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佑宫秘笈载:崇德元年四至六月间,上据宁完我奏,与范文程定亲王、郡王、贝勒、贝子、各级官员服饰等级,钦定朝中用语。十二阿哥阿济格率十万大军再践京师,焚明熹宗德陵,克城十二,昌平总兵降,俘获人畜十余万。八月二十七日,乃孔子圣诞,范文程代上祭孔,并于文庙首开御前经筵。
阿济格和多尔衮分别在关内、关外摆开了战场,这次征明是动用军力最多规模最大的一次,因此皇太极一直十分关注着战况。
时值盛夏,崇政殿内闷热异常,皇太极大病初愈,身体虚弱,真有些耐不住酷热。但他还是每天都穿上龙袍,戴上三层东珠冠顶铺着红络的凉帽,正式上朝。每次朝议下来,都是汗流浃背。亲王大臣们劝他不必天天如此,他坚决不听:“尔等不必相劝,为君者若不临朝,国事必堕,朕绝不作嘉靖和万历。”
于是大臣们便想出了一个办法。
上朝后,刚林问道:“有事具奏,无事退朝。”
众人齐声道:“无事可奏。”
刚林微微一笑,遂高声宣道:“退朝。”
十几天来,一直如此,皇太极明白臣工们的心思,只好默默顺从了大家。
天太热了,清宁宫内不清宁,皇太极便搬上了翔凤楼。翔凤楼是盛京城的最高点,南、北两面窗子一开,通堂风便吹了进来,炎炎酷暑,顿觉十分惬意。朝议一散,亲王大臣们便陆陆续续地来到这里求见,实际上,这就等于将朝议移到了翔凤楼。
改元称帝后,因萨哈廉亡故,皇太极病了些日子,其余的时间,一直十分繁忙,每天都要忙到深夜。两个多月中,一个谕旨接着一个谕旨地颁布:根据宁完我的建议,他钦定了亲王、郡王、贝勒、贝子、各级官员们的服饰颜色、图案、仪仗、门前拴马桩的数量;任命了一大批官员;对满蒙汉一大批有功人员予以表彰嘉奖;进一步明确上朝用语:凡向皇上奏事,称为具奏;向亲王贝勒和贝子们奏事叫启奏;下级官员送达上级官员的公文叫呈送、呈报;皇上所言,不论是书面还是口头,一律称之为上谕。
七月二十九日,下朝后,众大臣又聚到了翔凤楼。时任兵部承政的祖泽润道:“皇上,武英郡王、饶余贝勒率十万大军入关,睿亲王等又统三万大军征锦州宁远,盛京城内外兵力不到一万,辽阳、开原、铁岭、清河、抚顺、镇江、海城、宽甸等地兵力加起来不到一万,万一国内有变,恐难应付,臣请扩充兵源,以防万一。”
户部承政韩大勋道:“皇上,不可,万万不可。如今十三万大军的粮草已令国库吃紧,若再征兵,便更难筹措,征而无饷,必生哗变。以吾大清之国力,能保证十几万大军的粮草已相当不易,万万不可扩充。”
济尔哈朗道:“祖承政多虑了,你说的那个万一不会发生,即使发生,几千人马足矣。”
代善道:“从前,我们八旗兵出征都自带粮草,现在却得由朝廷统筹,十几万大军啊,实在难以应付。”
皇太极道:“此一时,彼一时,过去,我们很少在农忙期间出征,都是在冬季。如今疆土广阔,治理这么大个国家,还像从前那样半兵半民的不行,况且攻城野战,战阵演练,火器使用,都必须经过严格训练。战时拼凑上几十个牛录,如何能上得了阵?祖承政所言征兵一事,朕早有此意,但兵源从何而来?征了兵,粮草又怎么办?这就是朕反复强调要多多俘获人口之意。俘获过来的人,让他们开荒种田,以补充军需,生儿育女,以接续兵源。这些中原人刚到大清时,还不大情愿,但过了几个月后,不挨饿了,便都安定了下来,现在,已经成为我大清百姓的一部分。但愿阿济格这次能再多俘获些人口,有了人,就好办了。”
十六位调防大臣之一的正黄旗霸奇兰道:“奴才当年随扈尔汉曾东征过呼尔哈、使犬部、东海女真部有十多万众可以征调。”
代善道:“那些都是未化之野人,不足用。”
皇太极道:“不要紧,未化咱们可以化,化了便可为我所用。这些部众骑射功夫相当精湛。霸奇兰提醒得好,这些年咱们忙于残明联蒙,疏忽了对故乡的管理。先帝时,曾对东海部众进行过征讨,他们的堂子均被拆毁,换上了我们的堂子,大都已经臣服。如今,虽未公开反叛,但纳贡的次数却是越来越少,有的甚至已不纳了。现在要恢复对他们的管治,要让他们继续纳贡,凡是能当兵的都要将他们扩编进来。如此可得万余。霸奇兰,”
“奴才在。”
“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你可带上一支轻骑,两千人马即可,但装备要精良,要带上火铳。对东海部众,要恩威并重,以招抚为主,不肯接受招抚再行剿灭。此事你可与兵部商议,然后报给朕。”
“。”
忽然,众人听到一阵急促的上楼声,大家向楼梯处望去,只见内秘书院一学士手里拿着一封信,兴冲冲地走了上来,上了楼跪倒便报:“皇上、各位爷,武英郡王的六百里加急。”
皇太极道:“快快呈上来。”皇太极接过来看了一眼:“是捷报。”他长长出了口气,如释重负:“阿济格和阿巴泰果然未负朕望,刚林,念。”
刚林拆开念道:“皇上圣安,臣弟临风叩拜。臣弟率大军行一月整,六月二十七日,抵独石口,再行八天至延庆城下。先攻长安堡,雕鹗堡,败明军七次,俘获人畜一万五千二百三十二。果如皇上所料,敌见吾大军入境,立刻派重兵守京城西南所谓薄弱处,臣弟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从京城东南下手,直取昌平,威逼京城,明廷再次为之震骇。臣弟遵皇上之意,沿京畿正在狠狠地闹,明熹宗的德陵已被臣弟付之一炬;七月十五日,破宝坻,斩知县赵国鼎。至七月二十二日,共攻取京畿重镇十二座,昌平总兵归降,再获人畜八万,所获人畜现正在押解途中,不日就可抵盛京。臣弟即将取怀柔,河西务,再取通州……”
皇太极高兴得喊了起来:“好!打得好,闹得好,烧了他的德陵,痛快!”
众人无不欣喜异常。
都察院承政张存仁道:“皇上,明军已崩溃矣,此灭明之良机也。臣请再征蒙古兵一万,我朝兵一万,会同睿亲王攻取锦州宁远,拿下山海关,与武英郡王内外夹击,攻进燕京产城。”
皇太极摇摇头道:“怎么,尔等又着急了?朕说过了嘛,此次征明仍是残明,而不是灭明。”
张存仁争道:“皇上,趁武英郡王新胜,正可一鼓作气,不能失去战机呀。”
众汉官一齐道:“皇上,发兵吧,此时不取,更待何时?”
“朕两次纵横京畿,却置明京城于不顾,非不欲取之,时机未到也。不是说欲速则不达嘛。其实尔等不知,朕之所以迟迟不取者,说到底还是一个兵力问题。目前,我国兵力满、蒙、汉加起来不过十五万,真要是进了中原,偌大个江山这点兵力便微不足道了。朕时常看着地图沉思:一旦进关,辽东怎么办?总得有人防守吧。燕京产城的城防怎么办?京畿一带的城防又怎么办?山西、陕西、山东、河南、两湖、两广、云贵、四川等省如何设防?文程先生说过,进了中原我们是以少驭众,这个众如何驭?会不会出现辽南那样激烈反抗的局面?攻进燕京产易尔,但攻占全国就不那么容易了,所以还要进一步残明。要残到明国土崩瓦解,残到明军整批来投。那样的话,我们的兵源会十万二十万地增加,有了一百万军队,朕就不用愁了。记住,要想最终平定中原,没有一百万大军是办不到的。文程先生,朕记得秦国的王翦平定楚国时用的是六十万。”
“是,皇上。”
皇太极得意的一笑:“中原已是我大清囊中之物,就让崇祯小儿在燕京产城里多住几天。”
一提到崇祯,皇太极立刻联想到了忠君:“文程先生,祭孔讲经一事安排得如何?”
“都已准备就绪。”
“好,朕看大典时百部大戏中有很多是弘扬儒道的,可从中选出一些来,在民间上演,祭孔之前在文庙搞一次庙会,造造声势,这件事交礼部办。”
文庙在盛京城东南角,为明时所建,老汗王迁都到沈阳,对其进行了修缮。皇太极继位后对孔庙格外关注,天聪三年和天聪八年的生员考试,都是先到这祭的孔。而责成大臣代圣上祭孔,是金清以来的第一次。
八月十五日,庙会拉开了祭孔的序幕,改元大典时的戏班子们搭起了十个大戏台,《窦娥冤》、《救风尘》、《单刀会》、《西厢记》、《汉宫秋》、《鸣凤记》等好戏连台;打把式卖艺的、吹糖人的、抠六合彩的、各种风味小吃;黑龙江、松花江、蒙古、辽南、山东等各地商贾纷至沓来。从抚近门到孔庙,三里多长的街道沸沸扬扬。
八月二十七日拂晓,身着黄马褂的正黄旗侍卫一百零八人在前面开道,范文程率满汉文武大臣及盛京城内、辽阳、辽南等地的生员、士子二百余名,从大清门前的文德坊下出发,奔抚近门,快到抚近门时,往右拐,行二里多路,便到了文庙。如此大规模的祭孔,即使在明时也从未有过,不少生员感动得热泪盈眶。
走进棂星门,过奎星阁,至杏坛处,满汉文武大臣叩拜后,分班东西站立,范文程在前,希福、刚林随其后,再后鲍承先,高鸿中,按序进入大成殿,其他官员生员侍立于大成殿外。
大成殿内供奉着明孔子塑像,牌位上题的仍是明嘉靖皇帝为孔子所定的名号——大成至圣先师。祭祀开始,奏乐,起舞,范文程与希福等执帚扫尘,敬香,献祭品,然后由范文程代替皇上宣读祭孔文。
辰时过半,皇太极率众亲王、贝勒、贝子等来到文庙。杏坛前已摆好了一排座位,杏坛本是圣人讲学传道之处,正中的位子自然是皇太极,代善坐左席,济尔哈朗坐右席,范文程坐下西侧。贝子以下官员、士子均退至棂星门外恭候。
范文程先是给皇上及众亲王、贝勒行了叩拜礼,然后入座:“杏坛,圣坛也,乃圣人讲经之处,文程讲读之前,还请皇上训谕。”
皇太极道:“今天是我大清国首次祭孔,孔子非常了不起,活着时已被尊为圣人。中原尊二圣,一位是文圣孔子,一位是武圣关帝。关帝是在遇难的很长一段时间后,才被尊为武圣的。而孔子被尊为圣人,要早关帝一千多年。在中原,文圣比武圣更受推崇。先帝酷爱《三国》,尤敬关帝,所以,我大清境内关帝庙的香火最盛。而文庙是文程先生入我朝后,建议先帝修建的。朕先是学孔孟于额尔德尼,后来又学之于文程先生。学,方知孔孟之道博大精深。我满洲乃神女之后,但在文教上逊于中原,这一点我们不必讳言。中原有许多陋习,如女人缠足,男人宽衣大袖,尚空谈等,但同样有许多值得借鉴的东西,所以,先帝对鲍承先提出的‘参汉酌金’极为赞赏。孔孟之道便是其中最值得借鉴的东西。
“现在汉官来投者日增,他们写起奏章来洋洋洒洒,动辄千言,喜引经据典。朕知道,你们有许多人看不懂,这不行。我们满洲不但武要胜明,文也要胜明,这样才能真正实现以少驭众。明国有‘日讲’之制,其实,我朝也有,从先帝时起,‘日讲’就从未间断过。那时是由额尔德尼、达海、库尔缠等每天读上一段,朕当时陪侍左右。到了朕这,是由文程先生每日为朕讲读,只不过我们的日讲不像明国那样拘于形式罢了。今天的经筵,仅仅是个开头,以后要经常讲。先生授课当然是一言堂,尔等要洗耳恭听。文程先生,请吧。”
范文程再次行了礼,开讲道:“臣今日所讲第一题为:天命。”
“孔子说,‘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狎大人,侮圣人之言’。三畏之中,首先畏的是天命,何谓天命?无可奈何谓之命,天命是人无法摆脱的一种上天的安排。
“臣本汉生员,承当年四贝勒即当今皇帝训谕,入我朝已二十一年矣。二十一年中,臣随先帝及皇上从赫图阿拉一路走来,克抚顺,破开铁,下辽沈,平广宁,统一蒙古,征服朝鲜,纵横中原,直至今天改元称帝,我大清煌煌伟业如日中天,此皆天命也。
“当年先帝问及臣建国事宜,臣曾引圣人之言:大凡五百年必有王者兴,先朝完颜阿骨打太祖皇帝于已未年称帝到先帝建立大金恰为五百零一年,这绝非数术上的一个巧合,先帝起兵时,仅十三副遗甲,当时,族人们反对;抚顺、开原、清河等到处都是明军;女真中又有叶赫、哈达、乌拉、辉发、浑河部、完颜部、董鄂部、哲陈部等等等等。
“叶赫部为明所扶持,先后率四部、九部联军犯我,均被先帝击败,余者大都主动来归,先帝大智大勇自不必说,细细品之乃天命也。
“先帝开创之初,历尽艰辛,九死一生。在李成梁手下逃脱,为神鸦、爱犬、大青马所救;族人们几次暗杀,均被躲过;攻界藩城为箭矢所中,血流如注。这些都奈何不了先帝,为何?先帝乃受命于天的命世之主也。因此才会有费英东、扈尔汉东征使犬部为江水阻隔,一夜间,江面封冻,大军顺利通过;萨尔浒大战,明欲火攻,天公再次助我,大风刮向明军,反将其烧得狼狈不堪;皇上征林丹汗时,大军断粮几入绝境,但天赐数万黄羊。
“乌拉的布扬古、叶赫的纳林布禄、金台石,南朝的杨镐、大将杜松、刘、熊廷弼、王化贞、袁应泰、袁崇焕,皆非等闲之辈,实力都比我们强大得多,但却一个又一个被先帝和皇上击败,人们以之为奇。臣以为,其中有人力,即先帝和皇上的运筹帷幄,但更有天命,冥冥之中,总有上苍相助。
“臣在辽阳收揽士子时,与罗绣锦曾有过一番争论,争论的根本就是天命。自秦以来,天下就再无超过三百年的朝廷,三百年是朝廷的一个定数,明朱元璋戊申建国,至今已二百六十余年,此正改朝换代的革命之期。明嘉靖和万历二帝昏庸无道,国运日衰,万历死后的一个月,明又丧一帝,此天亡南朝之兆也。崇祯登基后虽励精图治,以尧舜自居,但江河日下,大厦将倾,灾异屡现,陕西一带连年干旱,个别地方竟十多年滴雨未降,此天告其凶,江山易主之先期也,更何况我大清已崛起于东矣。天命归清已成定数,臣断言,不用多久,我大清便可一统中原。”
众人听得入了迷,对范文程所讲的天命说无不点头称是。
皇太极见范文程讲了半天,口干舌燥,吩咐身边的侍卫道:“给文程先生看茶。”
范文程站起身谢道:“臣正在讲读,不敢饮,此古制也。”
他将茶移至案首,继续讲下去:“臣要讲的第二题为:天理。《论语”颜渊篇》讲:齐景公问政于孔子,孔子对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公曰:‘善哉,信如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虽有粟,吾得而食诸?’孔子的意思是说,君要像君,臣要像臣,父要像父,子要像子。要是当君主的不像个君主,做臣子的不像个臣子,当父亲的不像个父亲,当儿子不像个儿子,你就是有粮食,也吃不到嘴里。
“宇宙之中,大莫过于天,天主宰万物苍生。天命必须有人来实施,受天之命行大道于人间者,即为天子。天子,天子,天帝之子。红尘中众生如蚁,其数当以兆、亿来计,但贵为天子者只能有一人。为何其他人不能做天子,只有皇上一人为天子?无非两个字:天命,畏天命讲的实际就是要畏天子。
“我朝民风淳朴,臣多次到民间,看到人们都能敬父敬兄。子于父,晨起必问安;父有命,子不敢违。弟遇兄于途,必行礼。长者、尊者在前,卑者、幼者不敢先。此即天理。然臣同时也感到奇怪,那就是:皇上的兄弟子侄中常有不敬君者,此则有悖于天理也。天行有常,春生,夏长,秋收,冬藏。天若无常,必有天灾。人亦有常,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人若反常必有人祸。莽古尔泰、德格类等不守臣道,天已谴之矣。敬君乃人臣第一大礼,不敬君便是犯上作乱,犯上作乱者,人人皆可诛之。
“先帝曾多次说过,心生一念,天必知之,头上三尺有神明,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天理万万违不得,违天理者或迟或速,必遭报应。
“如今,明国朝纲败坏,内忧外患,天灾人祸,民不聊生,却仍能苦苦支撑,为何?皆因为孔孟之道的存在。从汉武帝董仲舒时开始,实行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儒学便成为官学,历朝历代莫不对孔子顶礼膜拜。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观念在中原已深入人心,尽管当朝的皇帝昏庸残暴,大多数人对朝廷依然忠贞不二。破辽阳时,我们见到的张铨、袁应泰,大凌之战的何可纲、还有被凌迟了的袁崇焕,临终之前,都要面向君父或京城叩拜,然后慷慨赴死。还有不顾儿子死活,归而复叛的祖大寿,宁死不降的张春,他们之所以能有如此气节,就因为在遵从孔孟之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虽仅仅八个字,看似简单,实则为天下安排了一个符合天理的秩序,从君到臣到民,都要遵从这个秩序,不遵从,天下就要陷入混乱。
“臣刚才讲,我大清定鼎中原之日已为期不远,速则三五年,迟则八九年,但绝不会超过十年,那么我们定鼎中原之后,将如何治理天下呢?”
讲到这范文程停了下来,他看了看皇太极,又看了看众亲王贝勒。济尔哈朗沉不住气了,问道:“文程先生,你说要如何治理天下呢?”
范文程笑道:“郑亲王问得好。臣以为:武,国之体魄;文,国之魂魄。武中有文,文中有武,二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夺天下主要靠体魄,安天下则主要靠魂魄。中原百姓之魂魄便是孔孟之道,我们从现在开始,就应在国中全力塑造这个魂魄。秦始皇在位十四年,他死的第二年,秦王朝就被推翻了,并没有像他所期盼的那样二世三世以至万世。为什么呢?春秋战国连年征战,崇尚武力,杀戮不已。秦皇一统中原后,并没有着手建立国之魂魄,仍然是以暴治暴,虐使其民,结果在一个阿哈振臂一呼下灭亡了,正所谓兴也勃焉,亡也忽焉。
“孔子讲:生而知之者,上也;学而知之者,次也;困而学之,又其次也;困而不学,民斯为下矣。
“臣从这句话中悟出了一个道理:所谓国之魂魄,主要是指士的信仰。我们常说的得民心者得天下,其实就是看能不能得到士的心,士心的向背,决定着民心的向背。士是学而知之者,至于民,温饱即可。孔子讲: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孔子是说,君子的品德如风,小人的品德如草,风吹,草必随之。百姓的思想受士的影响,为士所决定。而中原的士千百年来信奉的就是孔孟之道。臣以为,我们所塑造的国之魂魄,应为孔孟之道。孔孟之道兴,君臣父子有序,天下安定矣。
“秦始皇虐士,焚书坑儒,结果坑灰未冷,天下乱矣。唐太宗知道士的重要,太宗皇帝真长策,赚得英雄尽白头。他大力推行科举考试,将天下士子尽收囊中,得到了士们的拥戴。不久,天下便出现了为历代史官们所称道的贞观之治。
“现在,我们残明的目的即将达到,联蒙已经实现,入主中原后,非常重要的便是优汉。优汉主要是优士,士是个十分重要的群体,稳住了士,便稳住了中原,稳住了天下。要优士则必须尊孔。因此臣建议
“一,从现在开始,我们每年都要祭孔,以此大倡孔孟之道;
“二、每月初三日定为众亲王众贝勒习孔孟之书日;
“三、确立四书五经的官学地位;
“四、根据孔孟之道,补充完善朝廷礼制。”
如此系统地讲述孔孟之道,从金到清还是第一次,范文程讲得十分浅显,环环相扣,众贝勒听得心悦诚服,深受启蒙。
代善感慨地说道:“文程先生今日所讲令本王深受启发,一个魂魄,一个体魄,讲得好啊,讲得好!魂必须附在体上,体上也必须有个魂,魂体相依,魂离不开体,体也离不开魂。其实这些理念。我们国中早就有,只不过是没像南朝那么重视,今后应由礼部严加考稽。”
济尔哈朗道:“没想到孔子的学问这么大,怪不得中原士子们都尊他为圣人。文程先生这样的讲读对我们启发极大,今后,我看就由你来给我们大家讲吧,各位看怎么样?”
众亲王贝勒齐声道:“就由文程先生来讲。”
范文程笑道:“既然各位亲王有令,臣敢不从命,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嘛。”
众人开心大笑。
皇太极道:“文程先生今日所讲,现在是安邦治国之良谋,将来便是平定和治理中原之国策。是呀,我们常说得民心者得天下,今天,经文程先生一讲,方知所谓民心者,士子之心也,得士子之心便可得天下。记住,从现在开始,各部各院都要作好定鼎中原的准备,中原乱到这个份上,说不定会突然发生些什么,一旦土崩瓦解,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定鼎后,我们用什么教化百姓?对此,朕曾反复思考过,如果弃孔孟之道而不用,那么,我们用什么?用萨满吗?不行。用黄教吗?朕看也不行,孔孟之道在中原已倡行两千余年,根深蒂固,仁义、孝悌、修身、治学之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等,用孔子的话说叫放之四海而皆准。我们不能因为它是汉人的东西就排斥。今后不论是蒙、汉,还是朝鲜,只要他们那里有对我大清国有利的东西,就都应拿过来,为我所用。
“适才文程先生所奏四条,可立即实施。朕虽不罢黜百家,但从今后,要大倡儒道,要以孔孟之道为国之魂魄,收士子的心,收天下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