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佑宫秘笈载:天聪九年十一月,哈达公主莽古济家奴冷僧机告发莽古济、莽古尔泰谋逆,查出大金国皇帝之印、大金国汗调兵信牌等十六枚,大金国汗龙袍一件。莽古尔泰之子额必伦、莽古济等被处死,莽古尔泰其余六子均开除宗室,贬为庶人,财产全部充公。德格类被夺爵。萨哈廉抱病劝进,代善及众贝勒立誓效忠,上应之。
回到盛京后,便忙着给额哲和固伦公主完婚,公主下嫁,加之皇太极对这个女儿视若掌上明珠,婚礼办得自然是十分隆重。而比这更隆重的是汉官们一浪高过一浪的劝进浪潮。皇太极每天都要接到好几份汉官们联名劝进的奏章,但他都是一笑置之,用汉官们的话说,留中了。
于是,他们陆陆续续来到范文程跟前讨主意。范文程胸有成竹,安慰大家道:“诸位不要着急,用不多久,自会有个圆满结果。”
然而,一个突发事件打断了原本稳步进行的劝进。
莽古济家奴冷僧机,根本不是什么高深有道之辈,而是从叶赫俘虏来的奴才。在叶赫时,他当过几天萨满,给别人跳好过几次病,不知怎么搞的,就被传得神乎其神起来。可自从皇太极颁布命令后,国中萨满均已登记在册,私自从事萨满术者按妖人论处,一些地下萨满被查出后都杀了头,冷僧机如何还敢作法。莽古济催他,他都以请不来大仙为由搪塞。
皇太极得到玉玺,国中劝进之风涌起,莽古济越发来气,便再三催促道:“本公主待你一向不薄,此事不能就这么不了了之。”
冷僧机道:“奴才岂敢,公主恩情,天高地厚,奴才终生难报,但奴才请了几次了,仙家都不肯来,即使来了,也不答应,不知是何原因。请公主放心,奴才再请就是了。”
莽古济走后,冷僧机内心激烈地斗争开了:一方面是自己的主子,一方面是大金国汗,作起法来,神鼓神铃一响,又是跳又是唱,必为外人所知,一旦被告发,就是杀头扬灰之罪。莽古尔泰若活着,也许能遮护着些,如今,树倒猢狲散,我只要一作法就有可能被告发。可不作法的话,主子又不答应,总是以请不来神为借口,必会引起主子怀疑,下场也好不哪去。作法是死,不作法也是死,到底该怎么办?这天晚上,他在炕上烙起了烧饼。
福晋问道:“怎么了,病了?”
冷僧机在心中已憋了好久,关键时刻,他实在憋不住了,便从头到尾跟福晋讲了一遍。
福晋听罢吓得浑身发抖:“这么大个事你还瞒着我,这是灭门之罪呀,你死了不要紧,我和孩子们都要跟你遭殃。纸里包不住火,大金国的汗王是真龙天子,你就是请来了几个小仙,能斗得过真龙天子吗?你千万不能作傻事。”
“可主子那边交待不下去呀,硬挺着不干,恐怕也得死。”
福晋道:“去汗王那告发她。”
“那我岂不成了背主的奴才,人家会怎么看我?”
“可你魇魅的是大金国一国之主,背的是更大的主,一旦泄露,大金国人人都要骂你,你就成了遗臭万年的千古罪人。”
冷僧机听罢,琢磨道:“是呀,告发哈达公主背的是小主,魇魅大金国主背的是大主,背大主必死,背小主可生。”想到这,他主意已定,下了炕往外就走。
福晋问道:“你上哪去?”
“去汗王宫。”
福晋放心了:“去吧,外面冷,多穿上点。”
皇太极听了冷僧机的一番叙述,浑身阵阵发冷:这个女人实在是太歹毒了。朕虽与你有些怨恨,但毕竟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妹,你怎么能下得了手?他仰头一声长叹:“父汗呐父汗,你最担心的骨肉相残,还是在大金国重演了,真是有其母便有其女。”他看着跪在地上的冷僧机道:“他们还干了些什么?”
“大凌河之战后,莽古尔泰和德格类到莽古济家,莽古尔泰对莽古济说,我已构怨于汗王,你们帮我夺了汗位,我们共享富贵。莽古济表示,我阳奉汗王,暗中助兄,共图大事。莽古尔泰之子额必伦在一旁说,阿玛御前露刃,我若是在场,当时就帮助阿玛杀了汗王。不像十叔那么胆小。另外,他们可能还偷刻了大金国汗的印鉴,制作了大金国汗的龙袍。”
“好啊,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你们不仁,就休怪朕不义。”他下令道:“鳌拜,你立刻请大贝勒和济尔哈朗进宫。”
代善已经睡下,听说鳌拜此刻来府,急忙披衣相见。
鳌拜打千叩拜:“深夜打扰,请大贝勒恕罪。”
“发生了什么事?半夜三更的。”
鳌拜将事情简单说了一遍,代善听得目瞪口呆:“这个哈达公主,真是疯了,这还了得,走。”他从侍卫手中接过顶戴,坐上轿子,飞速向汗王宫奔去。到了汗王宫,见刑部贝勒济尔哈朗已坐在那里。
皇太极怒不可遏:“二哥,你听听,听听吧,莽古尔泰和莽古济都干了些什么。冷僧机,你将莽古尔泰和莽古济的所作所为,向大贝勒和济尔哈朗贝勒再说一遍。”
二人听罢,代善先表的态:“此大逆之罪也,罪不可赦。济尔哈朗,你立即带人查抄莽古尔泰和莽古济家,要细细地搜,不得有半点遗露。”
莽古济在睡梦中被砸门声惊醒,她睁开眼骂道:“这些个狗奴才,半夜三更的,闹腾什么?”她扭头向窗外望去,只见外面火光通明,惊叫道:“不好,着火了。”披上衣服往外就跑。
刑部的衙役们冲了进来,她仍然不知是东窗事发:“混蛋,半夜擅闯本公主府邸,想造反吗?”
济尔哈朗跨进了门槛:“是有人想造反,但不是我们,而是你。莽古济,你魇魅汗王,有人已将你告发,弟兄们,把她给我绑了,带走。”
莽古济脸色当时变得惨白,但也就是一瞬间,便破口大骂道:“济尔哈朗,你这条走狗,你亲哥哥现在在高墙中圈禁,你不思报仇,反而给人家卖命,你还是个爷们儿吗?”
济尔哈朗骂道:“泼妇,一脑子反骨,人人都像你这么想,大金国早就四分五裂了,押下去!”
他接着下令道:“府中所有人等,不论老幼,一律绑了,有反抗者,就地处决。搜!”
霎那间,一座尊贵的哈达公主府第,鸡飞狗跳,哭声一片,狼藉不堪。不大会,便将魇魅皇太极用的小人,皇太极的生辰八字、大金国汗金印、龙袍、大金国汗调兵信牌等都搜了出来。济尔哈朗本来是带着半信半疑的态度来的,看到这些罪证,震惊不已:“这太可怕了,没想到表面上歌舞升平的大金国还会有这样的事情。”
第二天上朝,宫门前的侍卫道:“各位爷,今天朝议改在了刑部大堂,汗王在那等着大家呢。”
众人并不知道昨夜发生的事,还以为不定又是哪位花花公子胡作非为,被汗王逮住了。
待众人在刑部大堂分两侧站好时,就见济尔哈朗在前,汗王和大贝勒在后,从侧室中走了出来。济尔哈朗在刑部贝勒虎皮椅坐好,皇太极和代善则一边一个坐下。众人往外看时,今天是要审谁呀?下面没人呐。就听济尔哈朗惊堂木一拍:“传人证冷僧机上堂。”
冷僧机在衙役的押解下进入大堂跪倒:“奴才冷僧机叩见汗王、大贝勒、刑部贝勒和各位爷。”
济尔哈朗又是一拍惊堂木:“冷僧机,这里是刑部大堂,你要听好了,凡人犯、人证所言之词必须属实,绝不允许有半句诳语,否则国法不容。”
“奴才明白。”
“将事情经过从实讲来。”
“奴才今天告发主子,背上了背主奴才的恶名,从此很难作人了,但奴才实在是不得已。”
济尔哈朗道:“你到底所告何事?”
“我家主子哈达公主行魇魅术,魇魅大金国汗王,并与莽古尔泰商议欲除掉汗王。”
冷僧机话音刚落,大堂上乱成了一片,人们议论纷纷。
这个说:“这个女人,我早就看她不是个东西。”
那个说:“这对兄妹,真是一个娘生的,都长着反骨。”
莽古济既是岳讬的姑姑,又是丈母娘,岳讬自言自语道:“不会吧,怎么会这样?不可能,肯定是栽赃陷害。”他忘了是刑部大堂了,情急之中站起,“冷僧机,你受了谁的指使,竟敢陷害先汗爱女哈达公主?”
济尔哈朗“啪”地又一拍惊堂木:“肃静,肃静!是非曲直本贝勒自有公断,未经本贝勒允许,任何人都不得讲话。”
众人看大堂之上的济尔哈朗,一脸严肃,威风凛凛,衙役们一个个也都形如凶神,又见汗王眉头紧蹙,大贝勒正襟危坐,便都生了几分畏惧,很快就静了下来。
冷僧机是想借这个机会,申明自己的无奈,济尔哈朗当然也知道他这点心思。为了不至于吓着他,济尔哈朗口气一缓:“冷僧机,你不必惊慌,要慢慢讲来,不得疏漏。”
“奴才以为,若是顺从了我家主子,行妖法于汗王,便是背了更大的主,是大逆不道。如今大金国蒸蒸日上,威震天下,全是汗王治国有方,奴才宁死也不能作大逆不道之事。因此,奴才才冒死举发我家主子与莽古尔泰的大逆之行。”于是冷僧机将莽古尔泰、德格类、莽古济等如何密谋魇魅汗王,私刻汗王印鉴,私制龙袍,如何调兵等事一古脑地端了出来,比昨天晚上说得还详细。
济尔哈朗道:“带莽古济。”
莽古济被押了上来,她手脚已被带上了镣铐,蓬头垢面,但仍然象以往一样,满脸的不在乎,不失其哈达公主的高傲。
济尔哈朗一拍堂木:“莽古济,你将如何魇魅汗王,如何与莽古尔泰谋反之事从实招来。”
莽古济头向边一扭:“八弟看着我们兄妹不顺眼,非要整死我们不可,他要说什么就说什么好了。”
“大胆罪妇,你陷害汗王,却反诬一口,刑部大堂岂能容你颠倒黑白。左右,出示证据。”
衙役们将搜查出来的皇太极的生辰八字、魇魅皇太极用的扎有钢针的小人、大金国汗印鉴、调兵信牌、龙袍等摆到了莽古济面前。
莽古济见事情已完全败露,突然像发疯了一样扑向冷僧机:“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奴才,敢出卖老娘,看老娘不撕烂了你。”
济尔哈朗大喝一声:“衙役们,摁住她。”
两个衙役冲了上去,将其双臂往后一背,一脚踹向她膝后,莽古济当时便跪了下来。
济尔哈朗道:“莽古济,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是我干的又怎么样?我五哥跟着父汗东闯西杀,浑身伤痕累累,立下战功无数,皇太极凭什么削了我五哥的大贝勒爵位?为什么总是跟我们过不去?”
皇太极气得“霍”地站起,怒斥道:“莽古尔泰弑母,你弑君害弟,兄妹二人何其毒也。莽古尔泰之罪,是众贝勒共议所定,非朕之决断,现在看,朕对你们是太宽容了。”皇太极言语中已露出杀机。
刑部正在审案,皇太极既是被害人,又是汗王,不宜轻易表态,否则会令人感觉以势压人。因此,济尔哈朗急忙一拍惊堂木:“莽古济既然对所犯罪行供认不讳,论罪当死,赐白绫一条,令其自缢,其家产全部充公,其家人一律开除宗室,贬为庶人。莽古尔泰虽死,但其罪亦不能不究,革去其贝勒称号,其家人亦开除宗室,贬为庶人,额必伦参与谋逆,斩立决。德格类知情不举,有同流合污之嫌,现革去贝勒之职,待进一步查明案情后定罪。来呀,先摘了德格类的顶戴花翎,押下去。”
德格类浑身发软,当即昏倒在地。济尔哈朗命道:“拖下去。”
济尔哈朗面向皇太极:“汗王,现在众贝勒都在,就算是刑部将审案结果交众贝勒会议审定了。”
济尔哈朗说完了半天,众贝勒谁也没表态,皇太极有些沉不住气了,他耸了耸肩膀,大家看出来了,汗王要发怒。于是多尔衮先说道:“莽古尔泰、莽古济所犯罪行十分严重,实属十恶不赦,刑部定罪准确精当,我镶白旗完全赞同。”
别看莽古济刁蛮无比,但她的女儿,即岳讬的福晋与岳讬却是非常恩爱,岳讬想:处死莽古济,我若一句话不说,回家后如何向福晋交待?凭我当初的拥戴之功,加上我和阿玛两旗的势力,替岳讬讲讲情,也许能免其一死。
岳讬过于自信了,他以为只要一张嘴,汗王便会给他面子,没想到皇太极当即翻了脸:“岳讬,你安的什么心?”他一指地下的小人,“现在,莽古济将刀插到朕的胸口上了,你还替她讲情?要是有人将刀插在你的胸口上,你将如何对待?朕从来讲德政,对恶人却绝不能留情,弑君谋逆者一个也不能放过。朕身为一国之君,每天都有可能对臣子所犯错误进行惩处,倘被朕处罚之人都来魇魅朕,还有什么朝纲可言?”
代善见状不妙,喝道:“岳讬,你糊涂,国法大于家法,公理大于私情,莽古济今所犯罪行,在中原便是灭门之罪,济尔哈朗的惩处应当说是便宜了他们。汗王,我们正红旗和镶红旗都赞同刑部所断。”
岳讬气得喊了起来:“阿玛,你……,我们镶红旗不同意。”岳讬来了一股从未有过的犟劲,抗言道:“汗王,先汗曾有遗言,无论我爱新觉罗族人所犯何罪,都不得以刀锯加身。”
皇太极拍案怒斥:“岳讬,你想用先汗压朕?你还不如干脆联合众贝勒将朕废了的好。你可知褚英为何被先汗处死?就因为他行了妖术。朕曾下过明令,凡以妖术害人者杀无赦,何况莽古济又加上了个谋逆。”
济尔哈朗道:“先汗所言也是有所指的。”济尔哈朗向左边的皇太极一稽首:“汗王,请恕臣不敬之罪。设想,若莽古济阴谋得逞,汗王遇难,我们对莽古济也不能刀锯加身?先汗所言绝不能包括谋逆罪,今后,对谋逆大罪,别说刀斧,就是千刀万剐,凌迟处死都不为过,不如此,就不足以让那些叛臣贼子胆寒,况且,我们对莽古济并未加以刀锯,而是白绫。”
多尔衮道:“济尔哈朗所言有理,我看大金国律条中应加上一条,凡谋逆者,斩立决。知情不举者视为同犯,亦斩立决,并抄家、革职,妻小没身为奴。”
济尔哈朗道:“好,本部堂立即修改刑律,然后交议政贝勒会议审定。”
阿济格道:“不就这么一条吗?大家都在这,现在定下来就是了。”
众贝勒齐声道:“就这么定下来。”
代善虽表面应承,但心中却想:这条一旦定下来,不知将来会有多少宗室子弟成刀下之鬼呀。
接下来的日子便是大金建国以来第二次大清洗,先后折腾了两个多月,受诛连者近一千人,一直到了年根底下才算平静下来。
皇太极对莽古尔泰、莽古济这口憋了几十年的恶气,总算是彻底发泄了出来,对济尔哈朗和多尔衮,更是格外器重。而对岳讬从此冷了下来,尽管岳讬有好几次想讨好,皇太极却始终不冷不热,没买他的账。冷僧机因举发有功,改隶正黄旗,授三等男,并世袭。
三更了,萨哈廉依旧在灯下读书,福晋非常心疼:“爷,咱们身子骨本来就不大结实,总这么熬夜怎么受得了,你要是累个好歹的,让我们怎么办?”
萨哈廉撂下手中的《礼记》对福晋道:“如今玉玺已归金,汗王改元称帝之日已为期不远,我管着礼部,称帝大典是我份内职责,这样的大典,对我朝来说,是开天辟地的大事,我必须要先走一步,要理出个脉络来,不能让汉官们笑话。”
福晋道:“你可以找文程先生商议嘛。”
“你说得有道理,可文程先生也忙啊。再说,找人家商议之前,咱们不能一点不懂啊。”
福晋不吱声了。萨哈廉道:“你去睡吧,我再看一会。”
福晋道:“爷不睡奴家怎么能睡得着,奴家就坐在这陪爷。”
萨哈廉暗中筹备大典一事,谁也不知道,他太要强了,用了将近一个半月的时间,翻阅了《礼记》、《汉书》、《宋史》等,敲定了大典的每个步骤,落实了每一件物品,核定了每位重要人员的位置。一个半月下来,他有些吃不消了。进入十一月,天气骤然降温,因忙于制定大典方案,很晚了,萨哈廉还在礼部衙门中伏案疾书。侍卫们怕他着凉,便在室内加了一个大火盆,炭火通红,室内温暖如春。萨哈廉穿得多了些,热得出了一身汗,处理完手头公务,出了大门,便觉一阵寒风袭来,他一哆嗦:“不好。”急忙将衣裳紧了紧,但回到家后还是病了。
这一病对萨哈廉来说是雪上加霜,在大漠中寻找额哲时,就受了风寒,回到盛京后,一直没好利索,因为公务繁忙,身体始终处于疲惫状态,结果病得起不来了。
一连三天,萨哈廉都未上朝。头两天皇太极并未在意,以为不过是头疼脑热而已,可到了第三天,还不见萨哈廉的影子,皇太极放心不下了。
在众子侄中,皇太极对萨哈廉感情最深,在内心中比对豪格还亲,甚至萌生过将汗位传给他的念头。第三天一下朝,皇太极便亲自去萨哈廉府探望。
三天不见,萨哈廉瘦多了,皇太极看着睡着的萨哈廉,吓了一大跳。萨哈廉的福晋道:“爷吃过了药,刚刚睡着。”皇太极摸了摸萨哈廉的前额,有些发烫。他皱着眉头问御医道:“三四天了,怎么还这么热?”
御医道:“爷的烧退多了,昨天还烧得吓人呢。”
皇太极问道:“萨哈廉到底得的是什么病?”
御医使了个眼色,悄悄退下,皇太极会意,过了一会,便跟了出去。
在外室,御医道:“汗王,爷得的是痨病,这种病,即使华佗在世,恐怕也无能为力。就看贝勒爷的造化了。”
“这么说是没治了。”
“这种病埋汰,缠人,痰多,有的一病就是两三年,甚至十几年,很少有根治的,时好时坏,一旦见红,便是大凶。”
“萨哈廉是大金国的栋梁,朕一天也离不开他,你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治好,从今天开始,你就专门负责给萨哈廉贝勒看病,就在府上盯着,治好了,朕有重赏。”
皇太极返回内室,萨哈廉似乎有感应,他睁开眼,见汗王亲自来探视,不禁十分激动,挣扎着要爬起来给皇太极叩头。皇太极将他摁住:“躺着,别动,咱爷俩就这么唠唠嗑。”皇太极此刻内心十分悲伤,“朕就这么一个十分优秀的侄儿,却偏偏得上了这么个病,咳。”他一伤心,眼泪不知不觉地流了出来。
萨哈廉道:“汗王,侄儿这个病怕是难好了,今后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为汗王叔叔效力了。”
皇太极抓着他的手:“休要胡说,人这一辈子还有不得病的吗?得了病就死的话,还不都死光了,年纪轻轻的,挺过来就没事了。”
“汗王,还记得何可纲对我们的评价吗?”
“记得,他说我们只知纵抢,胸无大志。”
萨哈廉道:“他这个评价对臣震动极大,这是他坚决不降的最重要原因。如今玉玺已归金,改元称帝,已势在必行,所以,臣已将改元称帝大典的所有细节都确定了下来。臣以为,只有改元称帝才能吸引更多的人才,只有改元称帝才能让人们认识到我大金定鼎中原的雄图大略,请汗王不要再推托了,以免伤了众人之心。”
皇太极看着萨哈廉床头一本厚厚的文稿,心里一热,眼泪又流了下来:大金国的臣子们都像萨哈廉就好了。他对萨哈廉推心道:“其实朕何尝不想称帝,但你看看朕的这些个兄弟、子侄,有魇魅朕,恨不能一下子致朕于死地的;有为富不仁,欺凌百姓的;有贪图享乐,沉湎酒色的。他们将朕的话当耳旁风,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朕还哪有心思称帝?朕能将先汗遗留下的大业发展到今天,就算问心无愧了,朕累了,有时真想退下来。”
萨哈廉摇了摇头:“汗王,古往今来,朝廷上从来都是忠奸并存,哪个朝代没有几个败类呢,此不足为怪,识别出来,送他们该去的地方就是了,犯不上跟他们斗气。至于宗室子弟骄奢淫逸,可惩,可教,可化,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什么事情也不能妨碍我们一统天下,定鼎中原的伟业。”
皇太极道:“你说得有理,可朕却绝不当令不能行禁不能止的傀儡皇帝。”
“汗王言重了,大金国如今谁不崇拜汗王?个别几个人不能代表全面,至于众贝勒的事,由臣来办,请汗王放心,臣一定能将此事处理妥当。”
“你呀,还是养病要紧,小心累着。”
晚饭过后,济尔哈朗、多尔衮、阿巴泰等一齐来到萨哈廉府看望。萨哈廉见大金国要人都来了,心想:正好趁这个机会将劝进之事定下来,他笑着让道:“大家都坐吧,谢谢你们前来看我,我呀,这身子骨真是不争气。”
阿巴泰先问道:“怎么样,好些了?”
“好多了,烧已经退了。”
济尔哈朗道:“累了你就歇歇,不能不要命地干,称帝也好,灭明也好,都是为了咱们大家过得更好,要是为这些个事累垮了,就违背了咱们的本意了,你一定要想开些。”
济尔哈朗的话非常有道理,萨哈廉听着似有所悟。
多尔衮道:“萨哈廉,你是我们大金国的人才,身上担子重着呢,你要是累倒了,大金国的损失就大了,你要为国珍重。”
萨哈廉道:“多谢大家的挂念,不要紧,这不已经好多了吗?有件事,我一直放心不下,现在趁大家都在,就说给大家。”
“什么事,你说吧。”众人异口同声。
“汗王今天下朝后来了,我又向他谈起了改元一事。大金国发展至今,是否改元称帝,已不是他个人的问题,而是关系到大金国的前途和命运的大问题。不称帝何以号令四方?不称帝何以广揽人才?不称帝何以定鼎中原?为了大金国,汗王他必须改元称帝!”
众人七嘴八舌道:“我们也是这么想的,可汗王他就是不答应,文程先生说话不也是白说了吗?”
萨哈廉脸上泛着潮红,轻轻地咳着:“你们不知道汗王的心思啊。巴布海、瓦克达,尤其是莽古尔泰、莽古济、德格类的事情发生后,汗王心中非常难过,他觉得咱们这些人中,有的两面三刀,说一套作一套,并非真心拥戴。”
多尔衮急了:“汗王不应该拿我们和莽古尔泰他们比,我不知别人,我对汗王之忠天地可鉴。”
济尔哈朗等人亦齐声道:“我们对汗王同样无比忠诚。”
萨哈廉瞅了瞅多铎,又瞅了瞅岳讬:“十五叔,你家中不是有人裹脚,还蓄妓了嘛。大哥,为莽古济一事你还顶撞了汗王。”
多铎脸一红:“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汗王说过以后我们都改了嘛。”
岳讬低着个头一声没吭。
萨哈廉道:“我看,要让汗王答应称帝,我们必须这么做。”萨哈廉又是一阵咳嗽。
阿济格不顾萨哈廉如何,追问道:“到底该怎么做,你说嘛。”
萨哈廉喘着粗气苦笑道:“汗王现在对我们是放心不下,怕我们不能尽臣子之道,我看这样,咱们大家每人拟下一个誓言,明天朝议上对汗王发誓,以表忠心,看汗王他还有什么理由不答应?”
多尔衮道:“只要汗王答应,别说是立一个誓言,就是立它十个八个的又有何妨。”
萨哈廉道:“既然如此,就这么办。”
第二天朝议,代善首先站起:“汗王,如今玉玺已归金,蒙古各部均已归顺,大金国威镇四方,明国苟延残喘,气息奄奄,民心丧尽,正在崩溃。天下有识之士都已看到,我大金取明而代之已成大势所趋。古人云,名不正则言不顺,请汗王尽快改元称帝,以向天下表明我大金定鼎中原之雄心。昨日,众贝勒共同商议,一致真心拥戴汗王登皇帝位,并愿立誓于天地间。臣身为众贝勒之首,愿率先垂范。”说着便跪了下来。
皇太极急忙走下御座搀扶:“二哥,这如何使得,二哥年事已高,若真要立誓,众贝勒立就是了,二哥应为例外。”
“我既为大贝勒,理应带头。”代善执意先立,皇太极搀之再三,代善坚决不肯。
皇太极道:“如此,委屈二哥了。”
代善立誓道:“苍天在上,我代善真心拥戴汗王改元称帝,愿忠心效忠于皇上,若有二心,天诛地灭。”
众贝勒亦先后跪下发誓:“吾等愿效忠皇上,若生二心,万箭穿身,不得善终。”
满洲八大臣纳穆泰等,汉官范文程、孔有德等,额哲、昂坤杜稜、驻京蒙古各部代表,都一齐跪拜:“请汗王尽早即皇帝位,以安天下之心。”
皇太极道:“既然称帝之事关系如此重大,尔等又如此相逼,朕就依了你们。”
众人大喜,齐声高呼:“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太极道:“现在称皇帝还为时过早,萨哈廉抱病将登基大典议程确定了下来,文程先生,大典筹备事宜由你牵头,你可参照萨哈廉所定方案,会同礼部承政及文馆的大学士们,拿出一个完整方案,报朕审定。”
范文程再次叩拜:“臣遵旨。”
萨哈廉在家听到消息,高兴得一下子从炕上坐起:“太好了,天下从此有二日,灭明之日不远矣。宁完我,走,咱们到文程先生那。”
宁完我道:“主子,你身子骨太弱,不能出屋,万一再病了,奴才可担当不起。”
“什么话,我又不是泥捏的,出去走走备不住就好了,整天这么躺着,就是个好人也躺出病来了,不信你来试试。”
宁完我犟不过,只好搀着他上轿,奔范文程府邸而来。
来到范文程府,见门口站着一些正黄旗护卫,宁完我对轿中的萨哈廉道:“主子,莫不是汗王在文程先生处,咱们还是改日再来吧。”
“你怕什么,汗王在这更好,改元大典正是用人之际,你要回文馆去。”
萨哈廉的轿到了门口,门卫进去通禀后,范文程慌慌张张地从府中跑了出来:“我的爷,你怎么这么大意,有什么事言语一声,臣过去就是了。”他一眼看见宁完我,笑骂道,“你这个狗奴才,好大的胆子,敢让主子出来?万一主子再病了,看我这回不把你打进十八层地狱。”
宁完我哭笑不得:“我说大学士,你冤枉我,我说死也不让主子出来,可主子不干,非要到你这来不可。主子,您就别下轿了,直接进院如何?”
范文程道:“直接抬到正室门口,千万不能再着凉。”
进了院,宁完我道:“主子,奴才就送你到这了,奴才就在外面候着。”说着,宁完我返身要走。范文程一把拽住道:“你个狗奴才,来了还想走,你福也享得差不多了,还想偷懒,走,跟我见汗王去。”
宁完我急了:“文程先生,你别……”
二人正在撕扯,皇太极走了出来:“怎么,宁完我,不想见朕了吗?”
宁完我呆在了那里,眼泪哗哗地流了出来,他扑通跪倒,叫了一声:“汗王。”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皇太极大笑:“起来吧,莽古尔泰他们已经垮了,再也不用担心谁给你下绊子了,回你的文馆去,还当大学士,协助文程先生筹备登基大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