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京都的九郎与一名奥州带来的佣人,一起住在六波罗附近,并乔扮女装。
“好看吗?”
他问佣人。佣人只是惊讶的注视着他。他身材矮小,五官平坦,脸上一擦上脂粉,看起来只像个比女童略大的女子。
他常常背着物品外出,对外宣称是奥州武士的女儿,来京都观光。他每天都走在京都的大街小巷上。
此时,平家的繁荣几乎到达了极点。排列在六波罗平家一族的府邸,是史上绝无仅有的豪华壮丽,连走在路上的部下,也都穿着绢质的服装,这种风气称为“六波罗风”,是过去任何一个时代都从未有过的奢侈生活。
平家全族都已经没有武门的风气,他们学习藤原公卿的行径,而且更加奢华。他们族里有游艺才华的人很多,如吹笛子的重衡、弹琵琶的经正、跳舞的维盛、吟诗唱歌的经盛、教盛、忠度等,都是京都难以匹敌的名手。
(这样的荣华甚么时候才会衰退呢?)
九郎每天都看到、听到这权势的种种,他感到茫然。说他在探索也可以,不过,这个能力很强的年轻人,还没看透这时代底层所有的东西。
他也没太多时间。停泊在大物浦的船要在秋季风浪来临前,回到平泉。
就在最后几天,九郎男扮女装去清水观光。黄昏时刻,他混在人群中,走下狭窄的坡道,途中遇到一个奇特的法师。
“今天是第几次了呢?”
法师突然跑来跟他说话。九郎了解他的意思。
他每天都穿着女装混在京都的人群中,很奇特的老是遇到这位法师。
看来他不是普通的僧侣,而是横插着刀杖的勇猛法师,但也不是鞍马法师,从服装来看,应该是叡山法师吧?他脸上蒙着五条袈裟,穿着素绢,下着黑线胄甲鳞状片缠腹布,佩着一把四尺多的大太刀,大声的踩着高齿木屐。
他的脸用白麻布包了起来,所以看不出长相,不过,他的体型应该是见过一次就不会忘记的。
他身高超过六尺,肩膀肌肉厚实如山,每次踩响木屐,就让人觉得地好像快要塌下去了,十分魁梧。
“我们真有缘。”法师走了过来。
当时,人们把缘分当成来世会有神佛保佑之意。可是,法师对九郎有兴趣,就不知道是否因为信仰了。
“请问贵姓大名?拙僧是熊野别当湛增的儿子,住在叡山西塔。我叫武藏房弁庆,是个和尚。”他厚着脸皮说完,便沉默地直视着压在行李下的九郎的脸。他似乎已经看出九郎是男人。
“说话吧!”
他踩响木屐,看来有些焦急,显示出他的搭讪有非比寻常的动机。
“你不说,拙僧自己说。你听好!”
他表示,第一次碰到九郎的袖子时,就已看出他是男人了。
“看到年轻男子乔扮女装,在黄昏时刻像蝙蝠般在街道上徘徊,这是阴阳道里的乱象预兆。”法师的口气像个学者。
(原来如此,乱像预兆——)
九郎受到他的话语吸引。自己想要颠覆平家,不就是乱象吗?
“我问你,”法师把脸靠过来,小声地说:“你知道鹿谷的事情吗?”
九郎在观光时,曾听人窃窃私语谈过,可是对详细情况并不了解。
法师自问自答着:据说是后白河法皇受不了平家的横行霸道,暗中召集近臣,密谋颠覆平家。不幸事迹败露,被清盛知道,当晚就调兵到市区中,逮捕了大纳言藤原成亲、同西光、僧俊宽等人,处以斩首之刑。清盛本来还想逮捕密谋元凶法皇,可是后来接受儿子重盛的谏言,停止行动,事情才告一段落。
“虽然如此,不过,这次的事件使平家逐渐走下坡,人心已经开始浮动了。”法师说了不轻易出口的话。
许多叡山或鞍马的僧兵都对世事感到十分不平,希望打破目前的平静,再现乱世。当九郎还在鞍马山上时,便对这情况很了解。
(这位法师也是感到不平的一人吗?)
“熊野别当湛增之子”的声音还在九郎耳中回响。湛增在纪州田边有座城馆,负责管理熊野的宗教机构,率领着被称为“熊野武士”的僧兵,甚至还拥有海军,是宗教军团的长官。
(难道是那个湛增之子?)
连九郎都难以相信。熊野别当这种名门子弟,很难想像会落入各国流氓无赖聚集的叡山僧兵中。如果他的身分属实,那这世上的怪人可真多!
只听法师又说:
“我在山上久思乱世,来到京都,遍寻不着乱象。可是,我现在终于看到了,我看到了乱象四处游荡,那就是你。”
他又压低声音,倾身问道:
“请问贵姓大名?”
太阳下山了。
黄昏时刻被称为“逢魔时刻”,法师的样子也有点疯狂,在这种时刻的邂逅,令人感到不可思议吧?敏感的年轻人也感受到这股奇异的气氛,于是报出自己的姓名。
这次命中注定的传奇性邂逅,改变了年轻人与法师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