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佑宫秘笈载:孔有德反明,自称都元帅,意在张扬,以壮军声。入金后,上如其称,划辽南之地令其自治,除刑法、出征,一切均允其自主,实国中之国,对汉官之礼遇,已无可复加。佟养性病危,痛陈大金国奢糜之风,并献节制孔有德之策。
寝宫内,灯火通明,皇太极正端坐在南炕上等候。
众贝勒都已睡下,见汗王半夜升殿议事,以为一定发生了边庭警报,没想到竟是两个明将来归。
阿巴泰打着哈欠:“汗王,我当是什么事呢,闹了半天是两个明将归降,兴师动众,大惊小怪的。”
皇太极看着众贝勒,一个个睡意朦胧,他大喝一声道:“七哥,”接着又改口道:“阿巴泰,你睡醒了没有?”
阿巴泰一激灵,他瞪大了眼睛,看皇太极正绷着脸,连忙打起精神,堆笑道:“汗王,臣醒了。”
皇太极对众人喊道:“你们都睡醒了没有?”
众贝勒此时都已精神过来,遂齐声应道:“睡醒了。”
皇太极转过脸偷偷一笑,随即正色道:“明参将孔有德、耿仲明,率一万二千余众,携战船三百余艘,红衣大炮十余门,其它火器上千,投奔我大金而来,现正在镇江海上的双岛龙安塘听候我们的回音。”
众人一听,我的妈,一万多人,还有这么多有火器,这下子可发了大财了。大政殿一下子像开了锅:“这回好了,我们各旗就都能有红衣大炮了。”
皇太极并未急于打断大家的兴奋,他有意让大家热闹一番。众人议论了半天,见汗王不说话,才静了下来。
皇太极道:“尔等如此兴奋,就是因为他们带来了很多东西?”
代善道:“那当然,这要比打一场大仗的收获还要大,能不叫人高兴?”
皇太极叹道:“尔等目光何其短也。朕连夜召你们议事,就为了这个吗?”
众人愣了:“还为什么?还有什么比这更令人高兴?”
“你们想过没有,我大金征明以来,有明军如此大规模来投的吗?”
一句话把大家问住了,众人想了半天:“没有,从来没有。”
“所以,这次孔、耿二人归顺,开明军大规模主动来投之先河,意义十分重大。你们还记得大凌河之战吗?明军将士们宁肯饿死,也不肯归顺。为了招降祖大寿,我们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再说如今关在三官庙里的那位张春吧,到现在仍不肯投降。要让明朝将领归顺,该是何等的不容易。而今,孔、耿来归,说明阿敏屠城的恶果正逐渐消除。再有,令朕倍感欣慰的是,孔、耿二人举义时,正在河南吴桥,距农民军非常近,他们不去投奔农民军,相反舍近求远,舍易就难,这正说明我们优礼汉人的政策,在发挥着越来越大的作用。你们看着吧,从今以后,还会有更多的明军来投。”
兵部贝勒岳讬道:“孔有德部熟悉水战,在皮岛一带的明军中颇有影响,如今来归,明在海上牵制我们的防线便告崩溃,有了这支队伍,我们以后也可以在海上作战了。”
皇太极带着几分赞许道:“到底是兵部贝勒,岳讬侄儿看得远些,这是孔有德来归的又一重大意义。”
礼部贝勒萨哈廉道:“臣以为,我们还可以在孔有德的孔姓下作文章。臣听说,天下孔姓是一家,孔有德想必也是孔氏之后,汉人尊孔称孔子为圣人,而孔子一生讲忠孝仁爱,今孔氏后人来归,正说明南朝伦理大厦正在坍塌,我们应借机大肆张扬。”
鲍承先道:“汗王,臣以为不妥。孔子讲忠孝仁义,今孔有德叛明归金,与孔孟之道相悖,若大肆张扬,岂不成了天下笑料。”
萨哈廉道:“不然,孔孟讲忠君,但更讲爱民,对虐民者孟子主张革命,因此汤伐桀,武王伐纣,孟子说是诛一独夫,未闻弑君。孔有德来归,正说明孔氏传人在顺天应时,高张革命,我们借此宣传孔孟的革命之道,正是大好时机。”
皇太极大加赞赏:“萨哈廉不愧是礼部贝勒,一贯主张忠君的孔氏传人都能背明归金,其他人还有什么不能?抓住这个机会搞一次大范围的尊孔敬儒,一来可凝聚已归顺的汉人之心;二可进一步以孔孟之道教化国中军民;三可向明人表明我们对孔孟之道的态度,定能吸引更多的汉人来归。一举三得,何乐不为?德格类,你立即着手将国中所有孔孟之姓的人查清,凡为阿哈者,立即脱其隶籍,就地抬为旗人,把他们集中起来,组成一支特殊的欢迎孔有德的队伍。文程先生,你与萨哈廉拟出个迎接方案,报给朕,然后由你率两黄旗承政,前去迎接孔、耿二位将军。”
孔有德与耿仲明于天聪六年十一月初,从登州突围,由海陆投奔大金。在海上漂流了三个多月,时值冬季,海上虽无大的风浪,却寒冷异常,将士们穿着甚是单薄,粮食又不可能带得十分充足,饥寒交迫,苦不堪言。
旅顺口在天命年间曾被莽古尔泰攻克过,但不久被明的天津、登、莱水师凭借船坚炮利夺了回去,并再也没收回来。从此旅顺口便成了明军在辽东从海上牵制大金的又一重要据点。现在的守将叫黄龙,也是员骁将,他听说孔有德欲从海上投奔大金,便在海上拦截。孔有德以疲惫之师不敢碰硬,便绕了好大的弯子,转向大金的海防重镇镇江。
辽东海岸,除了旅顺口外,其它一带冬天都结冰,孔有德无法靠岸,便在双岛上驻扎下来,一晃便是冬去春来,大批的候鸟从南方归来,杏花梨花开得异常绚丽,将岛上闹得春意盎然。他们随船带有大批粮食,虽然不能敞开肚皮管够吃,却也饿不着。此刻他与耿仲明正十分焦急的盼望着大金国的回音,二人用过了晚饭又来到了海边,向大海上眺望,又是一天过去了,仍然是一点消息也没有。
耿仲明道:“元帅,你那个姓邵的朋友嬉皮笑脸,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别把咱们的事耽误了。”
“不会,我这个老弟,表面上看去无拘无束的,内心精明得很,我看他经商卖酒是个幌子,实际是皇太极的细作,这伙计那两只眼睛提溜溜的乱转,全是鬼点子,这么大的事他敢耽误?”
“问题是我们派出去的张文焕和杨谨也没有消息,这就怪了。”
孔有德叹了口气:“是呀,是有些怪。”
耿仲明反倒安慰起孔有德:“等吧,急也没用,总得有个回音吧。”
正在这时,就听礁石上的一个士兵喊道:“元帅,船,船!”
孔、耿二人三步并作两步,登上岸边礁石,放眼望去。果然,晚霞中二十多艘船只,正从镇江方向朝双岛驶来。孔有德激动地喊道:“来了,来了,终于来了。”
投奔大金,他是下了极大的决心的。在吴桥举义,农民军立刻派人邀其入伙,他坚辞拒绝,在他眼里,农民军不过是群流寇,能成什么气候?再者他的部下都在登州,他必须打回去。占了登州,进可攻掠山东全境,退可入汪洋大海,谁也奈何不了他。
毛文龙曾有过投金的念头,后来被害,队伍便被拆散了。这期间孔有德不断收到大金国朋友的来信,劝他早日归顺。他儿时的朋友邵愈坚,也时不时的亲自登门拜访,劝其投金。从这些人的嘴里,他知道汗王对汉官十分礼遇,便动了投金的念头,但最后下决心是在举义以后。他清楚得很,凭他这七八千人,若在山东固守,用不多久,便会被官军彻底剿灭。就是到了海上,粮草也需要接济,可由谁来供给?他必须有个归宿。
看着越来越近的大船,心中竟有些异常的滋味:“毕竟当了一年多的都元帅了,七八千人中,一言九鼎,前呼后拥,现在又要给人家当臣子了。”他未免有些耽心,“女真人真的能礼遇我这样的降将吗?”
船已经靠岸,邵愈坚在船头喊道:“友德兄,文程先生来了。”
孔有德知道范文程是汗王手下的重臣,这样一位重要人物来迎接自已,立刻令人感到了一种份量。
他望情地向前冲去,侍卫们喊道:“水,水。”
他鞋子里一下子灌满了水,但顾不得了,他亲自为范文程搭上舷板,搀着文程先生下船。
到了岸上,范文程双手一抱拳:“学生受汗王之命,前来恭迎元帅,元帅一路幸苦了,汗王命学生问候元帅。”
孔有德打量着范文程:三十六七岁的年纪,眉清目秀,面庞白皙,虽是文臣,却是一身武将打扮,风流儒雅,气质超凡,不愧是名人之后。他深深一躬:“先生在上,受末将一拜。末将久闻汗王神威,早有归顺之意,一直延至今日,才如愿以偿。今后,还望文程先生多多关照。”他左手向中军大帐方向一挥:“文程先生,请。”
进入大帐,刚刚坐定,孔有德便吩咐备宴。却见邵俞坚带着船上的士兵们端着酒肉走了进来,孔有德急忙劝止:“这怎么能成,到了末将这里,怎么好让文程先生操办。”
范文程道:“汗王知元帅在海上已漂泊多日,一定非常辛苦,特备薄酒为元帅接风。以后便是一家人了,何分你我。”
孔、耿二人这才注意到,整整两大船都是酒肉,岛上所有将士都有份。将士们一片欢呼声:“汗王万岁,汗王万岁。”
第二天天一亮,孔有德便号令登船起锚,直奔镇江。下了船,见岸边全是战马,黑压压的有两千多匹,在马群前另有一排战马,大约有二百余匹,这二百匹战马,一个个龙腾虎跃,十分的欢实。
范文程道:“元帅,耿将军,汗王知道你们没有马匹,特从各旗抽调战马两千匹,供将士们骑乘。前面的二百余匹,是各旗佐领以上官员的座骑,上面都刻有他们的名字,献出来,供元帅手下的将领们骑用。”
这时有两名正黄旗侍卫,各牵着一匹马来到孔有德跟前,他们打千跪倒“元帅,耿将军,汗王和大贝勒特将他们的座骑赐给元帅和将军,请将军上马。”
这两匹马一青一黄,身上无一根杂毛,昂首刨蹄,咴咴直叫,马背上是金鞍,上面真的刻有汗王和大贝勒的名号。二人热泪盈眶,朝沈阳方向跪倒:“臣受汗王如此隆恩,今生何以为报?”
分配马匹的场面十分热闹,孔有德的部下们昨天刚刚开怀畅饮,今天又得到了战马,更是高兴异常。
大军一路前行,几乎每隔三十里便有一道御旨:“孔元帅、耿将军于海上漂泊,极其辛苦,不必急于赶路,一天行四十里即可,沿途军民务必盛情接待,不得怠慢。”
第一天行至盖州一带,汗王又专程派人为孔有德及参将以上官员送来了酒菜。
快到辽阳时又是一道御旨:孔元帅及耿将军所率部众可驻扎于东京辽阳,于辽南划出一片土地供其军民栖息,除剃发、出兵、刑律外,所有建制不变,封孔有德为都元帅,耿仲明为总兵官,凡事可自主决断。
此封大出孔、耿二人所料,当时于登州称都元帅,不过是拉大旗作虎皮,权作号召之宜。没想到到了大金国真的成了都元帅,耿仲明亦成了总兵,二人真有些感激涕零:“汗王之胸怀,虽曹孟德再世亦不如也。更令他们感动的是辽南一带是他和他的部将们的故土,汗王竟把国中最肥沃的地方划给了他们,其优待已无以复加,何况又让他们独自驻守辽阳,这无疑是国中之国。”二人于穷途末路之时,投靠大金国,竟受到如此厚待,孔有德仰天长叹:“今后就是粉身碎骨,亦难报汗王之万一了。”
进入辽阳城,第五道御旨到了:大金国初占辽阳时,汉民多受侵扰,至今诉告不止。今孔有德率部来归,便是大金之兄弟,有敢侵扰者,诛其妻室及身,绝不宽恕。
孔有德在辽阳忙了六天,将部众安顿妥当,于六月二日,率游击以上官员,奔沈阳晋见。行至浑河边,就见对岸旌旗蔽日,鼓乐齐鸣,一片沸腾。
孔、耿二人下船上岸,一正黄旗侍卫,导引他们沿着一条红地毯走至黄色大帐前。帐门口一人,身着明黄色龙袍,高大魁梧,含笑而立。身后是十几位胸前绣有团龙的诸贝勒。时范文程在孔有德身旁,孔有德悄声问道:“那位身材魁梧者就是汗王?”
范文程道:“正是。”
孔有德与耿仲明急忙快走几步,来到汗王跟前便要跪倒,礼部启心郎索尼高声宣道:“请孔元帅耿总兵与汗王及众贝勒行抱见礼。”孔、耿二人久居辽东,知道抱见礼在女真人中的份量,二人含着热泪,与汗王众贝勒一一抱见,然后进入了帏幄。在帏幄中,先是一番寒暄,接着,举行了正式授都元帅和总兵大印的仪式。
沈阳城下,八门九关同时炮响,城头上鼓乐齐鸣,怀远门大开。令孔有德更为惊奇的是,进入城中,一大群人抬着孔子塑像迎面而来。这群人将近一百,全是姓孔的,他们打着孔氏各代辈号的旗帜,为首的是位老者,他走上前,向汗王及孔有德深深一鞠:“老朽率辽东孔氏族人欢迎都元帅,特献辽东孔氏族谱一册,请都元帅审阅。”
孔有德接过族谱,激动地向族人一抱拳:“先人主张仁爱孝悌,大金国汗王乃天下仁爱孝悌第一人,孔某愿与众族人一道,真心效命于汗王,早日成就大业。”
皇太极拉着孔有德的手,代善则拉着耿仲明,后面是孔氏族人,过武功坊,进入了大政殿。
皇太极在御座坐定,孔、耿二人行了三拜九叩臣子大礼。皇太极道:“孔有德都元帅,耿仲明总兵官,二人本是明将,尔等审时度势,毅然举义,历尽千辛,投我大金,携火炮、战船、甲胄、兵器无数,开明将整旅投金之先河,令明之军心为之瓦解,其功可追日月。为表彰其功,孔有德,耿仲明二人今后在我大金所犯一切过失,尽皆原谅。你二人当恪尽职守,建功立业,以垂青史。”
这简直就是一道免死牌,孔、耿二人再次跪倒:“臣受汗王不世之恩,定当竭忠尽虑,报效朝廷,如有懈怠,天地不容。”
皇太极笑言抚慰:“元帅、总兵之心,朕已知之,何必发此大誓?二位将军今来归,不知将何以教朕?”
二人知道汗王必会有此一问,他们早有准备,孔有德从容对答:“臣对旅顺黄龙部知之甚详,臣请率所部灭了黄龙,立个首功,也算是吾二人的晋见之礼。”
耿仲明道:“臣等与明广鹿岛守将尚可喜有旧,我二人共同修书一封,劝其来投,大金国的水师便更具规模。”
皇太极大喜:“若攻克了旅顺,招降了尚可喜,元帅和总兵便是首功,朕将不惜封侯之赐。”
接下来便是一番盛宴,孔氏族人皆成为座上宾,气氛之热烈,无须赘述。
天聪七年九月,佟养性家人报,西屋里额驸患病,十分严重,怕就是这几天的事了。皇太极急忙率众贝勒去府上看视,佟养性果然已是气息奄奄,见到汗王后,却立刻精神了许多。
皇太极坐在佟养性病榻前,心中掠过一种不祥的预感:该不是回光返照吧。
佟养性道:“汗王,老臣与先汗相识那年,刚好十八岁,先汗一番慷慨陈词,激得我热血沸腾,从此追随先汗走上了统一女真,创立大金的宏图伟业。你们父子不愧是我女真的匡世英豪,真的成就了大业,这是老臣一生中最感欣慰的事。人固有一死,老臣的一生,死而无憾了。”
他眼望着天花板,脸上泛出非常满足和幸福的光彩:“老臣要走了,临走之前,想跟八阿哥说几句话。一是关于孔有德的事,此二人入金后,攻克旅顺口,拔掉了黄龙这个钉子,接着他们又招降了尚可喜,对我大金之忠,已为人们所公认。但明的谍工还在,孔、耿二人和其部将们有许多故旧还在南朝,策反的事随时都在进行着。凭汗王对他们的礼遇,他们绝不会背叛大金,但那些个部下就不好说了。军中之事,有时主帅常常是左右不了的,比如说哗变,因此,臣以为,要将汉军旗中的一些骨干拨到孔、耿的队伍中去,万一有什么不测,也能及时处置。”
皇太极泪水流了出来,他想起了佟养性为监制红衣大炮付出的心血,想起他分权和优抚汉臣从而达到南面独坐的主张:“额驸,你先安心养病要紧,这些事等病好了再说。”
“八阿哥,不,汗王,老臣的日子不多了,你要听老臣的话,一定要把沙子掺进去,以防不测。”
皇太极握着佟养性瘦骨嶙嶙的手,心中充满感激:“额驸,你放心,朕照办就是了。”
“这就好,这就好。”佟养性继续说道,“臣有句话,憋在心中好长时间了,一直想说而未说出口,今天也算作是临终别言吧。”
“额驸,你这是说哪里去了,以我大金国现在的实力,还怕治不好你这点小病?”
佟养性摇了摇头:“死生有命,富贵在天,臣已七十有五,开国老臣中,臣算是最长寿的了。老臣能活到今天,也算是个奇迹。臣所憾者,未能目睹汗王率师进京,登上金銮殿。”
“朕还盼能多得到额驸的辅佐,你放心,回头朕便吩咐大金国最好的御医来,一定会瞧好你的病。”
“没用了,没用了。老臣自知寿禄已尽,要说辅佐,只有到另一个世界去辅佐先汗了。汗王,大金国能有今天,不容易啊,从先汗十三副遗甲起兵到今天,有多少大英雄血洒疆场,有的连尸首都找不到啊。正如先汗所说的那样,我们现在一方面在创业,一方面也在守业。创业难,守业更难呐。老臣于一年多以前便觉察到,在一些贝子和觉罗中,奢糜之风渐起,他们打着汗王‘易俗’的旗号,有的在家中蓄妓;有的在家中仿明人的穿戴,视我女真马蹄袖为耻;有的在郊外放鹰,肆意践踏百姓庄稼;更有甚者,在家中养小男孩,效南朝的官吏,好男风;听说巴布海还令福晋们裹脚,搞什么三寸金莲。”
皇太极听着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回头问萨哈廉:“这些你都听说过吗?”
“臣有所耳闻,但这些都是在贝子们的深宅大院中,臣不好验证。”
“济尔哈朗,老百姓庄家被踏就没有上你那去告状的吗?”
济尔哈朗支支吾吾:“这个……这个……”
皇太极怒斥道:“济尔哈朗,朕一向十分器重你,你今天的态度真令朕失望,身为刑部贝勒应一身正气,大公无私,怎么连个实话都不敢说?岂有此理?”
济尔哈朗憋了半天,终于鼓足了勇气:“有,告的是大贝勒之子瓦克达。”
皇太极瞥了代善一眼:“二哥,瓦克达的事你知道吗?”
代善满脸通红:“臣不知道。”
皇太极对佟养性道:“额驸,你好好养病,回头朕再来看你。你放心,我爱新觉罗氏绝不会辜负佟氏一族的厚望。”
佟养性老泪从眼角中溢出,他微笑着:“去吧,去吧。”
皇太极在前面气冲冲地走,众贝勒在后面紧跟,直奔巴布海府。
巴布海是努尔哈赤的第十一子,此人性情极其散漫,常常不上朝,上了朝也是心不在焉,找个因由,便提前退朝。为什么,只因为他家中有一绝色妻子。这个巴布海可称作是大金国的第一淫人,大白天的常常与福晋赤裸相拥,也不挂幔帐,当着仆人就公开行云雨之事,他的内弟叫塔占,有好几次竟撞了个正着,把塔占气得直骂:“你们两个人,干这种事也不背个人,简直是畜牲。”
巴布海不但不生气,反而哈哈大笑。
登上巴布海府的台阶,侍卫见是汗王和众贝勒,先是跪倒,这几个侍卫机灵得很,他们很会跪,跪成一排,正好将大门挡住。皇太极当时就明白了,屋里面一定有事,他怒斥道:“闪开。”
一个侍卫胆大:“汗王,众位爷,让我通报一声行吗?也好让我家主子出来相迎。”
皇太极上去一脚,将这位踢开:“混帐,连朕你也敢拦?鳌拜,把他们看起来,不许他们乱动。”
其中有一位一看不好,冲着正室大声喊道:“爷,汗王来了。”
鳌拜大怒,一巴掌将这名侍卫得滚下了台阶。
房门口处还有两个侍卫,他们看到汗王和众贝勒大步流星向这边走来,急忙跪下。皇太极破门而入,只见巴布海身着宽衣大袖的明人衣裳,脸上化着粉装,与一女子正在室中演戏,另有两个跑龙套的,锣鼓家什敲得正欢。皇太极突然出现在眼前,巴布海脸当时就吓白了,惊得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连叩拜都忘了:“汗王哥,你来这干什么?”
“干什么?来看你干的好事,你平时不是脑袋疼就是屁股疼,闹了半天,你是在家里唱大戏,好啊,今天你就给朕好好唱上一段。”
巴布海这才缓过来神,他跪在地上,浑身发抖。
“怎么,不唱了,唱啊?”
巴布海哆里哆嗦地道:“臣弟不敢,臣弟不敢。”
皇太极看到,戏子是个女孩,年纪有十六七岁,身材娇好,一双小脚,是真正的三寸金莲,另两个跑龙套的也都是小脚,皇太极问道:“你们是汉人还是旗人?”
唱戏的回答道:“奴家是汉人。”
“你们两个呢?”
“我们是旗人。”
“谁让你们裹的脚?”
“是……是主子。”
皇太极厉声追问:“什么时候裹的?”
“快八个月了。”
“你们站起来走两步,让大家看看。”
两个小女孩歪歪扭扭地走了几步,人人想笑又不敢笑。
皇太极命道:“把鞋脱下来,将裹脚布打开。”
大家看时,发现这两个旗人女孩,穿的不是马蹄鞋,而是汉人的绣花鞋。裹脚布一打开,一股刺鼻的臭味猛地向众人扑来,众贝勒连忙捂住嘴,一个劲地用手。皇太极走到近前,只见其脚趾已被裹变了形,有的地方正在化浓,臭味就是从化浓的地方散发出来的:“好端端的一双脚被硬勒成了三角角,这样一双脚如何能劳作?”
皇太极气得大吼起来:“巴布海。”
巴布海吓得一哆嗦:“臣弟在。”
“你也是先汗之子,是朕的亲兄弟,可你竟敢违背祖制,改穿汉人衣服,让旗人裹脚,在家蓄妓,你知罪吗?”
“臣弟知罪,知罪。”
“你站起来。”
巴布海头几乎碰到地了,不敢起来。
“朕让你站起来。”皇太极大喝一声。
巴布海只好站起,皇太极打量着他这身宽衣大袖:“哼,巴布海呀,你是真让朕开了眼呐。”皇太极指着巴布海的明人服装:“脱了,朕看不得你这副德行。”
“这……这……”
“这什么,脱!”
代善也喝道:“脱。”
巴布海无奈,只好从命,可当他一解开前襟时,众人的眼睛都直了,里面竟是赤条条的,什么也没穿。皇太极更是火冒三丈:“二哥,咱们今天先行家法,抽他二十七鞭子再说。”
代善也被气得发了昏:“抽,给我狠狠抽。”
侍卫们的鞭子刚刚举起,就听到南炕头巴布海的福晋尖叫起来:“汗王哥,饶命啊,巴布海可禁不起这二十七鞭子啊!”
皇太极正在气头上,哪管这些:“二十七鞭子算便宜了他,抽。”
侍卫们抡开鞭子,啪地一声,抽了下去。巴布海细嫩的皮肤当即被抽裂了一道口子,血浸了出来。
巴布海的福晋像疯了一样,从炕上蹦下,用白花花赤条条的身子挡住了皮鞭,侍卫们哪里见过这等场面,还行什么刑,吓得连忙转过头去。
皇太极和众贝勒也都愣住了:“这个女人怎么会这样?”
皇太极道:“舒穆禄氏,你休要耍泼。鳌拜,朕数三个数,她要是不肯离开,就杀了她。一、二……”
鳌拜“刷”地拔出刀,刀锋逼人,寒光闪闪,架到了舒穆禄氏的脖子上。舒穆禄氏养尊处优多年,弱不禁风,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她浑身一软,昏死在地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