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文这一去就是近两个时辰,直到日薄西山,他才重新返回庙中。吃过晚饭,三人又各自开始收拾,只待三鼓一过,便弃庙而去。
夜色渐渐深了下来,待到二更时,三人已都聚在后院建文的禅房中。就在三人焦急等待之际,外间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庙外火光冲天,嚣声四起,中间还夹杂着刀剑出鞘的声音,显是有兵马前来!
“怎么回事?”庙内三人大惊失色!片刻,大家才回过神来,王钺神色慌张地道:“难道是赵王派人来抓咱们?”
“不可能!”程济断然否定道,“朱高燧现在正在风口浪尖上,他就是派人来也是暗杀,岂能如此兴师动众?他就不怕长年隐匿陛下行踪不报的事被燕贼知道?”
“也未必!”建文沉着脸道,“他可以说一直在侦缉贫僧下落,而今始得踪迹,旋报与朝廷!如此他便可立下大功!”
“那也不对!”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急,程济急得几乎都要哭了,“朱高燧这小兔崽子一向思绪缜密,他一直把您当做万一之时的救命稻草。除非燕贼这次要杀他,否则他绝不至于将您抖搂出来……”
“砰……”就在三人不知所措之时,只听得一声巨响,庙门被人撞开,紧接着,无数明火执仗的缇骑冲进庙内。不一会儿,禅房的门也被人一脚踹开,一个身着三品文官常服的中年男子在一群缇骑簇拥下昂首入内。待看清建文容貌,官员大出口气,呵呵一笑道:“一别二十载,大师别来无恙乎?”
建文一愣,瞪眼仔细瞧了瞧官员的脸,方恍然道:“胡濙,原来是你?”
建文叫出胡濙名字的同时,一旁的程济也认出了他。这胡濙与杨士奇、杨荣同年,都是建文二年的进士,当时授官兵科给事中。燕军进京后,他归附新主,升任工科都给事中。不过胡濙却未在工科干太久。几年后,永乐突然下旨,以寻访传闻中的得道仙人张三丰为名,遣胡濙行走天下。随后胡濙便在朝堂上销声匿迹,直到永乐十四年时,他返回京师,以母丧为由乞归守丧,但却被永乐夺情,反升其为礼部左侍郎,又命其继续出巡四方。建文朝时,程济便见过这个胡濙,后来入汉王幕,对他又有更深的了解。据高煦言,永乐明遣其寻访张三丰,实则是要他暗中打探建文下落。本以为胡濙是大海捞针,不料这么多年下来,竟真让他逮到了建文。想到这里,程济自知不免,悲愤绝望之下厉声道:“胡濙,陛下昔日待尔不薄,尔背主求荣也就罢了,还为虎作伥,替燕贼追杀陛下!尔这不忠不义之徒,也配为孔孟门生?”
胡濙并不知道这个丑脸人是谁,但已明白他肯定是建文忠臣。此刻听得程济怒骂,胡濙脸上闪过一丝羞愧,但很快又坦然道:“你错了,我胡濙是大明的臣子,食的是大明的俸禄!今我永乐皇帝为大明之主,本官奉皇命行事,何来不忠不义之说?”
“呸!”程济将一口唾沫狠狠吐到地上,轻蔑地骂道:“无耻小人!还敢诡辩?”
胡濙面色一变,但旋又敛了,不再理他,转而对建文做了一揖道:“大师,真龙终非池中物。此等破庙,岂配得上您之尊贵身份?这些年皇上一直惦记着您,还请大师屈尊移步,随在下回北京面圣!”
胡濙话虽说的委婉,但语气却不容置疑,建文手持佛珠愣怔许久,终苦笑一声,摇摇头,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贫僧出家多年,早已无心尘世,不料四叔还是放心不下我这个废人!”
“陛下是关心大师,想给您找个好的归宿……”
“闲话勿用再说!”建文伸出只巴掌,阻止了胡濙的信口雌黄,只淡淡地道,“贫僧只有一事不明!这些年贫僧闭关隐居,从不与外人交结,不知胡大人如何能追查至此?若大人能慷慨解惑,贫僧愿意从命赴燕!”
胡濙微微一笑,从容道:“大师出家二十年,行踪本不为外人知。只是上个月在下去孝陵祭拜,完事后偶至懿文太子墓前,发现竟有除草添土痕迹,且土色甚新!懿文太子忌辰为四月二十五。据在下所知,除这一天及三月清明外,礼部未再遣官祭扫,而当时已是七月!当今之世,仍会私自祭扫懿文太子者,除了您也不会再有别人!下官遂在四周搜寻,今日下午大师外出,正巧被在下撞到,故此番特来相请!”说完,他又是深深一揖。
胡濙说完,建文仰天长叹,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道:“生死皆是定数,贫僧无话可说了……”
“不……”眼见建文准备束手就擒,一旁的程济“嗖”地一下冲上前,伸出双臂将建文拦在身后,对胡濙大声道:“奸贼,有我在,尔休想动陛下一根汗毛!”
“你究竟是何人?”胡濙皱着眉头发问。
“这你管不着!”程济一脸悲愤,本就遍布伤疤的面目扭曲到一起,显得愈发狰狞,“要想抓陛下,先得过我这一关!”
“螳臂当车,不自量力!”胡濙不屑地一哼,大手一挥,身后两个膀粗腰圆的军士会意,提刀便要上前。程济见状,突然猛扑上前,趁着军士惊愕的当口,从其中一人手中夺过佩刀。待到胡濙反应过来时,只觉一股寒意袭来,程济已将刀架到了自己脖子上!
“谁都不准动!”程济声嘶力竭地大叫,“谁敢动陛下!我就和这狗杂种同归于尽!”
听他这么一叫,跟随胡濙进房的军士果然投鼠忌器,不敢再冲上前。
此时的胡濙已经从恐慌中恢复过来。他举目四顾,见禅房门窗已被手下军士牢牢守住,小庙内外也都是自己的人,心中顿有了底。随即冷冷一笑道:“你杀了仆,也走不出这小庙!到时候皇上得知今日情状,一怒之下迁怒大师也是有可能的!”
“放屁!”程济冷笑道,“尔当我是傻子么?我就是放了尔,燕贼难道就会放过陛下?”说完,他又厉声道,“马上放我们走!否则咱们就在这里玉石俱焚!”
“放了你,皇上同样不会饶过我!”胡濙面不改色地道,“横竖都是死,不如就死在你手上,至少能给子孙赚个恩荫!”
“你……”程济一时气结,但也无计可施。此时军士们固然不敢锁拿建文,但胡濙也绝不下令他们退开,场面顿时僵持下来。
建文见此情状,犹豫再三,终于一声叹息,走上前对程济道:“罢了!罢了!事已至此,又何必连累旁人!放了胡濙吧!”
“不!”程济此时已近乎癫狂,带着哭腔道,“但有臣在,绝不能让奸人伤害陛下!”
“还有我……”正在这时,屋外传来一个女声。紧接着,一个年约四十的中年比丘尼沉着地走进屋来。待她入屋,众人皆大吃一惊——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出家多年的徐妙锦!原来徐妙锦居所与建文的小庙相隔不过半里,胡濙领着大队缇骑来抓建文,也惊动了本已打算入睡的徐妙锦。眼见建文危在旦夕,她当然无法安坐,于是急匆匆赶来。
胡濙本已算定,只要自己坚持不松口,眼前这个丑脸人顾及建文性命,终不敢伤害自己,拖到最后,建文仍只能乖乖束手就擒。可及至徐妙锦到场,胡濙便知事情麻烦了!徐妙锦是个杀不得打不得的人物,她要铁了心护建文离开,自己就是想拦也拦不住!
就在胡濙慌乱间,徐妙锦已走到建文身前。她抽出随身带来的宝剑,护着建文道:“炆哥哥,咱们走!”说着,便领着建文和王钺一步步向房门外走去。程济见状,也押着胡濙跟上。众军士见状,面面相觑,却都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步步后退,不一会儿,建文一行便出了禅房门,来到小庙后院中。
胡濙见形势不对,心中大急。他知道今天要是放走了建文,自己肯定大祸临头,念及于此,他心一横,对着军士们大声叫道:“不许再退!把这个尼姑给我抓起来!”
“谁敢!”徐妙锦剑锋前指,脸一沉道,“谁敢上前,我一剑戳死他!”
这部分缇骑都出自南京锦衣卫,对徐妙锦的身份和经历是再熟悉不过了。见这位姑奶奶放狠话,他们愈发不敢轻动,只能围成个小圈,将建文他们困在中间。徐妙锦见状,也不再说,只提剑在手,慢慢地带着建文他们往庙门方向挪步,缇骑们无奈,也只能随他们的步伐徐徐后退。不一会,建文一行便已出了庙门,来到庙外的小空地上。这里停放着缇骑们的座驾。妙锦见着,立刻用剑将面前的军士扫开,然后冲上前牵过几匹马来,对建文道:“炆哥哥快上马!咱们押着这个官一起走!”
胡濙闻言,惊得七魂出窍,立刻撩开嗓子骂这些缇骑道:“还愣着做什么?放走了他们,你们全部都得死!”
“不放,你们现在就得受死!”妙锦面沉如水,仗剑大喝。众缇骑两难之下,愈发不知所措,趁着这机会,建文和王钺都已经上马,胡濙还欲发号施令,不过程济已经解下他的束带,把他的嘴堵住。随即程济与妙锦合力,将胡濙横推到马上,二人也各自上马。
“驾!驾!”就在建文一行就要拨马冲出重围而去之际,官道上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旋即,一群头戴圆帽脚蹬白靴,身穿圆领十二颗纽扣直裰的南京东厂番役骑马赶至。一名身着蟒袍的中年内官一马当先,瞬间便冲到近前,只见他从马上一个飞身,扑向建文,将他拽落马下,然后又麻利地将他扶起控制住。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在场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妙锦见建文被擒,急得失声一喊,再借着火光一瞧,旋怒喝道:“三保,你敢拦我?”
原来来人正是明宫内官之首,内官监太监郑和。这些年郑和一直奉旨出使西洋,不过两年前,永乐为集中实力扫平漠北之患,接受儿臣们的建议,中止了巡洋之举。去年八月郑和六下西洋归来后,便改任南京守备,并负责监造大报恩寺。这次胡濙访得建文下落,立刻进城找到郑和,郑和得报大惊,立发南京锦衣卫缇骑与他前往擒拿。胡濙走后许久,仍无消息传来,郑和不放心,遂亲率南京东厂的番役前来,终于在千钧一发之际赶到现场。
妙锦怒叱间,其他番役也已赶到,郑和大手一招,叫来几个番役将建文“搀扶”住,才对妙锦一揖,不卑不亢地道:“此僧乃皇爷贵客,奴婢需将他请到北京!至于您要去何处,奴婢绝不敢阻拦!”
这时建文已被擒,妙锦和程济他们也只能重新下马,待站定后,妙锦冷哼一声,道:“你这阉狗,还敢跟我顶嘴?今天我要带炆哥哥走,你要敢拦,我连你一道杀了!”
郑和除了在靖难的战场上,还从未被人叫过“阉狗”!尤其是进入永乐朝后,他升任内官监太监,又充任巡洋正使总兵官,身份更是尊贵无比。现在妙锦一上来就骂他“阉狗”,犹如揭他的伤疤,激得他火气蹭蹭直往上冒。不过郑和生性沉稳,而且当年他与妙锦也有交往,熟知其性格,再加上妙锦本身身份也非同一般,因着这些因素,郑和才强将怒火按了下去。但再回起话来时,语气已明显强横许多:“法师既然明知此人为谁,就更当明白奴婢苦衷!如若法师要动杀戒,奴婢也只能奉陪!只要您杀得了奴婢,那人您自可带走!”说到这里,郑和顿了一顿,方又道:“若奴婢不小心伤了法师,那届时皇爷自会惩戒,是杀是罚,奴婢绝无二话!”说完,他右手往旁边一伸,立刻有番役递来一柄腰刀。
妙锦没料到郑和如此强硬,一时有些茫然:郑和的武功妙锦是知道的,真要打起来,她肯定敌不过这位内官中的第一高手。本来,妙锦依持的,是自己身份特殊,一般人不敢伤着自己,所以可以借此使人投鼠忌器。但郑和是永乐的心腹内臣,圣眷远非常人可比;加之刚才她出言不逊,一个不小心惹恼了郑和,激得他也放出狠话,这下反而使形势更加恶化。妙锦此来的目的是救出建文,但现在建文已落入郑和手中,如此一来,妙锦终于黔驴技穷了!
程济也意识到形势不妙,随即将胡濙的头发一揪,对郑和狠狠地道:“你敢不放人,我就杀了他!”
郑和一哂,道:“咱家是内臣,只管给皇爷办事!至于其他人等如何,与咱家无关!”
这一下程济也无计可施了!见此情景,建文自知不免,心中反而平静下来。他望向郑和,道:“郑公公,贫僧跟你去北京!不过请不要牵连他人!”
听了建文的话,郑和心中顿时一安。他虽抓到建文,但也怕这位昔日天子自寻短见,这时他主动认命,来日赴燕的路上也会少许多风险。至于建文之请求,其中徐妙锦郑是肯定不能拿她怎么样,剩下的一僧一俗两个男人,其中老僧郑和依稀认出是王钺,另外一个面目丑陋,郑和从未见过,但从年纪上看肯定不是当年的太子朱文奎。为保险起见,郑和又问道:“敢问大师,当年您出家前的公子现在何处?”
建文一愣,随即神色一黯道:“当年出京不久,他便因连日奔波,惊吓过度,染疾早逝!”
建文回答时,郑和仔细观察他的神情,并未发现有作伪之色,至此他终于彻底放下心来,旋一揖道:“便如大师所言。”说完他又指着程济道,“只是大师的这位俗家弟子尚绑着胡大人,还请您做主,命他放人!”
建文无可奈何地点点头,转身正欲吩咐程济,程济却惨然一笑,道:“臣无能,不能护佑陛下,唯有一死以报。还请陛下珍重!”说着,他将刀往颈间一抹,顿时血光四溅,程济的身躯直直栽倒在地上。
程济的突然自刎让众人吃了一惊,而妙锦的反应尤为激烈。似乎受到了程济感染,她悲愤之下将剑横在颈间,对郑和道:“你若要将炆哥哥带走,我就死在这里,看你回去后怎么跟皇上交待!”
郑和万没料到妙锦会来这么一出。徐妙锦是什么人他最清楚,如果真逼得她横剑自刎,那即便自己圣眷优渥,也肯定会吃不了兜着走!之前郑和之所以放下狠话说不怕跟妙锦动武,一是因为被妙锦言语激怒,二则是他对自己的武功颇为自信,相信能轻易制服妙锦的同时又不至于真伤着她。可现在妙锦把剑横在颈间,这下他顿傻了眼!
郑和现在陷入两难:虽说抓建文本不是他的职责,但既然已经撞上,那作为永乐最宠信的内官,他便别无选择,必须要将建文擒住;但徐妙锦的性格郑和也清楚,这位姑奶奶绝对是说的出做得到的,尤其在当前情势下,真把她逼急了,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郑和不知所措时,一直被程济挟持的胡濙已被番役们救回。眼前这个局面,他也十分为难。当然,连郑和都不敢招惹徐妙锦,那他胡濙就更没这个胆子了。不过胡濙也是机敏练达之人,稍稍一想,他便有了别的办法。
胡濙走到郑和面身旁低声道:“郑公公,不如这样,咱们暂且将建文君留在这里,然后仆立刻去北京,向皇上面陈此事!”
郑和一听便明白:这是要让永乐亲自拿主意——如果他非要锁拿建文,那就算徐妙锦因此有什么三长两短,也怨不得自己和胡濙;相反,他要是愿意就此放手,那更是皆大欢喜。想到这里,郑和心头一宽,但又问道:“留他在庙中,万一出他跑了怎么办?”
“他岂能逃得掉?”胡濙摇摇头,道,“这庙总共不过巴掌大块地!咱们的人里三层外三层围着,他就是插翅也难飞!”
“恩!”郑和点头表示同意,遂对着仍横剑于颈的妙锦一揖,道,“妙净法师,不如这样,大师咱们先不带走,待禀报陛下后,由他老人家定夺。不过此期间,他不能离开此庙,奴婢亦会派人监视。如此处置,你看可好?”
“不行,炆哥哥我今天必须带走!”
郑和脸一沉,道:“法师也未免逼人太甚了!今天要是任由你们离开,回头皇爷肯定会要了奴婢的脑袋!既然如此,那便请法师自便!完事后奴婢自去北京向皇爷请罪!”
妙锦也明白,郑和不过是个内官,要他做主放掉建文,那是绝对不可能的。郑和话一出口,妙锦便知道这已经是他能做出的最大让步。就眼下形势看,自己其实已别无选择。念及于此,妙锦的态度终于有些松动,但仍不信任地道:“要是你们使诈怎么办?”
“这好说!”郑和当即道,“您要是放心不下,可暂时搬进庙内与大师同住。奴婢的手下只在庙外把守。只是此期间,你们不能出庙,所需衣食,奴婢自会命人按时供应。”
妙锦又思计一阵,终无其他路可走,遂点头答应,但又冷冷道:“只是有一件,你们需转告皇帝——如果他敢要炆哥哥的命,那我也绝不独活!到时候我们一起去阴间,请太祖爷爷的在天之灵惩罚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法师放心,奴婢一定如实转告!”郑和答应一声,随即命番役们放开建文和王钺,又在庙门前让开一条路。郑和一侧身,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妙锦见状,这才小心地领着他们一道进入庙中,然后“啪”地一声,将庙门紧紧关上。
庙门外只剩下郑和等一干人。郑和先是命几个缇骑将程济的尸身拖走,然后才诚恳地对胡濙道:“胡大人,方才多有得罪,还请勿怪!”
胡濙知道郑和指的是刚才面对程济威胁时他不顾自己死活的那些说辞。虽然胡濙对此也多少有些愤慨,但他也明白郑和当时是迫不得已。此刻郑和主动道歉,他的气又消了不少,遂大度地笑道:“郑公公并无不对,当时换做仆,也只能那般说!”
“多谢胡大人体谅!”见胡濙不介意,郑和的心也是一松,遂切入正题道,“建文君之事,绝不能声张,聚宝山这一带必须立即封锁。咱家既为南京守备,于此事责无旁贷。还请胡大人尽快动身,向皇爷禀报。”
“好!”胡濙当即点头,“仆先回城,天一亮便渡江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