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仁慈与无能 夫妻店

贞观十七年,当长孙无忌力挺李治升任太子时,他一定不会想到,这个以仁孝著称的外甥会在日后辜负自己的良苦用心。如果能看到未来,或许长孙无忌宁可转而拥立并非亲外甥的吴王李恪,也不会拥立这个打断骨头连着筋的李治。

退一步说,抛弃舅舅长孙无忌也是李治不得已的选择,在追求皇权一统的道路上,没有人可以例外,必要的时候,可以良莠不分。

都说“虎父无犬子”,其实这只是一句恭维人的话,虎父的名下经常有犬子出现,比如李世民这个虎父,就有李治这样的犬子。

如果李治能有乃父之风,能够继承李世民的统治能力,那么长孙无忌舅舅是不会被抛弃的,因为可以驾驭,就没有抛弃的必要。

然而现实的问题是,李治与父亲李世民的能力相比,相去甚远,父亲驾轻就熟的权力格局,于他而言却有些力不从心。

在李世民的治下,李唐王朝是一个资质优良的公司,李世民自己出任董事长,掌握大局,长孙无忌、房玄龄这些总经理和副总经理打理着日常事务,另外还有魏征这样的班子成员在那里指指点点。

由于李世民有良好的大局观和卓越的领导能力,这些权力布局是非常科学的,既把李世民从日常事务中解脱出来,同时又让他牢牢抓住了国家大权。对于他而言,这是一个理想的配置,理想情况下,可以传于后世。

不过到了李治时代,李治对这个权力布局的掌控就有些吃力。舅舅长孙无忌掌控权柄二十余年,朝中故旧门生遍布,曾经三省分立的体系已经逐渐演变成舅舅的一股独大,这让李治有些吃不消。

要知道,在父亲李世民时代,尽管舅舅很红,但同时有房玄龄分权,还有魏征、马周、岑文本、高士廉这些人搭班子,这些人同样是皇帝面前的红人,而舅舅只能算比较红的一个。

现在情况有些不一样,尽管三省六部仍在,但舅舅长孙无忌这个总经理的权力已经扶摇直上,甚至直逼董事长的权力,这让李治不可能不心中发慌,甥舅二人从此时起就从当初的亲密无间转换成潜在的矛盾对抗。

李治与长孙无忌的矛盾,说穿了又回到一个俗套,皇权与相权之争。

古往今来,皇权大则相权小,皇权小则相权大,像李世民那样能把皇权与相权的平衡维持到恰到好处的皇帝很少,多数皇帝要么过分集权,要么过分放权,李治徘徊在收与放的边缘。

在这个时候,贤内助武则天恰到好处地出现了。

武则天的出现,让李治眼前一亮,同时也让他在内心问了自己一个问题:究竟是舅舅亲,还是老婆亲?

如果是你,你会作何选择?

多数人跟李治一样,坚决地站在老婆这一边。

一场以“立后”为名的皇权与相权的大战就此开始,拥立武则天为皇后只是形式,背后的实质是压缩相权,打压宰相权力,从而改变贞观以来的权力布局。

李治与武则天的联手,就是将李唐王朝的权力格局改变,将原来皇帝与宰相们的联合管理演变成皇帝与皇后的联手执政,说白了,他们的理想是将李唐王朝改造成一个夫妻店,因为在李治心里,武则天要比长孙无忌更信得过。

经过几番上下其手,李治达到了目的,显庆年间开始,李唐王朝逐渐演变成了他与武则天的夫妻店。

李治的做法跟很多家族企业很像,创业初期,这些家族企业尚能与一些外姓人同甘共苦共同创业,一旦创业有所成就,外姓人就会被踢出局,然后企业慢慢演变成夫妻店、父子店、祖孙店。

夫妻店,有多少人能跳出这个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