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日宰相宇文融被罢免,诬告李祎实际上只是一个导火索,根本原因是宇文融不见容于整个官场,李隆基不得已为之。
宇文融不见容于整个官场,一是因为他的工作方式,二是因为他的工作理念。
当年,宇文融在政治上发家靠的是清查全国人口和土地,在清查过程中,他采用自己独特的方法:向全国委派十个劝农使,同时兼任御史。
此举对于清查工作非常有利,但同时得罪了整个官场,因为宇文融把自己凌驾于整个官场之上。
十个劝农使归宇文融直接领导,便组成了一个特别专员组,这个专员组只接受宇文融的领导,不归任何一级官员领导,无形中就给人高高在上的感觉。如果专员组不与现有官场交叉也罢,然而偏偏这个专员组与官场有很大的交叉,有意无意之中,宇文融已经把各类官员得罪遍了,上至宰相,下到地方刺史县令,宇文融却浑然不觉。
宇文融不可能不知道,但是仗着有李隆基撑腰,他便把别人的反对视而不见。
事实证明,有后台撑腰时,可以装白内障,没有后台撑腰了,眼睛视力就得恢复正常了。
工作方式已经得罪了整个官场,宇文融的工作理念,更是与官场中人大相径庭,因为他敢于言利。
敢于言利的宇文融注定不为多数官员所容,因为多数官员都读过圣贤书,在他们心中都有一个信念:君子固穷,耻于言利。
宇文融却千方百计从百姓和土地上找钱,这与多数官员受的传统教育格格不入,由此,矛盾已在所难免。
不过,身处高位时,宇文融感觉不到他与整个官场的矛盾,因为身在高处,他看到的都是笑脸。下台之后,乾坤倒转,宇文融顿时感觉到矛盾无处不在。
开元十七年十月,宇文融的生活原本出现了一道亮光。
起因是李隆基说了一句话,李隆基对宰相裴光庭说:“你们都说宇文融不好,我就把他罢黜了。如今国库不足,将来怎么办?你们就是这么辅佐我的吗?”
李隆基这句话算是给宇文融的一生定了调:富有理财能力,但群众关系不好。
原本这句话对改变宇文融的处境应该有所帮助,没想到结果更糟。
原因很简单,李隆基越这么说,就越不能让宇文融回来,如果宇文融回来再得到恩宠,那么先前说他不好的人就全栽了。
不久,弹劾宇文融的奏疏又来了:宇文融贪赃枉法,交游朋党。
李隆基一看,那就接着贬吧!
宇文融又由汝州刺史贬为昭州平乐尉(今广西平乐县)。
这次贬黜,够彻底的,平乐尉只是从九品,副股级,而原本宇文融是享受宰相待遇的。
在平乐过了一年,宇文融以为境遇会有所改变。
是有改变,只是变得更糟。
又一封奏疏到了李隆基那里:
宇文融在汴州刺史任上曾经贪污一万余贯。
经过“调查”,有关官员认为情况属实,此时属不属实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把宇文融一踩到底,不能让他有回光返照的机会。
宇文融落魄到家了,从九品的平乐尉也做不了了,直接发配岩州(今广西来宾县)。
这时宇文融算是看透了整个官场,伸手援助的一个没有,有的只是落井下石。
唉,众叛亲离。
不,众叛亲未离。
就在宇文融伤心至死时,他在传诏使者的背后看到了他的儿子宇文审。
宇文审原本在家中和弟弟一起侍奉母亲,听说父亲再度被贬,号啕大哭。他没有惊动母亲,便一个人徒步前往平乐看望自己的父亲。去往平乐的路上,宇文审遇到了正好去平乐传诏的使者,使者见他可怜,便把他拉上了车,然后一路颠簸来到了平乐。
父子相见,抱头痛哭,宇文融老泪纵横,伤心之余又有些欣慰,就算全世界都抛弃了他,至少他的儿子没有。
父子短暂团聚之后,便再次分开,宇文审回到长安,后来考中进士,进入官场。天宝年间,当杨国忠要诛杀岭南流放犯人时,宇文审担任岭南监决处置使,手里握着生死大权。经过他的努力,真正处决的很少,多数人在他的保护下活了下来。
然而,他的父亲宇文融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一到岩州,宇文融就病了,他受不了岩州的瘴气。
不想等死的宇文融便硬挺着到了广州,想在广州停留下来,多活几天。
然而最后的愿望也没能实现,广州都督的一席话让他打消了念头。
广州都督说:“大人因为受到朝廷怪罪才被发配到这里,现在却想违背朝廷命令,在广州停留。我本人受牵连也无所谓,关键是朝廷一旦知道大人在这里,恐怕也不会允许!”
听完广州都督的话,宇文融明白了,广州不是他的最后一站,岩州才是。
其实,岩州也不是。
从广州返回岩州的路上,宇文融的人生抵达了终点。
宇文融的人生开始时是喜剧,结尾则是悲剧。
值得一提的是,即便死后,宇文融也背着骂名,在汤显祖写的《邯郸记》中,宰相宇文融就是一个大反派。
汤显祖以“黄粱一梦”为故事梗概,描写了一个卢姓书生的黄粱一梦,在梦中,卢生高中状元,娶了望族清河崔氏的女儿,后来与身为宰相的宇文融发生矛盾。几经周折,卢生在边塞立功,最终揭穿了宇文融的阴谋,明察秋毫的皇帝将宇文融问斩。
唉,连在梦中都是反派,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