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天宝六载,李林甫出任宰相已有十二年光景,在这十二年里,他身边的人起起伏伏,在人生的波峰和波谷间剧烈震荡,而他却始终保持一个姿势——高高在上,屹立不倒。
十二年中,张九龄倒了,裴耀卿倒了,李适之倒了,裴宽、裴敦复、皇甫惟明、韦坚、王忠嗣都倒了,凡是可能威胁到李林甫相位的人都得到了无言结局,不怪天,不怪地,只怪自己与李林甫生活在同一个时代。
天宝六载,李林甫达到了人生的巅峰,这一年的十二月二十五日,李隆基用一个现场展览将李林甫送上了高高的云端。
十二月二十五日这一天,李隆基下了一道命令:命文武百官前往尚书省参观各地上贡的贡品。
在尚书省,各地贡品琳琅满目,帝国之地大物博、物产丰富不言而喻、扑面而来,官员们顿时觉得自己的眼睛不够用。
看了良久,众人依然不知道皇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究竟唱的是哪出呢?众人都在等待谜底揭晓。
谜底终于揭晓了。
李隆基清了清嗓子说:“今天请诸位来,就是为了请大家看看我朝物产之丰富,让大家都开开眼界。同时借这个机会,宣布一个决定,今年这些贡品朕都赐给李林甫了!”
哦,闹了半天,李隆基是在给李林甫一个人发奖。
李林甫忙不迭地谢恩之后,琳琅满目的贡品便被运进了李林甫的私宅,李林甫知道,在他的身后,有无数双喷火的眼睛正盯着他,有羡慕,有忌妒,有咬牙切齿,也有故作不屑一顾。
领自己的奖,让别人吃醋去吧!
至此,李林甫在大唐王朝的地位达到了顶峰,他不仅是当朝第一宰相,也是大唐王朝最红的红人,两个身份叠加到一起,李林甫找到了登峰造极的感觉。
借着李林甫的光芒,李林甫的儿子、女婿们迅速上位,占据了大唐王朝的若干官位:
儿子李岫为将作监,李崿为司储郎中,李屿为太常少卿;
女婿张博济为鸿胪少卿,郑平为户部员外郎,杜位为右补阙,杨齐宣为谏议大夫,元捴为京兆府户曹。
延伸说一句,李林甫个人“生产”能力非常强,名下有二十五个儿子,二十五个女儿,如果放在现在,估计可以被授予“英雄父亲”,同时被聘任为“不孕不育医院形象代言人”。
书归正传,回过头接着说李林甫的登峰造极。
凡是有过登山经历的人都知道,无论是你爬上顶峰的时间有多久,但你终究还是要下来的,正所谓有顶峰,就一定会有低谷,这是亘古不变的客观规律。
李林甫以为自己能逃过,但他的儿子李岫知道,没有人能逃过。
将作监(建设部长)李岫陷入深深的忧虑之中。
一日,父子二人在后花园中闲逛,李岫突然将手指向了一群正在劳作的民夫说:“父亲长期处于权力中心,对头仇人遍布天下,一旦有大祸临头,即便想当一个民夫,也不知道能否遂愿。”
李林甫顿时变了脸色,抬头冷冷地看着李岫,他知道李岫说的是实情,这一点他比李岫更清楚,然而清楚又怎么样,他又能做什么呢?
李林甫牙缝里挤出了八个字:“势已如此,将若之何?”(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又能有什么办法?)
所谓登峰造极,也是骑虎难下。
游园在不悦中结束,李林甫内心的不安全感从此升级。
自此以后,李林甫外出的谱更大了,摆谱不为别的,只为两个字:安全。
以往唐朝宰相一般都是有才有德之人,很少讲究派头权威,出行时随从不过数人,路上的老百姓也处之泰然,不需刻意躲避。
到了李林甫这里,一切都变了,为了防范潜在的刺客,每次李林甫出门都需要有百余名骑兵护住左右两翼,同时由金吾卫将其即将经过的街道提前封路清街,以供李林甫安然通过。
这还不是李林甫出行仪仗的全部,在骑兵和金吾卫士兵之前,还有一个组成部分,这个部分是李林甫仪仗的前驱,他们与骑兵保持着数百步的距离,负责提前驱散街上的人群。无论你是当朝一品,抑或皇亲国戚,到这时只有乖乖让路的份,谁让你没有人家红。
数百人的仪仗前呼后拥让李林甫摆足了谱,也增加了内心的安全感,一切看上去不错。
然而,每当夜幕降临,李林甫的不安全感就会不期而至,他对无边的黑夜充满了恐惧,即便在自己家里,他依然忐忑不已。
为了增加自己的安全感,李林甫将自己的家设置成重重关卡,每一道门都是一道关卡,想通过关卡,难度非常大。
除去门上的文章,李林甫在地面和墙体上也做足了文章。他家的地面一律用石板铺就,即使是土行孙,也难以在李林甫家的地面上掏出洞;与此同时,李家的墙体也做了特殊处理,他家的墙体比别人家多了一样东西:一道厚厚的板,这样即使是穿山甲,也很难在李家的墙上钻出窟窿。
做足这些文章就够了吗?
还远远不够。
接下来,李林甫在自己的寝床上做起了文章。
一般人家,主人的寝床一般只有固定的一张,李林甫不同,他有N张。每天晚上,他会不停地更换床位,即使是家人,也无法知道他的确切位置。
兔子讲究“狡兔三窟”,李林甫追求的是“一夜三换床”。
如果李林甫活在现代,或许可以与一个人成为亲密战友。
谁?
拉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