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姜女万里寻夫,靠的是高天拨云的意志和信念;尽的是异邦人生生不息、团结友爱的种族责任感;亲情、母仪、同胞情感使她走进了咸阳,走进了朝堂,她终于获得国人的同情和爱戴。孟姜族人也因此而被世人瞩目。雪天之中,公子扶苏要出发了,他和孟姜女在京郊十八里亭相遇后结伴同行……
始皇在朝堂上就地杀人,这还是头一次。只见他微闭双眼静默了一会儿,深深叹口气道:“朕也不想这么做……无奈呀!想不到我大秦下级官吏的品德竟败坏到如此地步。今天这也多亏了孟姜女主执意见朕。不然的话,朕哪里会听到这些真实的事情……简直是骇人听闻呀!一个酷吏为发泄欲望竟然奸杀了三十二位无辜女子,简直是惨绝人寰。蒙毅,给朕查一查,看看各级官吏中还有没有这样丧尽天良的事情。有人就是爱以身试法,真是无法无天。”始皇说完,又扫视一圈堂下群臣,愤怒地说:“你们当中有人早就知道这个昊伊的所作所为,可你们就是不举报,官官相护,居心何在?你们整天就知道在朝廷里勾心斗角,孟姜族女主家之地并非遥不可及,而你们却一概不知,一味大放厥词。你们这样孤陋寡闻还一再坚持要烧光所有诗书典籍,这又是何居心?……传谕下去,焚书之事就到此为止,不许再行深入……”
“皇上……”李斯惶急上前相辩,始皇哼声而戾:“不要再说了。朕还没有愚蠢到任人摆布的地步。姬凤仪、蒙毅、孟姜女留下,其他人散朝!”
皇上有旨:“姬凤仪、蒙毅、孟姜女留下,其他人退朝——”执事太监高声唱喏。“臣等遵旨。”百官鱼贯而出,姬凤仪三个人跟随始皇,由前头宫人引路朝皇上寝宫而去。
步入寝宫,始皇任由宫女松开腰带,脱去衮服,摘下皇冠,脚上靸着棉麻金丝履,随意地摆手道:“这里不是朝堂,你们也随便。”始皇放缓语调:“姬凤仪,由你押送钱粮物资代朕顺道去慰劳一下孟姜族人。孟姜女暂且留京……”
“谢皇上恩典。”不等姬凤仪领旨,孟姜女已经上前叩谢,恳求道:“不过,民女还是想尽快见到那些不经寒霜的孟姜男子,请皇上允准。”
“这个自然。”始皇温言道:“朕不过是担心你身体难以承受北方的风寒。姬凤仪,朕还有话要说……”
“臣候旨。”
“还有蒙毅,你们也自如些,不必过于拘礼。把你们留下,一来是让姬凤仪顺道慰劳孟姜族,这二来,朕想,应多多深入她们的生活了解民俗。孟姜族显然属于长期与世隔绝、固步自封,但孟姜女主,你也应该认识到母系氏族的发展显然是不合时宜了。朕的意思不是要取消你的母系女主地位,老实说,朕的意思是,你们应该多学习中原文化,学习这里的种植技术,学习这里的植桑养蚕、纺织技艺以及建筑艺术,掌握行政要领,提高男子地位,至少应该达到男女平等。这样,或许能加快经济发展,提高孟姜族人的生活水平。”
孟姜女此时心态安详,很有耐心地倾听着,不住地点头:“是,是……皇上说得不错。我们的农业还仍然停留在烧山放荒,然后才能撒稻点苞。一路走来,进入北方,见到这里土地深耕细作,桑麻纺织家家户户,令人大开眼界。和农家交谈,才知道亩产高出我们数倍,这要养活多少人呢。以前,母亲的朋友送给我们上等面料,花色好看光洁,听说都是出自中原、关中一带。此次我算是长了见识,原来这里的人穿戴这等上好面料已是平常的事情了,真是不出大山不知道外面的事情。植桑养蚕、纺织、深耕细作、建筑工艺等,我一定要学一些回去,教授给孟姜女子。”
“好,很好。”始皇非常高兴:“姬凤仪,这下你肩上的担子又重了几分,以上所提到的这些就由你来筹办。让你的属下把他们的妻子儿女们带上,朕允准了。带上家人不就等于把以上这一切农耕、纺织、饲蚕、种养都带上了吗?你还要负责教授孟姜女子。这些农耕活只有男子能干,其他事情不还得仰仗那些具有男子气概的孟姜女子么?该干什么干什么,各司其职。”
“经陛下提醒,凤仪知道怎么做了。以上这些还远远不够,完全可以组建一个以种植、纺织、养殖、建筑为主的教学团,深入到孟姜族地区,可以分几年甚至更长时间,把先进的技艺毫无保留地传授给孟姜族人……”始皇高兴地开怀大笑。孟姜女闻听也很高兴:“姬将军,那我要先谢你了,拜你为师。”
“不要谢我,该谢的是皇上。是皇上圣明。”
一直没有发言的蒙毅也开口道:“陛下,臣有个不成熟的建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在始皇鼓励下,蒙毅这才道:“臣认为有必要在孟姜族地区试行一套行政方式,让他们的头人自己来当官员,试行民族自治。这样也完全可以让姬将军在岭南地区试一试,由他们自己人参与管理,也省去朝廷很多麻烦。这样就可起到均衡治理的作用,一举两得,同时对种植、纺织、养殖、建筑等技艺的推广会更有成效。”
始皇道:“朕原想也是这样,就看孟姜女主是否赞同。”
“皇上……”孟姜女跪禀道:“民女认为这位大人的建议不错,可以试行。今日,民女总算真正领教了朝廷行事果断、赏罚分明之风范,实乃万民之大幸。但民女还是恳请,放还孟姜族男子,免了他们的徭役。这徭役可让我们这些妇女就近在岭南一带来做。比如给士兵做军服,为地方修水塘什么的都成。民女愿亲自带她们来做,哪怕多做一些也可以。民女没有别的奢望,只想保留孟姜族血脉,不致使他们耗损。请皇上恩准。”说完,孟姜女静静地等待着。
始皇帝观察了好一阵,怎么看就是认为这个孟姜女与众不同。她对中原文化的了解、学习算不得精深,但说起话来条理清晰,极有章法。始皇帝平生很少服过人,群臣乃帝国精英在他面前也是唯唯诺诺,更不要说是一般百姓了。他身为一国之君,倒也曾经服过几个学子、博士,但仅仅只是看重他们的才学而已,打心底里佩服一个女子确实是第一次,遂由衷地感叹道:“你能这样爱戴自己的属民,真是难得,令人可亲可敬。朕在这方面可能做得很不够呀!”
“皇上过誉了。小女还远远不够称职。”孟姜女谦逊地这样说道。“好吧,既然这样,朕今天就破个例,准你所奏。”始皇随手示意一下,交代蒙毅拟旨:
……拜孟姜族头人香茜为郡守,专职辖制本邦,有独立上奏权。
姬凤仪、蒙毅、孟姜女三人恭身施礼,齐说:“谢万岁!”始皇温言道:“好了,你们几个下去吧,朕今天也累了。”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三人施礼告退。
连日来,淳于越没有回家,就住在公子府,生怕公子扶苏再有个闪失。当然,那个假诏已查明完全出自俪妃那里。朝霞夫人整日相伴在扶苏身边,就连睡着以后的梦里都不曾一刻放松对夫君的看护。同时,经过那天的打击之后,扶苏的情绪极为低落,对任何事情都无所谓了。他整天神情恍惚,不问别事,反倒使得府里安宁了许多。朝霞夫人有些担心地问淳于越:“老师,他这样也不是个办法……”没想到淳于越却不以为然地从窗户上向里间看了扶苏一眼,说:“你大可不必担心。为师倒认为这样对他非常有利。”
朝霞夫人惊讶地生怕让隔间发怔的扶苏听见,但却更显焦急和懵懂:“老师,您老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我都急死了。”
“哈哈……”淳于越意味深长地笑了:“你想,他贵为千金之体,自然难以承受这样大的打击,但比起将来大秦江山这个无形重担来说,这点小小挫折又算得了什么?不让他早日历练历练那还了得!夫人,您放心,老夫认为,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说不定正是咱们的皇上在不动声色地历练自己的儿子呢?”
经淳于越这样一说,朝霞夫人算是稍稍放心了。深深叹口气道:“哎,但愿如此吧!”两个人抬头见扶苏从里间走出,神色渐缓,深情地看着他生命中的一老一少,似乎有什么事难以启齿。朝霞夫人赶紧挡在他近前问:“夫君,您是不是想出去?”扶苏郑重地点了一下头,突然脸色绯红嗫嚅着说:“想出去。”听到扶苏要出门,淳于越最是敏感,道:“公子,不是为师批评你,你现在是戴罪之身,怎么还……”淳于越把头扭向别处。
扶苏自觉理亏,见朝霞也是焦急不已,遂很内疚地低下头说:“学生当然不会再那么笨了,我想去会会朋友。”
“什么样的朋友非要在这节骨眼上去会?”朝霞赶紧把淳于越拉到一边,轻声说:“您老歇着,我知道他要去会谁。”说完又来到扶苏跟前,道:“走,到外面去说。”夫妻俩来到外间,朝霞会心地低声道:“兰园的确是个好姑娘,您应该尽早给人家一个名分,不能光想着去会面。你要见她,那我就让车夫送你。”扶苏一听,感激地看着这个深明大义的夫人:“多谢夫人,我也是正在想办法。”他向外间示意一下,问:“那老师咋办?”
“老师有我在,你还是换一身衣服吧。但有一条,一定要快回,噢,还要给蒙老夫人带些礼物,不带多没面子。”一边说一边帮助扶苏换好衣服,并带上礼物送出门。朝霞是个很有心的女人,早就预备着一辆普通马车。她嫌公子府的马车太招摇,同时也换上了一般的黄骠马和一个小书童来驾车,并且走常人不起眼的小巷。
来到蒙府,扶苏并没有似往日那样急忙跳下马车亲自跟熟悉的门人去打招呼,而是只让书童送上一封拜帖。门人大喜过望,赶紧跑过来跟扶苏打招呼:“公子驾到,小的给公子请安了。快请进呀。”扶苏在窗口应对着,这才跳下马车,问门人:“近日老夫人身体可好?”
“天一冷,我家老夫人就有那个呼吸不顺畅的毛病。所以,兰园也就一步不敢离开。”门人知道扶苏问老夫人其实就是问兰园。房门响动,兰园急匆匆出门迎着扶苏走过来,门人和书童知趣,只得闪身,溜之大吉。
两个有情人哪里还能抑制住思念之情,特别是京城到处都是有关公子扶苏的传闻,搞得兰园心乱如麻又无可奈何,总不能自己贸然登门去看望扶苏吧?兰园已经不顾一切地扑进扶苏怀里抽泣开来,诉说道:“你想要我的命我给你,你不能这样折磨我呀……啊!真把人都急疯了!”扶苏紧紧把兰园拥在怀里,喃喃自语地说:“过去了,一切烦恼都过去了。”
“真怕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也后悔了怎么就认识了你又爱上了你……”
两个人温存了一番,但毕竟是要见见蒙母的呀,等走进大厅,全家人都在等待着两个有情人。兰园羞赧地赶紧藏身于蒙母身后。扶苏上前一步襄礼道:“蒙老伯母一向可好?”蒙母赶紧起身相迎几步说:“公子,快让老身看看……他们都说得好悬,就像你要粉身碎骨似的。”遂抓住扶苏的手端详了半天,笑道:“我就说吗,虎毒还不食子呢,咱们皇上再怎么着也不能做得那么绝呀。公子快坐,兰园,给公子端茶。”扶苏赶紧道:“父皇的教诲是应该的,我们毕竟还很幼稚,很冲动。看你身子骨还这么硬朗,我就放心了。”
“公子您喝茶。”兰园递上茶盏后退到边上,蒙母方问道:“公子今天登门专为看看老身?恐怕还有兰园的事情吧?”
“哦,兰园和我的事情倒不忙。”扶苏赶紧解释说:“伯母有所不知,我明天要走了,所以今天特来看看您老,辞个行。”
蒙母大为惊讶:“皇上他,他还真就把你贬上郡去了?他这是要做什么呀!”蒙母出声很响,刚好让从门外回来的蒙毅给听见,他进屋就嗔怪地说:“娘,看你这一惊一乍的,多吓人。让别人听见还以为我们家怎么啦!公子几时来的?”和扶苏见过礼,两个人一左一右在蒙母身边坐了。
蒙母嗔怪道:“老二,公子明天要走,你咋不给我说一声?是不是嫌你娘不中用了。”
“什么?公子,此事当真?”蒙毅惊讶地问扶苏,扶苏含笑点头,说道:“我今天是特意过来辞行的,顺便再问问家里有无要给蒙将军带的东西。伯母,您老也别介意,我是应该出去历练历练了。不过这次倒提醒了我,想想蒙恬大哥十余年如一日身在边关,我这又算得了什么。父皇惩罚我是对的,身为皇子又能怎么样,都是父母生养的。那么多将士都在为边关效力,我这个皇子更应该到边关去体验一下?”
他发现兰园看他的目光都花了,显然是已经落泪了。蒙母听他这么一说,显得很高兴:“难得公子这样深明大义。老二,给你哥写信。”
“妈,哪有那么急,老麻烦人家公子。上次咏霞走时不都捎去了么!”
“嗯,就是。”兰园也破涕为笑附和着说。
从蒙府告辞出来,扶苏心情好了许多,却意外发现门口还有一辆马车。他先是看见了书童,然后见窗帘挑动,跳下了朝霞夫人,笑吟吟端详着陪伴在扶苏身边的兰园,不由惊叹地夸赞道:“夫君,你好福气。呀!果然是国色天香!快快过来让姐姐看看。”她这一举动把扶苏和兰园搞懵了,还是扶苏有思想准备,轻轻推一把兰园:“快过去呀。”睖睁的兰园这才跨前一步:“……夫人,兰园见过夫人。”
“叫姐姐,别人叫夫人,你怎么也叫。来!”朝霞夫人喜幸的样子,用力扳转兰园又仔细端详了老边天,笑吟吟道:“哟,像我的妹妹,我才不怕你抢,正好我也省心了。他早就跟我提起过你了,莫不是你还想瞒我?看我不收拾你。”兰园笑了,笑得眼泪也出来了。朝霞夫人一把又将兰园揽在怀里,亲昵地搂着兰园:“你是不是把我想象成母老虎?”
“姐姐,没有。”
“哎,这就对了,应该叫姐姐。”两个女人幸福地同时把夫君望了一眼。
“姐姐你不进府坐坐吗?”
“不麻烦了。你也不问问姐姐为啥要来蒙府接他?妹妹你是不知道上次我们上的那一当,活生生地把夫君让人骗去,让父皇罚了。你说我再不来接他,半路不知又出现什么妖魔鬼怪呢。”
“我也听二哥回来这样说。姐姐,你要不进来,就赶紧回吧,我也不敢留他,万一他……”兰园杏脸羞红,扶一把朝霞让她先上去了。此时,扶苏又把兰园揽进怀里抱了一下,然后才松开手。兰园当着朝霞夫人实在难为情,急得给扶苏使眼色。
咸阳北郊,十八里亭,旷野的白雪一眼难以望尽,看得久了反而会让人觉得眼前一片模糊。但官道上还是人来人往,奔走着为了生计的百姓。十八里亭榭集镇的形成说来也别有情趣,富家公子们迎宾送友讲情调,一掷千金,专程来这里建别馆,修聚散之所,后来索性平时闲来无事时也到这里消遣。随之这里又被商家们看好,一些服务型设施也沿街而没,再加上周围的老百姓也来凑热闹,渐渐地,十八里亭榭就以它独特的方式发展成一个很大的集镇。
孟姜女离开宫廷,告别相送的人,紧赶慢赶,到小晌午才赶到十八里亭榭。她身上仍然穿着自己民族的服装,戴着传位金项圈,肩上挎着一个蓝布包袱。走到哪里都会迎来人们的瞩目,好多素不相识的人都会友善地跟她打招呼。一位靠打猎为生的老头还送了她一件狐裘夹衣御寒。走进集镇熙攘拥挤的大街上,人们主动给孟姜女让出道叫她通过。
一位盲人姑娘弹着箜篌,另一位小姑娘正在哀婉地演唱。一个盲人说书老者已经开场,打了一个开场白,问围过来的听客们今天想听什么?有人要听苏秦纵横,有人说要听蒙恬救孤女,还有的想听听蒙恬大战马兰花,旁边一人说还不如干脆来一段姬凤仪羞杀遮日休。
孟姜女停下脚步静静听了半天,能在书场听到说书人对蒙恬的夸赞,她心里非常激动。这个能影响她一生的男人正被举国上下的人们推崇备至,她心里却矛盾着、迷惑着。一个为帝国利益屠杀别的弱小民族的将军,他应该是有罪的……记得当初针对恃强凌弱这个话题,她和蒙恬谈论过,他和她是持同样的观点,可他回到秦国以后又做了些什么呢?一个高大完美的形象在孟姜女心中慢慢委靡下来。但她又时刻忘不了二人义结金兰的那一刻,当时蒙恬和香茜面对远山近水,两个人拜三山五岳、九州江河,拜天地君亲师,为的就是让神灵来佐证,这世上一位人中豪杰和一位稀世女杰特地向各位神灵通禀,我们就要结义为异姓兄妹,从此生死相依,荣辱相伴,但愿千里共婵娟!
孟姜女一个人正在郁闷烦恼,书场一时有点骚动,不少人吓得赶紧溜之大吉。原来是一队秦军士兵拥进场子叫喊:“大秦律令,不许聚众,不许游说,还不赶快散去,想去做苦役吗?”
“散了,散了。”几个军士挥动着马鞭在人们头顶响亮地绕着,就像在驱赶一群牲畜。人们只得纷纷散去。一个小军官上前端起地上的铜盆,哗哗摇了几下,咧着嘴道:“又是你这瞎子,知不知道犯了聚众罪?”
“军爷,行行好!留几个饭钱?”
“留几个……这是罚钱,一边去。”
“放下!”一声断喝,把那个小军官惊得差点丢了铜盆,刚要走的脚步不得不停下来,循声看见了怒目而视的孟姜女。
那小军官狞笑一声:“嗯嗯,我当是谁,不就是个讨饭的吗,见了皇上一面就想逞威风,告诉你,在爷爷这里门都没有。走,我们走。”他嘴里虽然这样说,但还是想溜之大吉。没想到孟姜女横身拦住了他:“不许走!把铜盆放下再走。”孟姜女的声势的确让这个小军官及随从感到棘手,加上旁边人们投来鄙视的目光,心里还真是有点怯。但看到端在手里的铜钱,这个小军官又实在舍不得放下,于是横生一股恶气:“你她妈想找死哇,你……”
“住手!”蒙毅出现了,他身后的马车里似乎还有一个重要人物。但蒙毅今天身穿便装,那几个兵士哪里认得她,更没把他放在眼里,几个人心想:今天这是怎么啦?又是一个爱管闲事的,我打她你心疼什么?“要分钱,还想打人?”车窗里那个公子模样的人发话了:“那钱一个都不能少,哪拿的就放回哪去。”因为同样是各着便装,几个兵士呆愣片刻,却不认识胆敢给他们发号施令的公子是谁。围看的人很多,因为没有结果,大家都不愿散去,等着要看结果。那小军官得意地扬着抢到手里的钱,冲扶苏讥讽地大放厥词说:“怎么,敢情这位大哥没钱了吧?哈哈哈……”
扶苏走下马车,朝自己的随从示意了一下。随从们早就按捺不住愤恨,一拥而上将那几个兵士按倒绑了个结实。那个不知死活的小军官惶急梗着脖子说:“你,你们是何人?胆敢绑常将军的人,是不是活腻了。”
“常将军,哪个常将军?”扶苏不解地问。随从伏在他耳朵上说:“就是马谷坑人的那个常将军。”
扶苏一听立刻联想到自从焚书以来,来自各方面的无形压力挤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其间受了多么大的屈辱。一个堂堂大秦公子却屡遭别人白眼,全都是这些家伙们闹得,不行,不能便宜了这帮家伙。那随从趁机又说:“听说,他们又全部归赵高大人节制,根本不是什么宫廷御林军。”
“哦,是这么回事!”扶苏已经心中有数,正要下命令,蒙毅趋前一步深施一礼:“公子,这事您可以让手下们去处理,那边朋友们都等急了。”
扶苏侧脸一眼瞧见了孟姜女,不由惊讶地双眼放光,但随即看清不是兰园,而是一个酷似兰园的素装女子。蒙毅赶紧介绍说:“公子有所不知,她是皇上的客人名叫香茜,是南方一个部族的首领,要到北方去寻人。大家都亲切地管她叫孟姜女。”孟姜女已经见识了刚才公子惩处恶兵痞的威仪,遂上前深施一礼道:“草民香茜见过公子。”扶苏看出她不是个一般女子,遂很客气地回道:“免礼。”并邀她一并前行。
几个人走进菊仙散馆,淳于越早已带领众弟子出迎。扶苏让免了许多礼仪,大家进馆内分宾主坐了。蒙毅先给大家介绍了孟姜女:“这位巾帼女士正是近日来名扬京城的孟姜族头领香茜公主,人们都叫她孟姜女,你们大概也听说了吧。”
“久仰,久仰。”
“孟姜女侠挺身而出为本族男子谋福祉,此义举真是难能可贵啊!”孟姜女像男子那样一揖到地:“多谢众位兄台抬爱。香茜初到京城,得幸碰见皇上,这才得救。民间传闻的那些,香茜实是不敢领受,只想孤身前往北疆,召回我属下子民即可。只待来日朝廷在南方出徭役,由我孟姜女子代行即可。孟姜男子的职责不是出徭役,也不符合孟姜女主政的传统。”
“噢——原来如此。”淳于越这才似乎明白了一切。他垂首沉思,慢慢道:“上古传说中讲,女娲时,凡天下大事女主之。老夫本以为是无稽之谈,却原来世上确有此事。”
蒙毅接着道:“各位,公子此次北疆之行,虽说受皇上失意讥责,但朝廷有诸多原因在此也不便细说,只好由公子的老师及同窗一起前来以此种形式话别相送。恰又赶上孟姜女主也要前往北疆,这样大家一路同行也好有个照应。来,大家共同举杯,为二人饯行。”
“好,来,干杯!”
这时,冲天的礼炮响了,整个咸阳城沉浸在一片欢乐之中,这正是公子胡亥立府大婚的礼炮。本来他是要等到胡亥大婚之后再启程,也不失为兄弟情谊,但俪妃却在始皇面前进言,私下定下了公子扶苏必须在三日内离开京城。公子扶苏只得连夜去向父皇辞行。父子二人也终于有了一个单独相处的机会,并进行了一次密谈。那可是世间仅有的一次,父子二人开诚布公,当然要谈到大秦的未来……始皇对扶苏非常满意。礼炮声久久不绝,大家都知道扶苏内心很不好受,兄弟大婚,作为哥哥的扶苏还非要背上一个有负兄弟情谊的骂名。“公子,别往心里去,对这件事情,皇上都没办法,顺其自然吧!”
“来,我们大家高兴起来。老师,您也举杯。”眼看就要尴尬下来的场面,现在立刻恢复了常态。大家频频给公子扶苏敬酒,给孟姜女敬酒。孟姜女不胜酒力,只好以茶代酒。
酒过三巡,扶苏端着一盏酒敬呈给老师淳于越,感慨万分地说:“老师,请您喝下这碗酒,感谢您多年来对学生的栽培。学生很不争气,让您失望了。”淳于越也很激动:“公子快起身,你我虽然有师生名分,但你毕竟是主呀。这酒老师喝了。”说完一仰脖子喝干了酒,干脆地说:“公子,你也不要怪怨任何人,包括对你使黑的人。”
“这个时候怨恨又有什么用呢!老师,您说得对,路就在自己脚下,该怎么走都是自己的事。也许,父皇他这么做是对的。”
老师淳于越似乎并没有像上次那样悲凉,却是面现喜色,遂把扶苏叫进里间说出一番话来:“老夫要给公子道喜了……”扶苏惊讶道:“学生现在这个样子,何来喜事一说。”淳于越眼含热泪,深情地望着自己这个得意弟子,说:“看,公子,你这就不如老夫了吧。你以为你父皇真的在惩罚你?错,北疆大帅蒙恬,那可是当今天下你父皇最器重的人物,这你是知道的。可你父皇早不惩罚你,晚不惩罚你,偏偏这个时候罚你做蒙恬的监军,这可信吗?他最信赖的大帅用得着你去做监军么?”扶苏懵懂地睁大双眼看着老师,不解地问道:“老师,您说的这些也正是一直困惑学生的问题。父皇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不,绝不是多此一举,而是很有必要。”淳于越越说越有精神,加之酒精的作用,更加激动:“皇上其实是让你去给蒙恬做搭档,让你们尽早磨合磨合。这就意味着你将来问鼎大秦只是个时间问题,你懂吗?我的公子,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呀!为师为你而高兴!”扶苏闻听睁大双眼,恍然大悟地说:“是呀,我怎么没想到呢!”
淳于越突然收敛住情绪,真诚地劝慰道:“就此打住,打住。此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多少人都在觊觎你的实际身份,难保不会暗中使黑。前面的道路潜藏着重重危机,你要时刻提防,千万不可掉以轻心。去吧,跟蒙恬在一起你的人身会很安全。那可不是一个能让眼睛里揉沙子的人,他会下死力保护你。”扶苏郑重地点点头:“老师,学生懂了。老师,您也要保重身体。”
两个人走出里间,见外间众人似乎早已停止喝酒,望着师徒二人出神。淳于越殷切地催促道:“路途遥远,赶紧走吧!”众人相跟着来到十八里亭榭郊外,扶苏、孟姜女一一跟大家话别。
突然,远处,一个俏丽的身影策马而来,老远就喊:“公子——”
“是兰园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