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这是封建社会升官发财、光宗耀祖的唯一途径。年轻的李克用没有继续他老子的老路,而是在等待时机,寻找攫取更大权势的捷径。在经历一番内忧外患之后,李克用选择了站在皇权一边。
同州、华州地处要冲,控扼长安与渭北的咽喉,是兵家必争之地。齐军既已失去同州华州,而且身负黄巢厚望的朱全忠竟然投降了唐军,使长安立即暴露在了唐朝诸侯军之下,齐军士气受到很大挫折。黄巢因此非常暴躁不安,犹如一头焦躁不安的猛虎,寻机要与王重荣决一死战,以图收复失地。
经过周密筹备,黄巢动用了主力部队,亲自带着首席大将尚让,率十万兵马进军华州。此时,王重荣已进军华阴之南,杨复光驻扎渭北,两人互为援应。
尚让怒气冲冲地一路进击,寻找王重荣决战。王重荣兵马只有五万,明显众寡悬殊。大敌当前,王重荣没有退路,因为只要退了就没有活路。王重荣只能硬着头皮与黄巢开战。王重荣力拼黄巢的同时,紧急派人去渭北请杨复光前来救援。王重荣毕竟悍将,率领部下殊死搏斗,在部队总量出于下风的境况下与齐军展开了混战。王重荣纵横冲杀,杀得血染征衣,几乎分不出来哪是他的血肉,哪是敌人的血肉。王重荣像一头发疯的雄狮,每到一处齐军就倒下一大片。尚让、王璠、赵璋等见状,知道此战关键在于制服王重荣,于是三人一起包抄过来,将王重荣围在中间。齐军三员大将协力并肩大战王重荣。黄邺侥幸没被朱全忠杀死,从同州死里逃生,回归了黄巢本部军队。这次黄邺随同尚让参加了会战。黄邺远远就看见了朱全忠,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黄邺拍马直奔朱全忠杀来。朱全忠知道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死,拼出十二分的力气大战黄邺。齐唐两军都是志在必得,求胜心切,对对方毫不手软,一场恶战直杀得风云变色,天昏地暗。
尽管齐唐两军搏战激烈,胶着得难解难分,可时间一长,王重荣的劣势逐步显现。王重荣毕竟人少,自己再勇敢,也敌不过黄巢手下几员大将的车轮战。王重荣的动作开始减缓,朱全忠也逐渐体力不支,眼看着只有招架之功,没有了还手之力。正在王重荣和朱全忠快要支持不住的时候,忽然西北方向喊杀声和狼烟骤起,原来是杨复光的援军赶到了。
杨复光的部队只有两万人,也不敢与齐军硬拼。不敢硬拼,那就智取。杨复光一面燃放狼烟制造混乱,为疑兵之计,一面奋力冲入战团。杨复光的突然出现,令齐军阵脚大乱。齐军原以为只有王重荣一部,所以将全部力量和注意力都压在了王重荣一面,万万没想到背后杀来了杨复光。在烟瘴弥漫之下,也搞不清楚到底唐朝援军来了多少。杨复光的疑兵之计发挥了作用,齐军的作战阵型有些慌乱。一度出现指挥失控的局面。可是,齐军毕竟历经百战,人数众多,在黄巢的强力领导下,经过短暂的混乱,很快恢复了秩序,分作两团将王重荣与杨复光分割包围。
正在齐军占据优势,快要控制战场主动权的时候,突然一支飞箭“嘭”的声射在了黄巢肩头,黄巢在马背上摇晃了两下,坐立不稳险些落马。黄巢坐骑受惊,不听黄巢口令,自顾扭头狂奔而去。黄巢败走,齐军部队军心动摇,随之跟着溃败下来。唐军迅速把握住这次瞬间有利战机,一路掩杀扭转了战场形势。在杨复光和王重荣的联袂夹击下,黄巢率人退去。王重荣没有穷追齐军,因为王重荣的部队也被打残了,死伤超过一半。见好就收,王重荣也赶紧停下来收拾自己的残局。
王重荣一面包扎伤口,一面喘着低沉的粗气对杨复光说:“杨帅,我们虽然取得了艰苦的胜利,可部队损失大半,剩下的人马也基本失去了战斗力。如果齐贼再次攻来,我们可能应付不了。”杨复光沉思了一会儿,思虑深远地说道:“雁门关李仆射与我为世交,他父亲与我家父曾为患难兄弟。李仆射很讲义气,为朋友甘愿赴汤蹈火。如果求得李仆射的帮助,我们就不怕打不过黄巢。”
这位李仆射何许人也?
李仆射姓李,仆射是官职,其人名叫李克用,号称“独眼龙”。
人的名,树的影。
提起李克用,长城内外无人不知,蕃汉军中无人不晓。
人的名声有很多种,威名、英名、贤名、仁厚之名、残暴之名、狭隘之名、奸邪之名,等等,不胜枚举。
李克用所当者勇武之名。
人的名声产生方式也有很多种,自立、炒作、称颂、累积、继承、封授等等,不胜其多。
李克用的勇武之名全来自本身的高超武艺与传奇战绩。
人的盛名从持久力上一般有红极一时、流芳百世、遗臭万年、昙花一现,等等,长短不一。
李克用的久负盛名已经十三年,可李克用今年才二十八岁。
李克用部族本乃西突厥之后,属于沙陀部族,原姓朱邪氏,世代为武将,祖上曾辅佐唐太宗征伐高丽、薛延陀部。李克用曾祖父朱邪尽忠世袭上五代官爵,为沙陀都护府都督。后来沙陀被吐蕃所破,迁徙至甘州,饱受吐蕃奴役。
在一次吐蕃与回鹘的战役中吐蕃战败,朱邪尽忠借此机会带领部族脱离吐蕃东迁。吐蕃发现沙陀逃脱后立即追杀,一直追到石门关。沙陀与吐蕃发生激战,结果朱邪尽忠战死,其子朱邪执宜独骑逃脱,投奔唐朝。
朱邪执宜归唐后隶属于河西节度使范希朝,后来又跟随范希朝内迁至太原。入关后,范希朝将朱邪执宜安置在定襄新城(今山西北部)。朱邪执宜逐步召集沙陀亡散的部落人马,很快聚集了一万余骑兵。沙陀军个个骁勇善战,犹善骑射,成为一支独立强悍的军事力量。僖宗父皇唐懿宗咸通十年,徐州庞勋率部作乱。朝廷派出神策大将军康承训平叛,朱邪执宜的儿子朱邪赤心随行。后来庞勋覆灭,朱邪赤心以军功被朝廷册封为单于大都护、振武军节度使,并赐姓名为李国昌,从了皇家姓氏。李国昌就是李克用的父亲。
李国昌性情强悍,恃功骄横,慢慢地淡忘了危难之际被李唐收留的恩情,并且潜滋暗长了一些坏毛病,逐渐对朝廷带答不理,还自专杀伐,即使对朝廷官吏也随意刑杀。这种离经叛道、忘恩负义的行径,自然不能被儒家仁义礼智信所主导的朝廷政治家们所容忍,懿宗因此打算修理修理李国昌。
李国昌不服朝廷诏命是有原因也是有凭持的。
李国昌第一倚重的就是自己的儿子李克用。李克用为李国昌第三子,自幼喜好军旅之事,擅长骑马射箭,技艺超群。同辈少年竞技,李克用总能技压群芳,拔得头筹。李克用十三岁那年,有一日天空中飞来两只兀鹫,在高空盘旋,久久不离去,很多人都在仰头指指点点。略加沉吟之后,李克用从肩上摘下自己的金背弓,鹿皮囊中抽出射日箭,仰身张开臂膀,张弓搭箭,手指一松,雕翎箭尾带着尖锐的呼哨声直冲云霄。众人只见空中两只兀鹫凄厉地尖鸣一声同时载落下来。正在人们惊呼之际,两只兀鹫摔落尘埃,宽大的翅膀扑腾几下之后再也不动了。众人围上去一看,面面相觑大惊失色。原来李克用射出的一支雕翎箭竟然洞穿了两只兀鹫的胸膛,串着两只兀鹫的箭杆直没箭羽。高空中射中一只飞行中的鸟已实属不易,不知道要有几万分之一的概率,两只鸟飞行的位置才能处于同一个弹道上,被李克用强劲有力且速度极快的箭射中击穿。此事运气的成分不容忽视,但这种力道与机会的把握的确是李克用武艺高超的结果。围观的众人立即拜服在地,对李克用高超的箭法表示臣服。李克用则拍拍手,骄傲地昂首离去。小伙子一副满不在乎小菜一碟的范儿。
李克用还有一次半真半假的传奇经历。李国昌驻军的新城北有一个毗沙天王祠,祠前有一口深井。突然有一天,井里的水像开了锅,咕嘟咕嘟地冒烟,井水沸腾喷涌。估计是地下压力增大,属于地热喷泉的现象,可当时人们不懂这些地质现象,以为是神灵奇异事件。
李克用得知此事后,领着人来到井前,弄来一大壶烧酒,倒了几大碗,一字排开,祭奠天王神。李克用嘴里还念念有词:“小人我有济世为民,辅佐主上之志,没来由地井中水沸,不知道是福还是祸,如果天王显灵,可和小人一起把酒对饮。”李克用说着将酒洒在井里。
正在李克用洒酒的时候,突然一位金甲天神手持大枪从墙壁中走出来。跟着李克用来的人见状,被吓得魂飞魄散,撒腿逃走。而李克用沉定自若,对着金甲天神行完礼之后才转身离开。这次神奇的经历使李克用身价暴涨,因为和神仙亲密接触对话交流可是十分了不起的事。李克用自己也更加自信自负起来,似乎浑身上下沾满了仙气儿。这件事估计是后来李克用富贵了,和追随者们一起编出来糊弄世人的。
李国昌跟康承训讨伐庞勋时,十五岁的李克用随父出征,也在官军之中。李克用冲锋陷阵,毫无惧色,出入敌阵自由驰骋,杀获甚多。康承训部将无人比李克用更勇猛,人人见到神色冷峻不苟言笑的小伙子李克用后都侧目侧身,不敢忤逆李克用锋芒。平灭康承训之后,李国昌官拜振武节度使,李克用也被封为云中牙将。自此,李克用正式登上南征北战的军事舞台。
除了所部兵马强壮有实力之外,外属兵马也有拥戴李国昌之意。云州沙陀兵马使李尽忠曾与其牙将康君立、薛志勤、程怀信、李存璋密谋:“现在天下大乱,河南盗贼蜂起,黄巢、王仙芝将中原掀翻了天。朝廷昏聩,号令不出都城,四方藩镇拥兵自重。这正是英雄男儿立功名求富贵的时代。我们这些人虽各拥兵众,但振武节度使李国昌功大官高,名闻天下,其子李克用更是勇冠三军。我们如果投靠他,共同建立霸业,取代北之地雄踞一方则如探囊取物。”在李尽忠的蛊惑与动员之下,众人认为李尽忠言之有理。毕竟投靠一位老大没坏处,以后混吃混喝在江湖上行走要方便得多。这些不甘寂寞的小军头儿即刻向李国昌暗中联络,推举李国昌做老大。为了尽快弄块地盘,这些人天天寻思着举事的机会,看看把哪个地方官吏赶跑比较容易比较合适。
只要用心寻找,机会总会有。
况且有些机会原本就是人造的。
不久,代北发生饥荒,中原漕运粮草接济不上。大同防御使兼水陆发运使段文楚为了渡过难关,对驻守军士的衣服米粮酌量减少,动员大家共渡时艰,以期待朝廷赶快周转接应。可并非人人都像段大人那样有高觉悟,军士们对衣食被减牢骚不断,对段大人的指示不理解不接受,于是天天找茬出气、寻衅滋事。偏偏这位段大人军法很严,平日里对军士们不施恩惠,也不善于做思想政治工作,军士们都惧怕他,队伍缺少温情。现在赶上缺吃少穿,军队开始群情忷忷,骚动不安。一场士兵群众的骚乱在酝酿发酵。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李尽忠瞅着了这个时机,认为这是煽动兵变的绝好机会。他派康君立悄悄潜入蔚州城,劝说李克用起兵,废掉段文楚,由李克用父子取而代之。李克用对这种冒险的作乱活动,表现出了应有的谨慎,回答说:“我父亲在振武,等我向他禀报一下。”康君立一听这话着急了,那能不急吗?策划造反是冒着杀头风险的,忙乎了半天,带头大哥却不热心,一旦事情败露,那这些参与策划的人还不都要脑袋搬家?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这种事没有回头路。
康君立等人催促道:“现在我们的密谋已经泄露,如若行动迟缓,夜长梦多,会发生不测之变,哪里有时间千里迢迢地向你父亲报告!”李克用眯着一只独眼,看了看康君立及众人,微微点了点头。这种事情的确不能研究来研究去,夜长梦多,消息极易泄露。其实,无论是李克用,还是李国昌,父子在日常中肯定表达过割据一方的心思,李克用不过是将这种想法变成现实而已。即使不请示李国昌,也不存在决策的方向性错误。最后,李克用采纳了康君立的意见。
当天晚上,月黑风高,四下漆黑一片。老天爷也很配合。云州的李尽忠率领牙兵进攻牙城。此时段文楚还在睡大觉,对李尽忠的兵变一无所知。等段文楚明白过来,已经成为了李尽忠的阶下囚。李尽忠将段文楚等人关押起来,马上派人去请李克用。李克用率领部下从蔚州出发,一路急行军奔赴云州。一路上李克用策马疾驰,四面飞书召集支持自己的人马,到达云州时已经召集马步兵近万人。由此可见李克用父子的号召与动员能力,也可见沙陀骑兵的移动迅速。
为了震慑威服云州唐军,李克用进入云州后,命令自己带来的和云州驻守的军士们将段文楚凌迟处死,每人从段文楚身上剜一条肉分吃,直到将段文楚的肉瓜分干净,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子。段文楚死后,李克用命人将段文楚的骨骸扔在大街上,亲自带领铁骑马队反复践踏段文楚骸骨。段文楚一把骨头变成了粉末。李尽忠将大同防御使的符印奉送给李克用,并请李克用上书朝廷,申请作代理大同防御使。李克用心满意足地接受了云州印符,并向朝廷写去了书信,要求取得朝廷的正式承认。朝廷接到李克用的奏请,震怒异常,当然不答应李克用的申请。因此而上演了一出既滑稽又惊险刺激的闹剧。
李国昌早有扩大地盘之意,一直有称霸一方的野心。李国昌暗中支持儿子夺取云州后,反而做很无辜状上书朝廷表白:“现在段文楚被乱兵杀死了,希望朝廷尽快新派驻大同防御使。另请朝廷放心,我家一定好好配合,如果李克用违背诏命,臣请率本部人马去讨伐,对儿子绝不姑息迁就,以不辜负国家的荣恩。”朝廷对李国昌的虚情假意也了然于胸,知道这父子俩在唱双簧,玩欲擒故纵的把戏。儿子在明里抢,老子在暗里夺。但朝廷正为四川南诏之乱和中原黄巢之祸忙得焦头烂额,根本无力分心去讨伐李克用,更没有勇气同时激怒李国昌。不过朝廷也不甘咽下这口窝囊气,不会乖乖地束手就范,别看朝政腐败,玩政治阴谋诡计的高手如云,会有办法的。
顺着李国昌的建议,僖宗皇帝真的派出了一个人出任大同防御使,此人为太仆卿卢简方。太仆卿是个什么官呢?大概相当于主管礼仪庆典活动的部级干部,是个文官。
李国昌原以为自己向朝廷示好,朝廷会知趣地顺水推舟,正式封授李克用为大同防御使。现在弄巧成拙,李克用没干上防御使,朝廷却派来一个卢简方。一不做二不休,撕破面皮干到底。李国昌马上暗中授意李克用反对卢简方出任大同防御使。为了阻止卢简方上任,李克用放出话来说,朝廷所任非人,卢简方德智体都不够条件,拒绝接纳卢简方。李克用公开反对卢简方,明摆着是占据此坑不挪窝,拒绝卢简方去大同。卢简方是不敢和李克用正面武斗的,不敢赴任,可也不能回长安,卡在半道,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这位太仆卿大人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不仅卢简方傻了,朝廷见卢简方被李克用拒绝,一下子也没了主意。此时,那位大宦官田令孜就又想出了一石二鸟的办法,让卢简方出任振武节度使,调振武节度使李国昌出任大同节度使。田令孜以为这样李克用不至于拒绝他老爹吧。这下倒好,朝廷的自作聪明和自以为是终于玩出了火。李国昌怎么可能亲近朝廷而疏远儿子呢,更不会被朝廷这种小儿科的伎俩挑唆而父子相争啊。这帮混蛋皇帝和大臣简直是脑子进了水。想用卢简方收拾掉李国昌和李克用父子犹如痴人说梦。李国昌本就不是省油的灯,如此一来,李国昌索性甩开膀子明着干了,一举占据太原和云州两地,大肆剽掠长城内外,与朝廷断绝来往。
僖宗皇帝即位不久,被里里外外一堆烂事忙得团团转,实在是腾不出手来干别的。迫于形势,朝廷对李国昌、李克用父子一时无可奈何,才在田令孜导演下演出了卢简方逡巡徘徊于云州长安之间的闹剧。可接下来就不是闹剧了。朝廷被李国昌戏弄后,十分恼火,决定不惜一切代价派兵征讨,武力平叛。李国昌不听话,我大唐帝国朝廷派官军去砍了你。
卢简方不必进退两难了,直接在半路上被朝廷赋予了新的官职,且权力很大。朝廷命卢简方都统幽州、并州两镇兵马讨伐李国昌。这位太仆卿文官大人,握起了枪杆子。笔杆子换成了枪杆子,毕竟不一样,卢大人对打仗实在不内行。不等卢简方率军到达,李国昌就将朝廷诏书撕烂,杀死监军宦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陷遮虏、宁武和岢岚三镇。这位卢简方大人年事已高,被这么来回烙烧饼折腾几次之后,疲惫不堪,连惊带吓,还没到前线就在抑郁及水土不服中死去。
朝廷这下子没招了,有了前劲,没有了后劲。巧取不成,武斗也不行,只有老办法安抚了事。安抚无非就是封官许愿给银子。朝廷封授李克用为大同防御使、检校工部尚书。最终,朝廷颜面在极度挫伤的情况下,从了李国昌父子的愿。杨复光称李克用为仆射很可能是泛称。因为,在李克用与黄巢交战之前还没有正式被封授仆射之职,李克用得到仆射之职是在大败黄巢之后,距离攻入长安已经很近了。如果在李克用得到仆射之职后,杨复光才向李克用求援,时间上又很矛盾。
朝廷在李国昌父子面前栽了大跟头,颜面尽失,皇家体面扫地。朝廷上上下下哪里肯咽得下这口恶气,绞尽脑汁要报复。
机会也不总偏向一方,朝廷雪恨的机会终于来了。
僖宗乾符五年,党项侵略西北州府。朝廷正为黄巢之事发愁,无心无力无暇征讨党项。可党项离着长安也不远,若任其恣意妄为,必将酿成大患。要说朝廷内部还是有脑袋好使的人,宰相王铎出主意说:“党项侵扰州府临近振武李国昌辖区,派李国昌去征讨党项,不管胜败,对朝廷都有利,最好是两败俱伤。”姜还是老的辣,王铎给他来个鹬蚌相争,朝廷要坐收渔利。僖宗大喜,觉得还是王铎老谋深算,公忠体国。朝廷采纳了王铎的意见,一纸诏书将李国昌派往了定边抵御党项。李国昌不管是顾全体面还是为切身利益考虑,都不得不率领他的沙陀军团出征党项。因为,党项进犯唐境作乱,首先危害到的就是李国昌的地盘。
李国昌率领沙陀骑兵主力离开驻地,浩浩荡荡去征伐党项。如此一来,李国昌的老巢振武空虚了。殊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还没等朝廷动手,已经有人对李国昌下手了。早就对关内腹地垂涎三尺的吐谷浑部落见有机可乘,当即挥师南下,长驱直入到达蔚州,将李国昌族人部落男女及牲口货财洗劫一空。自此以后,吐谷浑的老大与沙陀的老大接下了不共戴天的世仇。
后院起火,李国昌这前线的仗也无法无心无力再打下去了,急忙挥师回家。云州的李克用得知吐谷浑偷袭的消息后,赶紧率所部人马前往定边接应李国昌。振武被夺,李国昌无家可归,只有与儿子合兵一处退保云州。屋漏偏逢连夜雨,意外的事情接连发生。
原本对李克用并未完全宾服的云州留守将校发生了叛变,紧闭城门,拒绝李国昌父子进城。这可真是内外交困。李国昌父子没地方去,上无片瓦遮雨,下无寸土立足,只好在蔚州、朔州之间大肆剽掠,搜刮忙乎了一大遭,也只弄到兵马三千。李国昌进入蔚州固守,李克用回到老家新城固守,父子二人在两个小城池内守望相助。
朝廷一看这情况,心里和脸上都乐开了花,可逮着机会修理修理这个沙陀硬爪螃蟹了。僖宗皇帝将大同防御使的官衔从李克用头上摘走送给了吐谷浑酋长赫连铎,又派出李钧出任招讨使,同时勒令幽州李可举出兵,三路兵马并力攻打李国昌。朝廷欲一战而平灭李国昌父子,彻底摘除心头之患。这次会战可是硬仗,各路官军都是虎狼之师,出手都是杀招,必欲置李国昌于死地。李国昌父子势单力孤,陷入困境,灭顶之灾迫在眉睫。
赫连铎入室之狼反成主人,自然干劲儿倍增,额头冒汗,兴奋不已。未等大军云集,赫连铎已经迫不及待,独自追击李克用到新城,将新城团团包围,日夜轮番进攻。李克用与两位哥哥奋力抵抗,在四门城头奔忙守御,两天两夜没合眼、未卸甲。正在紧急关头,得到消息后的李国昌从蔚州赶来救援。父子几人里应外合,殊死搏斗,一鼓作气将吐谷浑打跑。在处境十分不利的情况下,李国昌父子这一战打出了士气,打出了威风。沙陀军团乘胜追亡逐北,占据了北起蔚、朔,南至忻、代、岚、石门关的地方。会剿李国昌的计划因赫连铎单方面的贪功冒进而破产。
乾符六年隆冬,李钧率领上党、太原兵马两万,李可举率幽州兵马两万,逃而复来的赫连铎率吐谷浑八千人,卷土重来,联军一起进攻蔚州,再次围剿李国昌。
为了不使唐军形成合围之势,李国昌与李克用父子分兵两路主动出击,打算先发制人。李国昌率领蔚州城内一万人抵御李可举与赫连铎,李克用率八千人南向到达遮虏城迎击李钧。正在李克用与李钧两军交战之时,阴云密布,鹅毛大雪铺天盖地纷纷而下,气温骤降,滴水成冰,呵气成霜,寒风如刀。在冰冻的天气里,弓弩的牛筋弦变得十分刚脆,只要稍用力拉,即应声折断。不到半日大雪已经一尺多厚,掩埋到了人和马的膝盖。在呼啸的北风下,翻飞的冰雪和冻雨如同刀割斧削一般锋利,在兵马的身体上肆无忌惮地划过。唐朝士兵大部分为关内人氏,不习惯这么酷寒的天气,又是迎风北上作战,眼睛根本睁不开,手脚也早已麻木不听使唤,马匹瑟瑟发抖不肯挪窝。沙陀骑兵久在北地,不畏严寒,与唐官军相比具有极大的优势。李克用率领子弟兵乘机奋力出击。
这是一场残酷的战役,气候残酷,搏斗更残酷。可是整个沙场很寂静,听不到喊杀声,因为双方都节省下每一分力气与热气用来作战,只有“呼啦啦”的战旗声与“叮叮锵锵”的兵器交碰声。在持续无尽的寒冷侵袭下,人的神经和意志受到极大的考验与摧残。唐兵首先扛不住了,战斗意志瓦解,四下溃败,逃往代州。
就在唐军要掉头逃跑的时候,李克用眼疾手快抓起金背弓,搭上三支射日箭,双膀用力,“嘎吱吱”将弓拉开了,手指一松,三箭齐发。三支箭两前一后追上了唐军统帅李钧,前两支箭一左一右将护卫李钧的两名军校射穿后心坠马而亡,就在李钧护卫坠马的同时,第三支箭以三倍之力赶到,“嘭”地声射透了李钧的铠甲与棉衣,从后心进去,带着一腔鲜血从前心飞出,飞箭拖撒的鲜血在银白的雪地上划出一道殷红的印记。李钧尸体在马上奔出五十步后栽倒地下,深深地沉陷于积雪中。主帅阵亡,官军溃败,李可举与赫连铎也只能解围而去。
这一战又以唐军失利告终。
朝廷并不死心。咬着牙也要把李国昌弄死耗死逼死。
年轻的僖宗李俨这次是真的怒了。
第二年,唐朝又派遣李琢为招讨使率领五万人屯扎代州,联合李可举、赫连铎再次围剿李国昌。
这次李国昌仍然运用了一静一动的打法,自己固守蔚州,让李克用主动出击逆战。这次的李琢可不是先前的李钧可比。李琢虽然生性贪财腐败,但打起仗来很有一套。李琢吸取李钧蛮干的教训,采取了政治攻势与军事攻击相结合的办法,特别是对李国昌阵营实施了强大的政治诱导,达到了分化瓦解的目的。
李克用将李可举堵截在了雄武,两军相持之时,蔚州城破失守。原来,李国昌派部将傅文达出城迎战,但是傅文达却在两敌阵前被自己的左右军将擒拿捆绑,直接被挟持投降了李琢。
不仅傅文达被挟持离盘,李克用的族内叔父李友金与李国昌不是一条心,不愿意跟随李国昌干刀口上取富贵的事。李有金遂暗中与李琢勾结,趁夜偷偷打开城门向李琢投降。李琢与赫连铎大军得此内应,无异于省下五万兵马。唐军一通掩杀,直接攻下蔚州与朔州两城。
李克用得到蔚州父亲告急的消息,无心恋战,星夜回师救援。李可举死死咬住李克用部队紧追不放,在药儿岭终于追上李克用沙陀军。李克用一意回撤,无心恋战,士气大打折扣,因此被李可举杀得大败。李克用赶到蔚州城下时,李琢已经占据了蔚州,李国昌正从蔚州往外撤退。李琢与李可举两军趁机夹击李克用与李国昌,李国昌父子被杀得落花流水。
李国昌、李克用与左右大将杀出一条血路,冲出三道包围,夺路向北狂奔。朝廷的联军紧咬住死追不放,李国昌父子趴在马鞍子上不敢抬头不敢歇脚,帽子、铠甲甚至靴子都跑丢了,可是后面的唐军还在嗷嗷叫着追。李国昌、李克用精神紧张的快要发疯了。李克用自从出世以来,哪里被这么折磨过?李家自从几十年前被吐蕃追杀得无处安身之后,何曾受过这种逃亡?经过两天一夜的逃亡,马不停蹄,人不离鞍,水米不得食,终于越过大漠戈壁,朝廷的追兵携带的干粮不够,这才放弃了追击。
李国昌父子一行逃入漠北鞑靼部落,投靠了同样不受大唐待见的异性哥们儿,总算找到了一处可以接纳他们的地方暂时寄身。这次朝廷大获全胜,终于修理了李国昌。振武是回不去了,李国昌开始在鞑靼部落过起了政治流亡的生活。
李国昌逃入漠北鞑靼后,唐朝鞭长莫及,失去了进一步的追击能力。可是赫连铎并不死心,既然与李国昌已经撕破脸皮,结下深仇,就要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不见个你死我活无法罢休。不彻底将李国昌消灭,赫连铎也别想安安稳稳地填补李国昌留下的真空。
赫连铎秘密派人带着重金赴鞑靼部落游说,离间鞑靼酋长与李国昌的关系。有钱能使鬼推磨,经过吐谷浑三番五次的挑拨离间,鞑靼部落开始猜忌防范疏远厌恶乃至要加害李国昌、李克用父子。再说了,人家政治流亡者大多有很多钱,虽然地位暂时委屈,可是手头阔绰,日子不会太难过。这李国昌父子已经身无分文,寄人篱下,在鞑靼白吃白喝,那还不遭人白眼?
生活在白眼之下的人一般会多长心眼,李国昌父子这种处境之下对安全极其敏感,在鞑靼诸部的言行举止、款待礼仪上已经觉察到危险正在临近。所谓虎落平阳被犬欺。李氏父子损兵折将,失去了部队力量,无异于折翅的雄鹰,断刃的利剑,随时都有可能被人宰割。李国昌为此忧心忡忡,终日里愁眉不展。
鞑靼虽然收取了吐谷浑的钱财,可一时也不敢对李国昌父子冒然下手,毕竟李克用的名头太大了,弄不好,偷鸡不成反蚀把米。鞑靼王只能揣着满腹狐疑,表面上还要保持应有的热情与镇定,暗地里耐心寻找着除掉或者赶走李国昌一家的机会。
李克用常常与鞑靼部落酋长、勇士等人游玩射猎。在郊原上狩猎间隙,李克用自告奋勇演习箭法,作为游戏以为众人之乐。李克用命人在百步之外手举马鞭为靶子,自己挽起金背弓,抽出射日箭,瞄一瞄,“啪”的声,弦放箭发,伴随尖锐的呼啸声,射日箭破空而去。几乎与此同时,百米外仆从手中马鞭被李克用射出的箭击落。鞑靼各路勇悍头领虽然内心吃惊,但不服气,纷纷上前试射,结果没有一人能够射中。以前鞑靼只听说李克用的传奇神功,不曾亲眼看到,一度觉得只不过是夸大的传说而已,并不十分相信。这次竞技使他们亲眼目睹了李克用的绝招,射日神箭例不虚发,果然不是浪得虚名。其实李克用并不是真的要做技击游戏,只是以此为借口,向鞑靼部族证明一下实力。
另有一次,李克用正在家中练武,几个鞑靼部落贵族来访。李克用再次利用了表现的机会,他豪壮地对鞑靼众贵族说:“各位头领,看到百步外松树低垂的树叶了吗,我站在此处可一箭射中。”鞑靼头领们交头接耳,表情古怪,对李克用的话表示怀疑,毕竟百步之外的松针目标实在是太渺小。虽然前段时间有的贵族见到或者听说了李克用射马鞭的事情,但马鞭毕竟比松针大得多。百步之外箭射松针,谈何容易!
李克用微微一笑,命小校用丝线标记出一根低垂的松针叶,以免别人认为胡乱射掉一根松针充数,以丝线作为明证,到时候以便检验。李克用撤步拧身,弓箭步拉开,形神贯注于臂膀,心意凝结于箭簇,全神贯注地准备箭射松针。伴随李克用将那把传奇的金背弓嘎吱吱拉满,众人安静下来,四处鸦雀无声,仿佛风云为之静止,大地为之屏息,众鞑靼头领及仆人都伸长脖子瞪大双眼盯着李克用。在场的每个人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加速跳动,不仅是自己的心脏,似乎李克用的心脏也进入了每个人的胸腔,与他们一起狂跳。其实,李克用此时的心跳反倒比平时沉静,静如止水,波澜不兴,心神旷渺,物我两忘。李克用已经不复存在,身与神都化作了一股锐利的杀气与弓箭融为一体。突然,一声清脆的弓弦颤音打破了寂静,如绝世银瓶乍破、如万年冰山爆裂、如世外水晶宫殿崩塌、如遥远暗夜苍穹电光石火。那支射日神箭耀眼的箭簇披破凝结的空气,带着令人窒息的尖锐呼啸声,以迅猛的速度射向系着丝线的松针。那枚松针被箭气逼迫的剧烈抖动。眨眼之间,箭锋已到松针近前,随即将松针从纤细的枝条上切下。松针带着丝线在空中翻滚了两下跌落尘埃。
松针落地,李克用如雕像一般仍然屹立不动。过了大约三秒钟,场院内沸腾了。人们呼啦啦齐刷刷地聚拢到那棵松树下,做标记的小校指指头上的树枝和脚下用丝线系着的松针,嘴巴张得像石洞,说不话。原来那根做了细小标记的松针被李克用的箭截断成两截,一截挂在枝头,一截躺在地上。李克用这一招绝技,令在场的所有人无不震骇,纷纷向李克用施礼表示佩服,佩服中还有说不出的敬畏与惶恐。
李克用以进为退的绝技表演,在心理和实力上威慑住了鞑靼头领。暂时冻结了鞑靼头领暗害李国昌父子的计划。光有勇力显然是不够的,若想从根本上彻底铲除鞑靼偷袭暗杀李国昌父子的念头,必须治疗他们的心病。
鞑靼的心病是什么呢?畏惧李国昌父子之强,担心李国昌夺了鞑靼诸部的统治权,或者在部落中为祸生乱。也很正常,李国昌父子不良记录太多了,夺人家地盘的事情不是没做过。现在这么一大堆能拼能打的亡命徒来到鞑靼地盘上,保不齐哪一天李国昌兴致来了,很可能将鞑靼的地盘也给夺了。在卧榻之侧天天转悠着这么一伙强大的客人,况且不是忠厚老实的客人,让谁也不会放心。没准儿哪天早上醒来,自己家已经换了主人,老婆孩子金银财宝庄稼财产变成了李国昌的。那还了得,不行,不行,绝对不行,必须另想办法赶走这伙豺狼一般的父子。鞑靼王日夜不宁,寝食不安。
李国昌从鞑靼诸部上上下下的态度上,觉察到了危机一步步在临近,很明白自己的处境危险,可是一时又束手无策。李克用了解李国昌的心思,对李国昌说:“父亲,现在鞑靼对我们有戒备之心,此地不可久留,应该寻找机会离开。”
李国昌仰天长叹道:“唉,老天为何绝我!现在四面受敌,哪里又是容身之处呢?”
“父亲,我们虽然四面受敌,但我看长远之计,还是要在中原建功立业,边鄙诸胡非一日可图,即便图之也无法统御。”李克用不仅没有害怕收敛,反倒迎难而上,沉稳而豪壮地说。
李国昌摇摇头:“我们已与唐室反目成仇,如果重新入关无异于自投罗网。”
李克用沉吟了一下,目光深邃地看着李国昌苍老的脸说:“父亲,大唐王朝今非昔比,日渐衰微。我听闻黄巢等人一路向西,势如破竹,长安城已经陷落,僖宗皇帝出逃,下落不明。如果我们以荡寇为名入关,朝廷和诸侯会欢迎不迭,没有理由阻遏我们。”
李国昌微微点点头,长叹一声,说道:“但愿如此。”
这一天,李克用在家里杀牛宰羊,置备上等好酒,摆下宴席,请鞑靼各部头领吃饭。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人人喝得面红耳赤、高谈阔论之时,李克用也粗着脖根子说:“我父子被朝廷奸贼谗言所害,以至于受到朝廷怀疑,报国无门。我刚听说上个月黄巢已经向北,挺进江、淮之间,恐怕终究会祸乱中原。如果大唐天子一旦赦免我们的罪责,命我们入援荡寇,我真希望能和众位头领挥师南下,建功立业。人生世间,如白驹过隙,光阴如电,怎么能终老在沙漠戈壁呢?!来,干杯!我们都要奋力干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李克用的豪言壮语以及重返中原的表态,消除了鞑靼的疑虑。这个政治信号使鞑靼认为李氏父子不会久留沙漠。鞑靼的疑虑消除,李国昌父子的危险也就解除,从此鞑靼与李氏父子双方融洽共处,只盼着离开漠北重返中原的日子快点来。
李克用的骑射绝技和少年勇武十几年来威震长城内外,盛传于蕃汉之间,已经成了家喻户晓的神射高手。李克用还有一个特点,一只眼睛视力极差,眼皮半睁,接近失明。所以人送外号“独眼龙”。
“独眼龙”的名号是足斤足两,足金足赤,不含水的硬通货。
这就是李克用。
这就是救长安之时的李克用。
李克用救长安这一年二十八岁。
李克用救长安的动因是一桩悬案。
史书说法不一,莫衷一是。
至少有五种说法:一是李克用为了摆脱鞑靼而主动挥师南下,以救国难为名,寻找立功且立足的新机会。二是李克用叔父李友金协助代北监军陈景思南下勤王,招募了几万沙陀军,可是李友金统御不了这些骄悍的乌合之众,无奈之下,经朝廷同意,陈景思携带诏命深入漠北邀请李克用入关代为统领。三是李克用受杨复光之请,驰援王重荣。四是与李克用儿女亲家的义武节度使王处存,在朝廷与李克用之间斡旋,为李克用南下创造机会。五是朝廷下诏,命其入关,与诸侯并力讨伐黄巢。
如果是李克用自己找台阶,为摆脱鞑靼而南下攻击黄巢,可他的兵马从哪里来呢?李氏父子的家底已经被李琢、赫连铎和李可举打光了。李克用的台阶就那么好找吗?说和好就能和好?
如果是李友金召集李克用,那李友金本为叛离李国昌之人,李国昌恨之还犹不及,如何与之并力齐肩呢?
如果是杨复光、王处存因私交而请李克用南下支援,似乎理由又单薄了些。
如果是朝廷直接向李国昌父子下诏,邀请其南下勤王,但朝廷的台阶又是谁架起的呢?
看来,李克用南下之事绝非一种原因促成,或许以上五种因素兼而有之。那么哪种动因是主要的呢?我推测,李克用自己找台阶的可能性较大,被人保举在次。朝廷正是用人之际,有大臣提出让李国昌入关的建议,皇帝借坡下驴,顺势给李国昌父子下诏出兵。危难之际,利益永远是第一位的。面子稍微往后放一放也是可以的嘛。杨复光的邀请不过是巧合。其中最主要的可能是李克用主动采取了与唐朝皇室和解的态度,然后暗中通过私人关系帮助疏通打点,再积极寻找出兵入关的机会。
不管什么原因,李克用的确是来了。
李克用挟裹着刺骨的寒气与杀气赶来。
“独眼龙”乘御着漠北的黄沙与狂风扑来。
闻风丧胆,有人。
心惊胆战,有很多人。
怯避锋芒,有很多人。
哀叹时运不济,有更多人。
李克用来了,任何人也阻挡不了。
李克用来了,其他人都黯然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