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答应了公子扶苏的求婚。为始皇祈福、祭拜山河的蒙毅,一片忠贞来到代地,使者假传始皇谕旨,污他祭拜之心不忠,暂且关押代地。夕阳西下时,使者走进阳周城中军大营,宣读了有史以来最冤枉的矫杀令……扶苏失魂落魄来到黄帝陵前哭诉衷肠。阳周山下,效愚忠、尽愚孝的扶苏终挥剑自刎。
公子府邸是一个三开的大门,一条直道可以直接将马车赶入院内,直至后院。一路上,扶苏就想,可不可以先将兰园接到阳周来……珍珠急急从府内迎出来,扶着公子扶苏走下马车。两个人恩恩爱爱地朝正房走去,珍珠的柔情蜜意,使公子重新恢复了风流倜傥的神情。珍珠皱皱鼻子,心疼道:“你又喝这么多酒……”于是吩咐后厨给公子煮醒酒汤,二人已坐定竹篾之上,婢女端上时鲜水果,珍珠急忙喂扶苏一粒葡萄。
扶苏很随意地说:“今日其实并未喝多,洛阳来的那个富家公子自带着几名歌舞伎,演唱得很好,使人都忘了喝酒。”
“怕是快把魂都勾走喽!”珍珠笑着揶揄他。扶苏伸手搂着她亲吻一下:“看你,又多心了吧!”珍珠强行塞给他一粒葡萄,笑着说:“我没有。本来嘛,好男人有九妻,更何况你是大公子呢!”扶苏搂她搂得更紧,一个劲地热吻,珍珠不觉间流下热泪,也就突然更紧地拥着扶苏。
“怎么无端地哭了?”
“我老感觉这不是真的……”珍珠幽幽道:“虽说你对我这么好,但我心里还是不踏实,像是在梦里。”扶苏开玩笑道:“喏,你说在梦里,那我们两个就入梦吧,看看是不是做同一个梦?”珍珠破涕为笑,二人相拥着闭上眼睛。珍珠羞涩地不好意思抬头,扶苏更加不舍,搂住不放手,亲吻着珍珠:“这次该答应做我的妃子了吧?”珍珠羞涩地说:“民女还是以为能侍候你,天天看到你就是万幸了。”扶苏不解地问:“这是为何?别人巴不得能有这样的机会……你是天下女人的特例,整天守在我跟前,却从来不存非分之想。你越是这样,我就越是爱慕你!”
扶苏紧紧箍住珍珠不放,珍珠轻声而深情地喊:“公子,快放手,民女现在已是大人……民女肚子里,您的小乖乖,他能经得住……”珍珠越发羞涩地指一指自己的肚子。扶苏会意,惊喜万分:“我们有孩子了,真的吗?”珍珠羞涩地点点头,扶苏低头上下亲吻着珍珠白皙的肚腹,心里充满了甜蜜。扶苏边吻边喃喃:“为什么不早告诉我?”珍珠抱住扶苏的头,笑着说:“公子,你看你都没个正形了。”扶苏这时抬起头,双手扳住珍珠的双肩,定定看着她,然后郑重地说:“听清了,从现在开始,珍珠,你就是我的妻子,是我未来的妃子。我才不管那些老朽们说三道四,来,珍珠,你来睡下,我看着你。”珍珠道:“公子,别这样,小女会不自在的。”珍珠脸上荡漾着幸福的红晕。
蒙恬急匆匆走进公子府,迎面碰见珍珠由两个婢女陪侍从侧门进来:“哥,有事呀?”蒙恬心说这丫头摆上谱了……随口问:“公子呢?”
“在呀,刚吃过饭,在屋里歇着呢。”珍珠一脸惊异地看着蒙恬,而蒙恬却也有意掩饰其神色,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正屋。扶苏见是蒙恬,掩饰不住内心的高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的珍珠怀孕了,她怀孕了。”羞得珍珠急忙拍打扶苏的肩膀:“公子……”
蒙恬一听也很诧异,随即平静地说:“噢,好事呀!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快来坐……”扶苏忘乎所以,招呼婢女:“快给蒙将军上茶,这也算是我到北疆后的一大喜事!”他说得很得意,顺手还揽住珍珠肩膀。蒙恬心说,公子失去兰园,这是不是珍珠这丫头的福分呢?怎么就那么巧,始皇怎么就突然驾临蒙府?哎,兰园呀兰园,你怎么就是侍奉他们父子的命呢……这封信函是家中妈妈让弟弟蒙毅托人捎来的,诉说兰园被始皇看中带入宫中的经过。这封信先是送达浑怀障,结果中军移军阳周,这才迟迟送达阳周……而扶苏竟然丝毫不知此事。怎么跟他说呢?蒙恬都为难死了,更何况兰园是身怀有孕,被始皇接……
珍珠猜到蒙恬有事,于是知趣地说:“我有些累,公子、将军,你们慢慢聊,我先进去了!”扶苏说:“好,你们两个扶好夫人进去吧。”扶苏两眼一直看着珍珠进了卧室,这才转向蒙恬问道:“将军有事情要说?”蒙恬不忍心打击扶苏渐好的心绪,但这事必须尽快让他知道,容不得半点迟缓。他只得默默掏出信函递给了扶苏,道:“公子看看这个吧……”扶苏接过见封皮是蒙恬的信函,诧异地问:“将军你这是……”
“是我的家书,但主要是你的事情。你要坚持住。”
扶苏一听急忙拆看,良久呆若木鸡,失去了精神。突然“啪”地摔了信函,气愤地道:“这算哪门子事嘛,难道她就乐意去?”
“天子张开金口,谁人胆敢反对!即便当日说明与你的关系,那同样是死罪。还保不住肚子里的孩子……公子你得为她想想,为孩子想想。”
“这成什么了?啊!父皇他,他后宫该有多少嫔妃,他难道就缺一个兰园不成?”
“话是这样,可您要是早一点禀明皇上,不就没有今日之事了么?”
扶苏一时语塞。半晌,扶苏才冷笑着说:“哼哼!好哇,真是好哇!我扶苏的儿子赶明儿一出生却要叫我大哥……”冷不丁地抬头见珍珠静静地看着他,扶苏再也没说什么,起身离开正屋,扶着珍珠朝内室进去了,完全不顾蒙恬的存在。蒙恬心说,正好我可以回屋去了……扶苏要告诉珍珠实情,珍珠捂住他的嘴,喃喃说道:“不要再说了,就让它过去吧!”
京城派出的使者是在一个黄昏时刻走进了阳周大营……五名使者连同坐骑,浑身上下全是汗水,他们伫立在夕阳下,完成一个剪影画面,显得是那样的硬朗,而且富于杀气。阳周中军大营,使者金成手按腰刀,带着手下旁若无人地走进,他手里的虎符令就是通行证。他们那冷酷的表情、冰冷的内心,不为任何仁爱善良所能打动的、如同石头做成的冷漠的心,都是经过特殊训练得来的;他们就像秦军工制作冷兵器的磨具一样,没有灵魂,只会机械地执行命令。
来人一身黑衣黑帽,田获看着就眼熟,脑子里快速地闪现着燕子坞夜晚那个京都密使、浑怀障夜晚那个神秘黑衣人。但这家伙来头实在太大,拿的是皇上授命的虎符令,掌控三军于股毂之中,令行天下,无人能挡。田获干瞪着眼没招,只得先忙别的去了。他打算晚上探探这个神秘的黑衣人……他已经留心此人好几年了。
“不知使者驾到,望恕罪。”蒙恬并未在乎来人给他摆如此大的谱,只是这帮家伙也太冷了点,冷得跟他说话的人都感到一阵冰凉。金成单刀直入地问道:“公子呢,我要马上见到公子扶苏。公子扶苏安在?”金成那不耐烦的样子和一连声地询问令人纳罕。蒙恬只得命人即刻去叫公子扶苏。
此时,暮色渐浓,公子扶苏匆忙赶到,还没等他看清来人的脸面,使者金成展旨宣道:“公子扶苏、将军蒙恬听旨……”蒙恬率众跪于大堂,扶苏稍后并排和蒙恬跪了下来,听使者宣读诏旨:
朕巡天下,祷祠名山以延寿命。今扶苏与将军蒙恬将帅数十万以屯边,十有余年矣,不能进而前,士卒多耗,无尺寸之功,及反数上书直言诽谤我所为。以不得罢归为太子,日夜怨望。扶苏为人子不孝,赐其剑以自裁!将军恬与扶苏据外,不匡正,宜知其谋。为人臣不忠,其赐死,以兵属裨将王离。
众人听得目瞪口呆,公子扶苏当即瘫软在地。蒙恬惊诧之余,心生疑窦,扶苏已泣不成声。蒙恬暗自嗟叹:公子生性过于仁慈,近乎懦弱,恐难以承受如此之打击。蒙恬近前一步,双眼冒火逼近使者:“既然皇上在外巡幸天下,何出无缘由之旨?我观其中有诈!”使者金成底气不足:“你胆敢抗旨不遵?你胆敢怀疑皇上……”
“并非我陡生疑虑,深恐有人假传谕旨。”
金成脸腾地红了,道:“你,大胆。皇上外巡不假,但文武百官跟班讨旨,哪个敢说此谕有假。”金成说完,当啷,把赐剑丢在公子扶苏面前,威严地道:“请公子先行一步!”扶苏垂泪不止,温暾地就要拾剑,蒙恬上前以手相按,轻声说:“公子万万不可。皇上居外,未立太子,使臣将三十万众守边,公子为监,此天下重任也。今一使者来即自杀,安知其非诈?纵然是一死,请复请,复请之后再死不迟也。”金成自知理亏,只是重复地催公子道:“请公子先行一步!”
蒙恬恐有误,携扶苏手进内间。扶苏悲切至极,蒙恬暗中嘱咐:“公子,此事关系甚大,千万不可轻易就死。请稍候,容我取样东西与公子看……”蒙恬嘱咐罢,急忙回歇息处取当初扶苏被贬边关时带给蒙恬的那封始皇帝的亲笔密函。金成等人全然不管这些,只是对扶苏一个劲地催:“公子请先行一步!”
“公子请先行一步!”军中众将官佐皆为公子捏一把汗……
暮色苍茫,残阳如血,蒙恬心急如焚,来到户外骑上黑风汗血马直奔新府邸。“驾——”
百灵庙在距离阳周三十里以外的归德山上,当地人称其为白云山。此山峙于蓝天,白云行踪不定环绕其间,深谷似的河奔流湍急,山势显得又高又峭,松林不深而幽静,是个坐禅修行的好去处。隔一段时间,骄阳和珍珠就会一同前往,烧香祭拜神灵。传说这座庙宇非常灵验,因此被人们尊称为百灵庙。庙里供奉的神灵也被当地人称为圣人、至人、天人。好多游客、信众还依稀记得,这里过去只是几间破旧的庙宇,不知何时,新修了几十间庙宇,登顶沿途修建的几处胜景和一座高高的塔楼,宏伟壮观地矗立在大河边上。这些变化仿佛就是一夜间的事情,人们更不能不信此处有神灵了。
珍珠和骄阳二人走进庙宇,但见虬龙劲松茁壮,红枫杨、黄杨树随处可见,空气清爽,景色宜人。游客、信众们熙来攘往,各自忙着敬奉衣钵。游客和信众们兴致勃勃观赏完沿途风景、建筑,自然就会登上顶峰。这里原来并非万仞陡壁,而是非常平坦。十几株苍劲的千年古柏据说是舜帝所育,显得老态龙钟,盘根虬髯。老槐、银杏、大枣,冠绝一时,也是一大奇观。有人也会如数家珍一样,回忆着沿途经过的什么三仙祠、佐君门、求贤祠、隐士祠、观日阁、凭渊亭等胜景。一般都是有钱人来这里赏月色、观夕照、听涛声。
……几声钟响,大家驻足于三圣庙前,木柱上写着一副楹语:“平步驾云游三山五岳,意念登天结八府洞仙。”口气真不小。走进殿堂,三尊坐像各异,形式独特,神人、至人、圣人分别罗列有序。其中,神人和至人是在为圣人服务。骄阳、珍珠双双跪地,磕头焚香,一个劲儿地祷告。珍珠祷告祈求神灵保佑公子扶苏顺利登基,祈福自己死去的家人在另一个世界安详永生。骄阳祈祷蒙恬福禄双至,一切顺利;祈求蒙恬家人幸福,祈祷自己的父王母亲安享北方王庭。
大殿内,三君像的后面,高挂的帷幔下,有一双眼睛惊讶地看着珍珠和骄阳呆住了……她赶紧跑到后堂,随即和一男子慌忙从后堂迎出帷幔,见珍珠、骄阳正要离去,那修女忙称呼道:“两位阿姐留步……”珍珠、骄阳定睛一看,似曾相识,遂不解地问道:“居士,是叫我们?”
“当然!珍珠姑娘、骄阳公主,不认识我们了?”
“咏霞姐姐……”
“姜离子……”珍珠不顾一切就扑进咏霞怀里,早已是泣不成声:“姐姐,原来你们是在这里呢?”
“好妹妹,你们怎么也到这里了?将军他们呢?”咏霞笑着和骄阳打招呼,骄阳赶紧说道:“中军帅府已经移军阳周一个多月了。”
“啊,移军阳周了?”姜离子高兴地说:“这下好了,咏霞,我们可以去拜访他们了。”咏霞一听激动地流着泪水说:“那是当然,我们明天就去……”
珍珠惊讶地又看看姜离子,忍不住问道:“姐姐,你们俩,你和军师哥哥,你们是不是已经……”咏霞点点头,道:“是的,我二人已结为伉俪。当时负气出走,实在有失礼节,也让诸位担心了,明日过去是要给公子和将军及诸位朋友们赔罪的。”
“姐姐,什么罪不罪的。”珍珠指着骄阳说:“骄阳姐姐嫁给将军了。我,我也,是有主的人了……”她羞涩地说不下去了。骄阳抢过来说:“姐姐你不知道,珍珠嫁公子,还让公子追了追,牛着呢!”
“去你的。”珍珠不让她说。姜离子笑着说:“大家都心有所属了,自然是好事。告诉将军和公子,明天我们一定去。”珍珠和骄阳闻言自是欢天喜地,相互间聊了几句后,两人告别姜离子和咏霞,离开百灵庙往回返。
暮色下,珍珠和骄阳一路往回赶。两个人高兴了一阵,突然珍珠觉得心神不宁:“姐,我此刻是怎么了,心里有点慌乱……”骄阳笑了笑:“还用问,羞不羞,刚离开公子就这么半天光景……”珍珠勉强乐了:“姐,人家哪有心思逗乐,反正说不上来……哎,小哥,赶快点。”车夫听她们在催车,加快了车速。一会儿骄阳也神情古怪地说:“呀,听你这一说,我这心里也空落落的,好像缺点啥……”
荒山僻野,一座山岭上,钟离山和随后赶来的张良的人马,透过荒原,看见了京都使者及坐骑奔驰在山下荒野里。钟离山果断地命令:“分两路追击,张良一路向左,另一路跟我走。出发!驾——”
白羊河湾。京都使者的小股马队,溅起河滩水花,无人敢拦。京都使者身后,骑士甲喊:“大人!后面好像有人追赶……”京都使者鼓励他:“不要朝后看,记住你心中的信念,一直向前跑……”骑士乙不解,问:“大人你说什么……”京都使者特别强调:“要你带人一直向前,听清了吗?”在道口有一片树丛,京都使者从小队中消失了。片刻后,张良惊问:“咦,怎么少了一人……放箭!”嗖嗖嗖……前面马上的黑衣汉子纷纷被射中落马,钟离山、张良等人飞马近前验看,没死的也已服毒而亡。两个人气得摔了马鞭。
且说京城派出的使者在一个清晨驶入代地,那时节,蒙毅正要整装上路,只得先跪地听使者宣读圣旨:“祭拜之心不忠……”蒙毅一听此谕旨惊呆了,半天回不过神来。他竟然什么话都说不出,只是呆呆的木桩似的站着。然后就过来几个军士,请他自己走,一直走进一间关押室内……到这里,蒙毅一生的使命就结束了。
暮色下,中军大堂一片寂然。大家都意识到,事情的严重程度绝不亚于一次大地震。使者金成一行依然面向大堂的内间求告:“公子请先行一步!”……内间始终没有回应。金成又不敢进内窥视,只能一个劲儿地催。此刻,金成心中暗忖:公子最好在蒙恬回来之前即结束性命……最好……这个人不好惹。遂再次催逼:“公子请先行一步!”突然,内间门轻轻开启,扶苏面容哀戚,竟然捡起地上父皇赐他自尽的佩剑,疾步走出大堂,奔走在暮色里。他像一个失去意识的木偶,像一个没有目标的浮萍,他正在历史的十字路口漫无目的地飘移……
金成诧异:“公子,公子……”欲要追赶,恐这里生变,正在这时,蒙恬从门外走进。看见蒙恬走来,金成已近乎绝望,遂决定孤注一掷,催促道:“将军,请勿为难下官……下官也是皇命在身,身不由己。”蒙恬就跟没听见似的,径直走进内间,哪里还有扶苏的人影,返身出来威严地质问金成:“公子……我问你公子何往?”金成吓得面如土色:“将军……我,奉皇命而来,你就不怕杀头……”蒙恬厉声威喝:“我已命悬黄泉,有啥可怕。我再问你一声,公子何往?你杀了……”金成看到蒙恬眼中透着杀气,害怕了,遂胆怯地道:“公子,公子出去了。”
蒙恬环顾左右,见众将官皆冷漠地盯视着自己,内心爆发出一种绝望:他们都是自己的部下,为何这般表情?他们都是铮铮汉子,到了危急关头怎么就如此冷漠?蒙恬嗔怒道:“你们是聋了还是哑巴了?公子待人情同手足,你们一点怜惜之情也没有?”众皆跪地磕头:“将军,请别怪我等,此事万难也。”蒙恬焦急地问:“我现在只问你们,公子他人呢?”众皆点头道:“公子是自己跑出去的……”蒙恬二话未说,拔腿跑进暮色里……
南桥山上,扶苏执剑来到黄帝陵前,扑通跪地。跟进的除了侍卫以外,竟然还有不少百姓。消息不胫而走,百姓们怜惜而哀叹地跟着公子,他们早就称他为太子爷了。此刻百姓们越聚越多,人们自动点燃了好多的火盆,火光借着白羊水和奢延水,南桥山一时被映照得犹如白昼。护卫们横刀阻拦向前拥挤的百姓,道:“不许再靠前。哎,说你呐……”
此时,月亮悄悄爬上山冈,夜的色彩更浓郁了。火光映照,轩辕黄帝陵主要以一个个栩栩如生的雕塑和墓碑形成,这只是轩辕黄帝的衣冠冢,扶苏一向很敬重这里。扶苏跪地,悲怆地道:“轩辕老祖在上,后辈小子扶苏不知今有何错?……大秦也并没有逆天行事,倘若真有,扶苏我不会怜惜此躯,甘愿以身献天,代秦受过。”
夜幕下,围观的民众里,一女子凄然地尖声呼道:“太子——千万不能……”另一女子也是期期艾艾地哭诉:“太子——您就那么狠心?不管天下百姓……”先前那女子又道:“太子——您若一去,叫这天下百姓如何安生?”
扶苏哀泣着,千头万绪不知何所归。面对山下民众唧唧喳喳的喊叫,他什么也听不清,仍然按照他刚才的思路继续道:“轩辕老祖哇,昔日您老人家奋起逐异族,战鹿野,杀蚩尤,初定华夏大邦,才始有我三秦五原九州之地;拯乱世,救黎民,拓延夏禹、商殷、周姬两千年天下。直至我大秦一统万邦,既合乎民意,也顺应时代,永世感念您开山鼻祖,创文明之大德,后生小辈我更是感念您创纪元之伟呀。”
“老祖!今日,父皇突然派人来要我自裁,就是定然该死也应将我召回京城,面君而死,以祭祖宗太庙才是正理……一柄赐剑,两尺黄绢,也是天恩,我死不足惜!但父皇一生功可弥天,过亦漫海,从政几十年,以刑杀而立威。轩辕老祖在天之灵自是法眼如天,父皇一生怨愤于天下,焚书于一炬,坑杀学士于一念。苏被罢黜,贬北疆,我与将军蒙恬二人意气相投,同事北天,广施天恩,一切为我大秦,为我大秦天子,为我大秦万民;移民屯垦,开边戍卫,悯惜劳役,周济流民,安置孤寡,极力免除因父皇意气用事给万民带来的不幸。试问,扶苏何错之有……”
“人生不过死以还报,但扶苏心有不甘者三,一者,未尽人子之孝以尊父母;二者,未殚精竭虑辅以国政;三者,未报天下苍生佑我嬴氏一统天下之恩。此三憾事让我有何面目得见列祖列宗,得见轩辕老祖于高天。于今,铸剑为锄以为晚矣,战火息而生暴政,我心实痛,意更切!如此耿耿忠心可昭日月,敢问老祖何罪之有?”
“皇子二十余,可谓多矣。哪个不是脑满肠肥,肥马轻裘,腹不装孔孟诗书,心不存国家兴亡,唯我扶苏,心念父母之恩,意播国之盛德,一心辅佐父皇,肝胆相照,可感日月。试问,我何罪之有?”
南桥山三水环绕,亮如白昼。山下众人已是哀恸一片,南桥山下顿时氤氲四起,怨声泣泪浸月光。妇女们几乎是齐声呼叫:“太子——单凭使者能把你如何?岂不闻,宁为刀俎,不为鱼肉。我们不死,看他能把我们怎么样!”
“是啊,您怕什么?振臂一呼就什么都不顾了。”正在朝这边赶来的蒙恬闻后心下震惊,这全都是大逆不道之言呀。“太子,不要离开陵园,有我们保护你,看哪个使者敢到这里来!”蒙恬一边走,一边呼喊,让民众赶快回家睡觉……他心里越是焦急,越是双腿发软。
此刻,月如铜盆,猛听得黄帝陵前哀叫一声,血光喷洒上天,扶苏已倒在血泊里……蒙恬惊呼出声,叫苦不迭:“不——公子……”
“太子……”有人突然大喊:“太子自尽了!”
“太子……”山下一片呼号。蒙恬总算抢上山来……眼前情景令他心如刀割。扶苏静静地躺在血泊里,蒙恬扑上前抱起他,哀恸大叫:“公子,您醒醒……您为什么要这样啊!您睁开眼看看我手里拿的是什么……您睁眼看看呀!”
“啊——”一女子凄厉的叫声由远而近,雪花马驮着珍珠跑得汗流如注,珍珠手擎一把金剑飞快跃上南桥山。珍珠滚鞍下马扑向扶苏:“夫君,夫君……啊!”珍珠一把推开蒙恬,紧紧把扶苏抱在怀里,将自己粉腮泪花的脸颊贴在扶苏苍白的脸上:“公子,公子……珍珠再也不离开您了。”扶苏费力地睁开眼看着珍珠,含恨的泪水浸满双眼,喃喃说道:“珍珠,我对不起你……我给你道歉,来世吧……”他紧紧依偎在珍珠怀里溘然长逝。珍珠竟然表现得异常冷静,慢慢为扶苏铺好自己汗湿冷凝的披风,然后把扶苏放在上面。
整个南桥山静悄悄的,人们一下子沉浸在无尽的悲哀中。珍珠一个人木然地走向轩辕黄帝,深深鞠躬致礼。突然,“啊——这是为什么?”珍珠凄厉的大叫,传遍九州,震撼寰宇,随之戛然而止,珍珠栽倒于扶苏身边……
蒙恬呼喊着珍珠的名字,伸手探看,珍珠嘴角不断咯血而死。蒙恬悲切地记得曾被珍珠一把推开,她满眼是哀怨的眼泪。一个女音在高天大呼:“将军,你横刀立马率兵三十万,却独独保护不了公子……”
“公子,公子你好傻呀,呀呀……”
有诗悼扶苏曰:
身为贵胄皇家种,情满天下誉满州。
头顶客悬无名剑,原来杀你不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