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时间是卯时。寅时刚过,李景隆便已起身。穿戴整齐后,在一众家丁的护卫下,李景隆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骑上马,向宫中行去。
李景隆的岐阳王府紧挨着皇城的西安门。若是平常,他直接由西安门进皇城便可。不过现在他是待罪之人,为表郑重,他特地绕了个圈,经由西皇城内大街、转入西长安街,然后穿过西长安门,再从承天门进入皇城。
承天门一直往北,经端门、午门,便可进入紫禁城。不过与往日不同的是,在方孝孺的主持下,这三座门的名字也被纳入改制的范围当中。依周朝旧礼,承天门被更名为皋门、端门改称应门、午门改称端门。此外宫城内的谨身殿也被改为正心殿。
改名之举,在支持复古改制的官员看来,是改革国家礼法制度的一项重要举措。但在武官甚至一部分文臣眼里,这种改名存属无事生非。尤其是在朝廷连战连败,燕藩日益嚣张的当下,这种更改太祖定制的做法,更只能给燕庶人留下更多鼓吹“靖难”的口实。
不过关于改制的孰是孰非,李景隆并无心情去关注。他甚至都没有注意到门匾上新改的门名,而是直接走到午门——也就是新端门的右侧武官列班处等候。
过了一会儿,其他文武百官陆续赶到。见到李景隆,众人均对其投以不同寻常的目光。武官们倒还好些,他们或是同情、或是鄙夷、抑或幸灾乐祸,怨毒的眼神倒不多见。而左班文臣那边则迥然不同,他们大都对李景隆投以愤怒且仇恨的目光,黄子澄尤其如此。在朝廷的明发邸报上,黄子澄与齐泰已被罢官,但那不过是缓燕藩之师的障眼法罢了。实际上他二人仍保留着品级和散阶,照样序班上朝。此时见了李景隆,黄子澄顿时神情激愤,只是碍于礼制,暂且隐忍未发,但那一双眸子中喷出的熊熊烈火,却足以将李景隆灼出烟来。
对百官的各式神态,李景隆早有准备。但即便如此,当自己真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时,李景隆心中仍不免七上八下,只得把头一垂,龟缩不语。
又过一会儿,宫门打开,百官依次从左右掖门鱼贯而入。今日是普通的常朝,建文在华盖殿视事。百官分别经中左门、中右门走到鹿顶外的东西两侧序班而立。随后,建文驾到,一众内官挥鞭肃静,百官依次行礼。随后,各侍班大臣依次入殿,其他低级官员则继续在殿外面北侍立。
一进殿,李景隆便小心地望着建文的神色。与一年前相比,这位年轻天子已明显憔悴了许多,本就单薄的身子,如今更是消瘦不堪,眼眶也深深凹陷进去,想到这都是拜自己的连番大败所赐,李景隆心中顿时一紧。不过李景隆不知道的是,今天的建文,至少在精神上已较前段日子好了许多。白沟河大败的消息传回京城后,这位年轻天子好长一段时间夜不能寐,上朝时也是满脸愁容。直到燕军撤退、济南解围的消息传来,他才稍稍松了口气,人也逐渐缓了过来。但与精神头相比,建文的脸色无疑难看至极。自然,这也是因为眼前这位曹国公大人的缘故。
“李景隆,尔办的好差事!”建文终于说话了,不过语气甚为不善。
“来了!”李景隆心中一震。不过他很快便反应过来。暗地瞄了徐增寿一眼,李景隆二话不说,立刻出班跪伏于地,将头上的漆纱展角帕头取下,满脸惶恐地接连磕头。额头撞在大殿的金砖上,发出“咚咚”的清脆响声。
见李景隆如此诚惶诚恐,建文的心不由一软。但想到那一连串动摇国本的大败,他顿又生出熊熊怒火。
建文冷笑一声,讥讽道:“郑村坝、北平、白沟河、禹城!尔败得真利落,败得漂亮。尔也当真败得起!”说到这里,建文越想越气,当即倏然而起,指着李景隆的额头满腔悲愤地咆哮道:“尔可知尔前前后后丧了多少将士吗?近五十万!五十万啊!”建文伸出一支巴掌,面色苍白的像一个死不瞑目的僵尸,“尔可知这五十万对朕,对朝廷,对我大明意味着什么吗?尔丧了朝廷的元气!尔也配称名将之后?尔也配当大明的曹国公?”
“皇上……”尽管事先已有心理准备,可当这一句句满含悲怆的话从建文口中说出来时,李景隆的心仍如被针扎了般难受。在这一刻,他产生了一种由衷的负罪感,对无比信任自己的年轻天子的愧疚。激动之下,李景隆痛哭失声道:“臣有罪!臣万死难恕其过!请皇上重重责罚……”一边说,李景隆一边狠狠地叩首,身前的金砖上很快出现一片血迹。
痛斥过后,建文满腔怒气倾泻不少,心中总算稍稍平复了些。看着李景隆满脸血污,一副惶恐已极的样子,建文的心又是一酸。
在登基以前,建文经常到岐阳王府做客。当时的李景隆英俊潇洒,书读的也不错,标准的才貌双全。在注重官员仪表的大明朝,这样的人物当然讨人欢喜,太祖朱元璋一直将他视为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在皇祖父的影响下,昔日的建文对李景隆也十分仰慕,两人关系之好甚至达到让其他勋戚子弟眼红的地步。
亦君亦友!这就是建文私下里对他与李景隆关系的认识。尽管在得知前方惨败的消息时,建文把李景隆恨得要死。但真当这位曹国公惨兮兮地跪在面前,等待自己处罚时,建文却一时有些下不了手——毕竟是十几年情如兄弟的交情啊!年轻天子心中的那份宽仁心性又不合时宜地冒了出来。
不过建文犹豫,文官们却不!对这位误国大将,一众削藩派大臣已恨得咬牙切齿。如今这罪魁祸首就在眼前,他们又岂能将其放过?
“陛下!”黄子澄一声大喊,随即走出序班,满腔激愤地说道,“李景隆丧师误国,不杀不足以谢天下!”想到自己推荐了这么个草包,以致招此大败,子澄悲愤交加之下,已是带着哭腔:“五十万大军,国家的元气啊!就被这厮给败没了!臣荐景隆误国,万死不足赎罪!”言毕,黄子澄竟不顾礼仪,当殿嚎啕大哭!
黄子澄一骂,将文官们的怨愤撩拨到了极致。立时,他们纷纷出列,将满腔怒火喷向了李景隆。
“坏陛下事者,此贼也!臣备员执法,不能为国家除奸,死有余罪!”御史大夫练子宁高叫。
“此贼不死,难平天地之怒!陛下当明诏斩首,以谢罹难将士亡灵!”齐泰也在怒吼。
“罄南山之竹,书罪未穷;绝东海之波,流恶难尽!”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杀了这个草包!”
“杀了他!”
“赵括!”
文官们纷纷将最怨毒的言语泼向李景隆。练子宁性子刚烈,见李景隆跪地不语,一时怒火攻心,当即欺身上前,扬起手中的笏板,竟对着李景隆的头狠狠砸去。
“啊……”李景隆一声惊叫,头上鲜血顿流了下来。不过文官们犹不解气,见练子宁动手,竟群起效仿,纷纷围住李景隆,好一阵拳打脚踢。大殿之上,顿时一片混乱。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御座上的建文大吃一惊。他知道文官们恨李景隆,但没想到他们竟会愤怒至此。一时间,年轻天子慌了手脚。
左班的文官纷纷撩起袖子动武,右班的武官们看在眼里,却都是目瞪口呆。他们有的同样鄙视李景隆,有的却对他暗中同情;还有的见文官嚣张至此,一时竟生出兔死狐悲之感,但不管是何等想法,值此之际,却没一人敢做仗马之鸣!大家都知道,这时只要稍稍为李景隆开脱,必然会招致文官的众怒,那接下来挨打的,十有八九就是自己!
武将序班中,徐增寿也冷冷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不过与表面上的面如冰霜不同,徐增寿心中却兴奋不已:他早就料到文官会找李景隆的麻烦,但他没想到他们会不顾体统的群起殴之!不过这正是他想要的。文官们越激愤,对他接下来的计划就越有利!而李景隆的表现,也正合乎他的期望。就在昨天,徐增寿郑重告知李景隆,今日无论面对何等责难,只能老老实实地照单全收。看到李景隆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一副惨兮兮之状,徐增寿自觉把握又增大了几分。
终于,暴风骤雨般的拳脚伺候结束了。徐增寿一眼望去,李景隆已经是鼻青脸肿,身上那件绣着大独科花的绯色盘领右衽袍子已被拉得稀烂,腰间的玉腰带也被扯落,左脚上的皂靴也被人拽下来扔到了一旁,其状几与丧家之犬无二。再一望建文,这位年轻天子虽仍一脸阴沉,但眼中却露出几分不忍之意。
“是时候了!”徐增寿心中一动,当即踱步出班,上前将李景隆从地上扶起,随即眼中寒光一闪,对一干气犹不平的文官道:“曹国公虽有罪,但尚未问谳,皇上亦未下旨发落,尔等身为朝廷官员,在朝堂上公然侮辱国家大臣,成何体统?”说完,增寿一转身,对着建文一拱手道:“臣请陛下整肃朝纲,穷究黄子澄、练子宁带头扰乱朝堂,侮辱大臣之罪!其余参与人等,亦应究其不恭之罪!”
“什么!”犹如万里晴空中突然响起一声霹雳,一众文官被徐增寿的话惊呆了。大殿上顿时出现了一阵短暂的沉默。但很快,文官们便惊醒过来,随即展开了疯狂的反击:“徐增寿,尔敢包庇李景隆?”
“李景隆罪不可恕,应千刀万剐,打他还是轻的!”
“尔之言是何居心?”
对文官们的指责,徐增寿充耳未闻。而他接下来的话,更是石破天惊:“臣还奏请陛下免曹国公死罪。恕臣直言,李景隆虽丧师辱国,但就其实,并非他不欲破燕、实因他无此才干罢了!心有异,自不可恕;但才所不能胜任,则情有可原。曹国公虽有大败,但并无诛心之过,皇上素以宽仁治臣,又何必非欲置李景隆于死地不可呢?”
建文心念一动。对李景隆,他一直都存着一份恻隐之心,而一干皇亲国戚说情后,他就更加心存不忍了。只是李景隆之罪实在太大,就这么饶过他,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文官们更不会罢休。可听得徐增寿为景隆开脱,又眼见李景隆一副惨不忍睹之态,建文犹豫之心犹是更甚。
就在建文彷徨之际,徐增寿却话锋一转,望着黄子澄冷冷又道:“当初举荐者不能详查其能,强推其登总兵之位;如今兵败,却反作义愤填膺状,欲置其于死地。如此作为,是否是想将兵败之责推到他一人头上,而使自己蒙混过关?”
“你……你血口喷人!”黄子澄气得身子直抖,两张嘴唇哆嗦着道,“仆举荐失当,自当领罚!然李景隆之罪天下皆知,不杀不足以平众怒!”
徐增寿脸上露出一丝讥讽的笑容,口中不无挪揄地道:“那敢问黄大人,你自认当受何罚?你已经罢官,接下来是谪戌还是下狱?该不会又是做做样子,仅夺个品佚散阶什么的,照旧当你的朝廷大臣吧?”
黄子澄的脸一下涨得通红。他望着徐增寿,似乎要把他吃了一般,半晌,方强压怒火,冷冷笑道:“徐大人也未免把仆看得小了?仆荐人失当,致朝廷招此惨败,当受重罚。”
“受何罚?”徐增寿紧逼不放。
就李景隆的这番滔天罪过,真要按律处罚,自己也免不了连坐伏诛。不过黄子澄早已抱了必死之心,因此并未受增寿要挟,而是傲然一笑道:“无非是受死罢了!”
“如此说来,只要李景隆受死,黄大人也愿连坐伏诛?”
“当然!”黄子澄毫不犹豫地答道。
“好!”徐增寿心中大喜——他等的就是黄子澄这句话。当即,徐增寿撂下黄子澄,直转身向建文一揖,一脸正色道:“李景隆、黄子澄误国误君,罪大恶极。为平众怒,臣请陛下将它二人处以极刑!”
“啊!”徐增寿此话一出,顿时满堂皆惊!就在方才,他还一力陈情,要保李景隆的性命。可片刻功夫过去,他却又改弦更张,要置李景隆于死地!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李景隆更是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这个昨日还信誓旦旦要救自己的“恩人”!
“不过……”就在众人瞠目结舌之际,徐增寿镇定自若地一笑,又把话锋一转道,“太祖曾亲赐岐阳王铁券,券上明文有记‘持此券者,本人犯法免死二,子孙犯法免死一’。李景隆乃岐阳王嫡子,自当受铁券之护。此次虽犯死罪,但却可以铁券抵命!”说到这里,徐增寿向黄子澄眨眨眼,嘻嘻一笑道:“不过子澄大人似乎没有铁券吧?既如此,恐怕您就只有独自上路了!”
众人如梦初醒。岐阳王府有铁券,这事本来众所皆知。不过洪武朝时,朱元璋铁血治臣,功臣即便有铁券也保不得性命。所以大家也都没把这东西当回事儿。但建文朝不同,建文不是朱元璋,他没这个气魄,更没这份威势。而对文官而言,倘若他们一开始便一哄而上,以雷霆万钧之势逼得建文将李景隆的死罪定下,那时生米煮成熟饭,即便徐增寿拿铁券说事,他们也可以借口圣命已下,再循洪武朝之旧例,从而置之不理。可刚才众人只顾着打李景隆解气,却没来得及请建文定罪。此时徐增寿抢在定罪之前将铁券抛出,又把黄子澄诱得和李景隆绑在了一起,这样一来,别说建文本身就不大可能对铁券视而不见,就算他真敢置铁券于不顾,但情势发展到这份上,定罪时黄子澄的处罚也无道理比李景隆要轻。也就是说,李景隆若死,黄子澄无论如何也要抵命。这让建文如何答应?
徐增寿的话一出口,黄子澄的脸便瞬时憋成酱色,他张张口想说话,却不知说什么好!他万没想到,徐增寿居然如此处心积虑,一步步的给自己下套,愣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和自己演了一出请君入瓮!悔恨之下,黄子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黄子澄激愤难当,御座上的建文反倒一阵轻松。本来他就不太想杀李景隆,徐增寿这么一搅,倒给了他一个顺势而下的台阶。但很快,建文心中又是一凛:徐增寿为什么要救李景隆?他徐李两家不是不和么?建文顿时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建文已没时间多想。大殿上,百官正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略一思忖,建文沉下脸,冷冷道:“二位爱卿不要再争。朕已有定见,罢李景隆总兵官、太子少傅之职,收征虏大将军印,回家闭门思过!”
“啊!”大殿上一阵惊呼,就是徐增寿和李景隆,也都诧异地睁大了嘴巴。总兵官、征虏大将军都是将帅出征时所授的临时军职,军事一结束,无论胜负都会去职,故撤掉乃情理之中事。但除了这两样,建文竟只免了太子少傅这个常授官职、却没夺他的爵位!这也就是说,李景然还是大明的曹国公!依旧是仅次于魏国公徐辉祖的天字第二号勋臣!李景隆的处分如此之轻,让所有人都难以置信!
“皇上……”黄子澄焦急万分地大喊。
“朕意已决!”建文这次十分果断,立刻阻住了黄子澄的劝谏,不由分说地道,“李景隆之事到此为止,众爱卿退朝回衙门署事!”
“万岁万岁万万岁!”见皇上不容置疑之态,众人纵有千言万语,却也只能咽到肚子。
出宫的路上,百官恪于礼制,尚不敢放肆。可刚过端门,人群中顿时炸开了锅。李景隆大难得脱,早已抢先一步溜之大吉,众人遂将焦点聚集到了徐增寿和黄子澄身上。不过黄子澄已气得满脸铁青,连路都走不稳了,大家也不敢惹他;徐增寿倒是依旧潇洒从容,一众武官遂一窝蜂将他围住。
“徐老弟,今日殿上大展神威,不愧是中山王的虎子啊!老王我佩服佩服!”左府左都督王佐大笑着凑了上来。王佐性子直爽,对文官早就看不顺眼,兼又与李景隆关系不错,方才眼见增寿帮李景隆出头,心中赞叹不已,一上来便大大咧咧地一阵猛夸!
“是啊!徐都督今日可给咱们武人长脸啦……”
“那个黄子澄,整日里趾高气扬的,今天却被呛得差点背气!哈哈……”
“你瞧徐大人挥斥方遒的派头,那叫一个威武……”
“平日里听朝天宫旁的张五十七说三国,讲到孔明舌战群儒那段,咱还不明白究竟是个啥场景。今日一瞧,徐都督可不就是孔明吗?”
……
众武官你一言我一语,生生把徐增寿给捧到了天上。其实武官们之所以如此,倒也不都因为和李景隆关系好,或为攀附徐增寿。只是自进入建文朝来,文官权势高涨,武官江河日下,大家心中都憋了好大一口气。尤其是燕藩叛乱后,朝廷屡战屡败,文官们纷纷把兵败的怨气撒在武人身上,动辄对他们大加责难。如今的朝堂,武官已成惊弓之鸟,基本上发不出声音。今日徐增寿一鸣惊人,三下五除二把黄子澄收拾得狼狈不堪,众武官在旁边瞧得,也觉出了一口鸟气,故有意趁捧徐增寿之机,再好好把那帮子文官羞辱一番。徐增寿被围在中间,几次想挤开人群却不得脱,只能哭笑不得“受贺”。
“好了!”就在众武官兴高采烈之际,人群后面忽然传来一声大喝。大伙儿一瞧,魏国公徐辉祖正一脸阴沉站在那里。
“哎呀,国公爷,您老还没走啦?”见徐辉祖脸色不善,王佐第一个反应过来,忙嬉笑着寒暄一声,旋一溜烟儿去了。众将亦如梦初醒,亦“哄”地一声作鸟兽散!
“大哥!”徐增寿整整被挤得有些凌乱的衣冠,干笑一声道,“这帮大老粗,弟弟也拿他们没办法!”
“我不管你这些!”徐增寿似有几份愠怒,但旋又收了,只是冷冷道,“下午散衙后立刻回府!我有话问你!”说完,也不待增寿回话,自一甩长袖去了。徐增寿一愣,旋又满不在乎地一笑,也缓缓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