顽愚的梁十九并没有交代赤木还有府兵……李镐决定密访赤木府,施救少夫人,遂成为靖北山庄座上客。而机智的李镐趁机在赤木府打探到骄阳的下落,及时加以保护……历尽艰险,骄阳公主终于获救。恶主赤木伏法受诛,骄阳哭诉思念之情,蒙恬怜爱有加,陷入难割难舍情思之中。
李镐开堂审案,惊动了四乡八野。人们听说前任县令已经被新官拿下,高兴地奔走相告。不一会儿,大堂上已经挤满了人,外面的人还在拥挤。李镐一声令下:“衙役,把堂审桌案搬到大堂外,本官要在青天下办光明案。”民众一片叫好声。李镐抓紧又审理了几个案子,而且都与赤木有关,不是强抢民女就是霸占草原。最具代表性的就是牧主穆图吊着受伤的胳膊,让家人抬着走进大堂,哭诉自己被殴打、草原被霸占、女儿被抢夺的经过。
李镐派人通知赤木已经几次,这个恶霸竟然置之不理,看来这家伙非得惩办不行。李镐稍稍凝神沉思,计上心头,决定来个登门审案。你赤木不是敢跟朝廷对抗吗?肯定有对抗朝廷的本钱——那就是府兵。
晚上,李镐点着灯烛认真查阅北河县存档,原来,赤木家祖上就是匈奴族一方诸侯。百年前,其势力曾经可以左右匈奴帝国,是当时的匈奴种姓大族,但后来因为私通东胡,被头曼单于的老子抓起来给沉河了。这个被沉河的头人就是赤木的爷爷。赤木家族心想要记住这仇恨,于是带着部族逃过北河,定居在河南地,将来伺机复仇。但天不遂人愿,也该是他赤木家族注定要沉沦,结果部族人好端端得了瘟疫,在北河南岸蔓延了大半年,使得有限的部族差点死绝,赤木的家人就死去好几百。赤木当时还没有出生,他的父亲正在王庭做人质,总算保住一支血脉,而在家的几个哥嫂也都死于非命。赤木家族几乎无立府掌舵之人,头曼的老子怜悯心顿起,放了赤木的老子回家立府。从此,赤木家族一蹶不振,已经弱小的连一般贵族也惹不起,更别说王族了。一代匈奴世家就这样消沉了。但赤木家族的血液里永远流淌着那种霸道自私、贪得无厌的本性,赤木家族的人口少,但拥有的草场面积十分辽阔。赤木这棵独苗心存野心,妄想把整个绥西草原都占为己有。
那天,赤木过来向梁十九索要北河县衙的占地税。梁十九当时张大了嘴巴,惊愕地回不过神来,他这才听说县衙是建在赤木家的领地上。梁十九有心想来横的,却发现这赤木家光府兵就有两千,而县衙总共不到二十人,无奈只得派人跟赤木交涉。原来赤木醉翁之意不在酒,而是北河的风陵渡,梁十九听到后却满不在乎地认为:“这没什么,给他……”自古风陵渡就是水陆两栖码头,与隔河的云中互市通商。赤木自拥有了风陵渡,便开始收税,还自行抬高了渡河费,竟然还增收牲畜出入境费。有人把他告到县衙,梁十九也感觉不对劲,这些税应该由政府来征,遂亲自带人去问。结果,赤木使用美女、金钱,硬是俘虏了梁十九,反而成了赤木家的座上客。赤木要梁十九为他捉拿一个女子,并声称是自家的女奴,梁十九开口答应下来,岂知此女子正是一气之下放火烧了赤木家草场的公主骄阳。
李镐把赤木的背景了解透彻后,这才派出信使上报浑怀障,蒙恬看了卷宗后大为吃惊。这时,梁十九也已经被押解到,顽愚的梁十九丝毫没有交代赤木还有府兵,以及称霸北河县、代征风陵渡口税等大案。蒙恬和姜离子商议,决定再审梁十九,结果追查出赤木这些罪状大多是梁十九默认和支持的,梁十九终于惭愧地垂下头。蒙恬大动肝火:“你的胆子也真够大的。赤木私养府兵,那是天大的死罪,你竟敢包庇他,我看你已经是赤木的帮凶了,你还有何话可说?”梁十九吓得魂飞魄散,头磕青砖地面,咚咚直响:“求将军饶命,小的不知事情会这样严重……”随同的那女子也被眼前阵势所吓坏,赶紧过来和梁十九一起跪下,磕头求饶:“求大将军了,还是饶了他吧……梁十九他自小没人疼,就将军您处处关心照顾他,待他像亲生儿子一样。这北河县令本就不是他能干的,他简直昏了头……我求您饶了他吧。他若要死了,我也活不长。小女也是孤身一人……”那女子说至此,竟哭出声。蒙恬心说:如此看来,这女子倒真心待他。于是,稍稍沉吟片刻,发话道:“交军法廷议,该什么罪就按什么罪惩治。”
三天以后,梁十九被重判流放阴山前哨军马场服苦役,而那女子也死心塌地愿意跟随他去往阴山……望着梁十九身披重枷远去阴山的背影,蒙恬默默流出眼泪,轻叹一声道:“幸好,他还算没白活,落个可以相伴的女人。这怕是他平生最大的幸事了!”姜离子随口道:“那女子已怀有身孕……”蒙恬大吃一惊:“好险呀!我差一点就砍了他的头!”
将梁十九案子审结完毕,蒙恬下令:“蒙祥云,你立刻点齐三千人马夤夜出发,秘密前往北河县。此外,把这份手谕交给沙河县令蒙子淇,让他与你们配合行动。一切听命于北河县令李镐,要务必全歼赤木府兵。”蒙祥云答应着速去点兵。
这时,咏霞匆匆赶来交给蒙恬一封信,说:“后勤大营一个女人说让我一定交给你……”弄得蒙恬莫名其妙,急速打开浏览。咏霞刚要转身离去,却见蒙恬已是大惊失色:“骄阳公主!啊,这个可恶的赤木……快,速带我去见那个女人。”蒙恬也不管大营其他人,径直来到大营外,自己一人翻身跨上黑风马直奔五里外的被服物资大营。
原来,这封信是骄阳在面临危险时写好交给齐齐木的女儿的,让她一定来投奔蒙恬,然后再让蒙恬去救她。这封信却被耽搁了一个多月。咏霞不明白蒙恬为何会对这个匈奴公主如此关心,望着蒙恬匆匆上马远去的背影,咏霞意识到似乎要发生点什么事情……
李镐接到信使的快报,知道蒙祥云最迟在明天上午就会率军赶到,于是,他决定换便装先去会会这个不可一世的赤木,同时他还要顺道探探风陵渡。
风陵渡两岸山石隆起地面数丈,河道不宽,水也不甚急。在山石中部自然形成一道豁口,石槽成岸,不易造成塌方。传说这渡口是大禹治水时曾经用过的,有神助,赶修成渡。由于风陵渡是东西百里唯一的水路交通枢纽,所以,行人络绎不绝。
一队牲口商贩在河对岸等候上船,和船家话不投机,直埋怨喊道:“黑渡天价,莫不是皇上御封……”船家置之不理,却说:“你爱过不过……”南岸的船家正在招呼过客上船,当中一人像个头儿似的喊:“让他们眼瞪着,不让他们住个十天半月才怪了!”岸边一个叫花子模样的人就近坐在礁石上,虚支着两只脚,手拄一根竿子,嘴里念叨着什么。这人正是李镐所扮。
一片杨树林下,有几家饭铺,酒幌子被河风吹得摇摆不定,酒桌边端坐着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正在朝这里瞅着。大概这家伙是渡口的总管事。果然,这个家伙开始找事了,扯着嗓子朝这里喊:“那边是怎么回事?叫上人,过河把他们赶走。”那个赶来报信的家伙如奉军令,说:“好,我这就去……”话音刚落,打那个饭铺子后面的树林子窜出十来个伙计模样的人,蹭蹭登船,船家撑杆一点,船已至河心。李镐看在眼里,记在心上。那就是说,对岸那片树林肯定也有一帮……船过河心,伙计登上对岸,朝行商围过去。
对岸果然也出现一帮伙计,行商们哪里还敢造次,吓得赶紧改口说好听的。一个小管事的骂道:“有几个臭钱,想跑这摆阔!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面。船钱加倍,过不过?不过就赶快滚蛋,别在这碍事……”牲口商贩们没办法,只好点头,说道:“好好,我们认了,过……”对方手前伸:“对不起,先交钱……”领头的商贩只得掏钱,掏了三次才够。商贩们受了一肚子气,过了河后,赶着牲口,一言不发地向官道上行来。
赤木府坐落在距离北河县城十多里路的小河边上,依山傍水,云遥雾远,山上的乔木郁郁葱葱。此时正值仲夏,石羊河细流涓涓,不急不缓地流向远处大河。绕过一片枫树林,石羊河边上就是赤木府,这里却又是一片松林参天,自然映衬,景色宜人,气候凉爽。行商们让牲口集体拉完屎尿,由官道拐上直道的路径。李镐站在路边,望着他们幽怨的身影思忖了半晌,在心里发誓说:看着吧,下次来绝对不会让你们为难的……李镐看看四下无人,悄悄钻进树林。不大一会儿,树林里走出一个手提百宝箱、江湖郎中模样的人,衣着鲜亮,清清瘦瘦。此人正是李镐。
跃上一道梁,风青杨路分两边,能并排行使两辆马车的甬道两边,间或人工栽种一些一人高的松柏,修剪成斜塔样。一股青烟在松林背后升腾而起,和上空山岚混杂其间,云盖雾障,形成一股杀气。一座凌风亭前像是大门意思,左右各立着一尊神兽,石雕风格却是中原细腻造型。可见,赤木也懂得四处招揽人才。亭子修得不小,中间一张石桌,配四个圆柱形石墩座。阴雕一盘棋枰,三十八目黑白子直落棋枰。李镐见黑子中盘略亏,而地脚却有起死回生之相。想动一子,却无论如何拿捏不起,仔细瞧,原来和桌面浑然一体。李镐惊异,不知谁人放此棋局。难道是赤木?他一个匈奴人,量他也不懂黑白之事。定是这里也请了各类高人,要不,赤松子的一局古棋迷怎么会落在赤木的家门口。
正自惊异间,甬道走来一个衣着鲜亮的人物。李镐断定此人绝不是赤木,竟是一个学究模样的人,倒背双手,走进凌风亭,用一副居高临下的神态把李镐端详了半天,一脸狐疑。李镐环抱作揖,缓缓地说:“行路困乏,借宝亭歇息一会,不知可否?”那人道:“不打紧,随便歇吧!”遂在石墩上坐了,右手一抖,哗,打开一把折扇。又客气地说:“看阁下模样也是随便之人,要不要我给你叫一壶茶水?”李镐忙道:“啊,不必了,多谢家主美意,鄙人略作歇息就走!只不知宝庄所在地为何处?”
“此处为靖北庄,北河县一半的领地都属此处。听先生口音像是中原人氏?”
“啊,在下行走江湖多年,总为躲避战乱生存。此次来到宝地还是头一次,冒昧打扰阁下了。”李镐见对方已打消疑虑,约略眺望不远处的山庄,进一步试探赞道:“宝庄地僻北河灵秀山峦,背靠松涛溪流,地倾枫杨草原,帝王之气萦绕,不失为千里郡国。观阁下也是出将入相之才……”对方一听此言,复又狐疑地瞪视着李镐。
这时,一阵锻打金属之声传来,间或还能嗅到熔炉煅烧味。对方正在猜测李镐的真实身份,打算赶紧将此人打发走,突然一个仆人急匆匆赶到,约略纳头道:“少夫人难产,庄主急叫先生前去,看有何良策……”对方一听此言也是十分焦急,看着李镐,也是有意要试探这个冒昧撞入山庄的郎中,因此道:“自古临盆如放命,足下请不到遇到,何不一同前往救助?”李镐一听内心大喜,但面上却装出一副无奈状,犹疑地说:“这本是稳婆分内之事,我一介男性游医又怎好相帮……”那先生道:“少夫人母子已是命悬一线,哪里还顾及那么多。快走!”说着替李镐拎起百宝箱便走。
几个人三步并两步赶往内宅,其间,李镐免不了要留心道路、牌坊楼阁。来到门口时,这里已经围了不下几十人,各个焦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见大先生引领一人来到,如同见到大救星:“哎呀,大先生,此人可是郎中?”
“不要多问,主人现在何处?”就是事情再紧急,也得先请示赤木,因为少夫人不是一般民妇,不能随便让一个陌生人探看!
屋门开启,赤木大概是已经听见门外动静,面色凝重地走出来,先就看见一个清瘦的郎中模样的李镐。李镐一眼观尽赤木,是个不可小视的一方诸侯式人物。那带李镐前来的先生急忙给赤木引荐说:“庄口恰好碰到这位郎中。主人您看……”赤木自然面现难色,想那心爱的少夫人是如此娇贵美丽,难道因为难产就要被一个陌生男子……可不这样就将死于非命,于是提出“足下要是能给稳婆指教一二就能救了夫人,我赤木自当感谢不尽……”李镐现出一脸难色,半晌才道:“能否容我隔着纱帘,略看一眼尊夫人隆起的肚腹?”赤木点头道:“好吧……”
几个稳婆和贴身丫头用隔帘只隔出隆起的肚腹,里头掌起烛光,李镐约略隔着青纱看了看,便来到外间,指挥屋里的稳婆……最后,李镐下令将孕妇身子仍然像先前那样仰躺着放平。李镐像是大功告成一般,吩咐稳婆,要她们按自己的接生方式向下进行。稳婆这就明白了一切,各个信心十足,有给孕妇使劲的,有给孕妇鼓励的,在孕妇几声奋力哀号声中,婴儿果然顺利降生。一声洪钟啼哭响亮,犹如照亮靖北山庄上空,稳婆高兴地跑出来报喜说:“主人,母子平安!”
赤木弯身给李镐行礼:“大恩不言谢。黄杨佬,北山靠河那片三十里草原,连同那里的牛羊牲畜全部赐给这位先生……”
“不敢,不敢。”李镐赶紧相辞,道:“鄙人行走江湖自由惯了,保不定要荒废了草原,可惜了老爷一片心意。”
“郎中先生一定要笑纳,不然,我家家主何以还报大恩。”引李镐进来的这个黄杨佬难辨真心还是假意地这样说:“先生若要游历天下,尽管放心去,这里自然有人为你操心……”赤木指着屋外几个奴才说:“那些下人们我会挑最好的听你使唤。打骂由你,宰割买卖都由你。”此时,下人来禀报:“老爷,酒菜准备好了。”赤木将手一抬,道:“先生,请您入席就座吧!”一行人簇拥着李镐来到宴席桌上,早有仆人接来冒气鹿血分别盛在三只银樽内要李镐喝。李镐哪里喝过这种带腥味的东西,勉强喝了一小口,赤木和黄杨佬已经喝干亮盏。赤木笑笑说:“不碍的,慢慢喝。”接着敬上一樽马奶酒,非要李镐一口喝干了,然后操刀把鹿脯割一块放在李镐面前,揭起鳖盖,舀出里面蒸熟的猴脑,盛在李镐碗里,然后又撬开鲶鱼大嘴,把里面馏熟的三颗鳖蛋取出,也给李镐盛在碗里。而实际上,李镐知道这些全是大补之类的吃食,已经一点食欲都没有了。
吃罢饭,赤木亲自陪同李镐到山庄各处走走看看。几人信马由缰地走着,南山坳远眺百里农场,万户峥嵘;北山坳一眼望不尽的牧场,羊群悠悠飘忽在天边。但赤木并未让李镐参观自己的练兵场和兵器制造坊。辞别赤木,李镐答应将北河县几个朋友邀来山庄小住几个月。赤木自是万分高兴,说:“赤木我在庄前恭候恩人到来!”
回到县衙已是迟暮,蒙祥云已先行赶到,而蒙恬则连夜赶到。几路人马藏匿于县衙,李镐和蒙恬连夜商量对策。李镐听说骄阳被赤木索拿在府,只得想办法智取赤木府。蒙恬内心不无担忧道:“如果我们连匈奴族一个公主都保护不了,那让这里的匈奴人该多失望呀!”李镐深知问题的严重性,面现刚毅的神色,说:“将军请放心,我一定想办法找到骄阳公主,不让赤木动她一根汗毛。”
第三天,李镐带着使命再次走进赤木府,赤木果然在庄前迎接……赤木早已摆好宴席,把李镐请入上座,又让刚刚恢复体能的少夫人过来当面感谢恩人李镐。少夫人在两名丫环相搀下,怀抱婴孩跪谢道:“先生恩重如山,小女跟吾儿给先生有礼了……”李镐哪里受到过如此礼遇,急忙搀扶:“夫人快快免礼!治病救人乃江湖行医人之本分,何言相谢。”少夫人强撑着孱弱的身体,起身又给李镐敬了几大樽酒,已是诚挚情深,方才回产房歇息。这几樽酒灌得结实,使本来身体瘦弱的李镐一阵儿工夫便已不支,赤木只好命家人搀扶了,安顿在角楼上房休息。
听家人关好房门,脚步声下楼远去,假寐的李镐慢慢睁开眼仔细观察室内陈设。几大樽烈酒使得他感觉头昏脑涨,用手拍拍脑门,端起几上奶茶喝了几口。黄昏时的上房屋内已是光线昏暗,中原画师的手笔描绘的全是有关赤木家族显赫的历史,被描摹成一幅幅画。赤木已经中原化了,李镐断定不只是家用器物方面的中原化,就连赤木的思想和武王霸侯的理念也肯定受着黄杨佬的影响。很显然,黄杨佬就是赤木的军师。
李镐想明白这一切之后,已是掌灯时分。一阵脚步响动,李镐赶紧仰躺在榻上继续假寐,鼾声如雷。家人见他仍然熟睡,自言自语道:“这先生也是,吃酒竟也把不住分寸……害得少夫人时时念叨!”遂又出门给少夫人回复。李镐再次起身伫立窗前,凭楼头向远方眺望,这里竟然能看得见傍晚的长河。李镐纳闷,仔细想来,这才凭脑海记忆想起靖北山庄坐落在松林斜倚一处河湾处。
偶有晚风穿过松林扑面而来,隐隐传来几句对话,听来却是赤木和黄杨佬的声音。只听赤木说:“赤柱,上去顺道再看看那死脑筋……把吃喝都供足些!”
“哎,知道了,主人!”那赤柱应答着离去。赤木所说的死脑筋就是骄阳公主。又听黄杨佬陪着小心说:“这骄阳又如此不开窍……”赤木道:“何止是不开窍,倘若我要敢动她,她定会自尽而死!哎,倒让你说着了,真成烫手的山芋了!”
“听说这骄阳跟蒙恬还有一层关系,即使头曼鞭长莫及,那蒙恬听到消息后准会查个水落石出。如此将……”
“不要再说了。”赤木到底心下忧烦。几十万匈奴军团被打败,他何尝不知道蒙恬的厉害,何况他区区一个小山庄……于是又想到救少夫人母子的郎中,不无担忧道:“前日,那个二杆子梁十九无端的被新任县令李镐索拿了,送往北疆行营,我就知道这片地面不平静了……黄杨佬,你明日务必要探明那个郎中的来路……”
李镐心下暗想,这家伙果然怀疑到我……仔细瞧,在楼下石桌上喝茶半晌的赤木和黄杨佬终于起身回房。李镐仔细听着门外动静,一个下人举着灯笼在前头引路,一个端着吃食上得楼来,并不是冲李镐而来,径直朝楼上去了。李镐凭借暮色隐身,悄悄尾随而来。“居次,居次,该吃晚饭了……”两个下人呼喊着打开房门,里面传来喝骂声:“我不吃,我不吃……赶快拿走。”
“居次,您也可怜可怜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吧。您不吃不打紧,我们若敢回复半句居次您不吃不喝的消息,非得挨上几十鞭子。”
“那你就放下赶紧走,就回复说我吃了不就得了!”
“纵然是那样也免不了要挨打……”
“少啰嗦,快走,快走……”两个下人只好提心吊胆地把上一顿碗筷取走了事。
门哗啦上锁,两个下人放心离去。李镐听着两个下人已下楼远去,悄无声息地转过窗扉,来到转角阳台,脚向前探过,踩在窗下木橛上,身子轻盈弹起,已从开着的窗子进到屋内。惊得骄阳喝问道:“谁?什么人?”李镐赶紧示意:“别出声,我是蒙恬将军派来打探情况的李镐……”说时已到近前,想看个真切,没想到警惕性极高的骄阳急忙向后闪身道:“你骗人……你不是前日还给少夫人接生的那位郎中么,却如何好心来探我?”
“公主差矣!”李镐只得耐心作解释:“我不这样,如何能进得庄里,又如何能打探到你?再说,那少夫人和她的孩子可是无辜之身,眼看人家要死却不救治就是不人道了。”
一席话说得骄阳无语,相信了李镐,说:“你要真是蒙将军派遣的,那我这里有一物托你带给他……”李镐不解,诧异道:“是马上要脱身的人了,缘何要有此一说?”
“先生有所不知。我乃一异邦女子,虽说跟将军有过交情,但如今已是受过屈辱之身,又怎好再见将军……”说着将一缕褐色头发就要交予李镐。李镐道:“公主万不可这样想,万事在心不在迹,在迹世上无好人。所以公主千万要坚强活下去。听说你被赤木扣押一个多月,蒙恬将军撂下所有军政要务,连夜赶来北河县,现在就在县衙等候你的消息。将军的心意你是知道的,怎可辜负他一片深情。如果贸然围攻赤木府,生怕这家伙恼羞成怒伤了公主您的性命,所以,只好先委屈委屈您。听我的,不要再有其他想法……”
骄阳在昏暗处冲李镐郑重点点头:“李大人,你就放心回复将军吧,我听你的。”刚要离去,李镐突然又想起穆图的女儿娜仁漠兰,遂问骄阳道:“前几日,赤木还抢回来一个姑娘不知关在哪里?”骄阳望着李镐诚挚的面孔,朝另一座楼示意一下:“我当时听见那女子连哭带骂地被弄上楼去就再也没下来过……”李镐望着五十步开外松林边另一座楼,在微曦夜幕下却是黑坳坳,似乎一张一阖眨动着罪恶的嘴巴,心里不是滋味。遂轻声道:“公主保重,李镐去也!”
离开骄阳,李镐一个人躲过山羊据,悄悄来到松林深处,那里果然有一空场正在锻造青铜器物。炉火映红半边天,老远就传来叮叮当当敲打声。这还了得,李镐十分震惊,回到楼上一夜未眠。及至天亮,他假装在户外散步,这才将情况送出庄子,被一个叫花子模样的人取走。现在唯一没有打探清楚的就是这里的几千府兵现在何处?由此,他想到了那些以军屯编制居住的农庄,要是那样的话,府兵何止是两三千……
凌晨,一股蒙面人袭击了赤木的锻造作坊,捣毁熔炉,抓走工匠,返回途中,出其不意地完全控制了风陵渡。一面铜锣敲得救火一样急,惊动上下东西各庄,把赤木从甜美的梦乡惊醒,他明白一定是出事了。黄杨佬一阵急促敲门,上了他的独院小楼,说:“我们的地面怎么会出现强盗……”赤木已经穿好衣服端坐卧榻上,故意显出十分镇定的样子:“这事务必要搞清楚,南卑移山地面的马猴子虽然强梁,但这么多年并未踏入我左纳林淖半步。”
“主人太相信他们了,此事正是他们所为。”跟随而来的管家插嘴道:“有人还认出了马猴子……”
“那马猴子虽恶名在外,可有几人能见过他的真面目?”黄杨佬产生了疑惑:“再说,马猴子大多都是冲着财宝、牛羊牲畜而来,一个新开的金属矿全是些矿石,在他手里一钱不值,他划不来为这些得罪我们。”听黄杨佬这么一说,赤木也不免感到紧张起来,这世上最可怕的事情就是摸不清敌人是谁,自己仍将面临被再次攻击的危险境地。
几个人正在面面相觑之时,风陵渡总管,也就是李镐看到的那个歇凉的大汉风风火火跑上楼。由于他制造的响动太大,早已惊动了整个赤木府,下人等都开始在户外窜来窜去,女眷们躲在各自楼头不敢出来,只是伫立窗前观察动静。赤木十分恼火,声言厉色地骂着刚刚闯进屋的渡口总管:“混账东西,死了爷娘老子也不至于闹这么大动静……”
“哎呀,老爷,十万火急,风陵渡被马猴子夺了,小的我能不急吗!”来人哭丧着脸,使得屋内所有人大为震惊。赤木半天没有吭声,神情木然,脑子一片浑浊。黄杨佬也以为事情的严重程度已经超乎想象,对管家和渡口总管说:“你二人先下去稳住大家情绪,就说这不足为虑,只要主人一声令下,管他什么猴子,统统扔进河里喂鱼。”
“是……”二人望着一言不发的赤木,悄无声息地退下角楼。
屋里只有赤木和黄杨佬二人,赤木仍然一副无颠无倒的样子,急得黄杨佬上前推他一把道:“主人,现在可是要你出来决定一切的时候……此次之扰绝非马猴子所为,看来我们遇上坎儿了,就看你能否绕过去……”
“可我实在想不通,什么人能有这么大胆量敢跟我赤木较量……”黄杨佬急道:“您还看不明白,除了蒙恬的北疆守军,谁还有这么大胆子。”
“啊……”赤木听到此言,好像被冷水激活的僵尸,顿时头脑清醒许多,痛苦地说:“这将如何是好?可我并没有触犯王法呀……”黄杨佬提醒道:“私自冶炼,国家不允;风陵渡过境税,岂是私人所为?这还没触犯王法?我早就说过,可你跟管家不听劝,我也没办法。”黄杨佬早就感觉出赤木不是一个做大事的人,失望地在内心已把他划拉进一个深渊……于是他献计道:“主人,能否逃过这一劫就要看你的了……”赤木暗淡的眼神再次充满了希望,道:“请先生指点……”
“不如我们来个将计就计,由您亲自带领百名府兵赶到风陵渡,捉拿马猴子……”赤木惊恐地睁大双眼:“你就是这样的将计就计……”黄杨佬道:“听我把后面的话说完。您还得把所得税款一并带上交给新任县令李镐,必须说明一点,你是代官府行使权力。至于马猴子逮住逮不住,千万不要过问……”赤木有点不大高兴:“那照你这么说,我们何不带兵一并拿下县衙,几千府兵难道还怕一个小小县衙,大不了鱼死网破……”
“主人!”黄杨佬急道:“你现在隐瞒罪行都来不及,又怎敢暴露行迹。你才几千府兵就想翻大浪,鱼死网破只可以说说,又怎可以身试法。还是想办法留下点家底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得为少公子想想……”赤木一时语塞。
这时,天已大亮。两个决策人伫立在窗前,看着楼下聚集的家兵,两个人各怀心事想了许多。突然,赤木问:“那这个郎中究竟怎么办?还有骄阳和娜仁漠兰……”
“不要再想那两个女人了……那个郎中很可能就是新任县令李镐。”
“啊……”赤木再次被震惊了,惊诧得半天回不过味来,懵懂地问:“这将如何处置?”
“不要惊动他,就当是一个人质,说不定随事态的发展还会有用处。”黄杨佬老谋深算的嘴脸赤木竟然一点都不加怀疑,按照黄杨佬的安排,赤木以一个大善人协理官府公干之由踏入北河县衙大门。
李镐已经秘密潜身回衙,开中门迎接赤木。赤木手下人抬着几只大箱子,分头搁置在大堂之上,衙内所有人竟然一点都不感到惊奇。李镐双手抱拳襄礼道:“赤木老爷一向可好,还认得本人么?”赤木惊讶地瞪着李镐,在佩服黄杨佬判断力的同时,亦感到非常恐慌。双手抱拳道:“恩人呀,你走也不给在下打声招呼,成心让在下落个不知恩图报的坏名声……”
“哈哈……”李镐仰天开怀大笑:“赤木老爷,你好难请呀!我不亲自登门,你还不来呢!”说着向手下招呼一声说:“来呀,把赤木老爷帮我们打理的税款先抬下去,给赤木老爷上茶。”赤木听后不由一阵惧怕,原来他早就猜到我的心思。展眼看见旁边坐着一人,威风凛凛,显然是上客。从坐姿上就可断定此人乃军人身份,身后立着几个骁将也在用蔑视的眼神看着他,赤木后悔不该听信黄杨佬之言自投罗网……
就在赤木带人起身前往北河县衙之时,另一个更大的阴谋正在进行当中,黄杨佬竟然命人走进各庄,敲响急锣,声言要招集人马,陈兵县衙,搭救老爷……一时间,各庄紧急出动,汇集人马三千,由管家带领,直奔北河县衙。三千府兵气势汹汹赶往县衙,在路过骆驼峡时,忽见两面山头旗帜飘扬,箭雨霏霏。不知有多少人马埋伏在山峦中,只听得秦军士兵对着山下府兵喊话:“赶紧放下武器,下马投降。赤木已经伏法,你们难道还想造反吗?”管家大喊:“不要受他们蒙蔽,想想我们的田庄财产都得自于赤木老爷所赐……”嗖的一声箭羽响,管家应声倒地。
两面山上仍然不开杀戒,以心理攻势为主:“你们受赤木蒙蔽多年,只知道有赤木,不知有朝廷。此人为恶多年,作恶多端,朝廷早就想铲除他,总怕他祸害你们。如今,朝廷出面整顿地方,消除黑恶势力。从今往后,你们每户所耕土地皆属你们自己所有,他人无权干涉。只要做一个守法百姓,就一定会受到朝廷保护。”府兵们听到此说,眼见管家已受戮,正群龙无首,遂相信此话,纷纷撂掉武器。上面的人继续喊道:“好了,你们现在可以回家了。把你们家中所有武器全部上缴,只留下农具即可。从今往后你们各司农事,听命里正,做一个善良之民。”
那些已散伙的府兵赶回各自的村庄时,见赤木府已经是戒备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其他人等不得走近半步。一个大将军模样的人被众人簇拥着走上角楼,骄阳公主激动地一下子扑进他的怀里,哭泣一声,竟然昏厥过去……李镐带人四下搜寻,发现唯独少了黄杨佬和少夫人母子。把娜仁漠兰接下楼和家人相见,李镐召集来所有下人,问及黄杨佬和少夫人,一个奶妈这才滴泪叽珠地说出真相:原来,少夫人正是黄杨佬的女儿,此刻,黄杨佬带着几个贴身仆人携财物登上一条木船……李镐想派人追赶,蒙恬说:“算了吧。这一家人也不容易……”
守着骄阳一直到黄昏,伫立在窗前的蒙恬才听见骄阳叹息一声,终于醒转过来。“骄阳,骄阳……你醒了?”骄阳热泪盈眶,复又扑进蒙恬怀里,止不住哭泣道:“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您了……”
“好了,好了,这下好了。”蒙恬也是感慨万千。性格倔强的骄阳,受尽磨难,今天才得以和蒙恬相见,这样的情缘世上难找。蒙恬突然想起一件事问道:“你上次逃出赤木府为何不到浑怀障找我?”骄阳抬起泪眼模糊的脸,不好意思地笑了:“你是不知道,你当时名声有多坏,到处传扬你在贩卖人口,把美貌女子留下自己享用。我当时恨不能杀了你……后来才知道那都是谣言,再想投你时却被赤木这恶棍控制住无法脱身……”
等整个控制了赤木领地后,这天的上午,滚雷一样的堂鼓响过,李镐端坐正堂,旁坐蒙恬,身后是两个中军幕僚,挨排还有四个近卫,自然是蒙祥云他们。堂下衙役雁阵分列,水火棍齐齐点在脚尖,各个精神威武,单等县令一声令下。
“带人犯赤木上堂——”阶下一个书吏传诵一声,赤木在两个衙役押解下走进大堂。今天的赤木已经不同往常,呆滞的如同一个废人,木讷地左右看看,失神的眼角瞟向大堂端坐之人,突然“嘿”的一声傻笑了。“啊嘿……我见过你,隔着门帘给女人接生的那个郎中……”李镐和蒙恬二人相互看了一下,心下都在想这家伙是不是装疯卖傻……“老实点……”一衙役在他后腿弯处踹一脚,赤木扑通跪于大堂之上。两边雁阵排列的衙役捣响水火棍,“嗷……”一阵声威棒喝,赤木立时吓得抱住脑袋只嚷:“别杀我……”就像一个随时要找个地缝钻进去的过街老鼠。
他这个样子还如何审理?李镐不得不走下堂案,来到赤木身边,问:“你是赤木吗?”连续问了几声,赤木毫无反应,只是一个劲嚷:“……别杀我,别杀我……”蒙恬和李镐及几个幕僚商议之后,决定暂时停止案审,先关押一段时间再说。蒙恬和李镐商议后,派人寻访他的少夫人和他的儿子,结果一无所获。岂料,这个骨血里愚顽的匈奴部族后代还是给后世制造了许多麻烦,即后来的铁弗部赫连世家……这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