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辜的方士、术人被杀被罚,公子奋起为他们求情,却遭始皇严厉斥责。大儒淳于越亲自登门劝公子扶苏千万不要卷进这宗政治大案中……公子扶苏是有着侠义个性的人,答应的事情就要力争。面对父皇的质问,扶苏还是把该说的话全部说出了。结果,恼怒中的始皇一气之下要遣扶苏到边关去……
在这个漆黑的夜晚,家奴举着灯笼引路,赵高在如此深夜却仍不知疲倦地来到小房子跟前,立住脚步,他身后站着神秘的京都密使金成。赵高掩饰着内心的激动:“常青光……”小房子有了响动,传出一阵窸窣声。常青光慌乱地爬到门口:“……啊!主人,您是来看我的吧?谢主人……”他在门口不住地给赵高磕头。
赵高不耐烦地讽喻道:“你小子活得挺逍遥的啊?你是打算此刻就跟我走,还是在这小房子里待一辈子?”常青光猛然听闻此话,激动地不知如何是好,再次给赵高磕头谢恩:“谢主人,青知道错了!”
“常青光听令!从此刻起,你就是大秦咸阳宫廷卫队长。”常青光打个激灵,神情一下子亢奋起来,小心问道:“这是真的?谢主人再造之恩,小人一定肝脑涂地报主人大恩。请主人吩咐。”
“命你即刻带队,连夜搜捕方士、术人。如有违抗者格杀勿论,不得有误。”
“遵令!”常青光像注入了兴奋剂,他和赵高一样仇视那些有文化的人。
赵高随手递给常青光一样东西,威严地说:“这是那些人的名册,后面有一个别院,还通着后门。去吧,一切都为你准备好了!”
“是!”常青光奉命来到后面的院子,那里已经是灯火通明,男女各五人的奴仆恭候着常青光。常青光哪里还有心思应付他们的问候,径直走进浴室,在两个女仆侍奉下,彻底清洗了满身的污垢,然后刻不容缓地出来更换上簇新的军官服饰。他临出门时,又特别安顿下人:“小边门要守候一个人,随时来给我开门……”
走出小院,特别卫队已经在门口整装待发。常青光正规地给卫队敬礼,厉声问道:“人都到齐了吗?”
“禀报队长,人马集结完毕,等候您的指令!”
“好!出发……”特别卫队士兵的脚步声回响在咸阳的大街小巷里,值更人喊:“各家各户听明白了,勿要出声,勿要出门,以免搅扰公干。”接连不断地传来更多的狗吠声,就是再笨拙的人也会明白要出事了……紧接着,远近不同方位分别传来敲门声及抓人的呵斥殴打声。顿时,孩子哭,女人号,在那个不眠之夜,整个咸阳城已经是鸡飞狗跳……
清晨,一队队特别卫队押解着方士、术人们穿街而过,就像在驱赶一群牲畜。更多的士兵分列各个街口,封锁路口,严查逃匿者。士兵们不断地从百姓家里往大门外搬竹书,堆拢一处,过来几个军士,浇油燃火,一堆堆竹书如柴薪一样燃烧起来。公子扶苏坐马车上朝,忽见大街上处处冒烟,士兵来回穿梭,整个咸阳城笼罩在一片烟雾之中。他索性揭开窗帘,审视着大街上发生的一切,心下甚为不解:今日是怎么了?咸阳城出了何事……又是一队队士兵押解着几十个方士、术人从马车跟前经过。有几名方士竟然认出了扶苏,高声悲悯地呼喊:“……公子!快救救我们——”内中竟然还有女子身影。
扶苏更是大惑不解,自己瞧,原来到处燃烧的并非柴薪,而是被各个学派奉为圣典的竹书……天哪!扶苏急忙下车冲到军士跟前,怒喝道:“你小子不要命了,竟敢烧书……”过来一个小队长赶紧行礼,诚惶诚恐地道:“公子,我们也是奉令行事。否则,借我们胆子也不敢。”扶苏大吃一惊:“奉令?朝廷几时发过此项指令……”小队长又道:“公子,您自己听吧……”
“咣——咣——”一个小官员敲击铜锣,宣告诏令:
各有书户听真,朝廷有令,除医药、卜巫、养殖、种植、栽培之书外,其他各类书籍全部焚烧。若有学法令者,以吏为师。令下三十日不烧者,黥为城旦……
扶苏听闻,二话不说,上车直奔朝堂。马车在咸阳大街上飞驰,有街口布岗的士兵要拦驾,都被扶苏的马车冲到边上。扶苏惶急走进大殿,大殿内重门叠叠,宫人们像木偶一样侍立两旁。扶苏一边疾走一边大喊:“父皇,父皇……”一路上,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朝里近日都发生了何事?他怎么会丝毫不知情……
真正的朝堂是在九重门内,当他一下子驶入时,眼前的情景让他惊呆了……百官们全到了,一个不差地按秩序就座,朝堂上一片寂静。扶苏的老师淳于越和另外几个老儒却跪在当堂,一言不发,像是在默默等待皇上的发落。而九五至尊的始皇帝却抬首仰望,视若无睹。他已经铁了心,不会再改变已经决定的事情。
众官都为公子扶苏担着一份心思。李斯、姚贾等众皆窃窃看着刚刚走进来的扶苏,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在这场政治斗争中,他们显然是胜利者。冯劫等几位老臣愤愤然,无奈地沉默着,时不时敌对地看着李斯、姚贾等。公子扶苏是何等人,立马看得出来,这里已是经历过一番激烈的廷争,在始皇的授意下,不但已成事实,而且是一边倒……
始皇帝其实早就听见儿子扶苏一路呼喊着走进朝堂,他内心不仅有点恼怒,同时也有点遗憾。老实说,他在扶苏方面的投资的确优于其他皇子,为他单独请了各门学派的老师。其中就有儒家的大儒淳于越,墨家的知名巨子鲁不弃,道家的大师李根尘,还有法家的当家人韩非。不过韩非死后,扶苏有关法家的老师一直空缺。李斯倒是想当他的法家老师,却由于两人政见不同,扶苏根本不把李斯当回事。所以说,扶苏法家老师的长期空缺是一个最大的遗憾,使得始皇一直倾向于法家治国的思想理念没能在扶苏身上得以浸透。在这一点上,始皇帝很无奈。
扶苏勤于王政,是个很自律的人,不会无故不上朝。但今天,始皇帝倒是希望扶苏能懒怠一次,至少懒怠到使他尽快把这件事情平息下去……此刻,令始皇帝最担心的时刻还是到来了——扶苏上朝了,不仅如此,他已经看到咸阳城内乌烟瘴气,杀气腾腾……始皇帝还是朝儿子扶苏示意了一下,那意思是:你就安稳地坐下吧!什么都不要问,什么都不要管。但这可能吗?扶苏顾不了那么多,还是按照朝堂礼仪上前参拜:“父皇,儿臣来迟,请恕罪……但,这……”扶苏倒显得不知从何说起。
外面已经闹翻了天,而朝堂内却静寂得出奇,他那急切的样子,分明透着无限的忧国忧民。始皇帝只好温言以对:“吾儿,早朝没有晓谕与你,朕是想让你在府里温习功课,切不可荒废学业……朝里无甚大事。你,还是随你师淳于越回去吧!”这恐怕是始皇帝有史以来第一次关怀扶苏的学业,却显然是自欺欺人。扶苏在学业上从来不是个懒怠的皇子,也给教授他的老师省却许多尴尬。始皇帝明明知道这些,也暗自欣慰扶苏的聪明好学,因此从来不曾对扶苏的学业操心过。今天当着满朝文武百官,他又突然操起这样的心。
然而,朝堂里的百官都是人上之人,岂能猜不透始皇帝的心思?其中,当然包括淳于越。老先生本打算和这几个老儒联起手来规谏始皇帝,即使跪死在朝堂,也要力争使始皇帝收回成命,保护学派诗书经典流传万世。但精明的始皇帝却把他的命运跟公子扶苏紧密地联系起来,看你这个当家老师如何面对?识相的就赶紧劝说扶苏回府……惶急中的扶苏当然没有意识到其中有这么多微妙的用意,而淳于越显然已经清醒地意识到了什么,不由得扭脸看着自己平生最得意的学生扶苏,打算就此解除和这几位大儒的攻守同盟,来全身心地“解救”扶苏……
扶苏是个诚实的人,没有学会父皇那样的心思缜密,只是一根筋似的非要为这些无辜被杀的人讨个说法,遂不解地问道:“父皇,怎是无甚大事……外面到处都在焚烧《诗》《书》及百家语录,这些可都是各学派当家的文学典章,授业解惑怎可没有这些?再说,那些方士、术人完全可以将他们驱逐出咸阳即可,根本没必要杀他们。此事震古烁今,怎么能说无事……”
“再勿多言!”始皇帝怒从心起,尽量隐忍着,但还是爆发了,遂威严地命令:“朕命你即刻离朝回府,扪心改过。近日,你就不必上朝了……”
“父皇……”
“住嘴。逆子,莫不是胆敢抗旨不遵么?”始皇帝以绝对气势压倒扶苏,扶苏心急如焚,简直在泣血,感觉有一个老者颤抖着双手来搀扶他,嘴里嗫嚅着说:“公子……还是遵从皇命吧!”扶苏抬头,看到是老师淳于越,内心随即安静下来,也就此清醒了许多,嘴里嘟囔:“……儿臣,遵旨。”遂起身郁郁离去。师徒二人走出朝堂,恍如隔世。在淳于越的监护下,他寸步不离地把扶苏送回府上。
回到府邸,沮丧无力的扶苏跌坐在榻上默然无语。面对围上来的家人们,扶苏自然是视若无睹,使得阖府上下顿时陷于一片慌乱中。淳于越老先生安慰众人道:“没事,你们都退下吧!”
下人们纷纷退出,只剩下妻子朝霞夫人。朝霞夫人是齐国女子,她望着扶苏那神不守舍、失魂落魄的样子,甚是担心,急切地问:“……老师,公子到底怎么了?他……”
“没事,不要过于担心。”淳于越像个慈父安慰着朝霞夫人,大致讲了朝堂发生的事情:“……我倒认为,近来不让他上朝是件好事呢!免得他被卷入潜藏着的朝廷漩涡中去。”朝霞夫人听得懵懂,也就不甚了了地点头,喃喃说道:“哦,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老师,这里有热汤,您随便用。”她服侍扶苏换去朝服,又让他喝了汤,意识到扶苏跟老师肯定有事要商量,于是便在退出客厅前对淳于越说:“老师,一切就拜托您了!”
淳于越巴不得扶苏一个人能静静,让他冷静地反思今天所发生的一切。于是温言道:“夫人,有事您先忙吧!这里有我。”把所有人都打发出去,淳于越突然过来郑重地给扶苏跪下了。而此刻意识正混乱的扶苏,突然清醒过来,见自己的老师正跪在自己面前,慌得赶紧搀扶,连连说:“老师,您这是做什么?”始皇帝家法极严,若听说哪个皇子敢违抗老师,敢对老师不尊,那是一定要受到惩戒的。更何况老师给学生下跪,扶苏焉能不懂规矩?但任凭扶苏怎样搀扶,淳于越就是不起来,眼中落泪:“容为师把要说的话说完……”扶苏只得应允,陪老师跪地:“老师,您要说什么?”淳于越这才道:“你知道你父皇为何要瞒你?”扶苏摇头:“学生不知。”淳于越恳切地说:“始皇是怕你卷入朝廷争斗的漩涡中,你一时意气用事,会毁了你自己的前程。你父皇用心良苦,是在保护你啊!”扶苏一听惊讶地问:“何以见得?老师,您说明白点……”
淳于越慨然道:“这是件大事,很显然你父皇他们已经酝酿好久。李丞相虽是这泼天大案的核心人物,但毫无疑问是出自你父皇的主观意志,别人又如何能左右得了?明着是镇压方士、术人,实则是在杀鸡儆猴,有意打压我们这些学派,独扬法家,认为国家只要法度、赏罚分明即可,其他学说都不足为道,反而阻途塞道、扰乱视听。你这样公然跳出来反对,那不是跟你父皇对着干吗?他能容忍你这样吗?”扶苏情急道:“那,那就不管不问,任由他们烧毁诗书经典,这不是把千年传承文化给毁了吗?何况那些方士、术人也罪不致死……”
“好我的公子,”淳于越急道,“问题是凭你我之力根本扭转不了目前的局面,反而会毁了你的前程。”扶苏固执道:“前程算什么,那些人把性命都丢了。大丈夫当立则立,不在乎得失,我宁可舍弃皇位也要救他们……”
“啪!”对面的淳于越抬手给了扶苏一巴掌,愤怒地说:“说得什么混账话!你那样做会让全天下人失望的,你知道吗?你别无选择,是整个大秦王朝选择了你。你肩负的不只是几个方士被砍头、几本竹书被焚这些事,重要的是你将来一定要临朝执政、君临天下,恢复传统文化那不是你一句话的事情么?你今天这样冲动,何以能担待君国大事?又何以能使得大秦帝国根基牢固、万世不灭?公子,老臣求你了……”淳于越流着泪深深将头磕下,花白的发髻松散下来。
扶苏挨了一巴掌已经愣了半晌,这时见老师口称老臣,跪伏在自己面前,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程度。他紧紧抱住老师瘦弱的双肩,哭着说:“老师,快快起来,扶苏谨记老师教诲……”
淳于越已经是老泪纵横,含着泪眼再次给扶苏磕头,道:“你我本君臣,老朽不该打你。望恕罪……”扶苏真诚地道:“老师,你我本师徒,师徒如父子,严父打孝子,该当。”淳于越仍然放心不下,嘱咐道:“你近来千万不要出门,该办的事情留在以后再办。别人上门也要一概拒之不见,这样于人于己都好。目前多的是落井下石的人,觊觎皇位者比比皆是,窥探你、抓你把柄正愁没机会呢!千万不可混同于他人。记住,渡过了现在的艰难就有了光明的未来。你的未来就是要君临天下,黄天厚土赋予你,你的皇子身份赋予你。失去这样的未来,你就是满腹治国安邦的抱负又能怎么样,最终照样会失去施展抱负的平台……好了,我不能久留,你好自为之吧!”淳于越说完,也不让扶苏送,一个人出门走了。
一个“叫花子”模样的人在府门外转悠,还尾随了淳于越一段路。每天,这个人总是恰时出现在扶苏府门口,这样过了有五天……一天黄昏时分,这个“叫花子”闪进宫门后便不见了。当再次出现时,这个“叫花子”却已是更换了服饰,跪在一珠帘跟前压低声音道:“奴才特来禀报,扶苏拒绝接见任何人,而且是连大门都不出半步!”珠帘后一女声问:“完了?”
“完了。”
“就这些?”
“回娘娘,就这些。”珠帘后的娘娘好像并不甘心,询问道:“常青光,怎么才能让他走出府门?能不能设法引他去看看杀人场面。他这人的脾性我是知道的……由不得他不激动。”
常青光感觉灯光突然一亮,原来是珠帘被挑起来,俪妃俏丽的面容正对着他。突然,这个女人轻纱薄衣地立身而起,走到常青光跟前,而且挨得很近。常青光能嗅到女人浓烈的体香,带着一股淫荡气,使得这乡巴佬一般的男人不由得一阵心猿意马,伏地吻着俪妃光洁的小脚,嘴里喃喃着:“娘娘,真香……不过,想叫扶苏出门并不难……”俪妃媚笑着说:“你胆敢冒犯本宫……”却并未抽回小脚,任由那男人的舌头一直沿着小腿向上舔去……轻纱剥去,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俪妃在忘情时却仍不忘正事,慢慢道:“那你就想办法让他走出府门,继续做他的王子救人之举……”
一个宫人敲开府门,轻施一礼朗声道:“公子,皇上有旨,传您进宫有要事。”仍然萎靡不振的扶苏赶紧要跪地接旨,宫人说:“皇上说了,公子不必多礼,直接到宫里便是,也可能是一些家事。小的先走一步。”扶苏丝毫没有多疑,闻言便道:“也好,公公请先回吧!扶苏随后就到。”
望着宫人退出,朝霞夫人赶紧帮扶苏收拾衣着打扮,操心他的吃食。阖府人等忙个不停,好不容易才将扶苏送出府门,而朝霞夫人却又担心地想:这又是哪一出呢?不是让他在家慎思悔过吗,怎么突然又宣他进宫……正自神思恍惚不能自己,门人来报:“夫人,淳于越老先生求见……”朝霞夫人急道:“还不快迎。别人挡驾,老先生也敢挡……”带着众家奴仆人迎在门口,一揖到地:“先生快请……”淳于越见不是公子扶苏出迎就有些奇怪,跟随进府随便问:“怎么,公子不舒服么?”
“哪里。刚才宫里来人说是父皇传见,就匆匆忙忙走了……”淳于越听到后大吃一惊,停住脚步,冷静道:“这里一定有问题……请问夫人,宫人可是平日来府的那位?”朝霞夫人心下紧张,越听越怕,忙答:“……不曾见过。”
“赶快备车,一定要追回公子……”淳于越下命令般地一声吼,阖府人都惊呆了。这个平日慈眉善目的老先生的话,居然令大家听着害怕。公子现在所面临的危险朝霞夫人已经意识到,见那些下人们还呆愣着不动,夫人急了,大声道:“赶快备车,听见了吗?”淳于越要一个人去寻找公子扶苏,而朝霞夫人更是心焦,执意也要去。两人不由分说登上马车驶出府门……
再说扶苏出了府门,大街上冷冷清清,偶尔有一处焚烧竹书的,也是渐渐稀落。看样子竹书已经烧得差不多了,整个咸阳城一片肃杀,更听不到一处读书声。扶苏一颗空悬的心好似一下子落到了冰点,很难想象离开诗书经典的大秦今后会是个什么样子。他在内心大声疾呼:父皇啊父皇,您到底要干什么……他感觉马车突然停下来,刚要揭帘看看窗外,赶车的马夫在前窗口问:“公子,前面路口被封,让我们改道前行……”扶苏不假思索道:“那就改道前行吧!快,从速!”马车只好掉转方向朝滨河大道驶来。沿凤尾河一直向南,经过一个小码头,才能绕道到达咸阳宫。
冬季的凤尾河,岸边垂柳光秃秃甩动着细瘦的枝条,梧桐的叶片早就在晚秋时节褪去梢头,秋天的绿茵已经隐遁,剩下的只有萦绕在心头的记忆。一匹快马急速奔跑在滨河大道上,快马从远方来,驶去的方向是咸阳宫。整个帝国每天都会接到不同方向传回的快报,也正是这些不断传回的快报,大秦帝国的中枢神经才能有效控制朝局,调整地方时政和官吏,并最终实现统治这个国家的目的。因此,在扶苏眼里,这些飞传快报的马该是多么的重要。有哪一份快报不能按时到达,则足以证明该地已经出事了。
前面的凤尾河河面上,从冬季还没有封冻的河面上漂来一具尸体,仔细瞧,河水竟然不像是水的颜色,而是泛着一股股黑红……扶苏心说:这个人不像是溺水而亡?难道是被人谋杀……跟随着马车的不断前行,车夫对河面出现的异常也感到十分害怕:“公子,前面又有尸体……”扶苏临窗仔细一看,好家伙,又是好几具漂浮着的尸体。扶苏似乎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便歇斯底里喊:“赶快走!进宫禀明父皇!”
“驾——”一声响鞭甩动,马车疾驰而去。河面上漂浮的尸体又有许多,河水也变得更加猩红。
马车靠近一个小渡口时,出现了手执方天画戟站岗的士兵。渡口边上围着更多的人,士兵要拦马车,车夫厉声喊:“此乃公子的马车,公子的马车……”士兵们示意让马车绕行,没想到扶苏却喊:“停,停车……”
“吁——”车夫不得不停下马车。公子扶苏从车上跳下来直奔小码头。那里还有没被砍头的方士、术人多达二百人,他们清楚地听说是公子到了,于是一连声地喊:“公子,公子!请您救救我们吧……”
“公子,救命呀,”
“不许喊,不许出声,听见没有?”几个刽子手正在挥刀斩向按伏在木砧板上的犯人。
一声声惨叫传来,顺着河面飘荡。只不过刚才急促行驶的马车,车轮碾轧地面的声音很响,才压过了惨叫声。“停下,停止你们的行为!”一个小军官也认出了扶苏,上前抱拳襄礼:“禀公子,我等是在执行公务。皇命在身,岂能违抗,您,还是速速离开这里……”啪!扶苏从车夫手里抢过马鞭挥去,那家伙脸上爆出一条血印。扶苏厉声喝道:“本公子再重申一遍,必须给我立刻停止杀人,待我禀明父皇,你等再行动也不迟,听见了吗?”
“诺!”那小军官很不情愿地答应一声,高声呵道:“暂停执行,听候公子消息!”公子扶苏也不再看视那些人,迅速登上马车疾驰而去。
咸阳宫竟然没有父皇。遵父命守古训的太子扶苏,仍然不知这是人为的隐于暗处的宫闱阴谋,更没有料到会遭人暗算。当他盘问宫人时,宫人说皇上不曾召见他。扶苏听后不由大吃一惊,随手薅住宫人衣领质问道:“你敢确定,父皇今日确实不曾召见我?”宫人吓得魂不附体,怯怯道:“公子啊,我们这些人哪里敢骗您,掉脑袋的事情谁敢干。不信你去问他们……”
“扶苏?怎么会是你……”公子扶苏惊诧地听到身后竟然传来父皇的声音,赶紧跪地磕头:“父皇在上,儿臣给您请安了……”他瞥眼看见淳于越和妻子朝霞夫人乘坐的府中马车也赶到宫门,却被宫人挡住……始皇帝倒是没有看到这一切,只是神色不悦地阔步走进重门,边走边说:“那么好吧,既然你自己来了,我也正要安顿一些事情……”扶苏尾随其后,跟着的大臣也尾随其间,都为扶苏捏把汗。扶苏现在反倒冷静了许多,也清楚自己是被假诏传见。他心里异常恼恨,也十分懊悔,懊悔自己不能辨别是非曲直,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但心地善良且做事执著的扶苏,还是想要为那些待死之人向父皇求情……
“父皇,不能再杀人了,他们只是……”
“不要再提这些无聊的事情,朕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朕要你在家扪心思过,你为何要执意来管此事?难道你连朕的话都不听?你不思悔过,私会朋党,究竟想干什么?”始皇帝极为恼怒,下面的大臣听来身上都起鸡皮疙瘩。
扶苏本不想说明今天因为什么会出现在宫里,但也是一时怄气,这才言语硬朗地说:“儿臣确实在家扪心慎思,在家几日不曾见过一个来拜访者,倒是有一个宫内之人假传父皇谕旨,说有要事相商……”
“那就是说是朕的不是了?”
“儿臣不敢!”
“朕不曾委派任何宫人去叫你,完全是你为逃避罪责,胡言狡辩。”始皇帝也不落座,来来回回行走在丹墀之上。下面的大臣也只好躬身侍立。
“儿臣扶苏没有任何非分之心。只是绕道滨河才看见那里还在杀人……”
“沿着中央大道可以就近到达咸阳宫,而你却非要绕行滨河,这难道不是蓄谋已久的上谏是什么?”
“中央大道当时受阻,儿臣不得不绕行滨河……”
“朕那时刚刚从中央大道经过,去视察御苑工程,何时受阻?分明是你受人之托,专程绕道去看那些死囚。你为何还不敢承认这一切,还在极力寻找借口。你,你居心何在……”
“儿臣没有任何居心,也不曾受过任何人之托。望父皇明察!”
“哼!”始皇帝冷然地笑了笑:“那就是说寡人冤屈你扶苏了?”扶苏一听,惶急,难以相对。他此刻头脑发胀,根本意识不到早已冲撞了始皇帝,却还要中了魔似的继续往下进行:“儿臣不敢……”
两下一时语塞,僵持半天。始皇帝好像心情又冷静下来,遂放缓语气道:“好吧,今天的事情朕跟你已经掰得差不多了。朕就相信你今天所说的话,说什么宫人假传朕的旨意,说什么中央大道受阻你被迫改走滨河。朕现在认定这些都是真的发生了……不过,朕想就这次事件征询一下你的看法。虽然说迟了一些时日,但朕还是想听听你对焚书事件如何评说?”
“儿臣不敢妄言……”
“说吧,朕赦你无罪。”始皇帝挥挥手。
扶苏跪伏在大殿,此刻扬起倔强的头颅看着始皇,郁郁道来:“儿臣只是不明白,百家之言并不曾影响到任何国计民生,却缘何非要采取极端措施加以毁之?仔细究来,父子族纲、君臣朝纲,均出自儒家经典之精髓要义;行百技,缮建设,物物有条乃采用墨家之义;海纳百川,包容一切乃道家之言,并行之有效。法家虽说明理治国、安定百姓,但仅靠一家之言恐难让天下人信服。更何况,法度更应该以说服教育为主,严刑峻法必然会形如重压,从而不利于社会安定。如能辅助以其劝善抑恶,必将行之有效,何愁国不宁、民不富。儿臣再次恳请父皇收回成命,还天下一个公道。”
停顿半晌,始皇方问:“你的言论发完了?”
“回父皇,儿臣来此毫无准备,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简直驳得寡人闭口无言。”始皇帝内心有意要庇护扶苏,但为了要尽快结束这场争论巨大的历史事件,也就顾不了那么多。于是加重语气,再次采用打压手段,声色俱厉地喊道:“你们大家都听听,听听这个忤逆之子都说了些什么?焚书焚得是所有书籍,也包括法家经典,难道你不曾听说过吗?朝廷一再明令,不曾庇护任何人、任何学派。堂下各派学子、博士都是朝中重臣,难道寡人曾经厚此薄彼了吗?你也是师从几门学派学习受益匪浅之人,更应该站出来公允地作出表率,而你却处处与朕与朝廷作对,故意挑起事端,扰乱朝廷诏令正常实施。你这样做的目的,朕看就是别有用心。”
扶苏更加感到惶惑不解,父皇只顾言他,根本不说正题。“父皇明鉴,儿臣一片忠心,并没有做违背父皇违背朝廷的事情。别有用心又从何说起……”
“大胆——”始皇帝再次被激怒:“给朕滚出朝堂!这里不欢迎你。朕罚你去边关效力……”
“父皇……”扶苏还想强辩,却被奉命上来的两个侍卫架住双膀。“父皇万不可一意孤行,父皇……”扶苏被强行押出宫门,等候在宫外的朝霞夫人和淳于越老师示意侍卫把扶苏强行塞进马车,两个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一左一右守护着他速速离开咸阳宫……
对于俪妃的再次传见,赵高是很不情愿的,更何况已经是半夜,当他跨进宫墙暗角门后,前头带路的已经换了人。那人一声不吭,只是带着他静静地走,给赵高的感觉就像传说中的下地狱……什么都是不冥物体。终于到了俪妃宫,富丽堂皇的殿内金碧辉煌。赵高匆忙上前给端坐纱窗后面的俪妃鞠躬,再跪地磕头:“娘娘,近日老奴太忙,谒见来迟,望恕罪。”
俪妃拨弄欣赏着戴在十个手指上的指环,半天了才将分别侍立左右的常青光和赵老二看了一眼,说:“到底是因为太忙还是另攀高枝,本宫心里自然有本账。不过你不要忘了,足下暗地发展的紫燕子黑衣军团可是够威风的呀……”赵高再次听到俪妃这样说,吓得魂飞魄散,怯怯说:“……娘娘,吓煞老奴也!此事毫无来由,何人敢如此造谣……”俪妃不紧不慢地又道:“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不过现在倒没什么了,紫燕子黑衣军团基本被本宫所掌控。如果本宫把你在北疆所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透露一点给蒙恬,你猜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呢?”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赵高再不敢装腔了,赶紧一个劲儿地给俪妃磕头:“老奴实实不敢有二心,确实是近来事情太多,不信你可以问问常将军。”
“哈哈哈……”俪妃一把撕去纱窗,轻纱薄衣地走出珠帘:“看把你吓成什么样子了,本宫只是试试你的忠心。快快起来就座!”说着还轻轻用手扶了一下赵高的肩头。
“谢娘娘信赖。”赵高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进肚里。“大家都就座。只要人人心里有本宫,本宫是不会怠慢任何一人的。”
“多谢娘娘恩典。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这个称颂赵高还是头一次听到,他感觉极不合适,但自己还是重复了一遍。
果然,俪妃十分满意,笑呵呵地说:“今天是个值得庆贺的日子,不是吗?”赵高知道她有所指,急忙附和:“是,是该庆贺。”俪妃几乎是得意忘形。她的双乳在辉煌的灯光下的薄纱内颤动,透着肉色的诱惑。香砟子炭火在精致的宫内燃起蒸腾般的热浪,滋养着这里每个人的种种欲望。自从少公子胡亥立府以后,俪妃更是风流,凡是能走进她宫内的每一个男人,都能饱餐一般地看到她几乎裸体的娇媚。
赵高纯粹出于讨好俪妃,恭身说道:“如此看来,公子扶苏一点都不会察言观色,简直是个庸才!”
“哈哈哈……”俪妃又忘情地笑着,拍一把身边的常青光,放浪地说:“简直是痛快,痛快!常将军干得不错!有赏,宫外那家私宅就是你的了。”
“谢娘娘栽培!谢娘娘犒赏。”
“今天招大家来,一是为庆贺,这二嘛可是关键一步。赵大人,你说下一步皇上可能会把扶苏发配到哪里?是南还是北?”
“这个……老奴一时也猜不出。娘娘,随意踹度圣意可是死罪呀。”
“唉!今晚在场的所有人都是自家人,以前那些不懂规矩的,本宫绝不再留,你怕什么?难道你赵大人还会去告密不成?”赵高赶紧说:“不,不……老奴永远是娘娘的使唤奴才。”
“那么还有何人不怕死?”俪妃威严地扫视宫里的宫女一眼,继而说道:“言者无罪,我只是想听听赵大人的看法……”赵高随手朝北指了指,并未开口,俪妃已经明白了一切。“赵大人果然会算计,和本宫想到一块了。”
俪妃霸道地、主要是针对赵高道:“今后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本宫和少子胡亥得不到实惠,相信足下和在座各位也不过如此。要倒霉,咱们大家一起玩完。别背着我干那脚踩两只船的事情,别以为本宫不知道,告诉你,背叛我的人,我会让他死得很难堪……如今是成大事的关键时期,大家都要合成一股劲,争取打好每一仗。等将来成功了,你们都是有功的老臣,宰相、太尉的位子能少得了你们吗?说得如此明白,你们难道还会无动于衷吗?”
“娘娘,您就下令吧。下一步我们该干什么?”
俪妃居高临下地看着仍然低头纳闷的赵高,突然轻蔑地笑笑,说:“那就要看赵大人的了。今后本宫一切指令都由赵大人发令执行,你们都是他的老部下,一切听从他的调遣。这是做事的规矩!明白了吗?”
“诺!小的明白!”赵高无可奈何地点一下头。俪妃厉声道:“你们要密切监视扶苏的一切行踪,若有一天不知道扶苏在干什么,那就是你们的失职。这是本宫最后一次亲自授意,下一步直接听命赵大人……夜也深了,你们散了吧。本宫今晚就不需要……青光还是留下来吧!”她说得很暧昧。“诺!娘娘千岁千千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