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府多了一个咏霞,和兰园都是蒙母的养女。但蒙母却对咏霞存着另一番心思,让人捎信叫大儿媳马莲莲专程从阳周赶回,婆媳二人竟然商讨让咏霞给蒙恬做二夫人。马莲莲听到有人能服侍自己的夫君当然乐意了!咏霞带着两封家书赶回浑怀障,其结果是既伤透了姜离子的心,又把自己逼向绝处……
咏霞走进蒙府纯属偶然。当年她自南方跟随蒙恬走进京城蒙府,蒙母就十分怜爱,把她当亲闺女似的。蒙母平生最大遗憾就是没有生下女儿,不过好在先前收养了一个兰园,现在蒙恬又带回一个咏霞。上苍总是在不经意间为她弥补着没生下女儿的缺憾,这她要好好感谢两个儿子。当然,咏霞在蒙府也只是形同一个过客,便在第二年春暖花开时随军北上,继续跟随着蒙恬。那天送行时蒙母两眼含笑,双手抓住咏霞,很是意味深长:说:“他一个男人,平时正事一忙,总是疏于照顾自己,长期下去可不行。闺女,我可把儿子交给你了。”接下来又是马莲莲,像个大姐姐似的,一把抓住咏霞,端详半天似乎满意地道:“我说么咱俩这么有缘……”她突然神秘兮兮地悄然说:“妹子,别哥长哥短的了,嫁给他吧。姐姐分不得身,你不侍候他还会有谁……”咏霞当时别提多别扭了。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当着咏霞的面提到这类事情,而且是蒙恬的夫人亲口说出,咏霞羞赧得简直无地自容:“嫂子……”
“不能叫嫂子,就叫姐姐……”眼看大军就要出发了,咸阳郊外人山人海,都是前来送行的人群。马莲莲叫过两个儿子:“蒙靖、蒙宪,你们两个过来……”立刻蹦蹦跳跳过来两个年龄十来岁的孩童:“娘,您叫我们么?”
马莲莲一手扶住一颗小脑袋,咏霞留心看时,两个孩子果然和蒙恬哥哥很相像。就听马莲莲说:“我和孩子一直住在阳周,这两个打小就是在阳周出生的,今番进京回蒙府也才是第二次,事办完之后,我们娘仨还得回阳周……”马莲莲说时看似是在笑,但咏霞分明看见她眼里泪花打转,话语间也带出一些凄惶。咏霞亲和地抚摸着两个孩子说:“嫂子,跟我们到北疆去吧?一家子团团圆圆该多好。”
“娘,我要跟姐姐走找爹爹去……”马莲莲一把拉过来说:“不敢叫姐姐,傻相。叫娘,叫,快叫呀!”两个孩子左右看看,奇怪地不知所以然,最后还是冲咏霞喊道:“娘……”
想想这些,咏霞不由一阵羞赧难挡。这次咏霞带着任务回到蒙府,似乎又一次提醒了蒙母,高兴地就跟见着自己亲生女儿似的,嘘寒问暖,让后厨赶快给咏霞做好吃的。竟然失口让兰园喊咏霞嫂子……接着,暗地里派人到阳周去叫马莲莲。马莲莲这次可谨慎小心了,知道咏霞一时半会也不走,打算先探探咏霞的心思。
咏霞以一个歌姬身份随意出入各豪门王公府邸,打探各方信息,因此,京城无论发生任何事情都逃不过她的眼睛,并将此信息源源不断送往北疆。而来回传递信息的使者就是姜离子安排的人,也是黑衣打扮神秘无比,无人知道此人的真实身份。姜离子始终不忘主动跟咏霞联络感情,还时常带上些关怀、问候之类的话。咏霞则只能叫苦不迭。实际上咏霞至今仍然无法对蒙恬释怀,性情中的女子怎么能忘记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个常理,所以她无法正面回复姜离子的频频示好。
但姜离子对咏霞却一往情深,总是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在她身边。记得咏霞受命管理军需妇女团期间,是专门负责军需生产的,姜离子便主动问她有什么困难,要不要帮助解决。姜离子时常鼓励咏霞说:“要相信你自己,相信你身边的人都是你的朋友。勇敢点!”姜离子还为咏霞鼓劲地竖起拳头。还别说,咏霞在军需被服厂干得十分出色,不用蒙恬操心,越发赢得人们的尊重。这个军中第一女子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小姑娘了,能否赢得姜离子这样的旧贵族子弟的爱慕,咏霞对此似乎没有思想准备。
咏霞一个孤儿,没有一个亲人,孤苦伶仃,因此,在她内心里对富贵人家是很有些看法的。但姜离子面对普通民众不低看,不高傲,同情下层人士,对于咏霞更是爱护有加。按咏霞的想法,将这次京城使命完成,她要下个决断,把自己的终身大事解决了。可显而易见,蒙恬是决计要当妹妹待她,那么她就势必要……这看似有了眉目的大事,现在让蒙母掺和进来又立刻变了味道,一心想让她嫁给蒙恬,这该怎么办呢……咏霞真是左右为难。
咏霞虚于应对蒙母,也是因为实在太忙,周旋于京城各大豪门贵族间。她把探得的情报先呈报给二哥蒙毅筛选,然后才送往边关。蒙毅当然知道各类事情的轻重缓急,一年多的时间里都是这样干的。眼看春暖花开,朝中局势也趋于平稳,咏霞在一封信里也带出了思念边关各位朋友的心思。蒙恬说:“那你就回来看看吧!”听到咏霞要回边关,就此又一次提醒了蒙母。老人家认为咏霞这件事情再不能拖了,遂带信先叫回马莲莲,晚上专等蒙毅回家吃过晚饭,这才三个人单独碰了面。蒙母非要让蒙毅代她给蒙恬写封家书……本来,按马莲莲心思也只是跟咏霞逗弄一番,蒙恬那头她已探知不是那么回事,可现在婆婆倒认真了,她也就只好顺其自然。蒙毅也只是敷衍母亲说:“我哥的脾气可不是随便之人,到时候他不同意,母亲也别在意。”蒙母执著地说:“哎呀,那些事情不是你能操心的,你就照我的意思给我写,问蒙恬,你把人家咏霞要耽误到啥时候?就这样写。还有,你若不好好待她,你老娘我可是不答应你……”
一切准备妥当,咏霞立即赶往北疆。一路上打听到公子扶苏和蒙恬率团正在艾山峡观摩考察新秦中引黄灌溉,而咏霞兴致勃勃赶到时,分水闸的观摩已经结束。得知观摩团已经沿着引黄枝津向北而去,要在百里外的安定郡分水闸进行实地观摩,而且观摩团还要沿途观摩移民新村,咏霞就这样走走停停,始终没能和观摩团的人碰面。咏霞心想,反正他们一定是要回到浑怀障的,于是就马不停蹄地赶回了浑怀障。
兵沟那条大峡谷,西枕黄河水,东靠大漠,地势险要,历经岁月剥蚀,兵沟的高崖依然挺立在黄河岸边。站在兵沟崖边,新修的兵沟桥比先前更宽敞更结实,工匠们正在用南方荆楚出产的上等油漆进行彩画。割漆的刺鼻味弥漫着整个兵沟峡谷,直冲人们鼻翼。
连日来,骄阳公主几乎每天都要到兵沟桥驻足徘徊,知道的人心里都清楚,那是思念!那些老侍卫们都私下议论,说这女子也太那个了……
那天骄阳默默离开兵沟崖边,准备返回浑怀障城。走到大禹渡,从一条大驳船上走下几十个不同民族的商贩,赶下几百头牲畜。他们其中大部分都是留在浑怀障的匈奴人。伙计们都在调理牲口,三个商贾模样的人刚刚走下船,便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走进茶肆,吩咐伙计:上酥油、奶皮、炒米、烘干肉等,外带一壶砖茶。骄阳见了这些匈奴人就感到格外亲切,但又不好意思凑过去,只好自己来到临河窗前,要来和他们同样的吃食,仔细留心那几个远道归来的商贩谈论着什么。
一个是留守在家的,那两个是外出归来的,家里的这个就急于想听听匈奴那边的事情。“老兄,托你几个月的事情……”面对这位的提醒,对方懵懂地看了他半天:“老兄你指的是……”那位急道:“哎呀,我让你打听的事情,原来叫你耽误了。”
“哎呀……”对方恍然大悟,道:“别提了,你弟弟的这事情我还真没忘,可你怎么就不先问问咱匈奴帝国的事……出大事了。完了完了,我们匈奴人算是完了,秦军没把大单于怎么样,却叫他儿子给杀了……”
“啊……”骄阳听到此话哪里还能承受得了,冲到几个商贩桌前神情焦急地问:“你刚才说的是真的?什么时候的事情……”
那几个匈奴人面面相觑,惊讶地上下打量了半天,心说这姑娘是怎么了。其中一个突然生气地说:“姑娘,我们不认识你。你是谁家女子?这些事情岂是你关心的么?”骄阳刚想说我就是单于的女儿,但突然理智地认为不宜暴露行迹,话到嘴边又终于忍住了。不得不和缓了一下语调说:“我们都是匈奴人,我是出于一种关心,是对部族的一种关心。对不起,冒犯了!”说完,骄阳还是出门走了。
她一个人独自来到黄河边上,这正是她平日常来的地方。想着刚才几个客商的谈话,骄阳和手里的家书进行对照,突然失声地哭诉着:“父王,母后……你们真的已经不在人世了么?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骄阳咚地跪倒在崖边,面对青翠的卑移山诉诸衷肠。她已经完全沉浸在一片悲哀之中,身边的一切景色和正在发生的事情对她已经毫无意义了。
扶苏、蒙恬和他们的观摩团跨过兵沟桥,直趋浑怀障。一行人回到大营,侍卫们早已迎出二门,牵走扶苏的狮子照宝马和蒙恬的汗血黑风马。珍珠高兴地迎上前:“公子、将军一路辛苦!”扶苏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开玩笑道:“呀!还是我们的珍珠逍遥自在……”
“公子……”珍珠嗔怪着说:“人家可是天天做梦都想着您和将军早点返回。”
“哎,怎么不见骄阳?”
“她前些日子收到一封家书,整天愁眉不展的,问她又什么也不说,后来时常就这样了。”珍珠说得似乎轻松自如,但蒙恬却着实吃了一惊。“我问你,她现在在哪里,收到什么人的来信?”珍珠见蒙恬如此认真起来,知道问题严重了,赶紧如实相告:“我不知道她的行踪,可她近来总是到河边。”
“书信在哪?你可曾见过?”
“见了,正是我转给她的。上面写的,不像是我们的文字……”
蒙恬情知不妙,扶苏也说:“要不要派人去找找?”珍珠情知自己近来对骄阳关心不够,心里顿时感到很内疚,道:“那我这就去找。”蒙恬拦住她说:“算了,还是我去。公子刚刚回来,你侍候他休息。”珍珠只得点头答应,跟着扶苏朝府邸过去。
蒙恬急匆匆走出辕门,身后跟着几名近卫寸步不离。蒙恬心情烦躁地说:“你们先回去吧,这里是浑怀障,应该很安全。”这倒确是实情,浑怀障不比别处,虽谈不上是戒备森严,但侍卫们回到浑怀障,扈从任务就轻松得多了,自然也不必时时跟在将军身边。
蒙恬一个人朝黄河边过来。正值春夏之交的黄河,明丽而欢快,身临其境,仿佛能听得见汩汩喘息的声音。富有生机的黄河水给人类带来的何止是简单的生存,在这黄河岸边上也留下了一部部引人入胜的历史故事。
距离黄河一箭之地,闪出骄阳俏丽的身影,却是背对着蒙恬。蒙恬惊喜地喊道:“骄阳……”而对方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像个静物一般地伫立在崖边。令蒙恬感到惊诧的是她脚尖所踩处已经是悬崖的最前沿,稍有不慎就会掉下悬崖,跌入湍急的河流中。蒙恬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神情紧张,深情地呼喊着:“骄阳——”蒙恬以最快的速度接近骄阳,可还是晚了一步。骄阳身体像静物一般坠下悬崖,蒙恬伸出的手只是在空中做了一个抓拿的动作而已,就随着骄阳一同向下坠落。耳边风声急促地带出哨音,跟着听到的是“扑通”两声,几乎是在同时坠入河底。“骄阳,骄阳……”已经浮出水面的蒙恬一眼看见昏沉漂浮的骄阳,终于紧紧抓住她的一条胳膊,然后奋力游向一条停靠在岸边的渔船……
骄阳醒来,见自己几乎是赤裸着躺在一个不大的船舱里,里面的陈设很简单,但却收拾得很干净。河面上吹过一阵轻风,把船舱里边的窗幔撩动,一股内河湿润舒畅的感觉使得她更加灵醒:我是被人搭救了么……先前什么人在叫我的名字?临窗看见自己的雪青色裙装干干净净晾晒在鱼竿上,旁边还有一件男士衣服。此刻,她才瞥见外面船头伫立着一个男人,身形稳健如同一座岿然不动的大山。“谁?”当她下意识地问了这样一句时,突然认出:那不是自己日思夜想的蒙恬将军么……她内心流过一股暖流,顿时流遍全身,简直是悲喜交集。
骄阳哪里还能忍受离别的煎熬,不顾自己只穿内衣且几近全裸的胴体,一头扑进蒙恬怀里,呜呜咽咽哭泣不止。骄阳在不经意间把自己一头瀑布般的秀发披展开几乎盖住了她和蒙恬两个人的肩膀,就这样,二人紧紧拥抱在一块。而这一幕刚好被另一个人看到,她就是刚刚赶回浑怀障的咏霞。
咏霞紧赶慢赶,还是落在蒙恬他们之后赶回了浑怀障,却鬼使神差地路过河边。那上演在她的眼前惊艳的一幕,几乎将咏霞击昏在大河边上。她已经认出那个女子正是辗转找到蒙恬的匈奴公主骄阳,那是一个性情直率、敢作敢当的异国女子。此刻的咏霞是多么羡慕骄阳呀!还夹带着某种嫉妒,怎么自己追随了多年的心上人竟然成了她的战利品。咏霞独自伤心落泪,她不能承受内心重压之苦,也不敢再看那恼人的一幕……骄阳该是多么幸福。咏霞转身离开这个伤心地,向前走了有十多步,仿佛足下已迈出了千万里。咏霞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当她再次转身看时,船头已经空无一人……咏霞明白了船舱里的事情。虽然咏霞的内心很痛,但她还是真心地祝福他们……
“咏霞……”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猛然见姜离子出现在面前。“我在辕门等你,知道你要回来的,可你怎么又到了这里?”咏霞竭力掩饰自己的失态:“啊,我也奇怪怎么会到了这里。”她目光躲闪着,两个人相视无语,只得默默走回浑怀障。
而此时船舱里的蒙恬有些不自然地看看空无一人的岸边,对骄阳说:“这样让人看见不好……”骄阳撒娇说:“这里没有外人。”说着,她软软倚在他坚挺的身体上,使他浑身血液流淌加速。蒙恬抬眼看看双颊绯红、丰乳健酮、身形诱人的骄阳,无法不遵:“好,我听你的。”骄阳继续道:“自今日起,我,匈奴大单于之女骄阳就是你的女人了。你必须向我发誓,娶我为妻,忠于我到老。”蒙恬惊讶地说:“慢着,我会毁了你……”
“我就是要让你这样嘛!”
“那我也得事先向你父王提婚呀!”
骄阳沉吟片刻这才说:“现在我来告诉你,羊皮书还在,但上面的文字已经被水浸泡得看不清了,我只有口头转达我父王的意愿。他让我嫁给你,蒙恬,你愿意接受我吗?”蒙恬愣怔半晌,终于点点头:“愿意……”骄阳激动地一头扑到蒙恬身上,高兴地欢叫。蒙恬激动得热泪盈眶,深深把脸埋在骄阳姣好的小腹上……蒙恬慢慢摩挲着仰躺着的骄阳,二人渐入佳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