果,九卿科道中,却不乏肯出主意的人。就在崇祯皇爷为西事绕室彷徨、无计可施之际,左都御史李邦华却在这时上了一疏,提出了一个乍看像是匪夷所思的建议:御驾亲征。
御驾亲征意在前方将士不肯用命,皇帝不得已只好亲临战阵。这在以前是常有的事,成祖文皇帝就是在最后一次御驾亲征时,崩于榆木川的。他的重孙子英宗睿皇帝以这位爷爷为榜样,也来过一次御驾亲征,结局却很惨——竟遭土木堡之变,被瓦剌人俘虏了,这以后,御驾亲征便不大被臣子们提起了。到了史称“耽乐嬉游、昵近群小”的武宗手上,宸濠反于南昌,虽然立马就被王阳明捉起,但武宗却以此为借口,也搞了一次所谓“御驾亲征”,但那不过是一场闹剧,当时群臣诤谏,大家都认为皇上乃万乘之尊,不宜轻出,所以,提御驾亲征的差不多都被目为佞臣,备受孤立。然而,这个李邦华怎么敢冒此大不韪?
崇祯皇爷却心有灵犀——所谓御驾亲征不就是皇帝离开京城的较为体面的说法吗?天下劲旅,尽归流寇,李自成就是不北伐,只要截断漕运,京城也就不守自败了,眼看朝中将相乏人,兵饷两缺,何不迁都金陵,以江南的财赋为支撑,重整旗鼓,另募新兵,再图恢复呢?
但他转念一想,又觉此举非同小可:且不说流寇尚未过黄河,皇帝就往南边跑会被人笑话,就是丢下天寿山十二座皇陵不管,让列祖列宗阴灵惨遭荼毒也是天大的罪名、洗涮不清了,再说,眼前这巍峨的紫禁城,玉砌雕栏、龙楼凤阁也不能就这么让与流寇呀!
其难其慎,崇祯皇爷决定发交部议,心想,此议本由部臣提出,何不让大家各抒己见?就在他提笔蘸满朱墨,准备在李邦华的奏疏上批复时,尚未落笔又犹豫了——他想起了这以前对后金的和议,想起了前兵部尚书陈新甲之死。
满洲兵数次入寇,边将望风披靡,到去年,崇祯已决计与满洲人议和了,主持其事的便是时任兵部尚书的陈新甲——他是奉皇帝密诏,在极秘密的情况下,派人与皇太极谈条件的。陈新甲出自前大学士杨昌嗣的推荐,性格也颇跟杨昌嗣相似,轻浮好动,不知厉害。他不知自古至今,和议是最招人指责的,何况三军将士在前方苦战,皇帝却在背后议和,传出去,世人会如何看待他这个圣明之主?陈新甲不知自己担着天大的干系,竟将此事向大学士谢升透露,于是一传十,十传百,举朝哗然,纷纷对陈新甲提起弹劾,甚至追问到皇帝。
崇祯无以为词,乃将陈新甲下狱问罪,狱中的陈新甲不知千错万错,皇帝不错的道理,竟连连上书,为自己鸣冤,且把奉旨议和的事及皇帝的密诏也捅出来了,这样,他愈辩,愈离死期不远了,最后的结果是悬首西市。
所谓“天之高,地之厚,君王之心猜不透。”此番李邦华从陈新甲之死中得到了教训,说话拐起了弯子,明明主张迁都避贼,却说成“御驾亲征”,此事如果自己心里没底,贸然交议,会落下什么结果呢?
想到此,本已提起的笔又放下了,眼睛望着殿上的盘龙金柱,一时逸兴遄飞、云里雾里,一时又心似铅块、愁肠崩断……
几经犹豫,他终于想通了:既然是说御驾亲征,并没有明说迁都,那么,朕何不也装糊涂,将这个哑谜抛出去,让辅臣们猜呢?
对,仍是交辅臣讨论,毕竟圈子小些,不会一下就闹得沸沸扬扬。想到此,他再一次传旨集辅臣会议,地点仍在文华殿。
有明一代,自洪武十三年太祖朱元璋以谋逆罪杀丞相胡惟庸,废丞相制而兴内阁制,虽说皇权归一,但已是大开皇帝蔑视宰辅的先河,这以后若皇帝生性忮刻,内阁辅臣的日子多不好过,刑不上大夫成了一句空言,伴君如伴虎倒是不争的事实,皇帝对臣子不满意时,不但动不动就褪下裤子打屁股,且一旦天颜震怒,立马叫你喋血西市。眼下的崇祯,更是将祖宗的恶习大而化之,他御极已十六年,十六年中,内阁大学士竟换了五十余个,稍不如意便问罪,押赴菜市口的已不鲜见,罢黜的更是如过江之鲫,就在前不久,上一届首辅周延儒就因谎报军情、饰败为胜,竟被赐死,而次辅、户部尚书兼兵部尚书的吴甡竟在奉旨督师时,因延宕而被充军。
时下辅臣为五人,陈演为首辅,依次为蒋德璟、魏藻德、李建泰、方岳贡。陈演于崇祯十三年以礼部侍郎拜东阁大学士,与他一同入阁的还有谢升。去年谢升因陈新甲的事被罢免,直至被削藉,至今年首辅周延儒被杀,吴甡被充军,前面一下倒了三个,陈演便被推到首辅的位子上。他是四川井研人,天启二年进士,才具平平,却十分贪鄙,多年为宦,积攒了十分可观的家私,眼下时局动荡,身为首辅,责任重大,但他早已萌生了退步抽身之念,凡事皆不愿出头,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眼下他率众辅臣进入文华殿后,山呼已毕,便分立两旁,一个个低着头,眼睛瞅着自己的鼻尖,谁也不开口。皇帝见状,只好先说道:
“流寇已席卷三秦,行将犯阙,昨天议了大半天,迄无定论,眼下九卿中有人主张御驾亲征,各位以为如何,你们继续开议吧。”
众臣一听,不由一怔,相互看了一眼,又一齐把目光投向首辅。
陈演在昨天退朝后,便在朝房听文武百官们说起此事。他想,孙传庭虽败,眼下摆在山西及宣大一线官军仍有百万之多,受继任督师余应桂节制。余应桂若能收合余烬,死守黄河天险,仍可与流寇一决雌雄,最不济也可抵挡一阵子,怎么就想起御驾亲征呢,御驾亲征可不是小事,一旦遭遇不测,失陷乘舆,这可是天大的罪名。可回头一想,收合余烬,死守黄河,余应桂能做到吗?要知道,他所节制的所谓百余万官军只是见于兵部名册,实数只怕要打对折,能战之兵又要打对折,疲兵弱卒、朽甲钝戈,根本就上不了战阵,何况将士离心,士卒不肯用命呢。
想到这些,陈演渐渐明白李邦华的所谓“御驾亲征”其实就是迁都的另一种说法。比照利害,反复思量,觉得处在这种情况下,迁都未尝不是办法,但不知皇帝是如何想的?当年瓦剌入侵,英宗被俘于土木堡,满朝公卿无不惶然,大学士徐有贞提出迁都,兵部尚书于谦力排众议,一边尊郕王为帝,以绝也先之望,一边调兵遣将,拒敌于九门,终于稳定局势。后人评论此事,都说徐有贞主张迁都是误国之举。眼下流寇犯阙,自己若也赞成迁都,将来后人会如何评说呢?
待面君开议,他见皇帝装糊涂,有话不肯明说,心想,皇帝不想担名声,自己身为首辅,便不怕担责任?踌蹰再三,终于想出以糊涂对糊涂的法子,乃匍伏奏道:
“据臣所知,孙子兵法上说:主不可以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致战。眼下贼势虽众,不过乌合,皇上以万乘之尊,岂宜轻出?所谓隋珠弹雀,必为世人所轻。若有闪失,岂不动摇国本?臣鳃鳃过虑者,正基于此,亲征之议,臣实在不敢苟同。”
陈演此说虽引经据典,却很不合皇帝之意——原希望“迁都”二字能从臣子口中出来,若众人都说好,皇上可得从善如流的美名;否则,追究起失陷神京的责任,拿一二个臣子问罪便得了。这些年,凡遇大事都是这么办的,这就是他自认英明之处。不想皇帝耍奸,臣子也耍奸,你说月亮是挂在树上的铜盆,他便说这铜盆还真圆得可爱。看来,一番心思白用了,于是,不待陈演说完,他马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
“唉——若卿等果能深体朕意,出奇谋于庙堂之上,若将士果能疆场效命,奋勇当先,朕又何尝乐意亲征?”
这话两个前提都是针对臣子的,恨铁不成钢已是溢于言表了,众臣不由悚然,次辅蒋德璟尚在犹豫,一边的魏藻德马上接言了。
魏藻德为京郊通州人,是崇祯十三年庚辰科的状元。说起他这个状元,来得十分侥幸——在文华殿殿试时,崇祯召集前四十名进士问道:时下内外交讧,何以报仇雪耻?别人尚在思索,他却立刻以“知耻”二字对。不想这二字很合崇祯之意,立刻将他拔为第一,才三年功夫,竟擢詹事府少詹事,今年五月,内阁改组,更拜东阁大学士。在五名辅臣中,虽年纪最轻,却自恃口才便捷,常常想别人之未敢想,说别人之不敢说。眼下一听皇上口气,像是对首辅不满——他毕竟年轻,听不出一开始皇帝便在玩弄文字游戏,而首辅是在装糊涂,于是立刻出班奏道:
“流寇猖獗,几成蔓延之势,为剿贼,我皇上这些年宵旰忧劳,统筹兼顾,往往能洞悉流寇奸谋,料敌于千里之外。叵料诸将迁延,屡屡玩寇纵敌;疆臣意存侥幸,饰败为功,才导致局面不可收拾。眼下在前线督师的除了余应桂,尚有巡抚蔡懋德、巡按御史汪宗友奉旨防河,至于总兵、副将,则数不胜数,若收合余烬,拚死一战,局面并不难收拾。所以,臣以为若御驾亲临,天威镇慑,赏罚立见,诸将敢不用命?就是地方按抚,也决不敢遇事推诿,如此君臣一心,军威振奋,又何愁巨寇不灭?”
魏藻德此议,虽仍未能“深体朕意”,且明显是纸上谈兵,不想却歪打正着,皇帝正想点头,不想一边的李建泰却不买账——他早已看出所谓御驾亲征其实就是迁都,五个辅臣有三个家在南方,迁都正好跟着走,他是山西曲沃人,曲沃在晋南,距潼关不过一日之程。为宦多年,他已家资巨万,大顺军若渡河,曲沃首当其冲,所以,别人可一走了之,他却必须“保家卫国”。于是立即争道:
“臣以为,御驾亲征之说,断不可行。”
崇祯一怔,不由白了李建泰一眼,说:“卿为何阻朕亲征?”
李建泰振振有词地说:“皇上安危,关系社稷,断不可轻出,此其一;京师为国之根本,神京若失,举国震动,此其二;西郊天寿山为十二祖陵所在,一旦不守,必辱及祖陵,此其三。谚曰:龙不离渊,虎不离山。皇上若为浮言所蔽,万乘轻出,正如蛟龙失水,猛虎离山,能不慎之又慎?”
李建泰的三不可,崇祯最怕的是第三条,因为弃祖陵于不顾是大不孝,可李建泰却偏偏搬出这个大题目。但他虽然恼怒,却又不便发作,正在发怔,不想一边的魏藻德却不能容忍了,因为李建泰说了亲征是“为浮言所蔽”,这不是指着和尚骂秃驴吗?于是立刻反驳道:
“皇上所说御驾亲征,本为亲临前线,督师破贼,何来不守神京一说,李建泰纯出臆测,出言轻率,迹近离间,诚不知是何居心?”
李建泰当然不能让魏藻德这么说他,立刻针锋相对地争起来。两人各说各理,互不相上下,另一辅臣方岳贡也加入进来,他是主张亲征的,居然也说出一番附和魏藻德的道理,崇祯看他们争吵得激烈,却并未接触实质,不由焦急起来,乃一拍御案,狠狠地说:
“流寇行将饮马黄河,你们说来说去,却仍漫无边际,言不及义,朕问你们,什么时候才能议出一个一致意见呢,难道要坐等流寇挥戈北上,直犯京师吗?”
陈演见状,只好再次出班奏道:“臣以为眼下流寇虽然猖獗,立刻挥戈北上,却势有未能。”
崇祯冷笑一声,道:“此说有何根据?”
陈演说:“因为流寇虽掩有关中,却还立足未稳,加之河西诸郡尚为朝廷所有,流寇不无后顾之忧;再说,关中富庶,秦王宫室壮丽,流寇乃胸无大志之鼠辈,能不迷恋子女玉帛,流连忘返于锦绣丛中?所以,臣以为关中之失,有如给流寇设一陷阱,流寇入此温柔乡中,必不能自拔,而皇上从容布置,定可擒猛虎于阱中。”
崇祯一听,觉得也言之成理,这时,开始便想发言却被魏藻德抢了先的蒋德璟也来了劲,竟出班奏道:
“臣以为首辅确一言中的。想我皇明立极近三百年,仁泽深而人心固,元气盛而国脉安,李自成不过一跳梁小丑,岂能动我国本?我君臣若上下一心,忧勤惕励,诚不难克敌致胜,迅奏肤功。”
此说虽更加“漫无边际,言不及义”,但比陈演的话更动听,崇祯于是点了点头,局面虽缓和下来,但仍说不出众人认可的好主意。就这样绕了半天弯子又回到了原地,看看太阳偏西仍然没有结果,就连如何对前线统帅指陈方略、密授机宜,并增拨粮饷以纾前方缓急的措施也定不下来。
崇祯不觉倦了,乃挥了挥手,让他们跪安退出。
辅臣们如蒙大赦,在陈演的带领下,立刻鱼贯退出。崇祯呆呆地望着他们的背影从自己眼中消失,忽觉言有未尽,心想,怎么就让他们走了呢,迁都不成便要死守,刚才不是还没有议及守的具体方略吗?这班人也是,朕忘了,他们也乐得不提,这像什么辅弼之臣呢,倒是更像在混日子呢。
本想立刻传旨将他们召回来,但转念一想,召回来又有什么用,眼前的辅臣就像是一班蠢笨的蠹鱼,书蠹、禄蠹,光会吃,不会爬,杀了没血,剐了没皮,牵着不走,拖起倒行,和他们议战守,等于是问道于盲。
然而,辅弼无人,股肱乏力,圣明天子,又倚恃何人?
心力交瘁之余,只觉百念俱灰,后宫也不想去,乃默默地枯坐。
一边的王承恩见皇爷并没有起驾回宫之意,明白皇上心境不好,不敢招惹,只呆呆地陪在一边。御案上虽码放了一叠待批的奏疏,皇帝却并没有翻动的意思,只双目直视,正对殿门,似枯僧入定,物我两忘。
然而,王承恩哪知道,心如槁木死灰的皇爷,此时已神游太虚了——他似是而非,于朦胧中,坐上了宫中代步的肩舆,但走的不是往常走的那条路,往常从乾清宫回皇后住的坤宁宫便捷得很——坤宁宫就紧挨着乾清宫,不过一箭之地,可今天抬他的肩舆却是横出,从边上的翊坤宫、启祥宫直转到了咸安宫。咸安宫在天启朝是奉圣夫人客氏的住所,自从崇祯皇爷铲除阉党,粪除后宫,客氏被他撵到了浣衣局,旋即母子伏诛,这咸安宫便一直闲置着。前些日子,仿佛听宫监在一起窃窃私语,谓咸安宫白日闹鬼,到傍晚无人敢经过。今天,抬轿的小竖怎么将他抬到这闹鬼的地方来了呢?
正要喝问,就在这时,只见前面果然刮起了一阵冷风,煞时之间,阴气森森,寒入骨髓,那一班宫监一下逃得无影无踪,他只好下轿步行,可眼前云遮雾罩,不知路在何方,朦胧之中,似有无数鬼影在游走,挡住了皇爷的去路,此时皇爷毛发倒竖,心胆俱裂,正无计可施之际,忽见鬼影中,走出一个身着戎装之人,手中宝剑一挥,众小鬼立刻四散逃走。皇爷心喜,正想开口动问,却见此人俯身下拜,开口奏道:
“臣袁崇焕救驾来迟,望皇上恕罪!”
崇祯一听“袁崇焕”三字,冷汗一下绽了出来,口中慌不择言地说:“袁,袁,你不在辽东为朕守边,怎么来此?”
袁崇焕匍伏奏道:“皇上已将臣绑赴西市,凌迟处死,臣何能再为皇上守边?”
崇祯定了定神,叹了一口气说:“袁,袁爱卿,朕知你确实蒙冤,但朕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你就不要怪朕罢,你的阴魂若能为朕守住辽东,朕一定为你平反昭雪。”
袁崇焕却仰天长叹道:“大势去矣,皇明危在旦夕,臣纵能守住辽东,又有何用?”
崇祯说:“不错,眼下确东西告急,南北被兵,不过你若能守住辽东,朕不也可腾出一只手来对付流寇吗?”
不想袁崇焕磕头如捣蒜,且哭且奏道:“来不及了,流寇行将犯阙,金兵即将入侵,皇上纵有三头六臂,也无力只手支天。”
崇祯虽底气不足,却仍嘴硬,他说:“卿当年在宁远,不是以区区万余人马,挡住了后金十三万人马的进攻、且炮伤努尔哈赤么?眼下三晋及宣大尚有雄师百万,为何就挡不住流寇呢?”
袁崇焕冷笑说:“皇上也念区区微劳乎,何当初滥刑,莫予毒也?”
崇祯强辩说:“当初后金围城,手忙脚乱,情急之中,朕不得细察,此所谓非常之时,必用非常之手段。”
袁崇焕又冷笑说:“皇上啊皇上,十六年来,你孜孜兀兀,察察为明,自认赏罚分明,其实刑章颠倒,忍令谋臣扼腕,志士寒心,终致今日,将相无人,雄师百万之说,岂非掩耳盗铃?”
崇祯一听此言,理屈词穷,不由下座来扶袁崇焕,且说:“事已至此,朕知过矣,望爱卿以江山社稷为重,助朕一把。”
袁崇焕连连冷笑说:“皇上皇上,悔之晚矣。”
说完站了起来,飘然而去。
崇祯见状,正想上前去拉袁崇焕,不想就在这时,只见殿后忽然转出魏忠贤和客氏,一把拖住崇祯,大声嚷道:“朱由检,你这皇帝是我们扶持上来的,你不该翻脸无情,诛灭我们。”
崇祯大吃一惊,一边手之舞之地抵挡,一边大声叫道:“袁爱卿,袁爱卿,快来救朕!”
一边呆立的王承恩闻言大吃一惊,侧过身子一看,皇帝已俯伏御案,正口角流涎,白日做梦,不由轻轻摇着皇上的肩膀,大声叫道:
“皇爷苏醒,皇爷苏醒!”
崇祯终于醒来了,抬头一看,自己竟在乾清的御座上打盹,而殿外红日西坠,黄昏已近,那层层殿阙,渐渐被沉沉暮霭包围……
于是传旨,摆驾坤宁宫。
坐上肩舆,悠悠晃荡中的崇祯,仍在回想梦中的事:袁崇焕已被朕凌迟处死十四年了,罪名是谋反和通敌。议罪之初,朝臣中不少人为他辩护,认为他无辜,眼下想来,当初袁崇焕若真的通敌,怎么会炮伤努尔哈赤,并在宁远两次取得胜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