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恬惦记着尽快为羊圈儿找到对象,最好是找一个匈奴姑娘。热娜果然来寻蒙恬,这个机会岂能错过,蒙恬做工作后她如愿以偿地嫁给了羊圈儿。而热情操办婚事的姜离子、咏霞,两个飘零人暗恋对方,却没法将心思揣出。北疆失踪好多人口,令移民们胆战心惊……而身在准格尔的骄阳公主近来又怎样呢?
回到大营,近卫匆匆赶来禀报:“将军,有人找你……”蒙恬转头看,暮色里,一个匈奴姑娘穿戴整齐立在营门口向这边眺望,认出蒙恬,随即喊道:“蒙将军……”蒙恬惊讶地终于认出:“热娜……是热娜。”由不住一阵惊喜。
咏霞诧异地看着眼前这个异族姑娘,心里不是个滋味。“来,咏霞,她叫热娜,孤身一人,你要好好照顾她。”热娜赶紧欠身问候:“姐姐您好!”咏霞显得高兴地说:“哥,这下我有小妹了吧?”说着张开双臂紧紧抱住热娜,悄悄在热娜耳边说:“告诉你也无妨,我也是将军哥哥收留的小妹,咱俩彼此彼此。走,进大营。”蒙恬吩咐后厨:“弄几个清淡的菜,不要太油腻,青菜多一点,再烩个豆腐,烩个蘑菇。酱一个猪肘,烧一条黄河鲤鱼。好了,动作快点。”
热娜由咏霞陪着,趁天色还未完全黑下来,在大营周围看了看,整齐划一的近卫军住宿,哨位杆子一样的纹丝不动。当热娜和咏霞从外面回到大营时,屋里已经掌灯,蒙恬正在批阅京报,见两个少女走进,笑着放下手里活,起身相迎:“热娜,你随便坐。”热娜点点头,坐在旁边的便椅里。咏霞出去催饭。
屋里只剩下蒙恬、热娜,两个人相对无语,热娜火辣辣的目光里净是一些让蒙恬似懂非懂的内容,良久蒙恬才开口道:“热娜,你该结束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日子了,你要是相信我的话,我已经给你物色好一个人家,保证让你安安稳稳地过上好日子。”没想到热娜一听此言,起身给蒙恬跪下了,语气坚定地说:“今生今世能随将军鞍前马后也是小女的福气,又何必非要嫁人呢?”蒙恬诧异地瞪着热娜:“你这是什么话?一个大姑娘家不能不考虑自己的归宿。”热娜悄悄低垂了头,眼圈发热,眼中落泪。蒙恬搀起热娜,语重心长地说:“军营不是家庭,再说了,你嫁到那个家里还是很合适,离此地也不甚远,还可以来回走动。我也会经常过去看你,就当你是我的亲妹子。”
蒙恬像大哥那样说着体己话,热娜先是眉头紧皱,继而舒眉如常,望着蒙恬道:“自打去年见你第一面,我就认定你是个好人。你真的会常来看我么?”蒙恬为她擦着眼泪:“当然,本将军决不食言。”
“饭熟喽!”咏霞招呼一声,屋里两个人很不自然地神情,令她难解其中况味。热娜好像还哭过……咏霞尽量装作若无其事,问:“哥哥,就在你这吃吧,反正人也不多?”蒙恬言道:“我给后厨就是这样安顿的。”正说话间,后厨几个人一块将所需统统端进,很快布开酒菜、茶盅、酒盏,一应俱全。蒙恬坐上首,咏霞、热娜一边一个,三个人一桌菜。蒙恬也没有开场白,三人寂静无声地吃了一餐饭。
第二天,蒙恬打发咏霞去通知羊圈儿和他娘,让把家里整理整理,新娘子要来看家庭。喜得老妇人笑逐颜开:“没想到这么快……”娘俩激动地打扫庭院,整理房前屋后。
离开羊圈儿家后,姜离子、咏霞陪着热娜,又来到热娜经常打尖的那户匈奴人家,说明来意:“将军说就让你家担起家主的名分,一切花销我们来出。”喜得那老两口眉梢都是笑,激动地说:“我们乐意认这个闺女,我们也该出一份嫁妆呢!”又听说羊圈儿家离此地并不远,更加高兴,由老两口陪着,姜离子带着来到羊圈儿家。两家人欢天喜地认了门庭,二人互换信物,该走的过程都走了,接下来就是选定合卺的日子。但两家大人都异口同声地说:“这婚是蒙将军做主的,日子必得他亲自定……”姜离子只好回去交差。
回来的一路上,姜离子、咏霞二人在马上并缰前行,却谁也不曾开口说话。一向以伶牙俐齿著称的姜离子,在咏霞面前即便是说也净是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离子哥,怎么没听说你给嫂夫人写信?嫂夫人,她一定很漂亮吧?”姜离子心里十分悲凉,半天回不过味来,该怎么跟她说呢?自己的爱妻早在十年前就贫病交加死去,那时的姜离子空有一身学问,爱妻生病,他没有钱带她去看病,一直到爱妻病故的一年后,他才有幸遇到蒙恬,认定这是个正人君子,也明白自己半生漂泊,无以为家,今后就死心塌地跟着蒙恬了。
他嗫嚅半天,道:“是很漂亮,可她已死去好几个年头了!我很对不起她……”这下轮到咏霞惊讶地瞪大双眼。其实,这些事情她是应该了解的,蒙恬一直都想着让她跟姜离子成为一家人,也不枉自己收留他们一场。
咏霞岂能不懂蒙恬的暗示?问题是蒙恬在她内心如山一样高大,再也装不下其他人。但近几年,随着年龄的增长,她想了好多好多,如果自己一味这样痴等,究竟能等出什么样的结果呢?蒙恬不是那种喜欢妻妾成群的人,要真是那样的人,她倒乐意……哎,现在想这些有何用处,无端增添烦恼。见姜离子如此伤感,咏霞很客气地道:“离子,对不起,我不应该让你伤心!”
“没什么。”姜离子故作轻松,笑着说:“我一个大男人让你一个女子来操心,真是惭愧之至。咏霞,我斗胆问一句,蒙将军有意撮合我俩,你,不知怎么想?”咏霞早已绯红双颊,十分尴尬地不知如何回答。
咏霞、姜离子同样都是浪迹天涯飘零人,齐聚于蒙恬帐下,按说要走到一起也不难,但就是心中有对方,却无从说起,让彼此间形成一道无形的鸿沟。几年来,他们的关系始终停滞不前的原因,实际上还是因为同在一个门庭下,蒙恬都有恩于他们的缘故。除了这样的解释,别无其他。想了半晌,咏霞终究想不出如何回答对方,不得已,咏霞只得说:“能不能容我再想想……”姜离子无望地摇摇头,再未言语。
两人回到大营,分别向蒙恬汇报热娜和羊圈儿的婚姻筹备情况。蒙恬听说双方都有要他定日子的意思,遂也不客气地道:“那就后天吧。”咏霞突然想起,道:“我们得准备点嫁妆吧?”蒙恬沉吟半晌,吩咐姜离子:“干脆把那匹从陇西征调的雪青鬃当嫁妆给他们,也好日后当做畜力牲口使唤。”姜离子顾虑道:“这种事情虽然人道,但倘若大家都来效法,将来恐怕会生出许多麻烦?”蒙恬沉吟半晌,仔细想想也确实得杜绝一下:“事情已经做到这一步,还怎么反悔?这样吧,由我出钱,就算把这匹马买下了。”几个人又计议了半天,决定到成婚那天,由咏霞当伴娘,主婚人是蒙恬,姜离子自认是司仪。
蒙恬看出姜离子跟咏霞好像很别扭,遂微笑道:“你二人的事情也该好好商量一下,不能光为别人做媒相亲……”姜离子由于有刚才在路上的不快,道:“这事以后再说……”便搪塞过去了。
由于这是第一个秦匈两民族合卺的婚姻,蒙恬为扩大民族融合之影响,有意对此进行了宣扬。但他还是尽量缩小送亲的队伍,只带了百十人的近卫马队赶赴青纱塘羊圈儿家里。四乡八邻的乡亲们也老早就赶来祝贺羊圈儿的婚礼。
大家议论纷纷,都说羊圈儿和他娘前半生命苦,羊圈儿早早死了爹,却不能早早完婚。现在可好,千里移民来到大西北却撞见喜神,几个月时间就和匈奴姑娘完婚,看来这都是前辈子的造化。大家正议论着,伴娘咏霞、伴郎匈奴少年前面导引,新娘走下马车,一起走向主婚席。那两个一直照顾热娜的匈奴大娘、大叔已正式成为热娜的爹娘,亲自送女儿来成婚,也被让到主婚席就座,加上羊圈儿老母及蒙恬将军就是四位长辈。
前来祝贺的还有就近那些楼烦、白羊、匈奴、东胡等民族的农牧民,他们世代杂居在河南地。此刻,他们都当做是本民族青年完婚,穿着节日盛装赶来祝贺,年轻妇女们还翩翩起舞,歌手们亮喉高歌。羊圈儿家自然是由那些远道同来的移民乡亲们帮忙,将前一天烹饪好的牛羊肉拿出来招待客人。有的人还把从老家旧齐地带来的成酿女儿红酒打开招待客人。
咣咣,有人筛锣,姜离子一声唱喏:“秦匈两族青年大婚现在开始——”一管玉箫,一支唢呐,一把石琴,锃锃发出五韵音律,回荡在青纱塘上空。咣咣敲了几声锣,司仪高声道:“现在请主婚人蒙恬将军说两句话……”蒙恬正正衣冠,慷慨陈词:“各位父老乡亲,今天这个日子是非常有意义的。一年前,在这块土地上还是干戈四起、人命如纸,到如今,秦匈战争硝烟已灭,我们秦匈两家儿女们的大婚在即,这是值得庆贺的!说明爱好和平的人们都有一个共同的愿望,各民族需要繁荣与发展,只有和平、宁静、祥和的生活才是北疆今后的出路。此刻,我和你们的心情一样激动,一样期待着这样的奇迹不断发生。假如再有十对、一百对,甚至是一千对秦匈儿女合卺,那我们北疆将会是个什么状况?不言而喻,那就是我们走向大同、走向富裕的标志。各个民族同样都是大秦的顺民,理应一律平等视之。我想,我大秦帝国应该制定一套相关政策,对于类似今天这样的民族婚姻应该给予鼓励。最后,祝羊圈儿、热娜二人婚姻美满,幸福到永远!”
众人又是一阵载歌载舞,热闹的婚礼一直持续到晚上,两位新人做好了合卺葫芦,人们贺喜的劲头仍然未减。恰在此时,蒙祥云匆匆扒在蒙恬耳边道:“叔叔,出事了,田获将军让您赶快回营议事,北边失踪人口猛增,至今毫无踪迹可循……”蒙恬未发出一声惊异,悄悄给羊圈儿打个招呼,便赶回军营。
回到浑怀障,蒙恬一路疾走进了大帐,连侍卫们给自己行礼都顾不上还礼。他知道田获已经等在那里。
蒙恬进门后歉疚地说:“让大家久等了。”军士们闻声立刻给蒙恬行礼:“将军一向可好?”蒙恬很随意地还礼:“大家辛苦了!随便坐,饿了就先吃点什么。”蒙恬知道田获在地图上搜寻失踪人口的踪迹,道:“发现点什么吗?”田获失望地说:“还没有,不过……”他用食指把一个区域圈了一下,道:“每次追到这一带山地就失去踪迹。这是个奇怪的地方,不仅没有路,而且山大沟深,不熟悉地形的人很容易迷失方向。”蒙恬加重语气道:“那我们就在这一带下点工夫,不信摸不清这一带的地形。那些牧羊人,他们应该没问题吧?”田获道:“他们当然没问题,但有问题的是他们已经先后失踪了,没人知道他们的下落。至于其他人那更是吓得要命,谁还敢带着人满山跑。”
蒙恬焦急的心绪开始烦躁起来。新秦中就这么大的区域,向南是陇东、秦中,向西是黄河,失踪人口能到哪里去呢?田获突然想起一件事:“噢,忘了告诉你。我们对那些流落荒野的行乞者也进行了仔细排查,我发现有个身材长相极像骄阳公主的女子……”蒙恬急问:“她现在在哪?”田获很遗憾地说:“让她逃掉了……”蒙恬一听心里更加着急:“怎么搞的?怎么会让她逃走。”田获惭愧地说:“我想,她既然跟我们那么熟悉,又为何走掉呢?莫非本身就不是,只是我多疑。”蒙恬下命令道:“一定要把事情搞清楚,特别是骄阳……赶快派人到她寄宿之地查查,看她还在不在。要快,明早就打发人起身。”
话说之前头曼单于命海良将骄阳公主送到他表兄弟赤木家,交赤木好生保护。孰料赤木贪得无厌,侵吞了骄阳在此生活的所有财宝,却暗中与出入燕子坞的匈奴人贩阿木辛相勾结,也在进行人口的贩卖。赤木一副微胖的身材,敦实而极为强健。他只是在将牧场事务操持好之后,把心思完全用在人口的贩卖上。他那见钱眼开的本性是远近闻名的,却也是个十足的守财奴,妻妾们花他两个钱都很难。骄阳下轿时带过来的珠宝玉器足以让一个家庭过好几年的富裕,然而进了赤木府却如同泥牛入海无消息,给骄阳准备的吃食竟然是仆人们吃的饭茶。骄阳本来吃饭就挑剔,只好将就着希望明天会有所改善,谁知这一切竟是枉然。赤木对她的生活是不管不问。
两个多月后的一天,骄阳气急败坏地找到赤木:“套上我的马车,装上我的珠宝,我要离开这里……”赤木惊异了一下,立刻恢复常态,似笑非笑地说:“你父亲头曼单于有令,叫我看护好你,不能出任何差错。你不当回事,可我得为我一家老少着想,万一你出个差错,你父亲会要了我的脑袋的,居次……”骄阳由不住一阵厌恶,厉声道:“那就对本公主好一点,要不然我一把火烧了你的府。”赤木惊诧之余还真就担心被这个骄横的公主毁掉他的一切,遂假惺惺地说:“这没问题,只要你肯听话。”说着朝后院喊:“管家,给居次加个青菜……”
“呵,到底是大牧主,还闲情逸致地玩起漂亮姑娘了!”赤木抬头看时,阿木辛不知何时已到跟前,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着靓丽出众的骄阳。骄阳听这家伙说的那番话就知他不是什么好东西,遂不跟赤木招呼一声便转身而去。
阿木辛巴望着骄阳的倩影出门而去,心里那个痒痒呀!不怀好意地问赤木:“哎,真是吝啬鬼,什么时候搞来的小妾,怎么连我也不告诉……”赤木呷地一笑,心里已经有了盘算:这骄阳不能留在府上,万一哪天真给老子放上一把火,那我半生心血就付之一炬了……他老子反正已经是战败之王,没什么可怕的。想到此,赤木半真半假地说:“嗯,不是已经让你发现了么,那就送给你得了。”他看似像是一句戏言,阿木辛却当真地问:“真的送我?”赤木很认真地说:“当然,我啥时候跟你来过假的?”说着朝后院喊道:“管家,赶快上茶上酒菜!”
阿木辛仔细想想确实是这样。没成想,转身进去取出马鞭准备要走的骄阳,全然听到了赤木和阿木辛的对话。她刚要去和赤木讲道理,但转念一想,自己正面临人身危险,此时不逃更待何时,赤木压根已坏了良心。不行,我不能就这么走了,得给他来点厉害的……
说话间,酒菜齐备,两个人端起酒盏一饮而尽。人贩子阿木辛慨叹一声说:“世事难料呀,现在的生意是越来越难做了……”阿木辛走的地方多了,见到的趣事也多,谁谁的小妾跟家里的下人私通,最终霸占了牧场;谁谁的妻子通着几个下人,最终把不中用的男人杀了,自己做了牧场主……还一再提醒赤木:“赤木,你可要当心呐。”赤木听着,心里咯噔一下,难不成我的妻妾们也在跟下人通奸……正自胡思乱想之际,突然,外面有人大叫:“不好啦——着火了!”赤木、阿木辛大吃一惊,爬起来冲进暗夜,就见赤木府后院火光冲天。大火烧着了十几垛上年秋季新打的漠草,都是预备开春抗旱之急用。“管家,哎呀,老天爷呀,这可怎么办呀……”赤木的心都碎了。管家早已带着下人们在火场扑火,却苦于已经无法靠近,只能眼看着大火继续蔓延。
赤木哭喊着管家的名字,上气不接下气跑到现场,立刻瘫倒在地。阿木辛始终惦记着美貌的骄阳,问管家:“那丫头住在什么地方?”
“什么,什么丫头……”管家没好气地说:“我发现你这人有病呀?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众人正无望地把周围东西搬开,以免失火殃及池鱼。突然,从烈焰中奔突出一个偌大火球,惊得众人四散而逃,而挣脱火球的竟然是赤条条的两个人,趴在空地上喘气。火光冲天,亮如白昼,大家仔细看,原来是赤木老爷的四夫人和一个年轻帅气的牧工……赤木当场就气晕过去了。
管家示意身边的女人赶紧给四夫人找来一件披风包了,让她先回屋去。管家又命人将那个牧工绑了,把脸一沉:“好哇,你可有出息了……”遂押到后院处看管起来。不过,管家瞥了一眼仍然昏昏然的主人赤木,心里好像明白了,难道是主人自己放的火,要烧死这两个活宝?也太不划算了吧?你杀了那两人如同碾死两只草原屎壳郎,这一院子草能救活整个牧场……管家这样想着的时候,没有人想到骄阳,唯有阿木辛自己想到,但那是贪图骄阳的美貌。
骄阳公主就在那天夜里从赤木府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