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佑宫秘笈载:崇德三年正月十八日,永福宫布木布泰生皇九子,降生之时,红光满天,奇香盈室,头顶有发耸起,此即龙凤之姿,天日之表也。漠北札萨克汗不贡,上率军亲征,宣威于漠北,皆臣服之。及返京,皇八子殇,宸妃病。八月,开科取士,岳讬、多尔衮先后出关征明,由是残明之策转为灭明。
崇德三年正月十八,对大清国来说是个极不寻常的日子,这一天,庄妃生下了皇太极的第九个儿子,此子即大清国后来入主中原的第一位皇帝——福临顺治。
在皇太极的眼里,庄妃之美绝不逊于海兰珠,而且比起姐姐来还年轻许多,可就是为人拘谨了些,少了她姐姐作女人那份柔情,更没有她姐姐床笫间的那份激情。侍候皇上最需要的是柔情和激情,庄妃作不到这些,当然就不如她姐姐受宠。一个“庄”字是皇太极对布木布泰最中肯的评价。
皇九子是辰时一刻许降生的,当时,永福宫上空突然红光冲天,吓得宫中女官们叫了起来:“快来看呐,永福宫这是怎么了?”
皇太极正在清宁宫等候,听到喊声,急忙走了出去,只见永福宫已笼罩在一片红光中。皇太极暗暗称奇:“异象,真是异象。”就在这时,就听永福宫内传来了一阵清亮的婴儿的啼哭声。
哲哲当然又是头一个出来报喜:“皇上,生了,又是个阿哥。”
皇太极心花怒放,半年之中连得二子,又都是蒙古妃子所生,他笑道:“蒙古诸妃不生则已,一生便一发而不可收。”他随皇后进入永福宫,一进来便闻到一股奇香。他问道:“哪里来的香气?”
哲哲道:“是这个阿哥带来的。”
皇太极更是一惊,暗想:“人传真龙天子临凡,红光满天,奇香盈室,莫非此子……”
庄妃这是第四胎,生起来不像海兰珠要死要活的,她看到皇太极后,嫣然一笑:“皇上,臣妾不能行礼了。”
皇太极充满爱意地一笑:“那你就起来行礼嘛。”
哲哲道:“皇上,布木布泰下身还有血呢。”
皇上见哲哲急了:“朕的国主大福晋,你以为朕真的要让她行礼呀,朕不过是开个玩笑。”
“这丫头开不得玩笑,皇上一句话,她就当圣旨了。”
“庄妃的规矩是大了些,朕跟她说过多少次了,这是宫内,是在家里,不必太拘泥了。”
庄妃却笑着轻声反驳:“臣妾与皇上虽是夫妻,但更是君臣,要不然怎么称臣妾,而不是妾臣呢?君臣之礼不可废也。”
皇太极笑道:“好了,算你有理,刚刚折腾个半昏,还这么些个臭讲究。”
皇太极仔细看着庄妃,除了脸色稍白之外,没什么变化。他坐在炕边的马杌子上,宫女将孩子抱过来,只见此子生得龙眉凤目,耳轮硕大,耳垂肥厚,头顶正中有一缕耸起的头发,这正是传说中的龙角,真个是龙凤之姿,天日之表。皇太极看呆了,脱口说道:“此朕之第九子也。”话一出口,一个念头便在心头掠过:皇九子?九者,九五之尊也,此子生时有异像,排行又暗含帝王之数,难道真的贵不可言?但他没说出来。
哲哲却道:“皇上今又喜得贵子,理应再庆贺一番。”
皇太极摆摆手:“算了吧,这次不能再兴师动众了,上次皇八子过百日,你猜安平贝勒背地里说什么?”
“皇上对杜度一向不错,他还能说什么?”
“你们都想不到,他说,生个阿哥,过什么百日,还不是借机敛财,变相征税?”
“杜度好无道理,他家哪个阿哥出生,皇上不都送去了贺礼?怎么轮到我们这就成了敛财征税?”
庄妃道:“安平贝勒和他阿玛一样,心直口快,他这是说出来了,没说出来的那些人不定怎么想呢。生就生了,咱们自家庆贺一番就算了,省得人们说闲话。”
皇太极思忖了一会:“正好,蒙古各部都带着孩子们来了,借这个机会聚一次,就算是庆贺了吧。”
哲哲道:“那可就委屈布木布泰了。”
正月二十八,大清国举行了首次满蒙子女大聚会,说是子女们聚会,其实还是大人们的聚会,亲家对亲家,孩子和孩子,漠北蒙古土谢图汗和车臣汗也带着子女们前来赴会,其乐融融,好不热闹。
但是,令皇太极担心的事发生了,漠北蒙古中最重要的一部,札萨克汗发生了反叛,据二位可汗讲:札萨克汗不肯朝贡,正在秣兵厉马,欲称霸一方。
皇太极与众人议道:“朕费尽心思,才将漠南漠北归为一统,今札萨克汗反叛,此分裂之举也,朕将亲征之。”
多尔衮劝道:“皇上万金之躯,不宜轻易离京,且蒙古大漠气候异常,皇上毕竟已四十有七,恐难耐漠北严寒。”
皇太笑道:“睿亲王以为朕老了?”
“皇上莫要错怪了臣弟的意思,区区札萨克汗,何劳御驾亲征,臣弟愿率一万精兵擒札萨克汗来见。”
皇太极摇摇头:“我们不能低估了札萨克汗这次行为造成的恶果。当初漠南蒙古会盟成功,奥巴践踏盟规,朕当即痛责之,因此会盟才得以巩固,才会发展到今天。如今,漠南漠北刚刚一统,札萨克汗便跳出来兴风作浪,若不狠狠弹压,大好局面就有可能毁之一旦。朕之亲征,就是要让蒙古各部明白,朕绝不允许任何人分裂。再者,朕也有宣威漠北之意,要让漠北蒙古臣民亲眼目睹我大清王朝的威武之师。礼亲王、郑亲王、睿亲王,尔等在盛京留守,豫亲王和武英郡王随朕出征。”
阿济格道:“即使是亲征,也应出了正月。皇九子就要满月了,怎么也得让臣弟们喝杯满月酒吧。”
“罢了,罢了,满月酒就免了吧。”
阿济格道:“皇上还说不偏心,宸妃娘娘生皇八子,又是遍请中外,又是大赦天下,到了庄妃这,怎么连满月客都不请了?”
皇太极道:“不是朕不请,是担心有人说闲话。”
代善道:“娶媳妇猫月子请满月客,这是咱满人风俗,谁能说什么闲话?”
“朕是怕有人说朕借机敛财。”
济尔哈朗道:“这是谁在胡说八道?咱们兄弟子侄中哪个有事,皇上没有贺礼?说这话的人也不怕遭报应。”
杜度头低下了,脸通红。
多尔衮发现杜度不大正常,毫不客气地问道:“安平贝勒,该不是你吧?”
杜度被多尔衮逼得不得不认账,他出班跪倒:“皇上,侄儿错了,侄儿是一时犯混。”说着他自己掌开了嘴巴。
代善吃了一惊:“还真有这么说的,不可思议,不可思议。”他边说边晃头。
多尔衮道:“你怎么和阿敏一样,总是跟大家唱反调?”
杜度辩解道:“那些日子侄儿心烦得很,皇六子皇七子相隔不到一个月,紧接着又是皇八子,还有其他人家的喜事,侄儿真的被搞昏了头。送些礼物,侄儿并不在意,在意的是到底送什么,皇八子的庆典又是那么隆重,侄儿一时心急,才说了那些混帐话。”
代善气得骂道:“若不是大过年的,看我怎么抽你。”
皇太极对杜度一向很宽容,大哥被处死后,杜度便成了没依靠的可怜儿。先帝对大妃又是格外偏爱,杜度本来是领旗贝勒,可为了能让阿济格兄弟三人都能领旗,硬是将杜度由领旗贝勒降为了多罗贝勒。
皇太极道:“好了,此事到此为止,大过年的,不说这些烦心事儿。杜度,你起来吧,朕原谅你。”
济尔哈朗继续道:“皇上,正好轮到臣弟做东,干脆,就多摆上几桌,一来算是给皇上亲征饯行,二来算是给皇九子过满月。”
皇太极看得出来,济尔哈朗是出自真心,便应道:“好吧,郑亲王就费心了,不过朕要说明一点,皇九子满月,朕谁的礼也不收,你们要是有那份心,就送给九阿哥一些小玩意,如哈拉把板、玉镯、长命锁的就可以了。”
二月十八,皇九子满月,济尔哈朗设下盛宴,皇太极率一后四妃、加上元妃、继妃共七个女人赴会。
宴会上,皇太极见到了东果大格格,他急忙上前问安:“老姐姐一向可好?”
虽说都住在盛京,皇太极一是政务繁忙,二是戎马倥偬,和妃子相聚的机会都很少,就别说兄弟姊妹间了。东果大格格今年整整六十,比皇太极大十三岁,自从何和礼去世后,就很少抛头露面,她与庄妃在赫图阿拉时就相处得非常好,今天庄妃满月,她焉能不来?
她已有三年来的没见到皇太极了,今天一见,当然十分高兴,见皇上亲自近前来问,慌得她站起:“托皇上弟弟的福,老身还算结实。”
皇太极道:“大姐今年过六十大寿,朕若是不在家,哲哲,你要备一份厚礼,记住了。”
哲哲道:“皇上放心,臣妾一定办好。”
代善十分感激:“皇上日理万机,还能想着大姐的生日。”
皇太极道:“朕若是连大姐的六十大寿都忘了的话,还讲什么孝悌?”
待众人落座,济尔哈朗先说道:“今天本王在家中设宴,一是庆贺皇上喜得第九子,二是为皇上亲征饯行,祝皇上此行旗开得胜,马到成功,来,诸位,咱们举杯。”
东果与哲哲、海兰珠、庄妃等人一桌,看着海兰珠,她不由得想起了娇娘,便轻轻叹道:“要是娇娘活到今天该多好。”
哲哲道:“大姐,我们海兰珠虽然琴技不如娇娘,但唱的绝不比娇娘差。”
“是吗?”东果有些不信。
哲哲道:“海兰珠,难得大姐出来一回,你就自弹自唱一曲,如何?”
海兰珠笑着应道:“那就让大格格见笑了。”她侧身吩咐女官将琴取来。
哲哲来到多尔衮身旁耳语了几句,多尔衮看着宸妃:“那太好了。”
不到一刻功夫,女官将琵琶取了来,多尔衮站起身:“诸位、诸位,大家都静一静。”
大家正喝得高兴,见睿亲王站起来清场,便知有事要说,都放下杯看着多尔衮。
多尔衮道:“为庆贺庄妃娘娘得子,为给皇上饯行,东果大姐特请宸妃自弹自唱一曲,如何?”
众人齐声起哄道好:“好!请宸妃娘娘唱一首。”
宸妃离席,抱着琵琶,未弹之前说道:“妾在皇八子宴会上,听皇上讲要多看些金史典籍,臣妾便从内弘文院借了一套《金史》,读之大吃一惊。金朝皇帝的文治武功,均不同凡响,其中海陵王更是出众,他为人题了一个扇面,上写:‘大柄若在手,清风满天下。’志气宏大,妾曾反复把玩这两句,似乎预示着我大清之风将吹遍中原。”
皇太极赞道:“好一个大柄若在手,清风满天下。此句必当不朽。”
宸妃接着道:“海陵王能诗善文,其诗其词,细腻处可追宋之周邦彦,豪放处直逼苏东坡,他用汉文填的一首《念奴娇·咏雪》气韵苍凉,文思奇特,被称为历代咏雪的上乘之作,连江南士子们看后也不得不叹服,赞之道:北地之坚强,绝胜江南之柔弱。今皇上出征,正是铁骑逐可汗,大雪满弓刀,妾唱海陵王咏雪,一是祝皇上亲征早日凯旋,二是贺妹妹喜得贵子。”言罢,她用力一拨琴弦,一首高亢豪放的曲子响了起来:
天丁震怒,掀翻银海,散乱珠箔。
六出奇花飞滚滚,平填了,山中丘壑。
皓虎颠狂,素麟猖獗,掣断真珠索。
玉龙酣战,鳞甲满天飘落。
谁念万里关山,征夫僵立,缟带合旗脚。
色映戈矛,光摇剑戟,杀气横戎幕。
貔虎豪雄,偏裨真勇,非与谈兵略。
须臾一醉,看取碧空寥落!
海兰珠先是弹唱了一遍,又吟诵了一遍,然后又唱了一遍。
随着汉官大量涌入,汉文化已在大清国占了上峰,尽管皇太极再三强调学习国语,但国家礼仪法制,治国之术等,都要到汉家典籍中去寻找。再加上汉官们谈起事来,动辄引经据典,搞得满洲大臣们蒙头转向,逼得他们不得不苦习汉文化。因此,对海兰珠这首词大家都能听出个八九不离十,当然感受最深的还是三院的大学士们。
刚林道:“且不说这首词的气势,就说头三句:天丁震怒,一下子将银海掀翻了,于是,空中飘下了满天的珠箔。这简直绝唱,至臻至美,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罗绣锦道:“六出奇花飞滚滚,平填了,山中沟壑。非北国人绝写不出这种恢弘,雪花六个角,因此又称六出,古人诗中用的不多,可见海陵王汉学之渊博。”
皇太极见范文程一直没吱声,便问道:“文程先生以为如何?”
范文程正在反复品味,见皇上有问,答道:“臣深受震撼,这首词气势磅礴,构思奇特,状物写情,独具特色。臣眼前仿佛出现一个场景:漫天大雪之中,一顶天立地的英雄,一身戎装,一壶酒,一匹马,正仰天高歌,真个须臾一醉,看取碧空寥落。”
叫几个大学士这么一讲,人们对这首词的理解更为深透,济尔哈朗恳请道:“臣请宸妃娘娘再唱一遍如何?”
宸妃正意犹未尽,便又一拨弦,唱了起来。几个大学士开始跟着唱,然后是更多的人唱,待宸妃再唱一遍时,已是数十人在合唱。
唱罢,皇太极感慨不已:“北地之坚强,绝胜江南之柔弱,此评语十分得当。吾北地绝非荒蛮不化,金词便可压倒江南。在此之前,朕只是读金史,今天,宸妃让朕认识了金的诗词。内弘文院要尽快将金诗词整理出来,刊行国中,要金词一在手,清风满天下。”
二月十九日,皇太极率两万精兵,征讨札萨克汗,至旧辽河时,科尔沁部、喀喇沁部、巴林部等陆续随征,至喀尔占时,已是四万大军,札萨克汗闻讯,仓皇逃遁。
在喀尔占,皇太极设宴款待蒙古各部,席间,皇太极笑道:“札萨克汗既有反叛的胆量,就应有迎战的勇气,为何效林丹汗,作丧家之犬?”
蒙古各亲王道:“札萨克汗八成是昏了头,又想学林丹汗称雄草原。”
皇太极鄙视地一笑:“林丹汗毕竟是天潢贵胄,小小札萨克汗,他也配?”
时漠北另两位可汗在侧,皇太极道:“烦劳二位可汗告知札萨克汗,朕给他留条活路,不再追剿了,朕不忍见林丹汗第二。尔等要劝他趁早打消称霸一方的念头,不要玩火,玩火者必自焚。别说他一个小小的札萨克汗,当年的林丹汗如何?逃得了初一逃不过十五,朕要他尽快去盛京谢罪,否则,朕誓灭之。”
漠北二位可汗没有想到皇太极会下如此大的决心,冒着严寒,千里迢迢,亲自征伐,看来博格达汗是绝对不能容忍札克萨汗的分裂:“请博格达汗放心,臣等一定将圣谕传于札萨克汗,并要当面斥责之,使之早日幡然悔悟。”
皇太极从喀尔占班师,一路上,或行猎于漠北草原,或宣谕于漠北各城堡。蒙古民众,已好多年没见到如此浩荡雄武之师了,无不争相叩拜。
出征时,正是天丁震怒掀翻银海的冰天雪地,回到盛京已是百鸟齐鸣百花吐艳的春末夏初。看看盛京城已遥遥在望,皇太极的心思一下子从军旅中转到了后宫。两个多月了,不知两位爱妃和两个皇儿怎么样了。想到这,他双脚一磕镫,向城内飞奔而去。
哲哲得知皇上今日凯旋,早已率众妃子迎于翔凤楼前,皇太极用目光扫了一下,怎么没见到宸妃?一瞬间,一个不祥的感觉掠过心头:“宸妃呢?怎么不见宸妃?”
哲哲未语泪先流:“宸妃病了。”
“什么病?厉害吗?御医怎么说?”
哲哲道:“皇上,皇八子他……”
“皇八子怎么了?”
“皇上,皇八子他……他。”哲哲说不下去,放声大哭起来。
懿靖大贵妃说道:“皇八子,患了天花,他去了。”
皇太极听罢如睛天霹雳,震得他目瞪口呆,险些歪倒,侍卫急忙上前搀扶。他踉踉跄跄地推开了关雎宫门,就在开门的一瞬间,那久违了的馨香便笼罩了他。
宸妃见是皇上,挣扎着要从炕上爬起。皇太极上前一把将其搂住,宸妃泪如泉涌:“皇上,皇儿他就这么走了。”
“海兰珠,不要难过,你还年轻,还可以再生嘛。”
“不,皇上,不,皇儿……”
皇太极看炕上摆的都是皇儿的东西,哈拉巴、玉麒麟、长命锁、小手镯,梁上悬着的是摇车。皇太极心中一酸,泪水也流了下来:“海兰珠,你是个知书达礼的人,要看得开些,人死不能复生,你不能过于哀痛,哭坏了身子叫朕怎么办?”
是夜,皇太极歇息在关雎宫,床帏之间对海兰珠百般抚慰,极尽爱抚,直到半夜,海兰珠才算止住了哭泣。
第二天,皇太极对哲哲和庄妃道:“皇八子早殇,是无可奈何的事,宸妃多愁善感,朕看她已被丧子之痛击垮了。你们不能跟着悲伤,要好生劝慰宸妃才是。”
初夏时分,杨柳绽绿,盛京城内,一片欣欣向荣。操劳了一天的大清国皇帝皇太极登翔凤楼,正凭栏远眺。细腻的晚风带着微微的暖意轻轻拂面,拂去了一天的疲倦和烦燥。晚霞在天边翻腾着,用它那无比绚丽的灿烂,迎接着夕阳的回归。
自从改元称帝以来,大清国皇帝的鸿运简直是如日中天。平定朝鲜,攻克皮岛、漠北称臣、旧部来贡、喜得贵子,其中虽然宸妃丧子,但对多妻多子的皇太极来说并不太在意,宸妃经哲哲和庄妃的劝说,心情似乎渐渐好了起来,皇太极此刻的心情无比轻松和畅快。
放眼向西望去,通往燕京产城的大道似乎已经变成了通途,身后左右再无丝毫障碍,他仿佛觉得只要轻轻一扬鞭,便能跃进燕京产城,只要双臂稍稍一揽,就能将天下揽入怀中。他得意的一笑:“难怪人们说,登高则生江山之志,该是到夺取明国江山的时候了。”
侍卫走近身旁:“皇上,从中原返回来的谍工求见。”
皇太极道:“朕正思中原事,便来了中原人,传众各位王爷、贝勒、三院的大学士们到清宁宫。”
两位从中原返回的谍工,一个叫张吉泰,一个叫顾占,二人此刻正在清宁宫外等着接见。皇太极看人已到齐,对卫士道:“传他们进来吧。”
二人进来后,叩拜了皇上和众位,皇太极急切地问道:“近来农民军的情况怎么样?”
张吉泰道:“非常不好,明国兵部尚书杨嗣昌,搞了个十面张网剿贼方略,调陕西巡抚孙传庭、五省总督洪承畴、熊文灿等,从十个方面围剿农民军,李自成部被打得七零八落,有的说李自成已战死,有的说隐藏在商洛山中,但生未见人,死未见尸,据说他们现在还剩下一千多人。”
皇太极皱起了眉头:“张献忠呢?”
“张献忠狡诈得很,据说他备了一份厚礼,送给了熊文灿,愿意接受招抚。崇祯正无力再战,便答应了熊文灿所奏。接着绰号叫曹操的罗汝才,闯埸天的刘国能等相继也接受了招安。”
皇太极问道:“这么说,农民军真的要被剿灭了?”
“现在仅剩下老回回、革里眼、左金玉等几小股农民军在活动,但都处在四面包围之中,如此下去,怕是迟早得被剿灭。”
“文程无生,你看农民军将来的命运会如何?”
“皇上,臣以为张献忠不过是诈降,以他的势力,不可能再屈居崇祯之下,况且,他明白得很,现在崇祯是腾不出手来,崇祯杀大臣从来不眨眼,一旦缓过劲来,对他们这些个绿林大盗,绝不会放过,轻者凌迟,重者灭门,不可能有好下场。至于李自成,中原早就有‘十八子,坐龙庭’的谶语。这些谶语肯定出自李自成的谋士之口,他们这是在造势,其志在取明而代之。在众多农民军中,臣以为属李自成野心最大。崇祯若是能拿出粮食,让百姓们哪怕是吃个半饱,也许农民军从此真的会被镇压下去。可崇祯能做到这一点吗?他做不到。既然做不到,农民只有造反。饿死是死,造反被捉住了,也是个死,万一造反成功,还许能混出个前程。所以,农民军不过是暂时受挫,用不多久,还会重新再起。”
皇太极沉思良久:“文程先生看得透彻,关键是崇祯不管饭。朕说过,农民军不能垮,这群乌合之众,是助朕残明的一支重要力量。阿济格前年征明,助了农民军一臂之力,看来助得还不够,我们对明国的打击还不狠。朕决定从现在开始,八字治国方略:残明、联蒙、优汉、易俗,要改为:灭明、联蒙、优汉、易俗,要发动一次更大规模的征明。”
众人听后无不感奋,一些汉官更是十分高兴,纷纷道:总算盼到这一天了。多尔衮当即站起:“皇上,臣愿出征。”
皇太极道:“这次征明不同往常,朕要求你们要深入到中原腹地,要过黄河,要为将来进入中原作战做准备,要将这次征明作为进入中原的一次预演,尔等有没有这个胆量?”
多尔衮道:“皇上,难道我堂堂大清铁骑还不如那些手执耒耜的农夫?别说是过黄河,就是过长江又何惧哉?”
皇太极笑道:“先帝有五大臣,朕今天有五虎上将。”
代善道:“臣愿闻其详。”
“郑亲王济尔哈朗、睿亲王多尔衮、武英郡王阿济格、饶余贝勒阿巴泰、多罗贝勒岳讬,就是朕的五虎上将。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赶旧人,礼亲王,你我可以歇肩矣。”
代善道:“豪格之勇之智在岳讬之上,五虎上将应有豪格。”
“朕戏言耳,五虎上将并非封号,乃《三国志演义》中说书人的杜撰罢了。”他收敛笑容,“多尔衮。”
“臣弟在。”
“朕命你为奉命大将军,贝勒豪格、阿巴泰佐之,率兵五万,统右翼军。”
多尔衮高声应道:“臣弟遵旨。”
“多罗贝勒岳讬。”
“臣在。”
“朕命你为扬武大将军,统右翼军,率兵五万,安平贝勒佐之。”
“臣遵命。”
“左右两翼大军仍绕道蒙古,先践京畿,后入中原。两路大军会合后,听睿亲王全权调遣。”
五位将领一齐出班应道:“。”
照理说接完了旨就应退回原位,但他们谁也没动,仍继续站在殿中。为什么?因为他们知道,皇上肯定还要叮嘱一番军纪。
果然,就听皇太极道:“尔等深入腹地,目的是要探明中原一带明军的布防和实力,同时也是要将我大清的影响推到黄河以南去。尔等还算知趣,知道朕还有话要说,你们不要嫌朕絮叨,军纪的事朕是不能不讲的。尔等首次纵深中原腹地,给中原百姓一个什么印象至关重要,凡主动归降者,可劝他们到我国来,朕虽不能给他们锦衣玉食,但最起码能填饱肚子,不愿来的也不要勉强。对顽抗者,杀无赦。你们记住了,朕的确不想看到第二个阿敏。”
“臣等记住了。”几个人这才退下。
“尔等出发后,朕亦将率师征明,这次征明和前年又不一样,前年主要是侧应武英郡王阿济格,这次要寸土必争,步步推进,要逐渐扫清山海关前所有障碍,随时准备入关。”
范文程道:“皇上,将来进了中原,需要大批官员,现在看文职人员还是太缺。今年是皇上登基的第三年,三年一次大比,又恰逢龙虎,臣请开科取士。”
皇太极道:“上次开科是天聪八年,算这次是第三次了。文程先生提得好,文治武功,不可偏废。开科一事,就由文程先生和希福为主考官,会同礼部实施。大比之期,仍定在九月初一。这次开科,朕不勉强,各旗的汉人阿哈由尔等作主,愿意让他们应考的,朕以二阿哈补偿,不愿让他们应考的,你们自己留用,要是留不住,跑到别的旗去了,别的旗可以收留。先帝反复跟朕讲过,治国需要文人,朕近来读史,宋之殿试中的一件往事,颇发人深省:宋仁宗时有个举人叫张元,几次参加殿试都被黜落,气得他投奔了西夏,成为元昊的军师,帮助西夏攻宋,宋因此损失极大。现在,我大清国文职太缺,只要是读过些书的人,都可留用,都让他们有事可作,不能让他们跑到明国去,其中优绩者,当委以重任。”
英额尔岱奏道:“皇上,奴才现在为户部承政,户部的事繁杂得很,现在又兼管着朝鲜国的往来,实在是有些忙不过来。”
大臣们有说归内秘书院的,有说归礼部的,有说可以继续由户部管,多配几个人手就是了。
皇太极最后道:“朝鲜事务之繁杂,绝不少于蒙古,户部管着的确是不伦不类,朕看就将原来的蒙古衙门改为理藩院,将朝鲜事务一并纳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