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国不拘一格降人才,天下才俊为己所用,这个好传统,秦国君主世代不忘。蒙恬的祖父蒙骜背井离乡,离齐事秦,造就了蒙氏在秦国的贵戚地位。蒙氏三代,功勋卓著。作为孙子辈的蒙恬、蒙毅,无愧将门虎子的称谓。始皇遍观朝中武备将军,能担任北疆边务者非蒙恬莫属。
匈奴军队此次出动了近三万人马,而任嚣的守军只有五千,且九原的驽马远没有匈奴的塞北良马迅捷威猛。西斗铺四面已经被敌人团团围困,任嚣正带领他那有限的人马毫不畏惧,拼死作战。匈奴人也采用劝降策略:“哎!老头,投降吧!留下条命回家抱孙子去。”
“不用你操心。我还没成家,哪来的孙子。要说孙子就是你们这些不听话的孙子。不是你们的领地,凭什么要来抢?”
左大谷蠡王说:“你还好意思问。以前咱们两家相安无事,我大匈奴王庭什么时候为难过你。五花马价值连城,我就不要了,你还我一座九原城绰绰有余。这回你听懂了吧?”
“哈哈哈……”任嚣站在西斗铺城头仰天大笑的样子极为潇洒,一捧胡须在阳光下闪着银光:“尊贵的谷蠡王,我看你也是在白日做梦!”
对方感觉在口水仗上吃了亏,立即下令全力攻击,同时拿话激任嚣道:“老不死的,看你瘦成一把干柴,声气还挺硬,今天非把你抓住给本王喂马。活捉任嚣老儿赏金百两。”
“哎哟喂,谢谢你了,我还值这么多钱。不过,以后请不要一口一个老地称呼我,本郡守老母尚在,不敢言老。”任嚣一点没把匈奴人放在眼里,沉着冷静,守护着西斗铺小镇。任嚣出道晚,不惜命,虽说兵少将稀,但由于治军严明,整体御敌能力还是很强,常能以一当十,万把来人的匈奴马队根本奈何不了他。
任嚣出任九原郡守一职时,是蒙毅帮他组建了九原郡目前最强悍的军队。原来,嬴政统一天下后,怕人造反,于是“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阳,销锋镝,铸以为金人十二,以弱天下之民”,而销兵器、铸金人这件事就由蒙毅负责。蒙毅知道任嚣刚升任九原郡守,缺兵少将,还缺兵器,于是向始皇帝上奏折,以把部分兵器说成是给九原郡农户打制农具为由,悄悄分发给任嚣。任嚣有了这多农具和兵器,按照蒙毅给他的计谋,先把常备军进行了必要的装备,然后将其余的兵器和农具实行“配套供给制”。蒙毅又把这项法令发扬光大:我不仅要借给你农具、耕牛,同时也借给你兵器;平时你们是农民,但战时你们拿起武器就是士兵。这是有组织的军屯户。这几年任嚣为实现这一目标,下派骨干军士长期训练这支农民武装,今番就要拉出来初试牛刀了。
在九原一带,匈奴马队的小股军队曾经受到任嚣农民武装的打击。匈奴的小股军队都是随时在农区捞一把是一把的家伙们,因此,任嚣的队伍毫不客气地予以打击。时间久了,这些匈奴军对任嚣的队伍既恨又怕,渐渐不再敢单独行动了,于是心有不甘地撺掇左大谷蠡王伺机报复。此次九原之战就有为部属寻仇的成分。任嚣的九原军大都是当地人,亲人故旧都在九原。打匈奴、保九原就是保护自己的家人,一致对外、保家护国是不成问题。那些刚组建的民防队伍眼看着匈奴的战马被放牧在自家的庄稼地里,作为一个农民能不心疼嘛!所以打击匈奴的呼声更高。再看匈奴军团,逍遥游牧,到哪吃哪,抢粮食、草料,把战马放入秋野的庄稼地里。但这次匈奴人想错了,任嚣不给他们任何机会,搞坚壁清野,到处都是绊马绞索、捉野兽的铁夹子,让敌人既见不到人更抢不上粮食;更狠的还有,“供奉”一些拌有剧毒的马料。那些无辜的战马时常受伤,匈奴人那个气呀!恨不能撕吃了任嚣。
匈奴人有个惯例,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今天这仗打得非常不好,匈奴铁骑无法在小镇里施展马队冲锋,一时成胶着状态。但匈奴人是有备而来,似乎志在必得。任嚣说:“想欺负我老汉?你想错了!”他让传令兵给姬凤仪送去一张字条,正是他的在场,几乎吸引来了所有的匈奴军团。那阵前年轻的匈奴军官叫遮日休。任嚣已经打探清楚了,这个遮日休是匈奴单于的外甥,野蛮跋扈,杀人不眨眼,任嚣就想收拾他。
此刻,蒙毅率领的三千虎贲军刚刚赶到,可是想冲散两万匈奴军队的包围圈谈何容易。皇家御林军到底是不同凡响,蒙毅决计要杀开一条血路,和九原城内守军来个里应外合,共同御敌。饿着肚子的匈奴人,好像有意闪开一个豁口,放进了虎贲军,然后很快就关起豁口。双方的激战进入胶着状态,双方死伤惨重,都在寻求新的突破点。遮日休喊:“任老头,还不快投降!干脆把坟坑也打好算了,免得我们落个不给你收尸的坏名声。”
“谢谢,谢谢年轻人提醒。那坟坑要打也是给你预备的。”两个人扯着嗓子打起口水仗。
皇帝陛下的另外三千虎贲军这时也赶到了,包括皇帝本人在内的几十辆辇车被军士护卫在中央。顿时,小小的西斗铺战事吃紧,战马、幡旗、矛戈穿梭游弋,悠扬沉重的号角伴随着啸啸马鸣此起彼伏。匈奴军团的五彩信旗变幻戏法,渐渐扯成一字长蛇,死死缠绕在秦军黑色旌旗的外围,久久不散。始皇从窗口眺望指挥虎贲军冲击敌阵。此次匈奴军团没有按刚才的路子走,而是立刻分出一拨,专门对付新到的三千虎贲军,并很快形成一个独立的包围圈,死死缠住虎贲军,打算各个歼灭。眼看皇帝危在旦夕,任嚣心里着急,率领敢死队往西斗铺镇外突围。
站在远处山冈上的左大谷蠡王认出了皇帝的御辇,顿时喜形于色,命令手下:“勇士们,你们围住了一条大鱼,灭秦的机会来了,千万不要放走了秦始皇。”
“吼吼吼吼……”匈奴军闻听,立刻回应起嘹亮的欢叫声。这是他们获得重大战利品时一定要发出的声音。
此刻,有两个人心说糟糕……一个是蒙毅,一个是任嚣。而李斯从不带兵,除了生闷气就是感到恐慌。心里也说:待这次脱险以后,看我怎么收拾你们两个……相反,军事家嬴政却沉着冷静,指挥若定。他指挥士卒先是以递进式战法用弓箭射杀匈奴骑士,待短兵相接,突然变换成一道盾牌墙,牢牢守护着自己这颗心脏地带,阵脚终于稳住了,李斯慌乱地问:“陛下,似此将如何是好?”浑身血迹的蒙毅越战越勇,指挥盾甲墙,以整齐划一的节奏向外围扩张,逐步扩大领地。匈奴骑兵对此毫无办法,他们的弯刀只能在盾甲上划出若干印痕,却劈不开坚韧的盾甲。而隐藏在盾甲后的士兵,则总会突然探出兵器,击伤匈奴兵。
匈奴军团听到秦始皇被围,人马遂越积越多,并坚信很快就能活捉秦始皇。面对如此阵势,李斯心想:难道今天是亡我大秦皇帝的一天?也是我李斯暴尸荒野的一天?不行,绝不能就这样死去。始皇帝也不能让活捉……“陛下,恳求您赶快换上士兵衣服吧!”李斯望着皇帝的黑色衮服蟒袍这样喊。
忽见匈奴军阵脚大乱,有人从外围在他们的屁股后捅起了刀子,秦军立刻压力减弱,勇气倍增。战争往往不是取决于将帅的意志,而是士兵的斗志,蒙毅抓住战机,迅速和西斗铺里的任嚣会合。任嚣激动地大声喊:“是姬凤仪的援军,一定是这小子!”蒙毅惊喜地说:“兄长,多年未见,你的兵法又长进了。”匈奴军团从来没有打过这么窝囊的仗,眼见腹背受到攻击,战场上大势已去,匈奴人只好吹响了撤军的牛角号……匈奴人逃跑的方式十分奇特,散乱而不结队,朝哪个方向跑的都有,令你无处下手。秦军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匈奴军四散逃去。
经历了这场有惊无险的遭遇后,始皇帝和随行人员终于走进西斗铺。虎贲军和官军们开始打扫战场,任嚣待俘虏宽厚,死了掩埋,伤者救助,向来如此。对于匈奴士兵的家人,任嚣尽可能安排他们和秦人一起生活,以融洽民族之间的关系。
此时此刻,西斗铺战场已经停止了血腥的杀戮,哀鸿遍野,惨景历历在目。一位老人抱着三岁的小孙子祭奠儿子儿媳,十多个孩子在瞬间失去亲人。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双眼失神,已没有了泪水,没有了悲伤,只有仇恨。始皇的虎贲军是从一个胡兵的肩膀上救下了她,而当时她牙咬胡兵耳朵,手撕胡兵头发,谁也想不通她是怎样趴在其肩膀上的。
始皇听了大为震撼,轻轻将小姑娘搂在怀里,道:“姑娘,愿意做朕的女儿吗?”小姑娘肯定地点点头。始皇仁慈的眼中看不出一丝暴戾,村人及郡吏跪倒一片:“皇上仁慈!”这时,任嚣吊着受伤的右臂匆匆赶到始皇帝面前,扑通跪地,高声请罪:“下官不能前去接驾,请陛下治罪。”
“任爱卿快快平身。”始皇搀起任嚣:“朕没能及早派兵防御匈奴,是寡人所虑不周,才害得边关百姓和爱卿遭此战乱之苦!”始皇言辞恳切,任嚣一时非常激动,道:“下官守卫不力,有失职分……”
在九原城太守府,任嚣给端坐在上的嬴政跪下了。始皇只是狐疑地看着诸位大臣,尤其是李斯脸上带着愤懑、狐疑的表情。李斯看到姬凤仪率领的解围部队,心里就已经猜到三分,遂道:“任太守,你九原郡只配有马步军兵五千,这些部队约有万余,是从哪来的?”他显然一副鸡蛋里挑骨头的架势。诸大臣和皇上都将目光转向任嚣。“这……”任嚣虽说犹豫了一下,但并未感到惊慌,而是冷静道:“回丞相,我只能说,他们是地地道道的九原农民……”
“你还强词夺理!明明他们人人手握矛戈,你还想抵赖不成?”李斯严辞讥责。任嚣不服,温言道:“丞相,他们的确是农民,不是军人。”李斯气得抖动着山羊胡子一时说不出话来。蒙毅心想,得为任嚣开脱呀,遂赶紧道:“皇上,卑职也认为不能随便就认定这是军队……”
蒙毅显然是在为任嚣开脱罪责,同时也为他自己解脱。李斯哪里肯让步,急忙又道:“我说么你一个劲儿地上奏皇上,要求配给兵器,原来你早就瞒着朝廷在训练新军。铸剑为锄,恢复民生,乃我大秦统一天下后的基本国策,陛下,这些兵器是九原郡私铸私藏,应该追究其连带责任。”他是想一箭双雕,就不信蒙毅会不知此事?李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岂不知嬴政已有意要因地制宜大量配给北疆农牧民一些武器,以抵御长期进犯的匈奴军团。此正所谓天心难测!
任嚣绝不相让,据理力争:“丞相说得固然有理,但也要因地制宜。九原边民联合抗胡已经不是一年两年了,但苦于手无兵器,多少无辜惨死在匈奴军的弯刀铁蹄之下,难道就任凭胡人将他们赶尽杀绝吗?本郡守一再上奏朝廷请给青壮年发兵器,派驻重兵,难道不是为边疆安宁、为我朝廷解忧吗?”
“任嚣,九原郡守军编制已经超出定额,其他郡能有一千人已经很不错了,这么多的人……”
“李斯,”始皇突然打断他的话,问:“任嚣上奏的增兵折子,朕怎么没看到呢?”
“这……”李斯知道自己惹下麻烦了,只得硬着头皮说:“皇上,臣感到无此必要,就没有劳烦陛下。”
“混账!”始皇高声喝道:“明明是你隐匿奏折,还巧舌如簧。朕问你,什么叫上达皇廷?你好大的胆子。今番你也看到了,单靠五千边军如何能扛得住如此大规模的匈奴军团?”
“是,臣知错了。”李斯沮丧地退到一侧。“朕觉得你做事不公矣……”始皇又提高了声音,转而面对九原官员说:“今后,九原郡可拥有上万守军。此外,还可将那些农牧民按屯军进行武装,全民皆兵对抗匈奴。”这时,周围响起一片欢呼声:“皇上万岁!皇上圣明!”
通过这件事情,始皇敬重老臣任嚣脾气耿直,做事周密,一心体恤下属,关心边关安危。倘若听任李斯意见南巡,他又哪里能知道北疆边患竟然严重到如此地步。
这天晚上,始皇留下任嚣和蒙毅。始皇先问任嚣:“任太守,北疆边患如此严重,依爱卿之见,下一步我朝该如何行动?”任嚣心情激动,垂念皇上器重,道:“皇上,非用兵以击胡不可,彻底将之打垮,还我大秦北疆之安宁。”始皇频频点头,表示赞同。随即又问蒙毅道:“你兄蒙恬最近可有消息?”这使蒙毅特别为难。哥哥游历天下三十六郡,已多日不曾有书信还报,遂答道:“启禀陛下,家兄暂无消息。”任嚣闻听,插言道:“听说少将军蒙恬专门研究胡人,曾经跟匈奴军兵戎相见,独步沙场,令人仰慕。”
始皇点头道:“朕遍观朝中武备将军,能担此北疆边务者非蒙恬莫属。真是凤毛麟角,一将难求啊!”蒙毅见始皇对哥哥如此看重,心甚欣慰。但还是问道:“陛下,朝中战将如云,何不尽快确立北疆统帅,打击胡人?”
“朕何尝不想尽快打败匈奴人,还边关一个太平。问题是如此将才既要深明大义,又要治军严明,万不可祸及百姓。蒙恬具备一个合格的将才所具有的一切才能,朕非常思念他呀!”
嬴政知人善任,在战国七雄中堪称第一,任嚣、蒙毅佩服得五体投地:“陛下圣明!”
秦始皇对蒙氏家族非常信任、器重,这源于其祖父蒙骜、父亲蒙武都是秦国将军,为秦国立下了汗马功劳。也正由于这样显赫的家世和武将世家,再加上从小受忠君报国正统思想的教育,这给胸怀抱负的蒙恬发挥自己的才干以很大的施展空间。蒙恬不仅在打仗时能够显示出中华第一勇士的气概和军事指挥才能,而且在维护边疆安全和开发边疆建设方面也是秦朝重臣。
蒙恬的祖父蒙骜是齐国人,早年从齐国来到秦国侍奉秦昭襄王,官至上卿。卿分上、中、下三等,这在当时可是一种难得的殊荣;一个外来幕僚一下子就被拜为上卿,足见蒙骜的个人魅力无与伦比。被拜为上卿的蒙骜没有辜负秦昭襄王的信任,于昭王二十二年就升为上将军,独当一面带兵打仗,浴血拼杀,大显身手。
接下来,在庄襄王子楚的手下,蒙骜又实实在在打了三年仗,由此一鸣惊人。此时的蒙骜已经六十岁开外,头发、胡须皆白。庄襄王元年,蒙骜被拜为将军,攻打韩国。攻城掠地威不可挡,吓得韩王赶紧献成皋、荥阳;庄襄王二年,又攻赵,定太原。之于猛人来说只算小胜,重要的是襄王三年,蒙骜攻魏高都、汲地,拔之。攻赵榆次、新城、狼孟,取三十七城。在秦始皇继位的初年,蒙骜与王龅、麃公三人成为当时秦国最重要的将领。至始皇七年,将军蒙骜死。蒙骜侍候了四朝帝王,其一生中,蒙骜将军奋力拼搏,捍卫了大秦帝国,挡住了千军万马的刀枪剑戟。他的传奇功勋为整个蒙氏后代在秦国的立足奠定了坚实的基础。之后,蒙骜的儿子蒙武、孙子蒙恬和蒙毅都相继为将。
蒙武是蒙骜唯一的儿子,风头也是非常强劲。始皇二十三年,蒙武为副将,在王翦带领下攻打楚国,大破楚军。蒙武做事非常小心谨慎,并不是像父亲蒙骜那样的急先锋,这对自己两个儿子的成长是有帮助的。当年父亲蒙骜势不可挡,势头猛得一发不可收拾时,蒙武作为官宦人家的子弟,却从来不显山不露水地处理着自己职责以内的事情。蒙氏代代将才,疆场点兵,蒙氏家族成为秦帝国辅国强兵的大世家,支撑起大秦半壁江山。
到了蒙恬这一代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蒙恬的童年基本上是在祖父蒙骜的影响下成长起来的。蒙骜与孙子蒙恬的亲密之情,加之蒙骜那有计划、有信心、有“预谋”地教育行为,影响了蒙恬一生的发展轨迹。蒙恬和弟弟蒙毅四五岁的时候,老将星蒙骜一回到家就手拿戒尺,让他们背诵前时所交待的诗文,奶奶总是心疼地说:孙儿还小……从此以后,鬓发斑白的老将星,逐渐开始给蒙恬和蒙毅加重了训练的内容:老将星已开始向孙子传授自己那点不算多也不算少的看家本领——军事。蒙骜显然是想以自己为参照系数,打造蒙氏家族第三代将星式人才,因而把希望寄托在两个孙子的身上。而蒙恬的父母认为父亲蒙骜的做法未免太武断了些,努力想从父亲那儿把教育儿子的权利和义务拿回来,实际上那是不可能的,也只好一次次地以“失败”告终。
这天晚上,蒙武下朝回到家被父亲叫进去。父子俩第一次正式坐下来谈了好多事情,首当其冲就是蒙恬、蒙毅的教育问题。老将星蒙骜服老了,对儿子诚恳地说出他的想法,还破天荒地给儿子承认:以前教育孙子没有顾及到你们的感受,儿子终归是你们的儿子……如此这般,反倒把蒙武说得泪眼模糊。父亲就又不高兴地说他两句:“你是一个男子汉,凭什么动不动就流泪?男儿有泪不轻弹,你是听不懂还是咋啦?”蒙武赶紧擦干眼泪,说:“父亲,我还是那主意,必须得让他们学狱典。如今,战争结束,国家安定,需要以法制来强化政治、治理国家,将来更是如此。”老将星满口答应:“行行行……儿子是你们的,你不管谁管。”蒙武看着父亲,一时无话可说,心想:真拿他没办法……
在儿子的教育方面,蒙武考虑得要比蒙骜周到得多。要不是这连年的兼并战争,蒙武一定会送儿子到齐国去学习,他相信那里才是天下文化之都、文学人才的摇篮。蒙武曾这样想,等国家安定了,他就送孩子到老家齐国去留学深造。但这一天却难以等到,因为,大秦的兼并战争总是没完没了地打,打得全天下人人心惶惶,打得全天下的人都在仇视秦国。现在父亲终于主动撒手,不再操心两个孙子的学习成长问题,蒙武可以自主行事了。他给儿子请了当时秦国最好的文学老师,把自己跟随学狱典的老师也介绍给儿子,一时间父子同师在京城被传为佳话。蒙武认为,儿子学习狱典相当重要,将来就是做任何事情也知道了国家的法度,不至于犯不该犯的错误。一个官宦人家的子弟,将来要想有出息,必须得从基层做起,于是,蒙恬、蒙毅开始了枯燥无味的狱典学习生活。每天天不亮,他们就按时起床,先给祖父祖母请安,然后吃饭,向父母告别,在太阳还没出来之前,他们已经登上马车出发去老师家了。
蒙骜久病不愈快一年了,每天等太阳晒热了空气,他才敢在家人的搀扶下走进阳光里。这些疾病都是他常年在外行军打仗时落下的,带着岁月的印痕。蒙骜一生千军万马指挥若定,现在他才对“人生无常,时不我待”深信不疑。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所以,他每天都要见见孙子。孙子上车离去时,他不能随行送出门,只好在窗户前,眼巴巴望着两个小家伙登上马车走了。等到太阳晒热屋外,他会久久巴望着孙子离去的方向,等待他们下午早早回家。
别人家的少年公子去师门学习,都有专门的家庭马夫驾车,蒙恬、蒙毅却是自己驾车,家里从不安排马夫。老师家居住在咸阳城东,基本上已经是郊外了。
一次上学的路上,在雪地里,前面已经过去了几辆贵族子弟的马车,马夫和那些贵公子们都在嘲笑蒙恬他们怎么能自己驾车。蒙恬没有理会这些,他见前面雪地上放置着一个襁褓,前面的公子们不让马夫停车,还下结论说:“那娃儿已经冻死了,我们没有必要停下来。”蒙恬“吁——”的一声,将马车停靠在路边,急忙跳下去,惊奇地发现是个半岁多的女婴,微微在出气呻吟。蒙毅问:“哥哥,她死了吗?”蒙恬很老练地试探一下鼻息和胸口:“好像还没有……”蒙恬毫不犹豫把女婴抱上马车。蒙毅问:“我们要带她去么?”蒙恬不假思索就说:“让她跟着我们,送回家我们就要迟到了。老师是个做事严谨、认真的人,我们不能让他对我们失望。驾!”
老师问明情况后十分赞许地夸奖蒙恬:“一个自私自利的人是没有朋友的。你们将来不论从事任何职业,请一定要记住,学习的目的是为了让自己更明智、仁慈而有操守,不要以为,战争就非要冷酷无情。战争要解决的是结束战争,实现和平,唤醒人们救助他人的互助意识。比如刑罚,之所以严格制定各项惩戒措施是要做到赏罚有度,是警示人们不要去以身试法。而‘赏’是向对方表明自己的诚信度,一个没有诚信度的国家是难以想象的。”
小女孩得救了,被蒙恬带回家,全家人对他们救助女孩的行为十分赞同。蒙家人欣然收留了女孩,还给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叫兰园。
蒙恬、蒙毅回到家首先要看望爷爷。这种长幼有序、上下尊卑的孝道,蒙家人一直奉为圣行。蒙毅给爷爷问了安,就喋喋不休地给爷爷讲今天老师夸奖他和哥哥的事,还不厌其烦地将老师说的一番话向爷爷复述一遍。
爷爷笑着故意问蒙恬:“蒙毅说得对不?”蒙恬点头说:“蒙毅原封不动地复述了老师的话。爷爷,你说我们老师说得有道理吗?”爷爷说:“你们老师说得对。比如我们带兵打仗,往往要用计谋去迷惑敌人,但那只是赢得战争采用的必要手段,并非最终目的。能兵不血刃结束战争是历代武圣们追求的战争形式,又是何其难呀!同时战争也是要讲求诚信度,可诚信度是双方严格遵守的诺言,不是单方面的事情。”蒙毅不明白了,天真无邪地问:“爷爷,这就让人难以理解了。武安君白起当年擅杀降兵几十万,难道是因为降兵求他那样做的?”爷爷听到孙子提的问题,兴致大增,脸色红润,精神矍铄,说道:“武安君是不该杀降兵,但若释放了那些降兵,他们回到赵国还是军人,拿起武器又是战士。而释放时向我军承诺的一切都如同戏言,丝毫没有诚信度可言。武安君无奈之下,违背了自己不杀降兵的承诺,难道这还不是双方的事情吗!”蒙恬突然说:“赵国降兵是爱国的,他们不死肯定要再次拿起武器。”蒙骜赶紧道:“武安君也是忠君爱国的,双方应该说各为其主。但是,天下大势已经向大秦倾斜,统一是必然的……孙儿,爱这个国家吧!忠于这个皇上吧!”
“我们会的……爷爷,爷爷,您怎么啦,怎么啦?”他们看见蒙骜身子振了一下,又突然跌倒在卧榻上,脸色青灰,不省人事了。惊动了阖府上下一阵奔忙……始皇七年,一代将星蒙骜终于笑到最后,也寄希望于最后,弃世而去。
“孩子,爱这个国家吧!忠于这个皇上吧……”这是自小爷爷蒙骜教导他们兄弟俩且到最后都还在重复的话。蒙恬的一生就是这样走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