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塞外悲歌 第六节

永乐二十一年八月至十一月,三十万明军四征漠北。眼见明军来势汹汹,阿鲁台的反应与前一年面对明军三征时如出一辙,仓皇率众逃遁。而这两次的避战,虽使鞑靼逃过了全族覆没的命运,但仍给这个漠北大族带来了巨大打击。作为鞑靼之主的阿鲁台,在这两次避战中威望一落千丈,牛羊辎重亦在逃亡过程中损失无数。而许多部民眼见阿鲁台被强大的大明朝廷视为死敌,均觉前途无望,纷纷叛离而去,鞑靼王子也先土干率部署及牛羊驼马数万匹归降明朝。而一直被鞑靼压得抬不起头来的瓦剌也趁火打劫,向鞑靼疯狂反扑!

就明朝而言,此次出征以及前一年的三征漠北,虽都未能逮获鞑靼主力,但却如愿以偿地使鞑靼丧失了大量的部民和牛羊。对以人口和牲畜为实力象征的游牧部族而言,这无疑是极其致命的。敌来则破之,敌遁则其实力大损,这正是永乐连番出征的战略意图。诚然,每次出征,明军的耗费都远胜过鞑靼。但大明之富庶繁盛,远非只有区区二三十万人的鞑靼可比。两次交手过后,明朝不过国力小损;而作为明朝腹心之患的鞑靼,却是元气大伤,其漠北霸主的地位,也岌岌可危了!

眼见鞑靼已经日薄西山,已经六十五岁高龄的永乐决定再次出征。在他看来,只要再加把劲,鞑靼这个庞然大物就会轰然崩溃。从此以后,蒙古各部就将恢复一盘散沙的局面,至少二三十年内,其无可能再威胁大明。虽然连续两年北征,也使明朝受了内伤,但在这种你死我活的对决中,集中余力一举击垮宿敌,无疑比为享一时安乐,却留下绵绵不绝的祸患要划算得多!这是在二征漠北未尽全功,以致鞑靼重新坐大后,永乐从中汲取的教训!

第五次出征,永乐仍决定亲自领军。其实如今永乐的身体已经十分不好,四征漠北结束后,他便一直卧病在床,连日常朝政都交给了高炽打理。听闻皇帝又要出征,高炽和瞻基赶紧劝阻,太医院的医士们也苦口婆心地劝他要多加休养,不能再上阵领军。不过永乐却不为所动。经过二十年的开拓振兴,大明如今已是如日中天,永乐的宏图大志,也都一一得以实现,只剩下这扫清漠北一项,也即将大功告成,又怎能轻易放弃?

永乐也知道自己的身体江河日下,恐离大渐不远,但正因为如此,他更要亲自完成这最后一项功业,他要为自己的辉煌人生写下完美的终章!眼见儿臣们喋喋不休的劝阻,已有许久未发脾气的永乐终于不耐烦地大手一挥,道:“尔等勿用再言!五征漠北,朕必亲自前往!纵马革裹尸,朕亦无悔!”

见永乐态度如此坚决,高炽他们无可奈何,只能拱手听命。

……

经过半年多的准备,永乐二十二年四月初四,永乐皇帝率军离开北京,五征漠北。与前几次北征相同,杨荣、金幼孜两位大学士随驾扈从。英国公张辅、安远侯柳升、成山侯王通,武安侯郑亨、阳武侯薛禄分掌五军。三十万大军浩浩荡荡,一路跋涉,经宣府出塞,到五月初五时,抵达塞外重镇开平。驻守开平的成安侯郭亮率一众裨将至城外接驾,将永乐迎至其总兵府临时改做的行宫中。

当晚,永乐在行宫大宴群臣。席上永乐兴致大起,与将军们频频举杯。一众武将更是觥筹交错,不一会儿堂上便杯盘狼藉。永乐见状,乐得哈哈大笑道:“每次在宫中赐宴,尔等都细嚼慢咽,跟个妇人似的!今日在开平,没了规矩约束,才总算有了个将军模样!”说着,永乐又无尽感慨地道:“大块吃肉大碗喝酒,这都是靖难时的旧事了!自打当了皇帝,朕也被这繁琐规矩管着,反倒不如尔等在外头自在!朕倒真怀念靖难时的那些日子,虽则艰辛,但却畅快!尤其是每每得胜,与尔等一起痛饮,那滋味至今记忆犹新!”

在座将领大都是燕藩旧将,听永乐这么一说,大家的思绪也都回到了当年。柳升正喝得兴起,听永乐这么说,当即叫道:“陛下何必感伤?今天反正又不在宫中,便和咱们这帮子老人痛饮一场,不醉不归!”

永乐微笑着摇了摇头,道:“朕老了,比不得尔等!暴饮暴食怕是不行了!”

“陛下哪里老了?”武安侯郑亨接过口道,“廉颇八十尚能日进斗米,肉十斤。陛下春秋正富,岂会差过廉颇?臣还想着追随陛下再打二十年鞑子咧!”

“哈哈哈哈!”郑亨的恭维让永乐十分受用,他大笑一阵,随即端起手中酒杯道:“好,就冲尔这番话,朕再饮一杯!”

杨荣坐在永乐左下首的第一位,此时见他又要喝,有些不放心,道:“陛下,您今天已喝了不少了!太医交待过,您大病初愈,不宜畅饮!”

“怕什么!”永乐潇洒地一挥手地道,“朕一生戎马,不知受过多少伤,患过多少病,哪一次要了命了?今日难得与大家一乐,尔莫要聒噪!”说完,便头一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众将本都是豪爽之辈,见永乐如此,更是轮番敬酒。永乐之前在病床上窝了半年,也是憋屈坏了,今难得遇到这般热闹场面,也觉十分快活,竟是来者不拒,一转眼又喝了七八杯。不过永乐毕竟是年纪大了,就算性格依旧要强,但酒量却是不如当年远矣。不一会,他脸上便显出醉意。杨荣见着,赶紧向永乐身旁侍候的马云打眼色。马云会意,旋上前对永乐道,道:“皇爷,时候不早了,咱们歇着去吧?”

永乐这时已是半醉半醒,遂也不再强撑,便让马云搀扶着,摇摇摆摆地回后院去了。

待回到寝室,永乐立刻如烂泥般躺到榻上。马云帮他脱去靴子,又找来薄毯盖好,随即吹熄蜡烛,蹑手蹑脚的出门而去。

待三更过后,永乐突然觉得口渴,遂下榻准备找些水喝。正当他拿起桌上水壶欲往杯中添水时,忽然觉得身后一股凉风袭来。永乐一扭过头,发现本应空无一人的屋内,竟站着一个高龄老者。只见这老者满头鹤发,头戴五老冠,身着白绸大褂,一副仙风道骨之像。永乐受惊之下,身子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伸出手指着老者喝道:“尔是何人,竟敢私闯天子寝室!尔活得不耐烦了吗?”

老道丝毫未被永乐的气势所动。过了好一阵,方淡淡道:“贫道张三丰!”

“张三丰?”永乐又是一吓,待定睛一瞧,见此人倒确与传闻中的张三丰有些相像,遂定下心神,道:“尔言尔是张三丰,可有凭据?”

张三丰微微一笑,道:“若非贫道,可还有谁能入此地?”

永乐想想也是,脸上顿现出惊喜之色,当即拱手一揖,恭敬地道:“棣仰慕仙人多年,屡遣下臣寻访,却一直未闻踪迹。今能得会,棣虽死无憾!”

张三丰对朱棣的恭维无动于衷。待他说完,张三丰微微摇头,道:“尔遣胡濙,是为查访建文皇帝下落,与贫道何干?”

“这……”永乐有些尴尬,半晌方干笑一声道,“二者兼而有之!棣亦想见仙人多时矣!”

“尔寻我所为何事?”

永乐激动地道:“棣为人主二十载,成就冠绝古今,自以为当得圣主之谓。凡有大功于人世者,身后莫不得道成仙。棣既建殊功,自应当升入天界!故欲向仙人请教升仙之道!”

“尔欲升仙?”张三丰反问一句。

“正是!”永乐赶紧点头。

“尔尚不配升仙!”张三丰又摇了摇头。

“什么?”永乐大惊,道,“仙人何出此言?”

“得道方能升仙,尔可得道乎?”

“棣怎未得道?”永乐不服气地道,“为人君者,使天下升平,是可谓得道!今我中华之盛,为历代所不能及!此皆棣之功也,如此,犹不能为得道乎?”

“正因此言,尔不可谓得道!”张三丰语气平和地道,“‘大道泛兮其可左右,万物恃之以生而不辞,功成不名有,衣养万物而不为主。常无欲,可名于小;万物归焉而不知主,可名于大。是以圣人终不自为大,故能成其大。’今海内之盛,就其实乃时势所致,尔不过顺势而为,却言此皆尔个人之力也,如此岂非贪天之功?何况,尔纵有微功,却沾沾自喜,如此岂为得道?”

“啊!”永乐犹如挨了一闷棍,整个人顿时木在当场。过了许久,他方面如死灰地深深一揖,道:“仙人之言,使棣茅塞顿开。棣不明大道真意,志得意满,确无得道之资!”说到这里,他颓然一叹,道:“棣大寿不远,恐今生再无得道之望了!”

“得道与否,在人之悟性,与阳寿并无关联!”

“真的?”朱棣眼中又迸出希冀的光芒,“照仙长之言,棣若从此修身养性,亦可以得道升仙?”

“自是如此!”张三丰点了点头,但话锋一转,又道,“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修身养性,谈何容易!”

永乐当即昂首道:“棣有此志,唯请仙人指点迷津,棣照仙人真言践行即可!”

张三丰看了看永乐,半晌口中吐出一句:“上天有好生之德!”

“上天有好生之德?”永乐疑惑地看着张三丰,道,“仙人可否明言?”

“天机不可泄露!”张三丰回了一句,随即放声大笑。笑声中,他的身影越来越模糊,最后竟在永乐眼中凭空消失!

“仙人留步!”永乐见状大急,一边大喊一边疾步上前,似乎想抓住他,但却扑了个空。正在这时,旁边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皇爷!皇爷!”永乐猛地睁开眼睛,发现马云正站在榻前,紧张地看着自己——原来刚才是在做梦!

“皇爷,是犯了梦魇了么?”马云焦急地问。

“唔!”永乐吱了一声,摇摇头道:“没事,尔去歇息吧!”

“可是……”马云还想再说,永乐已经不耐烦地摆摆手,打发他出去。待马云出屋,永乐重新躺到榻上,脑海中不停回放刚才梦中张三丰那句“上天有好生之德”的话,思索着此言之议,许久方才迷迷糊糊睡去。

第二天清晨,永乐一觉醒来,觉得脑袋仍不停发晕。“朕真的是老了!”永乐感叹一声,旋从榻上坐起。早在门外守候的马云听得声音,赶紧招呼着一干内官进屋待候。永乐盥洗毕,随即吩咐马云道:“把杨荣和金幼孜叫来,陪朕一起用膳!”

“阿!”马云答应一声,忙吩咐下人去宣杨、金,旋又麻利地侍候着永乐把衣冠穿戴好,才搀扶着他出了寝室,来到小花厅的桌前坐下。

过了一会,杨荣和金幼孜进入厅中,永乐招呼他二人一起用膳,席间又将昨晚的梦说了,末了忧心忡忡地道:“尔等说说,仙人此言究竟是何意?难道是指朕杀戮太多?尤其眼下正要讨伐鞑靼,莫非仙人眷顾此寇,以此命朕止兵?”

杨荣和金幼孜正在喝粥,听永乐此问,二人将手中碗放下,对视一眼,由杨荣回道:“陛下好生恶杀,诚格于天;讨伐鞑靼,亦是为除暴安民。诸如阿鲁台之流,生性奸邪,作恶多端,纵百死亦难赎其罪,又岂会蒙仙人眷顾?”

杨荣的回答十分漂亮,但却未能完全消除永乐的疑惑。他皱着眉头道:“话虽如此,但仙人既托此梦,自是有所喻示。若不能解之,朕心终是不安!”

“陛下真的是老了!若在以前,他老人家岂会如此瞻前顾后?”见永乐如此放心不下,杨荣和金幼孜不禁暗中感叹。不过为君分忧是臣子本份,金幼孜沉吟片刻,拱手道:“依臣之见,仙人此意,或是请陛下先礼后兵!”

“哦?此话怎讲?”

“正如勉仁所言,王师北征,实为吊民伐罪之义举!但仙人既言上天有好生之德,当是指鞑虏虽则残暴,但毕竟为天地间之生灵。若能皈依正道,亦可大度宥之。既如此,陛下不妨先遣使去见阿鲁台,晓以利害,命其率部来降。倘其听从,自是最好;倘若不从,那便是自作孽不可活,陛下再用兵时,仙人亦无话可说!”

金幼孜巧舌如簧,说得永乐龙颜大悦,当即点头道:“爱卿言之有理!朕便遵仙人之意,先派内官赴鞑靼招降!”

当天下午,神宫监少监伯力哥便携着永乐的招降敕旨出城向北,搜寻鞑靼汗廷踪影。而明军亦在休整数日后,出开平城,按照原定计划一路北上。走了十来日,伯力哥返回,言鞑靼现正往答兰纳木儿河一带逃窜,但拒绝投降。永乐闻言,冷哼一声道:“阿鲁台不战不降,一味逃遁。如此这般,怕是离众叛亲离也不远了!”

自从前年开始,英国公张辅连续三次随驾出征,对漠北的形势已经十分了解,听了伯力哥之言,当即出班道:“陛下,当下正宜再接再厉,将鞑子再驱远一些。只要再搅了他们今秋游牧,鞑靼的气数也就差不多了!”

张辅之言颇合情理,但杨荣和金幼孜听后却皱了皱眉头。这几天征途劳顿,永乐的身体又出现不支之状。为了稳定军心,这位老皇帝一直强撑着,并严禁将病情泄露出去,是以众将均不知情。但杨荣和金幼孜都是天子近臣,他们对内情是一清二楚。出于对永乐病情的担忧,杨荣小心奏道:“陛下,以眼下之势,就算不再追击,鞑靼也是日薄西山,不如索性到此为止!”

“尔这是什么话?”永乐大摇其头道,“现在退兵,就给鞑子留下了苟延残喘之机。既已下定决心要剪除此患,自当奋追到底,岂能最后关头半途而废?”见杨荣他们面带忧色,永乐知其心意,遂笑道:“尔等勿忧!此乃朕最后一战。此战过后,漠北大靖,朕便可优游山林,高枕无忧了!”

杨荣熟知永乐脾气,见他如此,知再劝亦无用,只得闭上了嘴巴。追击鞑靼之事便这么定了下来。明军遂向答兰纳木儿河进发,到六月十七日时,宁阳侯陈懋率领前锋骑兵抵达答兰纳木儿河畔。抵达目的地后,陈懋迅速四遣哨骑,搜寻鞑靼汗廷,但所到之处,惟见荒尘野草,车辙马迹,亦多漫灭。未久,张辅和成山侯王通亦赶到,几拨人日夜不停,将答兰纳木儿河流域搜了个遍,但就是未见到鞑子踪影。待永乐率五军主力赶到后,陈懋等人将情况禀报。永乐闻言沉思半晌,方轻蔑地笑道:“阿鲁台亦是枭雄,如今却连与朕一战的勇气都无!答兰纳木儿河已是其最后栖身之所,他这一逃,今秋游牧算是泡了汤,冬天还不知要死多少牛马!今冬过后,阿鲁台再无实力号令蒙古,漠北又将重回群雄逐鹿,我大明可以高枕无忧了!”

“陛下,既如此,王师也可以奏凯回朝了!”趁着这个机会,杨荣赶紧进言。这几日永乐食量不断缩减,身体也虚弱了许多,随行的太医院院使韩公达已几次找到杨荣,言永乐体气渐衰,恐是不祥之兆,请他找机会劝永乐班师,回京调养。杨荣了解永乐性格,知道他不达目的绝不会罢休;故其虽有心,但也无可奈何。今天大军总算抵达答兰纳木儿河,但鞑子却仍无踪影,杨荣生怕永乐还要追击,赶紧先请班师。

“是可以班师了!”永乐点了点头,但话锋一转,又道:“不过焉知阿鲁台是不是暂避一时,待王师一走,他又会返回来?这样吧!大军且在此驻扎,另命张辅他们率游骑四出,以三百里为界,仔细搜索。若仍无鞑子踪迹,便可确信阿鲁台已仓皇远遁,到时候再班师不迟!”

杨荣掐指一算,要把方圆三百里搜尽,差不多需四五日时间。不过这期间大营不需再动,正好可以让永乐静养一阵。当然,如果真搜到鞑靼踪迹,依照永乐的性子,他肯定又会披挂上阵,这是杨荣最为担心的。但圣命既出,他也反驳不得,只得一边点头答应,一边祈祷鞑靼千万不要出现。

明军便在答兰纳木儿河驻扎下来。期间,张辅他们各率轻骑四方搜寻,永乐则在帐中歇息,偶尔出账,到河边漫步一番,倒也悠然自在。到第三日傍晚,张辅等人回营,禀报未发现鞑靼踪影,永乐终于决定明日班师。

不过就算是班师回朝,永乐没不打算消停。在前年被明军痛击后,朵颜三卫一度老实许多,但不久又故态复萌。此次明军北征,阿鲁台自知不敌,便以宝货重贿三卫头人,请他们从旁相助。三卫利令智昏,竟答应下来。明军进入漠北后,他们不断偷袭明军沿途设置的储粮堡垒,令永乐大光其火。现在既然大军班师,永乐遂决定亲自出马,再教训一下这帮忘恩负义的兀良哈人,让他们知道大明的厉害!

听闻永乐此计,杨荣和金幼孜大吃一惊,当即坚决反对。无奈永乐不听,反道:“兀良哈不过跳梁小丑,竟敢屡犯王师,若不讨之,岂能使漠北各部慑服?”

“不是不讨,而是不能由您亲自去讨!”杨荣心里直喊,口中却另有一番说辞,“杀鸡焉用牛刀?兀良哈阖族不过三五万,控弦之士不过万余,远不能与鞑靼、瓦剌相比。欲诛此贼,遣一上将即可,何劳陛下亲讨?”说完,他立即向张辅打眼色。

张辅此时也已知道永乐身体不佳,见杨荣瞄来,顿会其意,立即上前拱手道:“臣愿率兵前往,还请陛下按原道班师!臣保证,待陛下抵达开平日,臣必凯旋而归。”

“尔是要去,不过是随朕一起,而非为帅!”永乐笑着回道。

“可是……”

“文弼不用再说!”永乐摆摆手,阻止了张辅,方有些伤感地道,“朕年事以高,此番回朝,恐再无披甲上阵之日!故此次北征,实乃朕之最后一战!”说到这里,永乐的声调又提高了几拍,有些激动地道:“早在车驾发北京前,朕便已想好,此次出塞,无论如何也要真刀真枪的打上一仗!唯有如此,方对得起朕这一生戎马!本来,朕是想与阿鲁台一决雌雄,但其却畏缩远遁。王师粮草有限,朕不能为一己之欲,置三十万将士安危于不顾,故只能找朵颜三卫练手了!这一次,朕定要将这帮兀良哈崽子杀个片甲不留,如此,朕便再无遗憾!”

“可是陛下的身体……”

“朕身体好得很!”永乐立刻打断了杨荣的话,不容置喙地道,“征讨朵颜三卫,朕必亲自出马,此节不必在议!”

杨荣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终于闭上了嘴巴。永乐生怕有人再跳出来反对,遂拿出乾纲独断的架势,对回师事宜作出了部署:其亲率六万骑兵,以张辅和柳升为副,杨荣、金幼孜为参军,由东路直奔屈裂河;其余各部皆由武安侯郑亨统领,由西路南归,两路大军约在开平会和,再一道入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