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事情自己做,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只有把敌人赶上死路,自己才能找到活路。朱全忠展示出了超凡的坚忍不拔与艰苦卓绝。没办法,逼出来的。
前文我们已说过,秦宗权不过是一个许州牙将,恰逢黄巢渡淮向西,许州军乱,秦宗权借机发动兵变,占据蔡州。后来黄巢东归途中,秦宗权被黄巢军中二号人物孟楷击败招降。自此,秦宗权作为黄巢的爪牙在许蔡之间攻城略地、抢劫杀伐。当时秦宗权还是一个小角色,朱全忠、李克用、时溥、赵犨等人都没太将他当回事,注意力全在黄巢与尚让身上。
黄巢被围剿失败自杀,唐朝官军散去,各回本镇。就在这个战争的空隙间,秦宗权不仅没有随着黄巢义军毁灭,反倒独树一帜,发展壮大起来。秦宗权似乎就是专门为打仗和杀伐而存在的,他的集团似乎是一个只有吞噬抢掠而无大脑的怪物。
公元885年,秦宗权居然做起了皇帝,大肆封授文武百官,排场搞得很大,气焰一时灼热中原。秦宗权以蔡州为据点,派陈彦侵入淮南,派秦贤侵入江南,派秦诰攻陷湖北与川东,派孙儒攻陷洛阳与陕南,派张晊攻陷汝州和郑州,派卢瑭攻打开封和宋州。一时之间,秦宗权四面出击,如潮水般席卷黄河以南。可是这秦宗权似乎根本就不知道打仗到底是为什么,一直打打打,一路杀杀杀,永无休止,毫不手软。每到一处烧杀抢掠一空而去,方圆几千里的广大土地上,放眼望去只有孤零零的城池,没有了炊烟和人迹。秦军从将军到士兵完全处于一种疯狂的变态精神状态下,秦军这个战争机器完全依靠抢掠维持运转。经常遇到粮草接济不上的情况,秦军就用板车拉着战场收集的尸体,撒上盐巴腌渍之后,随时食用。
没有理想、没有未来、没有道德、没有原则、没有人性、没有目的。
只有冲杀、只有抢夺、只有奸淫、只有打赢活命、只有眼前的虚幻。
这就是秦军,这就是一只被幻灭思想和疯狂机体组装起来的战争魔兽。
就是这样一只魔兽,使得远在四川的僖宗皇帝都怕得要命,迟迟不敢回长安。
然而,朱全忠必须面对秦宗权。
朱全忠没有退路。
朱全忠必须战胜秦宗权。
只有秦死,才有朱活。
这时候,朝廷委派时溥作为四面行营兵马都统讨伐秦宗权。为什么是时溥,而不是朱全忠?因为时溥捡了黄巢的人头献给朝廷,功劳最大,显得也最厉害,所以朝廷这次让时溥做前敌总指挥。可是时溥实在没有这个能力,仅仅能够在徐州自保而已。各诸侯门前的雪还需要自己清扫。
开封汴梁临近蔡州,朱全忠与秦宗权低头不见抬头见,两人几乎每天都要开战。目的只有一个,为了生存。双方前后大小发生了数百次战役。
开始的时候朱全忠处于劣势,汴军力量不及秦宗权部队的十分之一,可朱全忠坚忍不拔,激励士气,奇谋诡计以少胜多,竟然屡屡击败秦宗权的强大进攻。汴军越打越多,秦军越打越少。朱全忠愈挫愈强,秦宗权越来越难过。十多个月之后,朱全忠彻底摆脱了一穷二白的境况,强大到可以转守为攻了,而且越战越勇,直到彻底剿灭秦宗权。秦宗权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这是为什么,怎么也不肯在朱全忠这个新兴的小土包子面前认输。朱全忠这根硬骨头,几乎要让秦宗权发疯,恨得牙痒痒。秦宗权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在朱全忠面前屡遭失败的现实。秦宗权要找朱全忠决战。
公元887年春天,秦宗权与朱全忠在开封近前,展开了一场规模盛大,影响深远的战役。这场战役成为了双方力量强弱转化的分水岭。
秦宗权要全力攻打开封汴梁,朱全忠也没闲着。朱全忠知道自己兵少力寡终究是弱项。与敬翔商议之后,朱全忠在年初上表朝廷,要求朝廷封授头号大将朱珍为青州刺史。在朱珍赴青州临行前,朱全忠交代给朱珍一个重要任务,让朱珍到任后迅速招兵买马。至于为什么要去淄青招募兵丁,主要还是因为中原一带久经战火,历经丧乱,人口凋敝,逃亡者十之八九。淄青偏居一隅,少有战事,人口密集。
朱珍不仅打仗英勇善战,而且是个宣传组织能手,尤其善于挑选精兵强将,还帮助朱全忠制定了一整套军事制度。朱珍出发后月余即发回书信,说到达淄博青州后十天就招募到了一万多人,可见其组军能力之强。在招募完军卒后,朱珍又做了一件事,搂草打兔子,顺道偷袭了青州官军马场,获得战马一千多匹,铠甲兵器一大堆。朱珍满载而归,为宣武军补充了重要军源。
就在此时,秦宗权的大军也已兵临城下。
秦宗权手下大将张晊、秦贤、卢瑭率十五万人会战朱全忠。这几人都是秦宗权军中的头号战将,原本各自负责一片战区,秦贤负责南部长江一代战区,张晊负责河南战区,卢瑭负责北部战区,三人与西部战区的孙儒、西南战区的秦诰、东南战区的陈彦并称秦宗权的六大金刚。
这次,秦宗权为了会战朱全忠,特意将六大金刚中的三大金刚调来。可见秦宗权对这一仗的重视,也可见这一仗的分量。
秦军到达开封附近后,成品字形摆开。秦贤屯兵八万于板桥负责正面攻击,张晊屯兵六万于开封北郊负责背后夹击,卢瑭屯兵一万于万胜负责切断汴水运路。秦军扎下营寨三十多座,连延二十余里,来势汹汹,杀气腾腾,似乎要将汴梁城连根拔起。相形之下,朱全忠部队只有一小撮儿,可怜巴巴地蜷守在开封城内。
朱全忠也知道大战在即,且此战关乎存亡,不可大意,一面积极迎敌,一面向外藩求援。这次不能再请李克用了,因为李克用已经和朱全忠变成了世仇。时溥也不能请了,因为争功,两人闹得不愉快。环顾四周,朱全忠想到了一个人,天平节度使朱瑄。这个朱瑄是新来的,与朱全忠素不相识,没有瓜葛。朱全忠悄悄地向朱瑄写去了请援书信,寄托了一点点他也无法把握的希望。
援军尚远,劲敌已在眼前。
是等还是打?
朱全忠召集众将商议御敌之策。帅府堂内鸦雀无声,众人对这次战役感到压力都很大。朱全忠与秦宗权大小百余战,彼此都比较了解。对秦军的疯狂与凶残,汴军也深有感受,从来不敢等闲视之。一班文武屏住呼吸,在等待朱全忠发话。朱全忠坐在帅案后,右臂放在几案上,左手扶住左腿膝盖,扫视了一眼众人,严肃而平静地说道:“我们与蔡贼已经相持一年多,贼势气焰嚣张,为祸中原很深,我等军民合力抗击,屡屡破贼,多靠众将奋勇冲锋、敢死陷阵。现在,蔡贼尽管以数倍于我的兵力来犯,众位也大可不必过于紧张。贼军人多势众,但是散乱无军纪章法。张晊秦贤劳师来战,我们以逸待劳,地利优势在我。更何况,蔡贼以为我们汴梁城内势单力孤,有轻视我们之意,殊不知,朱珍已经募得一万兵马,这是我们的秘密武器。还有,天平节度使朱瑄大帅不几日会率十万援军赶到。所以,我们完全有条件与蔡贼一战。”
朱全忠麾下上将军都指挥使朱珍沉声说道:“大帅所言极是,我等以少胜多,破贼非只一次,大帅神机妙算,令敌人丢魂丧胆,我们这次与蔡贼誓死力拼到底。”
朱珍与庞师古、许唐、李晖、丁会、氏叔琮、邓季筠、王武、郭言等八十多人,自从朱全忠起兵一直追随左右,其中,尤以朱珍勇猛。据史载朱珍“摧坚陷阵,所向荡决”。这些人跟随朱全忠赴镇宣武,成为了汴军的老班底,个个都是精英将才。在围剿黄巢战争中,朱全忠陆续收降了葛从周、张归霸兄弟、李唐宾、李谠、霍存等人。再后来,历次对徐州、兖郓、岐凤等战役中,又招降了刘知俊等很多才干之人。这些人进一步壮大了朱全忠的队伍,构成了汴军庞大豪华的战将阵容。
之所以名将如云汇集到朱全忠帐下,并不是偶然的,也不是没来由的。这与朱全忠个人性格与策略有着直接的关系。朱全忠对部将没有先来后到之分,也没有远近厚薄之别,对人才的来源没有成见,唯战功定优劣,以能否堪用定去留。用朱全忠的话说:“谁给我干活,我就重用谁”。朱全忠对人才的鉴别力也眼光独到,常常对文臣武将稍加试用后,即加以破格提拔,任命到重要岗位上委以重任,从来不论资排辈,不搞观察观察研究研究之类的花架子。由于朱全忠的开放吸纳态度,在很短的时间内,汴军就延揽了数量众多的谋臣和武将。这说明了朱全忠有眼光、有胸襟,也为其发展壮大的霸业不断注入新鲜血液。这些战将在朱全忠的争霸过程中发挥出了灿烂的光华,也同时成就了个人的功绩。
朱全忠听朱珍表态后,嘉许地点点头。
这时候,敬翔徐徐说道:“两军交战,知彼知己乃是根本。蔡贼气焰嚣张,忷忷而来,必有轻我之意,以为我们必不敢轻易出战。我们反其道而行之,在敌人扎营未稳之际,出其不意,挫敌气焰。”
朱全忠站起身,双手按在桌子上,说道:“此役非常,本帅向来军法严明,勇猛杀敌者重赏,怯懦畏敌者斩!朱珍听令,你与张归霸、霍存、李思安率五千人随本帅袭击秦贤营寨。”
朱珍、张归霸、霍存、李思安出班领命。
朱全忠偃旗息鼓,悄悄开启城门,率领人马奔秦贤阵地杀来。距离秦军还有二里地,朱全忠在马上手搭凉棚,遥望观察。见秦军营寨彻地连天,人喊马嘶之声滚滚传来,气势果然雄壮。朱全忠回头对李思安说:“李思安你去勘察一下敌军营寨虚实。”
李思安领命,带本部十骑如风驰电掣一般冲入秦贤营寨。李思安生得身形高大、威猛剽悍,擅长使用飞槊。秦军正在安营下寨、埋锅造饭,没想到突然汴军杀到,而且这位李思安犹如天神天将下凡,马踏之处如入无人之境,飞槊扫击之人,秦军连死带伤纷纷倒地。李思安如一阵旋风一般从阵前冲到阵后,杀透秦军营寨。李思安将厚厚的秦军营寨撕开一道裂口,秦军立时剑拔弩张,纷纷投入战斗。可秦军还没弄明白这位天神如何冲进来的,没想到不一刻钟李思安竟然又杀回来。在秦军营寨中,李思安进出来回一趟,无人能阻挡者。
回到汴军阵前的李思安面带威武豪壮之色,马鞍桥上还摁着两名擒获的秦军将佐。李思安向朱全忠报告说:“大帅,秦军营寨东薄西厚。”朱全忠手一挥,命令:“从东侧冲击。”张归霸带着两个弟弟张归厚、张归弁与霍存分别率领本部骑兵率先冲入秦贤营寨。朱珍率中军紧随朱全忠掩杀而来。汴军喊杀声惊天动地,汴军将校如一支支利剑直插入秦军阵地。秦军在刚才李思安的袭击中还没有缓过神来,突然大批汴军杀到眼前。秦贤仓促上马,指挥迎敌。霍存一马当先,左冲右突,如推土机一般连破秦军四座营寨。在朱珍、张归霸、霍存等人的冲杀之下,秦军大败,退避三十里,死伤五千多人,丢弃粮草器械辎重无数。
朱全忠见这一仗大获全胜,命令收兵回城。回到开封汴梁城内,朱全忠端坐帅府大堂,对朱珍等人大加封赏,赐予大量金银与马匹。朱全忠治军极严,对有战功的将领绝不吝惜赏赐,加官晋职即刻生效,对金银钱财挥撒如土。但同时,对怯懦退却的也严惩不贷。不过朱全忠对打了败仗的将佐予以严厉处罚之后,极少夺人性命,也从不一棍子打死,如果被罚将佐能够再立军功,还可以重新得到朱全忠的奖励重用。
除了赏罚分明之外,朱全忠治军还有许多独特的制度,一是以将官为核心的作战制度,为鼓励军队团结,要求军校必须服从将官指挥,且要拼死保障将官的战斗力。如果一个营的将官战死或被俘,这营军兵都要处斩。如果一个队的队长战死或被俘,这队军兵都被处斩。所以在这种军纪制度下,汴军的集体战斗力一直十分强悍,将官奋勇冲锋,士兵一致杀敌。人人向前,个个争先,每个作战单元都保持了强大的攻防能力。二是按兵种功能划分部队建制,有专门负责开路架桥的,相当于现在的工程兵;有专门负责射箭的,相当于现在的火箭导弹部队;有专门负责砍杀的,适合近距离搏杀;有专门负责冲锋陷阵的精英部队。多兵种部队的划分,极大地提升了专业化水平,提高指挥的综合性与部队作战的分工协作。三是人质制度,无论是对降将、附庸军还是对嫡系将领,都实行妻子儿女质押制度,将佐出征在外,他们需要将家人留在后方做人质。即使对自己的儿子,朱全忠也不完全信任,将儿子的家人也留在身边做人质。四是刺字制度,为了防止士兵逃亡,在士兵额头上刺字,士兵若私自逃离部队无论走到哪里,都会被当地关卡识别并抓回。五是军地分离,有很多将领立了大功,朱全忠毫不吝惜的封赏职爵,刺史、节度使等名目繁多,但是很多人只有职务没有地盘,属于虚职,因此其主要任务仍然是为朱全忠卖命。朱全忠的这种军事制度既防范了军头拥兵自重的风险,也极大地提升了部队整体战斗力。这在当时的军阀堆里属于比较先进的做法。
板桥一战,汴军旗开得胜,士气大振。朱全忠没有兴奋,保持着特有的冷静。他看到尽管秦贤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被击败,但也仅仅是暂时退去,主力并没有受到破坏性动摇。因此,不出两日,秦贤肯定会卷土重来。决不能让秦贤、张晊、卢瑭三营形成互援之势,否则,汴梁三面受到攻击,破敌将十分困难。朱全忠决定仍然用闪电和偷袭战术,对三个秦军阵地各个击破。朱全忠在积极布阵出击的同时,派出大将郭言紧急西赴河阳一带募兵。打仗拼的就是人马,汴军这点资本毕竟薄弱,与秦军相比力量悬殊。尽管战斗力不凡,几个阵仗下来,部队一定会减员严重。这是朱全忠一直忧心的薄弱之处。
突击秦贤获胜后,朱全忠命令人不卸甲,马不离鞍,值班待命。朱珍、霍存等人不明所以,满腹狐疑。认为刚刚突击获胜,应该让士兵稍事休息,因为后面还有更大的仗要打。可是朱珍等众将谁也不敢问,他们知道朱全忠的脾气暴躁,弄不好被朱全忠臭骂一顿,只得回到本部营寨,枕戈待命。夜至三更,梆鼓之声刚刚响起,朱全忠就传出命令,点兵出征。
出兵?去哪里?
传令官来到朱珍营寨后,秘密地向朱珍下达了命令。
朱全忠决定偷袭卢瑭!
为何偷袭卢瑭?
偷袭卢瑭而不是张晊是有道理的。
卢瑭弱一些。卢瑭军的主要作用不是攻击,而是防守。卢瑭夹汴水下垒,彻底将渡河通道封死,切断了汴梁城内朱全忠的军需物资通道。秦军原来的计划是秦贤与张晊两面攻击,朱全忠一定会固守城池,卢瑭再切断供给,则朱全忠很快束手待毙。所以,战场主要压力没在卢瑭阵地,卢瑭多少存在麻痹大意心理。再者,卢瑭离开封城距离最近,是快速偷袭的合适目标。
偷袭卢瑭还有一个有利因素——天气。
四五月间,天气潮热。开封城内外笼罩在了厚重的浓雾中。
朱全忠命朱珍、霍存率三千人趁雾偷袭卢瑭大营,朱全忠亲自坐镇督师。汴军人衔枚马勒口,悄无声息,如鬼魅一般开城直奔卢瑭营寨杀来。汴军冲到卢瑭营门的时候,秦军守卫还没发觉。朱珍和霍存也不答话,抡起刀枪逢人就砍见人就杀。汴军每百人一队散开厮杀,边杀边喊边放火,不一会儿秦军大营乱成了一锅粥。朱珍和霍存顷刻间闯到了卢瑭帅帐。这时候卢瑭还未来的及披挂,仓促中只好光着膀子提起长矛跨上马背。卢瑭见朱珍和霍存杀到,心里明白今天只有死拼别无选择。卢瑭咬着牙也不答话,直奔朱珍和霍存杀来。
卢瑭原本悍将,现在生死关头,拼出了十二分的力气。朱珍和霍存见卢瑭长矛呼呼生风,不敢大意,两人合战卢瑭。十个回合之后,卢瑭招架不住了,毕竟朱珍和霍存也是强手,武艺了得。卢瑭招式一慢,突然,左臂被朱珍一刀砍中,卢瑭在马背上晃了一下。这一晃露出破绽,霍存长枪以间不容发之势刺入卢瑭腹部。卢瑭大叫一声,拨马要逃。可惜,卢瑭夹水下寨,两侧难以互援。慌忙之中,卢瑭在马背上跌落桥头,此时已经血流满身,气息奄奄。卢瑭放眼四望,只见汴水两侧的营寨都已陷入火海,心知大势已去,于是一头栽入河中自杀而亡。秦军主帅战死,没有了指挥官,秦军如同羔羊一般被汴军宰杀,剩下腿脚利索的秦军四散溃逃。
汴军再一次大获全胜,一日之中连破秦军两处阵地。朱珍和霍存此时才明白,为什么朱全忠让他们连夜值班,原来是为了击破卢瑭。朱珍带着敬佩和不解问朱全忠:“大帅,您如何知道今天大雾?”朱全忠眯着眼睛看了看众将,诡异地笑而未答。众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连连称叹“大帅用兵如神!”
话说卢瑭所属兵马侥幸逃生的,一路狂奔,逃入了位于开封城北赤岗的张晊营寨。朱全忠连续突击秦贤、袭杀卢瑭的消息迅速传到了张晊军中,张晊所部一时为之心乱惊慌。张晊深知这个消息杀伤力的分量,绝不亚于几万精兵的威慑作用。张晊为了稳住军心,亲自到各营寨巡视,激励士气。
正在张晊巡营之际,朱全忠已经杀到。
张晊点炮出营,列阵迎敌。
张晊在马背上打量汴军营寨,估计汴军兵力不过三万。张晊稍稍感到心里踏实了些,毕竟自己有六万之众,占尽了兵力优势。张晊扫视了一下自己部将,秦军将佐此时也恢复了镇定,毕竟背后有数倍于汴军的兵马。
此时,朱全忠派出张归霸来到阵前挑战。张晊冷冷问道:“何人前去迎敌?”话音刚落,秦军阵中冲出一员战将,此人乃张晊手下头号猛将孟冲。张归霸与孟冲马打盘旋战到一处,两人旗鼓相当,杀的难解难分。二马一错镫,张归霸背向秦军阵地。突然,秦军阵地飞出一支长矛,“嘭”地声刺中张归霸大腿。张归霸被偷袭,在马背上坐立不稳,拨马离开阵地逃走。孟冲见张归霸败阵,催马紧追不放。张归霸俯下身,侧挂在马鞍桥,偷偷摘下弓箭,扭回头,瞄准尾随在后的孟冲,张弓搭箭,用力射去。张归霸的箭带着尖锐的呼啸直奔孟冲的梗嗓咽喉。孟冲正在全力追击,不料受伤的张归霸还能放箭还击。孟冲躲闪不及,被箭射穿脖颈,一头栽落马下。
张归霸起身坐正,调转马头从地上抓起孟冲,顺手将孟冲的马匹掳掠,回到汴军阵地。这惊险的一幕被站在高岗上指挥的朱全忠看得清清楚楚。朱全忠当即将张归霸召到近前,亲自为其包扎了伤口,连声盛赞:“归霸真乃我张翼德啊,猛士也。”朱全忠命人取来百两黄金并孟冲的坐骑一同赏赐张归霸,当即提升其为检校左散骑常侍。
秦军见张归霸如此勇猛,孟冲命丧阵前,刚刚恢复的士气顿时消散大半。张晊见战事不利,命令收兵回营,闭门免战,躲在营寨中不敢出来了。
一连五日,秦军避而不战。
总相持不战也不是个办法啊,特别是对汴军不利。
这一天,朱全忠决定亲自诱敌出战。
朱全忠命令张归霸带领五百弓箭手埋伏在阵地壕沟内,他率领一百轻骑兵直奔张晊大寨杀来。朱全忠鲜衣怒马,一马当先,边冲边挥舞着令旗,故意虚张声势放大目标。张晊伏在辕门内,望见朱全忠亲自来挑战,而且没带多少人马,心中窃喜。要生擒朱全忠的超级欲望占据了张晊的脑海。人的赌性潜藏在心底,一旦时机合适,这种性情就会爆发。张晊无疑是被这种赌一把的情绪冲昏了头,他急于要挽回败局,促使他萌发了生擒朱全忠的妄想,正中了朱全忠的诱敌之计。
张晊命令两千精锐向朱全忠掩杀过来。朱全忠见张晊中计,心中暗喜,拨马掉头假意逃跑。朱全忠撤到张归霸埋伏的壕沟之后,秦军也已追到近前。张归霸与五百弓箭手突然从壕沟中跃起,对着秦军万箭齐发,秦军人马惊恐万状,慌乱之中摔死的、被马踏死的、被箭射死的不知多少。顷刻之间,两千秦军精锐死伤殆尽。
这次挫败彻底摧毁了张晊和秦军的战斗意志。秦军再也不敢出营门半步,躲在营寨内坚守不战。
张晊不出战,汴军就没有机会击破之。不击破张晊,汴梁的威胁就不能解除。朱全忠又想出了另一条低成本大效果的计策。每到晚上,朱全忠就派出三五队军兵,每队五十人,到张晊营寨周围,敲锣打鼓,连喊带叫。张晊以为是汴军偷营劫寨来了,赶紧起来披挂上马,准备御敌。可是发现只是汴军的疑兵之计后,只好回营休息。刚躺下,汴军又来折腾,张晊不知道哪次是真哪次是假,不敢怠慢,又要点兵防御。在汴军的三番五次惊吓之后,秦军疲惫不堪,身心憔悴,困并痛苦着,以至于在没有汴军来骚扰的时候,秦军内部竟然屡屡发生军校在噩梦中惊醒,还有的得了梦游症,到处串门,闭着眼嚷嚷“汴军来啦,汴军来啦”,以至于互相惊扰,全营上下不得安宁。朱全忠的心理战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彻底将秦军的精神摧垮。秦军苦苦支撑,战不能战,退又不敢退,真是度日如年。
朱全忠估计秦军已经被折腾得快崩溃了,于是命令大将霍存率领三千人趁夜偷袭秦军。这次可不是三五十个敲锣打鼓的汴军捣乱分子,这是霍存的精锐骑兵,实实在在真刀真枪地来偷营劫寨。事情就是这样,屡屡发生的未必是真的,觉得不会发生的时候,偏偏会发生。被汴军骚扰得疲惫麻木惊魂不定心神不宁的秦军,认为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一时间秦军鼾声四起。
秦军大营一片寂静,大地一片寂静,天空一片寂静。月亮、星星、虫虫、花花草草都进入了梦乡,一片静谧美妙的气息。在夜晚和雾气的遮掩下,霍存率领三千精骑直接冲入了秦军大营。霍存的汴军人人是快马长刀,冲进秦军营寨后,横冲直撞,不管三七二十一,一顿猛砍猛剁。直到上千名秦军在睡梦中被斩杀之后,秦军才发觉汴军真的杀到了近前。一切都为时已晚,一切行将结束。霍存如同闯入了瓜田菜地,以秋风扫落叶之势一通砍杀。秦军乱成一团,根本组织不起来有效的抵抗。拂晓时分,战斗结束,霍存斩杀秦军两万人!战场之上血流成河,尸体枕积如山,到处弥漫着血腥的气味。余下的四万秦军扔下满山遍野的锣鼓帐篷、刀枪器械、粮草车辆,溃败逃命。
至此,朱全忠连续击破了秦贤、卢瑭和张晊三处秦军,大获全胜,汴梁的威胁解除了。
汴梁城内一片欢呼,洋溢着胜利的喜悦,到处锣鼓喧天,朱全忠隆重犒赏三军。
胜利是短暂的,喜悦也是短暂的。
因为,秦宗权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