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瞻基一行便在白英家留宿。白英家小,一共只有三间房,其中厢房留给瞻基,李谦肩负保护之职,自然也和他同屋;至于金纯和蔺芳则住在白英的卧室里,白英则自己去了后院的柴房。金、蔺本不愿如此,但白英十分坚持,二人无奈,也只得如此。至于两个护卫,白英本准备将他们安排在赛儿的闺房里,这下瞻基死活也不同意,最后便跟着白英一起到柴房里将就。就这么胡乱歇了一宿,到第二日一大早,赛儿起来,将家里仅有的一点面粉拿出,做了些白面馒头,众人吃过早饭,遂收拾好行装,一起沿原路向开河站方向返回。
事情总算有了眉目,回开河站的路上,大家的心情都十分轻松。这几日天气转暖,瞻基将出来时的裘衣收起,只穿一袭蓝色直裰袍子,外披一件鲜红的氅衣。因沿途都是当年水泊梁山的地界,故白英一路上兴致勃勃地讲起梁山好汉的故事,瞻基听得津津有味,李谦和两个护卫更是听入了迷。金纯本对此类传奇嗤之以鼻,这时也被白英的精彩讲述打动,饶有兴致地伸长了耳朵。
到下午时,众人已走到梁山脚下。白英说道:“俺们说这水泊梁山,其实指的是梁山、青龙山、凤凰山、龟山四座主峰,还有虎头峰、雪山峰、郝山峰、小黄山等七条支脉。这周围一带,旧时都是大泊,宋公明他们便是在这里安营扎寨,替天行道!”
听了白英的话,瞻基举目眺望,只见四周群峰峻峭,气势磅礴,不由叹道:“果然是个险地!”
金纯看了地形,心中愈发不安,这种险峻荒山,最适合强人出没。想到这里,他赶紧道:“少爷,此处不宜久留,咱们还是加紧赶路吧!”
“何必如此紧张!”瞻基笑道,“水泊梁山,其实是后人夸大,当年那宋江一伙,哪能真有戏里那等厉害!后来一个徽猷阁待制张叔夜,发区区五千兵士,便将他们打了个稀里哗啦!这在《宋史》里都写得明明白白。”
“是不是夸大,在下不知!”金纯沉着脸道,“但眼下咱们一行只有八人,哪怕只有百十个草寇,咱们也招架不住!现在山东不太平,难保有宵小之徒效宋江故事!”
瞻基并不相信会真遇见强盗,但金纯说得在理,他也不好再坚持。于是众人不再观景,直接打马南行。走了一阵,眼瞅着就要出梁山地界,瞻基刚松了口气,扭头欲嘲笑金纯过于谨慎,李谦忽然大叫一声道:“少爷勒马!”
瞻基一惊,下意识地将马缰往上一提,正在这时,一块大石轰隆而下,砸在距瞻基前方不足五丈的地面上。
“杀……”就在瞻基惊魂未定的当口,道路两旁的山上响起一阵喊杀声,紧接着,几十个草寇从山上呼啸而下。
“有贼人,快撤!”李谦立刻打马上前,抽出宝剑打开一支飞向瞻基的鸣镝,然后掩护着他往后跑。金纯和蔺芳也赶紧拨马回返。两名护卫的马本给白英和赛儿在使,但这祖孙俩没什么骑术,一路慢慢走还勉强能应付,策马飞奔就不会。李谦见状,又对着护卫大喊道:“上马,带着他们一起走!”两名护卫赶紧重新飞身上马,一行人急匆匆沿着来路退去。
见瞻基他们逃跑,贼寇们又是一阵放箭。紧接着,方才砸到路上的大石后面奔出一队骑士,队伍前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头领一边策马飞奔,一边大声叫道:“追!谁杀掉那个披红氅的小娃子,赏钱一千贯!”众贼寇闻言气势大振,狂呼乱叫地驭马冲来。
瞻基闻言,心中更惊,赶紧扬起马鞭猛抽。马儿吃痛,顿时加快了速度,瞻基只觉耳边风声呼呼,眼前的景色不断被抛在身后。足跑了快一盏茶功夫才勒马停下。待回头一看,除了李谦,其他人已都不见踪影。瞻基急道:“白老先生他们跑丢了,咱们赶紧回去接应!”
“顾不上了!”李谦气急败坏地喊道,“殿下性命要紧,咱们赶紧跑!”李谦关心的是瞻基的安危,此时别说白英和赛儿,就是金纯、蔺芳两个朝廷命官,他也管不了了。
瞻基却不答应,只板着脸拨马便要回去,李谦正要阻拦,后方传来一阵马蹄声,二人放眼一瞧,四马载着六人飞奔过来,正是金纯和白英他们。
“贼人退了?”瞻基驱马上前,紧张地问金纯。金纯此刻狼狈不堪,胳膊上也中了一箭,鲜血直往外冒,不过幸亏没伤着要害。听得瞻基之言,金纯摇头道:“没有,咱们的马快,把他们甩开了一截。”
这时赛儿从马上下来,从衣服上扯下一块布,麻利地把金纯胳膊上的伤口包扎了,道:“咱们得赶紧走,他们马上就要追来!”
赛儿一语过后,众人才意识到:眼下还没有脱离危险。瞻基赶紧道:“那快上马,先逃出去再说!”
“马跑不了了!”赛儿叹了口气,随即指了指蔺芳的马,又指了朝自己刚才骑的那匹看了看。瞻基听她这么一说,才发现者两匹马都已中箭,加上刚才拼命奔驰,此时已经出血过多,明显支持不了多久了。
现在还剩下四匹马,但人却有八个。这样一来,两人一马倒是可以骑,但速度将明显下降,这样终究还是会被后面的骑兵追上。
“去那里!”赛儿指着前方道旁的一片树林道,“那边就是安山,里头林子又大又密,咱们进去,他们没那么容易发现!”
这时后方又隐隐传来马蹄声,众人无路可走,便依赛儿之言弃马进山。
进了山林,瞻基他们便彻底迷失了方向。好在白英和赛儿是当地土民,对安山十分熟悉,他们领着瞻基几个东穿西绕,仗着林木遮掩,一时倒也没被发现。不过草寇们对这片树林也不陌生,加上他们人多,拉开网层层搜进,瞻基他们无奈,只得不断往深处逃。又过了一阵,众人走到一处悬崖前,这一下大家都傻了眼。瞻基低头往下一望,但见谷底深不可测,一股凉风从脚下吹来,激得他立时打了个寒噤。瞻基回过头,对大家苦笑一声道:“看来咱们今天就要死在这里了!”
“还没到那地步!”赛儿指向前方十丈远处悬崖边上的一块大石,冷静地道,“那里往下不到两丈,峭壁上有一个大洞,装得下七八号人,洞上头正好伸出一棵老树挡住,从上头往下看发现不了。咱们去那里躲一下,等他们走了再出来。”
此时众人已是山穷水尽,听了赛儿的话,立刻开始砍青藤,瞻基也亲自动手,将藤条打结编成绳子。李谦砍了两根藤条,拿到瞻基跟前,见其他人都在别处忙乎,他忽然低声道:“殿下,这一下去,咱们就算是入了绝境。万一要被发现,那就只有束手就擒了!”
“没别的办法了!”瞻基耐心地编着藤条,头也不抬地道,“事到如今,也只有听天由命!”
“殿下!”见瞻基没明白自己意思,李谦有些发急,又道,“奴婢意思是,这对祖孙会不会串通草寇,有意将咱们诱到这里?”
瞻基的手一抖,回过头一脸惊愕地看着李谦。李谦沉着脸道:“劫匪多只为求财,有几个是一上来就要置人于死地的?而且刚才咱们逃时,后面有人说,杀掉您赏钱一千贯!殿下您想,若他们不知您身份,岂会冒然开出这么大的价钱?而若您身份暴露,那多半是朝中走漏的风声!没准儿是有大人物要趁机取您的性命!”
“二叔!”李谦一说完,瞻基立刻想到了汉王朱高煦。他这次出宫极为隐秘,山东这边知道的只有宋礼、蔺芳和济宁知州潘叔正;而朝中除了爷爷永乐、父亲朱高炽以及杨荣等几个阁臣,就只剩下李谦、金纯还有二叔朱高煦了!
父亲还有几个阁臣自不必说,宋礼、金纯一向亲附东宫,蔺芳是受父亲举荐才有今日,至于这潘叔正,虽然未直接打过交道,但他却是夏元吉的门生。上述诸人都无可能出卖自己,那剩下的就只能是朱高煦。眼下父亲和朝中文官正在京中为自己大造声势,二叔闻得风声,假绿林强盗之手除掉自己是绝对有可能的。想到这里,瞻基不由心惊肉跳。不过,就算这一切推论都成立,也和白英、赛儿扯不上关系啊?
见瞻基仍有疑惑,李谦又解释道:“殿下您想,咱们原计划是北上寿张,折回开河站系昨晚临时决定。若此次遭劫是早有预谋,劫匪又怎么会知道咱们今天会原路返回?”
李谦这句话戳中了要害。瞻基一下慌了神,赶紧抓住李谦衣袖道:“那怎么办?难不成马上把他们抓起来?”
“来不及了!”李谦摇摇头,低声道,“这时候动手,他们只要一喊,外面的喽啰立刻就会听见。”说道这里,他话锋一转,又道:“而且这暗杀只是奴婢一己猜测,到底是否有其事还没个准;就算有,说不定也只是咱们路上被人跟梢,不一定就和这祖孙扯上关系。真要冤枉了他们,一个闹将起来,同样坏事!”
“不错!”瞻基立刻点头道,“我看白老先生和赛儿都不像是坏人!你肯定是猜错了!”
见瞻基这么笃定,李谦有些诧异,不过也没多想,只道:“或许是奴婢错了!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不管他们到底是忠是奸,咱们都得有所防备!”
李谦这句话说的实在,瞻基点了点头,但又道:“话是这么说,可眼下这形势,咱们怎么防备呢?”
“这个奴婢自有办法!”见瞻基表示认可,李谦心中顿有了底,这时赛儿和白英各拿了几根藤条过来,李谦遂闭上嘴巴,将所有藤条依次打结,做成一根结实的绳子,将它牢牢绑定在大石上,回头对赛儿笑道:“这洞只有唐小姐一人下过,烦劳你在前头带路!”
这个要求合情合理,赛儿不加多想,顺着绳子就爬了下去,紧接着,在李谦的指挥下,蔺芳、金纯、两名护卫也依次而下,待到崖上还剩他自己和瞻基、白英三人时,李谦忽然轻轻“呀”了一声,一拍脑门,对白英道:“咱们这么下去,藤绳还绑在上头没砍,到时候草寇一来就暴露了!再说,没人在上头,到时候谁拉咱们起来?”
这个问题大家都没想到,李谦一说,白英先是一怔,继而不假思索地道:“那你们下去,俺在这里砍绳子!”
“那您老怎么办?”李谦紧逼着问道。
“这一带地形俺熟。再说了,俺就一个人,随便找个地方石缝、树洞躲一下,兴许不会被他们发现!”
李谦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那我跟您一起,相互间也可有个照应。”
话说到这个份上,瞻基已经完全明白了李谦的意思。若白英和赛儿果真暗通贼寇,那最有可能就是先让自己这拨人先下,他们则故意拖延到最后,这样一来,已先下到崖壁洞穴中的瞻基他们就成了瓮中之鳖。不过赛儿未加犹豫便先头一个下去,这样他们是贼寇的可能性就小了许多。不过李谦还是十分小心。若这二人暗中身怀绝技,有意在下面的狭小洞窟中突然发难,其他人猝不及防之下,同样招架不住。所以李谦借着砍断绳索的由头,把白英和赛儿分开。这样在洞中就只剩下赛儿一个女孩子,而自己这边不仅有两名护卫,就是朱瞻基本人也不是吃素的,基本可确保无恙。而李谦则是明宫内官中数得着的高手,有他在,就不怕白英暗中动手脚。而且通过这种做法,还可以再次测试白英和赛儿。若白英接受这种安排,那基本上可以排除他二人暗通贼寇的可能;反之,那李谦就真的要高度警惕了。
尽管不相信赛儿他们会暗通贼寇杀害自己,不过在这种形势下,瞻基也必须多留个心眼儿,于是默不作声,观察白英的反应。白英不知道李谦话中暗藏这么多玄机,当即面露难色道:“两个人的话,太扎眼了些,被贼人发现可就糟了!”
听了白英回答,瞻基的心猛地一沉。李谦则坚持道:“必须如此。这帮草寇没找到人,十有八九不会罢休,挖地三尺也是有可能的。您既然熟悉地形,那待会儿找个机会带我走出林子,咱们一起去济宁搬救兵!”
听李谦这么说,白英想想也是,遂点头道:“成!待会咱们再往山里走,那边老树多,咱们找个树洞先躲着,待他们大部人马过去,咱们再出来去寻救兵!”
见白英答应,瞻基的心顿时落地,脸上露出笑容。又交代李谦几句,瞻基遂顺着藤绳溜了下去。
李谦与白英对视一眼,将缠在大石上的青藤砍断,扔到万丈悬崖下,随即消失在层层密林当中。
李谦他们一走,山谷中便只剩下呼呼风声。崖壁上的洞窟不大,六个人挤在里头,顿时满满当当。瞻基的位置紧挨着赛儿,闻着身旁传来的淡淡少女体香,瞻基不由心荡神移,但又想到刚才对赛儿和白英的猜疑,顿又羞又愧。好一阵,他方平复心情,不好意思地对赛儿一笑道:“赛儿姐姐,这次连累你们了!”
赛儿倒是很平静。借着洞外射进来的少许亮光,瞻基看见赛儿轻轻的一抚鬓角,道:“这几年山东世道乱,俺与姥爷行走江湖,打家劫舍的事听得多了,就算没今天这回,保不准将来也会碰上,谈不上连累不连累。”
听得赛儿之言,瞻基愈发觉得过意不去,正琢磨着再说些什么,赛儿突然道:“我看你不像是个衙内!”
“为什么?”瞻基反问。赛儿微微一笑道:“今天这架势,人家摆明了是求命不求财!你要真只是个出来游山玩水的衙内,哪值得这些山大王这么大费周章!”
没想到这个小姑娘年纪轻轻,心思却如此玲珑!瞻基心思一转,笑道:“其实我真是衙门,不过此衙内非彼衙内!”
“那你到底是什么人?”赛儿顿时也来了兴趣,一双大眼睛直盯着瞻基的脸问道。
瞻基正琢磨着要不要把身份透露给赛儿,突然洞外传来隐隐的喧闹声——贼寇们搜到这里了,大家赶紧屏住了呼吸。
悬崖上,数十个贼人搜寻一阵,没发现任何蛛丝马迹,其中那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头领走到崖边,向下张望一阵,狠狠跺了跺脚,道:“往山里走,就是把林子翻遍,也要把那小子找出来!”
“大哥!”另一个首领走到他跟前,道,“天就要黑了,要不等明天再找吧!”
“放屁!没准儿今夜他就跑了!”络腮胡子骂了一句,又道,“买主可足足出了两万贯!光定金就给了五千贯!这等大买卖,咱们到哪找去?”
小头领咕哝道:“一个半大娃子,竟值得了两万贯!看来他来头也不小。俺就怕真要把他杀了,会有人来找咱们麻烦!”
“怕什么!”络腮胡子不屑地笑道,“俺们干的就是绿林营生,还怕惹麻烦?就算是官府派兵过来,大不了咱们另寻山头!两万贯,足够兄弟们逍遥好多年了!”顿了顿,他又道,“别在这磨嘴皮子了,带着兄弟们去继续往前走!”
过了一阵,喧闹声逐渐消逝。洞中诸人纷纷松了口气。瞻基扭头再看赛儿,正巧她也看过来,眼光中充满惊讶,想来被刚才悬崖上的对话震住了。瞻基摸了摸脖子,自失一笑道:“没想到我这脑袋这么值钱!两万贯!啧啧,这买主可真下得起血本!”
“你到底是什么人?”赛儿问道,“你该不会是哪家王府的小王爷吧?”
“你将来会知道的!”瞻基一笑,避开了赛儿的疑问。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尤其是今天的生死与共,瞻基忽然对这个农家小户的少女滋生出一丝微妙的情愫。虽然双方身份差异巨大,但瞻基仍生出了将她带回宫去的想法。本来,他想将自己的身份告诉赛儿,不过刚才强盗的到来提醒了他:自己仍身在险境,现在还不是纠结于男女情事的时候。想到这里,瞻基理了理思绪,问坐在洞里最深处的金纯道:“德修先生,现下咱们该怎么办?”
金纯字惟人,号德修。自出京后,凡有外人在场,瞻基皆称其号。金纯听了瞻基的话,想想道:“有夜色掩护,逃出去自然容易些。不过现在咱们被困在这悬崖孤洞中,想爬也爬不上去,只能等白老和李谦带人来接应!”
瞻基略一思忖,道:“要不我爬上去。这里离崖顶不过两丈,中间凸石不少,爬起来应该不太难!”刚才听了贼寇头领的话,瞻基已确定这次遇劫其实是一场有预谋的暗杀,现在他最希望的,就是将这些草寇抓住,然后顺藤摸瓜找到幕后主谋。在瞻基看来,此事十有八九是二叔高煦所为,只要自己拿到证据,到时候回京往皇祖父永乐跟前一摆,他汉王就将彻底垮台。有了这些想法,所以他才有些急迫。
“不可!”金纯和蔺芳显然不可能赞同。金纯惊恐地道:“此事太过危险,少爷万不可以千金之躯犯险!”
“不错!”蔺芳也赶紧劝道,“现在李谦和白老先生已去济宁搬救兵,咱们不妨等等,只要潘知州他们赶来,咱们便能平安脱险。”
“万一李谦他们出了什么岔子呢?”瞻基又道。
“那也得等了才知道。现在咱们就在这里待着,若到明日救兵仍就不至,那时再寻他法不迟!”
听蔺芳这么说,瞻基才不吭声了。不过他刚才出岔子的话却让赛儿心惊肉跳,她有些担心地对瞻基道:“俺姥爷他们不会真出事吧?”
瞻基一怔,继而后悔刚才不该说什么“万一”的话,赶紧安慰赛儿道:“没事的,你姥爷对这里熟悉,李谦的武功又好,他俩在一起,肯定会平安无事!”
瞻基的话并不能让赛儿放心,不过她也未再相问,只是双眉紧锁,一副忧心忡忡之态。瞻基看着她的样子,不由心念一动,遂将手轻轻移过去,握住赛儿的芊芊玉手。赛儿浑身一颤,惊讶地望了望瞻基,见他一脸关切之色,赛儿的脸有些发躁,她想把自己的手抽出来,但一用力,发现瞻基握得更紧了,赛儿顿时满脸通红,但却也未有再抽,只把头深深地垂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天色暗了下来,众人将出来时携带的肉干拿出来吃了,又闲叙了会子话,便各自打起盹来。经过刚才的事,赛儿与瞻基之间的距离不经意间又拉近了些,此时她靠在瞻基的肩上,睡得十分香甜。瞻基借着月光,看着赛儿清纯秀丽的面容,愈发意乱情迷,不知过了许久,才迷迷糊糊地跟着睡去。
第二日凌晨,众人均在酣梦当中。忽然,崖上传来一阵刀剑撞击的声音。瞻基就睡在洞口,立刻惊醒过来,他仔细听了听,将身边的赛儿推醒道:“上头打起来了!”
赛儿一个激灵,惊慌地道:“难道姥爷他们被发现了?”
瞻基摇头道:“不像。听这动静,应该是两大拨人在对打。”说着,他又看了看外面的天空,回头兴奋地道,“现在已近拂晓。这么长时间过去,没准儿是李谦他们赶回济宁,搬救兵过来了!”
瞻基这么一说,大家都精神一振。果然,没过多久,崖上的打斗声停止,紧接着,一条藤梯被甩了下来,随之而来的还有李谦的叫声:“殿下,潘大人带兵来了,您请上来吧!”
“啊!”听到“殿下”二字,洞里其他人自没什么,赛儿却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惊呼。瞻基瞅瞅她,做了个鬼脸,也不解释,便沿着藤梯爬上去。其他人也依次攀爬,不一会,大家都重新回到了悬崖上。
待大家站定,济宁知州潘叔正走了过来,一骨碌跪倒在地,道:“臣救驾来迟,请皇长孙恕罪!”
“无妨!”瞻基潇洒得摆了摆手道,“此处本不归你管,你能带兵前来,已是大大有功!”梁山、安山俱是东平地界,本来就是要求援也该是去到东平。只不过瞻基是微服来鲁,新上任的东平知州对此并不知情。李谦贸然前往,恐难使人信服,故最后还是舍近求远,去济宁找知道内情的潘叔正。
待潘叔正起身,瞻基又问道:“刚才可有逮着贼寇头领?”
潘叔正露出抱歉的神情:“喽啰倒是抓住好些,不过几个带头的却都跑了。卑职已派人追捕,但这一带地形复杂,能否抓获他们恐怕难说!”
瞻基脸上飘过一丝失望。此次暗杀,一般的小喽啰肯定不会知道内情。本来,若能抓住头领,便有希望从他口中审出幕后主谋。要真是二叔策划,人赃俱获之下,自己告起御状来肯定胜算大增。可是现在既然首领脱逃,自己想要扳倒二叔可就难了。
“这次你立了功,回京后我会向皇祖父禀明,届时他老人家自有褒奖!”跟潘叔正说了一句,瞻基又回头看赛儿,见她目瞪口呆地望着自己,不由一笑道:“我也不过一个鼻子两只眼,你这么瞧我做什么!”
赛儿被他逗的一乐,不好意思地道:“往常也只在戏里见过皇子皇孙,没想到竟真就碰见个大活人!倒像是在做梦似的!”
瞻基哈哈大笑,这时候白英也过来行礼。瞻基上前扶住他,亲切地道:“白老先生受连累了!”
“能给殿下出力,是俺这糟老头子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哪有连累一说!”在济宁州衙见到潘叔正,白英才从李谦口中得知这位“金衙内”竟是堂堂的皇长孙!初听这个消息,白英惊讶得许久合不拢嘴,直到这时见到瞻基本人,他仍是难以置信,说话的嗓音中都明显透着激动。
白英的反应早在瞻基预料当中,他淡淡一笑,正欲再说几句嘉勉的话,忽然想到一件事情,旋跟白英道:“白老先生,这次梁山贼寇虽损失惨重,但头领却都已脱逃。他们吃了大亏,肯定会记恨在心,万一将来打听到是您带李谦去搬的救兵,难保他们不会找您报复。您家离梁山不远,要是出个岔子可怎么办?”
“这一节草民已经想好了!”白英道,“俺本是汶上人,二十年前才迁到梁山这边。现在既然惹了这些强人,大不了迁回汶上老家。那里与梁山隔了上百里,就算他们将来打听出什么,也找不到俺!”
瞻基听了,遂笑道:“白老先生也不用忧心。此次您救了我的性命,又为疏浚运河出谋建策,将来皇爷爷得知,肯定会大加褒奖。要我看,到时候您没准不用迁去汶上,反倒要搬去京城呢!”
瞻基这话看似开玩笑,但其实却隐含着深意。本来,白英虽立下大功,但毕竟只是乡民出身,加之他本人年事已高,所以受封官爵是绝无可能的。通常,朝廷对此类有功百姓的奖励都是赐予綵币,并命当地官府妥善安置,绝无可能迁到京城。不过瞻基现在对赛儿起了意思。若将来纳她为嫔妃,那白英自然就要跟到京师安住了。可是纳妃一事瞻基自己做不了主,所以此时他不能明确地说出来。
白英却不明白瞻基的意思。听得此言,他憨厚地笑道:“俺一个乡野村夫,一辈子都在这山东地面上讨活,去那京城做什么!能平平安安在这里终老,就是草民最大的福分。”
瞻基一笑,也不解释,转而对金纯道:“既已脱险,眼下最要紧的,便还是勘定河道。时间紧迫,咱们也不回济宁,直接到开河站暂歇一日,明天便去南旺现场勘察。金大人意下如何?”
这一天一夜的胆颤心惊,是金纯半辈子都未曾经历过的。他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待,赶紧点头称是。瞻基旋对潘叔正道:“潘大人,烦请您将所擒贼人押回济宁详加审讯,并留一部衙役随我赴开河站!”
潘叔正赶紧道:“殿下,济宁衙役不太多,为保殿下安全,还请允臣行文兖州府,从任城卫调一部军士前来护卫如何?”
经此一事,瞻基身份已经曝光,想再不惊动地方官府也不可能,而且他也怕贼寇去而复来,遂点头道:“可以,尔即刻行文,命他们直接赶去开河站!”
“是!”潘叔正应诺,随即找了块干净石头,趴在上头开始拟文。瞻基他们则站着闲聊了会,待一切妥当,众人遂在济宁衙役的保护下走出树林,上马向开河站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