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佑宫秘笈载:莽古尔泰于婚宴上,逼宁完我以酒,宁完我故作不胜酒力,诱莽古尔泰入彀。莽古尔泰大醉,再次呕血。天聪六年四月,上率十万大军二征林丹汗,因达尔汉额驸属下二蒙古人逃遁,剿灭林丹汗大计落空,上乃严惩达尔汉。范文程相救,免于死。
三天后,范文程作媒,萨哈廉出银三百两,范文程、鲍承先、高鸿中和罗绣锦等各出资一百至二百两不等。有了银子,宁完我真的用八台大轿将冰清姑娘娶回了家。迎亲场面故意搞得十分张扬,整个沈阳城为之轰动。当迎亲队伍路过三贝勒府时,宁完我示意吹鼓手卖力气使劲吹,并在其门前稍作停留。按女真习俗,这叫拜门,是对府中主人的一种尊重,主人应赏钱。但宁完我知趣,不想把事情搞得太僵,吹了不一会,便继续前行。莽古尔泰在府中气得火冒三丈,将宁完我送来的请帖撕了个稀巴烂。
冰清姑娘技艺出众,莽古尔泰是花了大价钱,从辽阳买到的。他暗中见过冰清,当即被冰清的美貌所打动。他原想事成后,就将冰清收为小福晋。为了防止宁完我对冰清染指,他精心策划了搬倒宁完我的每一个步骤:先灌醉,后下蒙汗药,让宁完我连冰清姑娘的毛也休想摸到。然而令他无法忍受的是:他自认为天衣无缝的计划,被宁完我轻轻一击,便击得粉碎,三千两银子打了水漂。幸亏没有人知道事情的真相,否则的话,脸就丢大了。
快到中午了,宁完我打发人来请他喝喜酒,他没说去也没说不去,只是应了一声:“知道了。”
德格类此时正在宁完我处,他见汗王、代善以及众贝勒都到了,就差莽古尔泰,便赶紧抽身来到三贝勒府。进了屋,看莽古尔泰正在生闷气:“五哥,上次朝议,你因南面独坐一事和宁完我闹翻,今天这个场面你一定得去,不能叫人看着咱们太小家子气了。”
莽古尔泰气得一拍桌子:“爹个鸟,也太便宜了这个王八蛋。”
莽古尔泰赶到时,宁完我与冰清刚刚拜完堂,按规矩宁完我须扶着冰清去帐中坐斧(福),鲍承先却喊道:“喂,喂,各位,静一静,静一静。”
众人撂下杯筷,瞅着鲍承先,鲍承先道:“都说宁完我娶了个天姿国色,可咱们谁也没见到庐山真面目,鲍某提议,咱们应先睹为快,请冰清为咱们敬酒如何?”
众人跟着起哄:“对,鲍大人说得有理,就请新娘为咱们敬酒。”
宁完我心中笑骂道:“好你个鲍承先,这两天‘一品香’的门槛都让你踏破了,还说没看到庐山真面目,瞧我改日怎么收拾你。”他生性洒脱,本来就没那么多臭讲究,便欣然应道:“丑媳妇早晚要见公婆,宁某现在就与冰清为大家敬酒。”
此时的冰清就觉得一切都像梦一样,自己稀里糊涂地被卖到了沈阳,又稀里糊涂地嫁给了大金国声名赫赫的宁大学士,并且是明媒正娶,坐着八台大轿被抬进了宁大学士府,从此再也不用曲心与那些个臭男人周旋了,这正是所有青楼中姑娘们日夜盼望的苦尽甘来。然而,这巨大的幸福来得太突然,太意外,直到现在,她还在反复问着自己:眼前这一切是真的吗?
宁完我轻轻将她头上的红盖头揭开,一个绝色女子出现在人们面前,众人几乎同时一声惊叹:“啊!”
不知是谁竟喊出声来:“太漂亮了,像个仙女。”
皇太极也是一怔:“宁完我艳福不浅,一辈子能娶到这么个漂亮女人,也算没白活。”他觉得冰清像一个人:“像谁呢?噢,像娇娘。”一恍七年过去了,繁忙的政务,连年的征战,一天天的日理万机,娇娘的影子在他心中已渐渐淡忘,但眼前的冰清一下子勾起了他对往事的回忆,而一想起娇娘,便想到了莽古尔泰,他斜视了坐在下首的莽古尔泰一眼:“恶魔,朕绝绕不了你。”
宁完我与冰清已走了过来,夫妻二人双双给皇太极跪下:“汗王,奴才能有今天,全是汗王的恩德,奴才就是当牛作马,也无法报答汗王的知遇之恩,奴才与冰清给您敬酒了。”
皇太极道:“快快请起,今天是你们大喜的日子,不是朝议,不可行此大礼,你们敬酒就是了。”
冰清见皇太极仪表威严,相貌堂堂,便生了几分胆怯,端着酒壶的手直发抖,宁完我伸出手在旁把持,冰清道:“汗王,奴家作梦也没想到能为汗王敬酒,能站在汗王身边一睹天颜是奴家十辈子修来的。奴家祝汗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太极道:“大学士好一双慧眼,识得如此佳丽,朕祝你们夫妻恩爱,早生贵子。”
这句话是宁完我最爱听的,他再次跪下,重重磕了个响头:“汗王金口玉牙,赐奴才贵子,奴才叩谢了。”
皇太极笑道:“朕的话就那么灵验?”
“汗王每到重大关头都有异象发生,必是天公在相助,今日赐子,奴才有后矣。”
一番话说得皇太极十分滋润,他端起酒杯:“朕就为你们早生贵子,饮了此杯。”
敬完汗王敬代善,接下来便是莽古尔泰。宁完我心中暗自发笑:“三贝勒,不知你此刻是何滋味,恨?酸?气?羞?怒?大概不止是五味吧。”
自从因设六部和南面独尊一事与莽古尔泰发生争执以来,宁完我便再未与莽古尔泰公开接触过,双方一直是在暗中较量,他面带微笑,态度十分谦恭:“三大贝勒在上,奴才给您敬酒了。”
莽古尔泰自恃酒量大,生出了一个十分歹毒的念头,心中骂道:“爹个鸟,老子赔了银子赔了人,今天非喝废你不可。”
“宁大学士,本贝勒恭喜你了,来,咱们共同喝一碗。”他将小酒杯推向一边,端起酒篓,咚、咚、咚便倒满两大碗。
莽古尔泰又失策了,宁完我平时在官场很少纵酒,却是少有的海量,真要是喝起来,莽古尔泰两个也不是对手。但他表面上装得十分害怕:“三贝勒,这,这,这是一大碗啊,奴才要是喝下去,当时就得趴下。”
莽古尔泰心想:“正好,本贝勒就是要让你趴下。”他微微笑道“有道是喜酒不醉,我先饮为敬,祝你们夫妻恩爱百年。”他后手一高,一碗酒便见了底。
有几个人齐声叫好:“三贝勒真是海量。”
宁完我双手故意发抖,皱着眉头:“爷喝了,奴才哪敢不喝。”咚、咚、咚一碗酒也干了下去。
莽古尔泰心想:老子今天要一解心头之恨。他又抱起了酒篓:“好事成双,大喜之日,哪有喝一碗的道理,来咱们再来一碗。”说着又将两碗倒满。
宁完我劝道:“三贝勒,酒不能过量,更不能太急,还是少饮慢饮为好。”
“本贝勒喝酒从来就这样,你看着。”莽古尔泰端起大碗,悬在空中,离嘴有半尺多,开始往嘴里倒,碗中酒如一股清泉,淌进莽古尔泰口中。
宁完我装作十分敬佩的样子:“自古英雄皆海量,三贝勒乃大英雄也,奴才敢不追随。”他一扬脖,一碗酒也喝干了。
两大碗进去,莽古尔泰有些发晕,他看着宁完我。见宁完我已是东倒西歪,舌头发硬:“三……三贝勒,奴才还没给您敬酒呢。”他也倒满了两大碗,双手颤颤微微地端到莽古尔泰跟前,“爷,这酒喝得痛快,奴才敬爷一碗。”
莽古尔泰真有些发怵了:“这碗要是再喝下去,可就够呛了。”但他看宁完我那里倒外斜的模样,他要是再喝一碗的话,不死也得扒层皮。
“来,喝。”他豁出去了。
德格类劝道:“五哥,你身子骨刚好,千万不可多喝。”
代善也劝道:“五弟休要逞强,喝多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莽古尔泰开心大笑起来:“这点酒就能将本贝勒醉倒?笑话。”他端起碗又倒了进去。
宁完我也不含糊,紧跟着也喝了下去。几天的接触,冰清姑娘知道宁完我有些酒量,但这是三大碗啊,照这么喝下去,非出大事不可,她搀着东倒西歪的宁完我,宁完我身子一软,倒在了她怀里。她哪里支撑得住,只好顺势将宁完我放到了地上。只见宁完我嘴中直吐白沫,冰清吓得魂飞魄散。她抓着宁完我的手:“夫君,夫君!你醒醒,你醒醒呀。”
宁完我用食指轻轻挠了一下她手心,冰清立刻明白了,宁完我在装醉。她知道其中必有奥秘,因此照哭不误。
莽古尔泰此时看人已是重影,他见宁完我被喝倒在地,不禁开心大笑起来:“爹个鸟,宁大学士,装……熊了?起……来,咱们……再喝……喝一碗。”
皇太极脸色骤变:“胡闹,这哪像大金国的重臣,简直是山大王,快将宁完我扶下去。”
众人还等着宁完我和冰清敬酒呢,新郎官却被灌成了一堆泥,大家都看出来了,莽古尔泰存心想灌倒宁完我,于是,纷纷私下议论道:“三贝勒太过分了。”
一个大喜的日子被莽古尔泰搅得不欢而散。
莽古尔泰走出宁府大门,叫风一吹,酒劲便上来了,三大碗足有二斤半,而且是烈酒,他感到地在飞,天在转,身子一歪,什么也不知道了。
德格类护送着哥哥回到府中,将大夫传来。大夫一进屋,便闻到酒气薰天,见三贝勒躺在床上,脸色煞白,气息微弱,像个死人,他一拍大腿:“这是何苦,怎么喝成这样。”
德格类问道:“大夫,没事吧。”
“这么喝还没事?比得一场伤寒都厉害,还不得扒层皮?现在什么药也不能用,用了也得吐,白搭,吐完了再说吧。”
果然,不到一刻功夫,莽古尔泰吐开了。先吐的酒菜,接着吐的是水,吐了一阵水后,水中又带红。德格类一看又是血,顿生一种不祥之感。
大夫叫苦不迭:“这……这,如何是好。咳!”
莽古尔泰一直吐了一个多时辰,最后连胆汁都吐出来了,折腾到半夜,才渐渐睡着。
第二天早上,他渐渐苏醒过来,但浑身瘫软,全身每个骨头节都酸疼酸疼的。他想坐起来,不成,还是天悬地转,根本坐不住,只好依旧躺下。他此时最想知道的是宁完我怎么样了,便派人出去打探,派出去的人回来报道:“爷,宁完我上朝去了。”
“胡说,他不死就算万幸,还能上朝?再探。”
探信的人不敢再报,在外面等着德格类。
中午时分,德格类来了:“五哥,你醒过来了?可吓死我了。你干嘛和他拼酒,人家没事似的,你却撂倒了。”
“宁完我真的上朝了?”
“那还有假,朝议上他还就先汗圣训成书一事说了一大堆呢。”
莽古尔泰本想将宁完我灌死,没想到自己差点没送命,他又气又恨又恼:“宁完我,本贝勒……”没等话说完,便觉嗓子发咸,又是一大口鲜血喷了出来。
莽古尔泰第二次病倒了。
进入腊月,沈阳城就被浓浓的节日氛笼罩了,渡海而来的南方商人,带来了各种各样的年货,四平街上,上千种商品琳琅满目,商家的叫卖声此起彼伏,采购年货的人们摩肩接踵,人头攒动,沸沸扬扬,好不热闹。
腊月二十九,是女真人祭祖的日子。努尔哈赤的陵寝已经竣工,皇太极率众贝勒众大臣赴先汗陵寝祭祀,莽古尔泰大病初愈,但祭祀先汗他不敢不去,再者他也想求得先汗在天之灵的护佑。
进入正红门,拾一百零八级台阶而上,但见两侧青松翠柏,挺拔俊秀,空中飘浮着缕缕香烟。隆恩殿雄伟壮丽,气势恢宏,恰似先汗当年居高临下,俯视山河。皇太极放眼望去,浑河如一条素练,从东飘然而下,两岸白雪皑皑,各旗大营相连,村村落落的上空,炊烟渺渺,沈阳城更是巍峨壮美,紫气萦绕。他高兴地对代善道:“二哥,此处真的是一块风水宝地,不知邢道长现在何处,一晃已是六七年没见到老神仙了。”
“上次棋盘山分手,老神仙就有羽化之意,想必已在三清界上了。”
“朕意我们各家都出些银两,捐赠于显佑宫,也算是对老神仙的一份报答。”
代善道:“汗王所言极是,臣回去就办。”
今日之祭祀与先汗头七之祭祀大不一样,今天的祭祀由礼部贝勒萨哈廉及文馆的大学士们筹办,仪仗如云,声势浩大。而且如今的大金国已在辽东地区深深扎下了根,旗汉之间水火之势已大为缓解,蒙古各部均已臣服归顺,疆土日益扩大,国力日益强盛,灭明只是个时间问题。更重要的是皇太极已如当年的父汗,实现了南面独尊,在众贝勒间已树立起至高无上的权威。因此在先汗灵前,他踌蹰满志,颇为自得,大学士希福宣读完祭文,他率众贝勒跪拜上香:“父汗,儿臣与众兄弟告慰您在天之灵,吾等兄弟没有辜负您的厚望,定鼎中原已指日可待矣。”
莽古尔泰却在心中默默祷告:“父汗,你管管老八吧,他快将儿臣逼到绝路上去了。”在先汗灵前,他回忆起当年四大贝勒轮流执政时的威风,想起父汗对他的关爱,想到今天艰难的处境,不禁痛哭失声,且越哭声音越大。祭祀先汗,无论怎样哭都无可非议,众人则免不了一番相劝。祭祀完毕回到城中已是日落西山。
进入正月后,众贝勒开始相互宴请,皇太极先请,然后是代善、莽古尔泰、塔拜、阿巴泰、阿济格、佟养性……,一直闹腾到二月初二。
天命六年三月初十,皇太极于大政殿举行朝议,商议征讨林丹汗事宜。皇太极道:“林丹汗妄图借助崇祯小儿的势力,死灰复燃,近日来不断对蒙古各部骚扰劫掠,朕已应允了蒙古各部要征讨之,以解除蒙古各部之忧。朕亦一直视林丹汗为心头之患,要真正实现对明的反包围,就必须剿灭林丹汗。”
此事在正月各家宴席上已谈了多遍,皇太极一说,大家立刻一致赞同。
皇太极下令道:“兵部贝勒岳讬,你立即派人传朕之命,着蒙古各部于四月初三抵昭乌达会齐。”
四月初一,皇太极亲率大军渡过辽河,经都尔鼻,于初三日准时到达了昭乌达。
蒙古各部第一个到达的是喀喇沁,然后是科尔沁部土谢图汗奥巴额驸和他的儿子济农。自从奥巴被皇太极惩处后,再也不敢违犯盟规,凡有所召,都是最先响应。其他各部的贝勒们调笑道:“奥巴额驸学乖了,听话得像个孩子。”
奥巴怎么想?既然已听命于天聪汗,就坚决按天聪汗说的去办,左右也是办,办就办好,就像今天会盟一事,早来也是来,晚来也是来,为什么不早来?早来一步,汗王一定会高兴。
继奥巴之后,扎鲁特部、阿鲁部、土默特部等先后也到了,最后一个到的是巴林部,而且巴林部贝勒色特尔称病,打发儿子来的,率众不到二百,马仅五十匹。皇太极心中掠过一丝不快。
待蒙古各部到齐后,皇太极当然是照样设盛宴款待,看看大家喝得差不多,皇太极道:“朕与林丹汗相距两千余里,井水犯不着河水,朕之所以几次发兵征讨,全是应尔等之邀。朕知道,林丹汗乃草原上的一条恶狼,此害一日不除,尔等便无一日安宁,朕为尔等着想,尔等却不能同心协力,朕大失所望。”
巴林部的几位低下了头。
皇太极接着说道:“此番会盟,喀喇沁部来得最早,率众一千,马八百。其次是科尔沁部,奥巴额驸率众最多,三千余骑,马一千匹,驼五百峰。朕当予嘉奖。而巴林部,却率众二百,马不到五十,迟到三天,按天聪元年所定盟规,当罚马十匹。”
色特尔之子色不腾一个劲地点头表示认罚。皇太极不依不饶:“尔父托言有病,他有什么病?朕听说他患的是纵酒之病,一个贝勒不以国事为念,日夜纵酒寻欢,此亡国之行也。”皇太极厉声道,“朕命你现在立刻返回,催尔父前来,就说朕在这里等着他。”
色不腾当即站起:“臣遵命,现立刻动身。”说罢转身走出帐中。
阿鲁部贝勒道:“汗王说得好,征剿林丹汗是我们蒙古各部的事,如果谁都不想出兵出力,就只有等着被豺狼吃掉了。”
皇太极道:“朕从来是听其言,观其行,你说得好听,但所行却不足为道。尔等虽准时抵达,但所带兵马甚少,仅四百骑,这便是你的出兵出力?”
众蒙古贝勒哈哈大笑,阿鲁部贝勒大惭,皇太极道:“朕反复告谕尔部,不要在林丹汗附近放牧,要向科尔沁部靠拢,尔等就是不听,结果三个部落的人畜被劫掠殆尽。各部中唯有尔等与林丹汗之仇最深,尔等却出兵甚少,朕视之不公,尔等速速派人回去增兵,以平公意。”
阿鲁特贝勒含羞带愧应道:“臣谨遵汗王之命。”
扎鲁特部几位贝勒道:“大汗秉公执法,铁面无私,吾等心悦诚服。”
皇太极道:“林丹汗现在已成了惊弓之鸟,若闻听吾大军来征,必闻风而逃。如此,我十万大军千里之行,便成了徒劳,所以,务必严守机密,有走露风声者,乱箭穿身,尔等记住了吗?”
蒙古诸贝勒齐声应道:“记住了。”
皇太极道:“兵贵神速,各部均要轻装前进,四月初十越过兴安岭,十二日达公古里河,铁壁合围,务求将林丹汗一网打尽。”
当天夜里,皇太极召长子豪格,十四弟多尔衮到中军大帐秘嘱道:“朕现在要交给你们一个十分重要的任务,即夺取玉玺。大军包围林丹汗后,你们叔侄二人可率军直插林丹汗老巢,对林丹汗宫中之人要一个一个的过筛子,半个也不能放过。蒙古各部中还有对林丹汗抱幻想者,他们以为林丹汗手中握有玉玺,是天授皇权的象征,是天命所归,迟早是要称帝的。巴林部,阿鲁特部此次会盟为何出这么少的兵?他们是在留后手,是想两不得罪。将来林丹汗问起时他们就会说,我们是迫于无奈不得不出兵应付一下。因此,此次围剿,一定不能让玉玺旁落,只要我们掌握了玉玺,蒙古各部的幻想便会彻底破灭。玉玺归,天命归,得到玉玺者朕要重赏之。”
大军迅速翻过大兴安岭,过了公古里河,这时,一个令皇太极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辽阔的草原一望无际,空空荡荡,连林丹汗的一兵一卒也没见到。众贝勒十分失望,莽古尔泰自然是埋怨不已。皇太极意识到:肯定是有人走露了风声。他召集会议,下令各部排查,一个士兵一个士兵的点卯登记,结果发现达尔汉额驸属下的两个蒙古兵及六匹良马不见了,毛病就出在这,肯定是这两个蒙古兵逃跑去报信去了。皇太极十分震怒,立即升帐。达尔汉自知罪行严重,未等皇太极传唤,便主动跪在了帐外。
达尔汉额驸姓郭络罗氏,早年随父杨书投奔努尔哈赤,努尔哈赤将亲妹妹长公主许配给杨书,达尔汉为长公主所生。后来因达尔汉战功卓著,努尔哈赤又将女儿嫩哲格格嫁给了达尔汉。皇太极继承汗位,任命达尔汉为八大臣之一,是大金国的重臣,人称达尔汉额驸。
皇太极并未因为其战功赫赫、主动跪拜而饶恕这位驸马爷,他大喝道:“将达尔汉押上来。”
众人很少见皇太极如此暴怒,都为达尔汉捏了一把汗。
“达尔汗,你可知罪?”
“臣知罪,臣罪该万死。”
“你知罪?你如何抵罪,朕十万大军,千里奔袭,日费靡万,本想过了公古里河与敌一战,便可有所收获,如今却是空空如也。谁的部下都没有走脱,唯独你的两个蒙古部属。大军轻装前进后,辎重都落在了后面,运送补给的队伍至少需五天才能赶到,这五天之内我们吃什么?朕已严令尔等保守秘密,泄露机密者乱箭穿身。现在十万大军因你的疏忽被陷入了绝境,军法无情,你有何话说?”
达尔汗浑身战栗,泪流满面:“臣无话可说,臣愿伏法。臣走后,请汗王善待吾妻室儿女。”
皇太极道:“尔之妻,吾之妹;尔之子,吾之甥,用不着你牵挂。左右,押下去,乱箭射杀。”
护卫们齐声应道:“您请好吧!”押着达尔汗就往外走。
众人大惊失色,阿巴泰急忙喊道:“汗王,箭下留人。”阿巴泰与达尔汗之妻嫩哲格格为一奶同胞,均为努尔哈赤侧妃伊尔根觉罗氏所生,达尔汉是他的亲妹夫。现在见皇太极真的要处死达尔汉,焉能不救:“汗王,请念及额驸早年追随先汗,屡立战功,饶其一死。”
皇太极声音冰冷:“七哥,吾兄弟与达尔汉额驸感情甚笃,处死达尔汉朕亦万分不忍,但军法如山,容不得私情。朕今天不能答应你,你若不起,朕亦不受。”说罢,他转过身去,给阿巴泰一个后背,以示不受其拜。
阿巴泰见皇太极态度如此坚决,知道再求也是无用,转而对代善、莽古尔泰求道:“二位兄长就这么看着达尔汉额驸被处死,不肯出面相救?”
代善给阿巴泰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他求蒙古诸贝勒讲情。阿巴泰心有灵犀,立刻领会了代善的意图:他向蒙古诸贝勒求情道:“各位贝勒,请救达尔汉一命,我这里替达尔汉给大家叩拜了。”他跪在地上便给蒙古各贝勒叩了三个响头。
十几位蒙古贝勒面面相觑,他们因军纪涣散曾多次受到皇太极的责罚,都已领教了皇太极执法的威严,谁也不敢先出面讲情。昂坤杜稜比他们有心计:“达尔汉是额驸,今天犯了法,犯的又是如此之重,汗王若不严惩,将来如何约束蒙古各部?汗王担心的是蒙古各贝勒挑理,若是我等讲情,也许汗王能网开一面。”他带头恳求道,“大汗,达尔汉额驸追随先汗灭叶赫,征宁远,又追随大汗入关征明,围大凌河,多次以少胜多,功足可以抵过,今因小错而诛之,实在是可惜,三军易得,一将难求,请大汗三思。”
蒙古众贝勒心中也有个小九九,若赦免了达尔汉,日后他们就是偶有小错,也不至于受重罚了。于是便跟着昂坤杜稜一起求情:“请大汗三思,饶了达尔汉这一回。”
皇太极一声冷笑:“朕三思什么?朕只知道令行禁止,违背军令者杀无赦,管他是什么功臣宿将,皇亲国戚。你们心里那些个鬼点子,朕还看不出来?今天赦了达尔汉,以后将如何约束尔等,尔等休言,退在一边。”
阿巴泰见汗王仍不肯放人,转而恳求范文程:“文程先生,请救达尔汉一命。”他左手一撩下摆,右腿打千跪下。阿巴泰这一跪,是破天荒的一跪,在此之前,还从未有过旗人给汉官下跪的先例,帐内所有旗人几乎是同时发出了一声惊叫,莽古尔泰更是怒不可遏,他大喝一声道:“阿巴泰,你胡来!”
范文程吓得双膝跪倒:“七贝勒,这是怎么说,你这一跪,岂不乱了朝纲?快快请起,否则,文程只有一死了。”
阿巴泰豁出去了,已顾不得什么规矩不规矩的:“先生若是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范文程无奈,只好应道:“好,我答应你。”
阿巴泰这才站起:“多谢文程先生。”
范文程一直在旁观察,他料想:汗王不见得非处死达尔汉不可,但若想赦免达尔汉,必须有充足的理由。他出列奏道:“汗王,达尔汉今日所犯之罪,罪不当诛。”
叫范文程猜着了,皇太极真的不想杀达尔汉,真要杀了,如何向嫩哲格格交待?范文程一出面,他心中升起一线希望,也许文程先生能给朕一个台阶,但仍然是声色俱厉:“泄露军机,致使吾十万大军徒劳,罪该万死,为何还不当诛?”
“汗王,所谓泄露军机一事,尚待查实,如今我们只知其部下两个蒙古人逃匿。这两个蒙古人是否真的去了林丹汗处报信,尚不可知。林丹汗之逃遁,也许另有原因。我十万大军浩浩荡荡,杀奔而来,林丹汗再昏聩。也不至于连个游骑探哨都不设,或许是这些哨探得到了消息。
“汗王说此次出征将一无所获,臣不敢苟同。林丹汗之逃遁,仅其一小撮而已,大多数部众不会追随。我大军再往前行不久,定会遇到林丹汗部众来归。两三日之内,臣的预言便可被证实。再者,林丹汗老巢归化十分富庶,许多粮草辎重他是带不走的,我军此行必大有所获,绝不会徒劳。归化城距明之宣、大二州,仅三百余里,急行军两三天即可到达。占了归化,战可纵深京畿,和可开边贸易,吾大金将再次扬威于明,此最大之收获也。臣还记得,先汗因达尔汉之父杨书攻打叶赫有功,曾赐其免死一次。今达尔汗之罪,其父免死之赐可以抵之,故达尔汗罪不当诛。”
阿巴泰大声喊了起来:“对呀,先汗的确曾赐过杨书免死一次,达尔汉不当死。”
众贝勒众大臣一齐跪倒,代善、莽古尔泰恳请道:“汗王,达尔汉的确罪不当诛,请汗王网开一面。”
皇太极长叹一口气道:“你们以为朕非要处死达尔汉吗?达尔汉是朕的亲妹夫,是至亲,但军法无情,不得因私废公。文程先生谏得有理,朕纳之。但其部属逃匿之罪仍不可放过,虽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着革去一等爵之职,没收财产一半,令其在军中戴罪立功。”
阿巴泰大喜:“谢汗王。”
达尔汉被押了回来,他觉得已经摸着阎王爷鼻子了,现在却绝路重生,他叩拜道:“谢汗王不杀之恩。”皇太极却道:“谢朕什么,朕是要处死你的,多亏了七贝勒和文程先生,你该好好谢谢他们才是。”
达尔汉被押在帐外,不知道帐中发生的一切,听皇太极一说,才知是阿巴泰和文程先生救了自己,他用感激的目光瞅了阿巴泰一眼,走到范文程跟前,向范文程一抱拳:“多谢文程先生鼎力相救,日后达尔汉必将重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