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门内大街南侧是内宫诸监衙门所在。此时已近三更,皇城内万籁俱静。可弹子房后面的一间小屋内却不合时宜地传出阵阵哀嚎。借着昏暗的烛光,弹子房管事牌子马骐正拿着一块沾湿的白布,小心翼翼地擦拭着马云背上渗出的斑斑血迹。
昨日傍晚,马云因惹恼了建文,被杖责三十,贬为宝钞司火者。
马云为人和善,在内官中人缘十分不错。他遭了难,其他人倒也没怎么落井下石。被打完棍子后,他便被两个小火者小心翼翼地抬到了宝钞司。宝钞司的管事牌子吴三与马骐相熟,赶紧通知其过来。马骐到后,痛哭失声,只得哀求吴三网开一面,让他将马云带回自己房中照料。吴三心软,便睁只眼闭只眼的答应,马云这才从脏兮兮的宝钞司火者房搬出来,住进了相对干净舒适的弹子房的单间。
一番痛楚过后,马云身上的血垢总算被擦拭干净,马骐拿出一个小瓶,将里面的金疮药粉均匀地倒在马云伤口上,方擦了擦汗道:“好了!幸亏没伤到筋骨,休养几日,等结了痂就无大碍了!”
“哪有休养的福分!”马云哭丧着脸道,“明日一早就得去宝钞司做草纸,要是误了时辰,被人检举到皇爷那,哥哥这条命就保不住了。”
“不会的!”马骐劝慰道,“吴三和咱兄弟俩都还算对付。明日我再过去跟他说说,让哥哥你多休养几日,他岂有不答应的道理?只要他不说,下面哪个小火者敢不长眼的到皇爷那去嚼舌根子?”
听马骐这么说,马云稍稍安了些心,但只片刻,却又嘤嘤泣泣地哭了起来。
马骐一声叹息。他明白这位哥哥的心情。马云是个树叶落下来都怕砸着脑袋的人,平日不求飞黄腾达,只求把主子侍候舒坦,从而可以平平安安过此一生。也正是因为勤勉且无欲无求,所以他受到皇后的宠信,成为坤宁宫的头号内官。本来,就这样下去,马云的这点子小念想也不难达成。可人在屋中坐,祸从天上来。昨晚这一个不小心,却正撞在了怒意正炽的建文枪口上,以致于竟被贬为制作草纸的最卑贱火者。这种一下子从云端中跌落谷底的心情,马骐设身处地一想,也觉得心酸,顿也落泪道:“咱兄弟怎么就这么命苦。皇爷他在外头有火,与咱们何干?凭什么每次都往咱们身上撒气?”马骐自己本也是乾清宫的答应,先前建文因削藩不顺,抓着个由头将马骐暴打一顿,大手一挥贬到浣衣局。联想到自己的这份悲惨往事,由不得马骐不感伤。
“弟弟你也别太伤心了!”见自己的经历触动了马骐的心思,马云黯然半晌,只得一声长叹,反过来安慰他道,“这就是命!谁叫咱们都是阉人呢!咱们这种人,从进宫那天起就注定是受糟践的!”马云这么一说,倒又把自己心头那份儿痛给揪了出来,竟也跟着马琪掉了两滴泪。
“什么命!”马骐恨恨说道,“我哥俩成天尽心尽力,哪一件事儿不是办得熨熨帖帖?可只要稍出些岔子,便被皇爷往死里整!上次是我去浣衣局,这次是你到宝钞司,都是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咱哥俩就是有错,也犯不着罚得这么狠吧?他这硬是要把咱往死里逼呀!”说到这里,马骐怨气更盛,直接提着鹅公嗓子叫道:“他朱允炆在外廷满嘴仁义道德,回到宫里却对咱们视如猪狗!咱们虽是宦官,可也是爹生娘养,凭什么被他这么糟践?”马骐自打进弹子房后,日夜想着有朝一日能东山再起。而他唯一的指望就是在坤宁宫当管事牌子的马和。本来,马骐还指望着过个几年,等皇上彻底忘了自己这号人,再让马云在皇后那边撞撞木钟,给自己安排个体面差事从头再来。可现在马云也遭了难,他马骐最后一分希望也就此破灭,想到这里,他不禁对建文恨到了死处。
“你不要命啦?”马云吓得魂飞天外,忙不顾伤势撑起身子,一把将马骐的嘴捂住,急急斥道,“你怎么能这么说话?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要被外人听见,咱们兄弟俩都得没命!”
马骐此时方觉得刚才太冒失了,不过他仍是怒遏难平,只是压低声音,不服气地说道:“这皇爷确实不是个东西!我上次出使真定,听人说燕藩的内官,都极受燕王器重,燕王待他们也好。再看咱们,天天走路都怕被叶子砸头,却仍逃不过这般下场!都是龙子龙孙,燕王和皇爷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对马骐的这个说法,马云也深有同感。但嗟叹过后,他只是苦涩一笑道:“谁叫咱们摊上这么个主人呢?同人不同命,你我不认也得认啊!”
“认什么认?”马琪鼻孔里吐出一股粗气,“就皇爷这德行,早晚被燕王给灭了!咱还不如投奔燕王得了!”
马骐一言既出,自己也吓了一跳。一望马云,他也是惊诧地望着自己。四目相对,过了好一阵,马骐狞着脸憋出一句:“哥哥,在这里混着也是等死,要不咱们投北平去吧?”
“什么?”马云惊得一下站起身子,两只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当即压低嗓音喝道,“你疯啦,燕藩可是叛逆!”
“什么叛逆?”马骐不屑地道,“燕王败了才是叛逆,燕王要是胜了,那他就是皇爷!成者王侯败者贼,自古都是这个道理!”
“我看你是脑子烧糊涂了!”马云急得双手直摆道,“北兵才几个人,皇上可是掌着整个大明天下!他能成什么事?”
“哥哥,你这就是井底之蛙了!”马骐此时也来了劲,凑到马云耳边低声言道,“你平日眼睛只盯着宫里,对外面的事不大了解。如今的天下,早就不是当年模样了。现在的燕王已经成了气候!”马骐遂将自己平日听来的一些北方战事拣重要地说了,末了道:“哥哥你想,现在朝廷败得一塌糊涂,没准儿将来江山就是燕王的了。咱们现在去投燕王,待燕王进了紫禁城,你我便是从龙功臣!何况燕王一向待内官不错,咱们跟着燕王,只要立上几功,不比伺候朱允炆这个夺命鬼强?”
“那也不成!”马云额头上冷汗直冒,“投奔燕藩,一旦被抓住可是要杀头的!而且咱们和燕藩素无交情,无人引荐贸然投奔,又无丝毫功劳在手,人家燕王凭什么收留我们?没准儿把我们当朝廷奸细抓住杀了!”说到这里,马云一把抱住马骐双臂,恳切地道:“弟弟,我知道你一直心高,总想着做这人上人!可咱是内官,生来就没这福分!听哥哥一句话,还是去了这份心气,踏踏实实在宫里待着,纵然受些苦,总能保住一条性命!若你觉得燕王好,待他果真进了京,当了皇爷,咱再巴结,也未必没有出头之日!又何必冒这份奇险?”
“不!”马骐已经动了心,越想越是兴奋,哪还听得进马云之言?他当即将马云的双手架开,坚决地道:“哥哥你错了。咱们怎么无人引荐?徐四小姐的事,不是咱们帮着隐瞒的吗?要是咱们当时揭发徐四小姐,他徐家立马就要遭难!他徐家欠咱们一份人情!何况哥哥你刚才也跟我说了,你是听到徐四爷附逆,才一时心慌泼了奶。如此说来,他们魏国公家,至少有徐四小姐和徐四爷二人暗中是燕藩的人。你刚才说皇上对徐增寿的事引而不发,所以这徐四爷十有八九还不知道,咱们把消息透给徐四爷,不也是帮他一个大忙?咱们这便去找徐四爷和四小姐。只要他们兄妹肯帮忙,燕王岂有不收留的道理?”
马云被说得有些心动了。他虽然胸无大志,但并不代表他愿意在宝钞司里没日没夜做草纸。作为曾经的坤宁宫管事牌子,他已习惯了被其他内官巴结,习惯了高等内官所享有的那些尊荣。先前他不同意,是因为此事太像天方夜谭,几无成功可能不说,一不小心还会掉脑袋。可现在听了马骐的撺掇,他的心也有所松动。不过想了想,马云仍摇头道:“不可!”
“怎么不可?”马骐已经有些气急了。
马云镇定地望了马骐一眼,冷冷道:“要投奔燕藩,首先得逃出宫去。现在你名分不高,我更是获罪之人,如何能出得了宫?”
“找到四小姐和徐增寿,他们会有办法的!”马骐早想好了答案。
“五日前我还奉娘娘之命去中山王府,据徐府人说,四小姐眼下不在府中。我要猜得没错,她定是又去了北平!”
“那就找徐增寿。他是右府左都督,有值守宫禁之责。咱们趁他在皇城内巡视的时候,把皇上已知他暗结燕藩的事透给他。这么大份人情,他徐增寿能不报答?”
“报答?”马云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若就这么透他消息。我敢保证,不出十日,你我二人皆会暴病而亡!”
“啊!”马骐吓了一跳,道,“这又是怎么说?”
“怎么说?”马云一咬牙道,“哥哥我虽不大关心外朝的事,可毕竟身在宫掖,成天耳濡目染之下,这些王公大臣的龌龊心思还是知晓些的。这徐增寿以往都是一副大忠臣的面孔,连皇上和皇后都以为他忠心耿耿,谁知暗地里竟勾结燕藩!弟弟你想,他能瞒天过海至此,心术岂能简单?若我们告诉他皇上已知他暗结燕藩,正暗地里严加防范,以他的手段,十有八九会找机会将我们灭口。如此,一来皇上便绝无可能知消息泄露,二来他也不用冒险送我们出宫,免了事泄的风险!”
马云娓娓道来,马骐听着先是诧异,继而震惊,到马云说完时,他已觉得毛骨悚然。愣了半晌,他方呐呐道:“那这可怎么办?要不就等徐四小姐回来,咱们去求她?徐四小姐是善性人,她总不会陷害我们吧?”
“徐四小姐固然善性,可事到如今,她也帮不了我们!”马云摇摇头道,“要去北平,首先要紧的便是出宫。四小姐毕竟是一介女流,她纵然能出入宫禁,但要想办法带我俩出去怕是不能!何况现在皇上已知徐增寿身份,必然顺带着对徐家其他人也起了疑心。即便徐四小姐回来,能不能再像之前那样畅行无阻地出入宫廷还得两说,至于带我们出宫,那就更无可能了。”
“那怎么办?”马骐绝望地喊道,“难不成咱们就困死在这里吗?”想着哥哥马云也倒了台,自己再无出头的希望,马骐简直不敢想象自己未来的命运。
“除非……”就在马骐万念俱灰之时,马云又开了口。
“除非什么?”犹如一个将死之人抓住了一棵救命稻草,马骐眼中又冒出希冀的光芒。
马云苦笑一声道:“除非咱们还有别的筹码,能让徐增寿觉得送咱们出去比灭口划算。唯有如此,方能换他为咱们冒这次险!”但是很快,马云又摇头颓然道:“不过咱们哪有这些本钱?你早就被赶出了乾清宫,我虽在坤宁宫多年,但所知大多都是些宫闱之事。徐增寿岂会为这些不相干的消息轻易犯险?要想说动他,最好就是有关于河北战事的绝密,可咱们又到哪去找这些?”说到这里,马云又唉声叹气地连连摇头。
马云摇头,马骐听了却若有所思。半晌方道:“听哥哥意思,其实是要以其身份泄露之事取信徐增寿,继而再用军情密闻诱其送我们去燕藩。其中这身份泄露之事要坦言相告,否则不足以取信于他;而这军情密闻则是要半遮半掩,既不能说透,又要吊其胃口,故而才能使其相助我二人。不知弟弟说的可是?”
“不错!”马云点了点头。
“这还不好办?”马骐一笑道,“咱们编一个糊弄糊弄他不就得了。反正也不用说透,只要编的差不离,能骗得他送我们去北平不就得了?”
“胡说!”马骐正得意间,马云便断然否决道,“徐增寿是何等人,岂会被轻易骗过?到时候一不小心露个破绽,徐增寿扭头就走不说,完了还要杀我们灭口!再说了,就算糊弄得了他,到北平咱们怎么说?仍是依葫芦画瓢,继续糊弄燕王?一旦燕王发现是伪,到头来仍要将我们碎尸万段!”
马云这么一说,马骐才觉得自己孟浪了,顿时羞得满脸通红,半晌做不得声。
见马骐无言以对,马云也觉心酸。沉默半晌,马云方一叹道:“罢了,终归你我兄弟没这发达的命。还是踏踏实实做这火者吧。等过段日子皇上气消了,我再托人去求娘娘,请她给我重新谋份好差事,顺带着把你也带上。咱哥俩不求将来当上什么太监、少监,只求平平安安在宫中了此残生,便也就知足了!”
马云知足,马骐却不知足。不过事到如今,他也无计可施,只得暂且罢了。此时马云已显倦态,便拿过枕头趴着准备歇息。马骐的床被哥哥占着,只得下床打开衣柜,拿出准备好的铺盖准备打个地铺凑合。就在马骐关上衣柜的一刹那,忽然一个念头从他脑海中划过,马骐当即扔了铺盖卷,一阵小跑到马云床前,兴奋地叫道:“哥哥,咱有法子!咱有法子啦!”
“什么法子?”马云正有些犯迷糊,却又被马骐吵醒,只得又艰难地侧过头来咕哝道,“你能有什么法子,你难道还能探到什么绝密军情来?”
“我当然不行!”马骐的脸因兴奋而涨得通红,“可有人行!”
“谁?”
“江保!”
“江保?”
“不错,就是他!”马骐侧身坐到床沿,低声疾速言道,“哥哥你想,江保这两年整日跟在皇爷屁股后头,皇爷的哪件事情他不晓得?你忘了,前几个月你还跟我提起,说江保现在是皇上身边的头号红人,连皇上召外臣密议,他都时常在身边侍候,这份宠信连王钺都比不了!这江保既然能旁听皇上的密议,那对军情自然也知道不少。只要咱们能拉他入伙,他一定能拿出让徐增寿心动的本钱来!”
“可江保能答应咱们吗?”马云疑惑地道,“万一他不但不答应,反而把咱们的念头揭发出来,那咱们立时就会命丧黄泉!”
“他不会揭发!”马骐笃定地道,“以前我在乾清宫当差时,与这江保有些交往,对他颇有几分了解。江保心思之玲珑,还在弟弟我之上。即便他想揭发我们,可他空口无凭,何以让皇上信服?”
“即便真伪难辨,可皇上为防万一,依然会杀咱们的头!咱们是内官,不是朝中大臣!”建文对造反的徐增寿投鼠忌器,却迁怒于他这个偶犯过失的内官,年轻天子对待内官外臣的双重标准,马云算是领教透了。他绝对相信,哪怕是捕风捉影之词,也足够让建文毫不犹豫地将他一刀砍了落个干净。
不过马骐却并未把马云的警告当回事,他意味深长的一笑道:“哥哥说得是。可若是那般,江保也难逃一死。一来,其已犯下妄议朝政的重罪,如今为求补过又捕风捉影,此等卑劣行径,皇上岂能饶他?二来,即便皇上不追究他捕风捉影之过,可江保这般做,无疑是提醒陛下:他江保其实才是知道皇上内情最多之人。皇上为保内情不外泄,连我两个莫须有之人都不放过,又岂会让他江保继续活着?所以,以江保那颗聪明脑袋,一定不会做这等傻事。”
马云这才恍然大悟。思忖一番后,马云点点头道:“就算你说得有理,可我们怎有把握说动江保?此人眼高于顶,素来不招人欢喜,我与他平日不过面儿上过得去,私下里并无多少往来。就算你和他昔日有些情分,可他发达后也没再多看你一眼。这等小人,哪是那般好说话的?”
“就是因为他昔日目中无人,弟弟才更有把握说得动他!”马骐感到有些口渴,遂起身走到桌前,倒了杯冷茶一口喝了,方插插嘴冷笑道,“哥哥说与他面儿上过得去,这还多亏您是皇后身边的红人,他多少给几分面子,换一般的小内官,他什么时候正眼瞧过?也正因为如此,如今你与他同被贬到宝钞司,可这下场却是天壤之别。今晚哥哥你可以睡在我这大床上养伤,可你知道江保这时在做什么么?”
“他在干嘛?”马云问道。
“他在做草纸!”马骐冷笑道,“江保得意时,宫里的小内官他不知作践了多少,这宝钞司里好几个都是他亲自罚来的,就连那吴三,原先是神宫监的监丞,眼看就要升少监了。因不合跟江保顶了两句嘴,就被他安了个罪名,说到皇上那里,结果被贬到这下三滥衙门当管事。如今江保遭了难,他们岂会让他好受?不瞒哥哥你说,我带你回来时,吴三还凑我跟前说,哥哥你爱养多久就养多久,你的草纸,他一份不少,全交给江保!”
“这也太过分了吧!”马云咋舌道,“他也是刚挨过板子的人啊,这怎么经受得住?好歹江保也曾是皇爷身边的亲近人。要哪一天皇上再想起他,来个重新起用,吴三他们岂有好下场?”
“他起复不了!”马骐笑道,“哥哥你也不想想,他江保犯的是什么罪?妄议朝政,犯的是太祖爷的铁律啊!皇上对内官最严,如今能饶他已是格外开恩,又岂会因他而破太祖戒律?所以他江保是彻底完了!”说到这里,马骐话锋一转,幽幽道:“从天上跌下来是什么滋味,哥哥你今日是尝到了。可你不过是跟着皇后,江保却是皇上跟前的红人,眼瞅着就要当乾清宫管事了。所以他这番滑落的滋味较你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哥哥你是个平淡性子,江保却是一门心思向上钻的,他这种人,死也不愿意当个任人作践的小火者。所以弟弟敢打保票,只要我开口,他一准儿答应!”
再听马骐说自己昨日的遭遇,马云不由一阵黯然。不过由己及人,他也很快从这里面明白,拉江保下水其实易如反掌。沉吟再三,马云终于下定了决心,道:“好,咱就赌上一把,成了就跟着燕王过好日子,败了大不了一死,我先把金子准备好,到时候吞了就是。”
“哥哥这就对了!”马骐大喜,一拍手道,“事不宜迟,咱今晚也别睡了,先商量个章程出来。这江保不难说服,徐增寿却是一等一的人精,要让他心甘情愿担着风险送咱们北上,还得好好谋划谋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