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族一般都是有钱的,那么有钱就是贵族吗?
不然。
有钱是贵族的必要条件,但不是充分条件。
自以为自己有钱就是贵族的,一般只是暴发户。
估计很多人会对这个结论不服气,在看过李成器兄弟四人后,服不服气,再说。
宁王李成器,李旦嫡长子,后来为了避李隆基生母昭成皇后的名讳,李成器改名了,改名李宪。
唐隆政变之后,李宪让出太子之位后,便把注意力转移了,自然生命虽然没有结束,但他在内心中已经宣告了政治生命的结束。从此,他跟李隆基的万语千言,从来不跟政治沾边,这也是让李隆基服气的地方之一。
不问政治的李宪问什么呢?
他问花草,问娱乐。
每年春天,李宪就会让人找出红丝,然后把红丝做成绳,在绳上密密麻麻地系上金铃,然后把缀满金铃的红绳系于花梢之上。
如此设置做什么用呢?
保护花朵,防范鸟鹊。
每逢鸟鹊飞入宁王府想接近花草时,李宪就会命令管花园的小吏拉动红绳,顷刻间宁王府里铃儿响叮当,受到惊吓的鸟鹊顿时作鸟兽散,从而无法对宁王的花构成威胁。
如此文雅的驱鸟方法很快得到了推广,京城的贵族们纷纷效仿,纷纷称赞这个办法好,既有效,又文雅,而且不像稻草人那么没有情趣。
文雅驱鸟只是李宪生活中的一斑,他的情趣还多着呢。
有人曾经给他送过一件神奇的东西——百炬烛,这东西说它是蜡吧,显得有些腻,说它是脂吧,又显得有些硬,不知究竟是何种材料制成。这还不是最神奇的地方,最神奇的是,它还有提醒功能。每逢夜宴,李宪就用它照明,开始时一切如常,喝到酒酣处,百炬烛便昏暗了起来,好像有什么东西遮挡了一般,然而等到夜宴结束,百炬烛又明亮如初。
合着,这百炬烛还有提醒功能:别再喝了,再喝就大了。
除了百炬烛,宁王还有宝贝——灯婢。
宁王每晚睡觉时,帐前都会罗列几个矮婢,矮婢身上饰以彩绘,手中提着华灯,通宵达旦,一夜无眠。
睡个觉还要几个矮婢陪着,还通宵达旦,难道矮婢不需睡觉?
矮婢还真不睡觉,因为是木雕做的。
除此之外,宁王还有宝贝——宠姐。
宁王府中有一名歌妓叫宠姐,姿色上乘,歌喉上品,每次宁王宴请外客时,其他歌妓全部现身,唯独宠姐不见人影,也不闻歌声,因为宁王不舍得与别人分享。
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宠姐在长安的名气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的人想一睹她的芳容,然而都未能如愿。
许久之后,宁王府中来了一批客人,酒至半酣后,其中一位客人借着酒劲说道:“久闻大王有个叫宠姐的歌女歌喉上品,今天酒足饭饱,诸位兴致正高,大王难道还不舍得让她公开亮相吗?”
宁王一看,说话的人名气不小,诗人李白。
好吧,就给你李白一个面子,不,半个面子。
宁王笑着对左右说道:“先把七宝花障摆上!”
花障摆上之后,宠姐于障后放歌,歌喉一展,沁人心脾,在场人的耳朵顿时有如重生一般:以前都白活了!
一曲过后,李白站了起来,对着花障后宠姐说道:“虽不许见面,闻其声亦幸矣。”
写到这,很多人或许会问,怎么全是宁王李宪的琐事,没有正事?
事实上,从李隆基当太子之后,李宪就没有正事了,也不能有正事,也不会有正事,李隆基兄友弟恭的前提便是,他主管国事,而其他兄弟无所事事。
无所事事,便是宁王一生的正事。
开元二十九冬,长安大寒,凝霜封树,蔚为壮观。当时的学者套用《春秋》的说法,认为此即为《春秋》里所说的“雨木冰”,从这个描述来看,可能是现在东北冬季经常出现的“雾凇”。
这一年,宁王李宪已经病重了,看到这个奇观后一声叹息:“这就是俗话说的树嫁。谚语说,树嫁,达官怕。今年必然有大臣应对这个谚语,我命不久矣。”
当年十一月,宁王李宪病逝,享年六十三岁。
宁王去世后,李隆基哀号失声,左右也掩面而泣,哭泣过后,李隆基追谥李宪为“让皇帝”。按照谥法,推功尚善为“让”,德性宽柔为“让”,这个追谥,是酬庸宁王一生对李隆基的谦让。
货真价实,名至实归。
说完宁王,再来说申王,这也是一个货真价实的贵族。
申王李(huī),原名李成义,跟宁王李宪一样,也是因为避李隆基生母昭成皇后的名讳,而改成了这个名字。
申王的母亲地位比较低,只是掖庭的宫女,因为这个缘故,申王刚出生时还有一番波折。
由于申王母亲地位低,该不该把申王当成正常的王子来抚养,武则天有些犹豫,犹豫不决时便让人把申王抱给一位西域高僧,让高僧给申王看看面相。
西域高僧一看,说道:“此乃西域大树之精,养之有益兄弟!”
意思是说,申王是西域树精转世,将他抚养,对兄弟有利。
武则天闻言大喜,便决定把申王当成正常的王子来抚养,后来的事实证明,申王的存在确实对兄弟(李隆基)有益,莫非他真是西域的树精转世?
树精转世可能只是一个说辞,可能西域高僧有好生之德,随口一说,不必当真。
同宁王一样,申王一生最大的正事也是无所事事,只是给我国的贵族历史增添了一些素材。
前面说过宁王府里有“灯婢”,现在来说申王府里的“烛奴”。
每次申王与诸王聚会时,申王府里就会有一道亮丽的风景:
身着绿衣袍的童子侍立宴席之侧,手执用龙檀木雕刻的烛台,烛台上面是造型精致的画烛。
宁王用木雕做的“灯婢”,申王用活灵灵的“烛奴”,两相对比,似乎申王更奢侈。
申王奢侈的地方还有很多,一叫“醉舆”,一叫“妓围”。
每逢申王喝醉时,宫女就会抬着他专用的小车来到他身边,申王的专用小车是用锦彩结的,其实就是锦彩做的一个兜子。
不省人事的申王随后会被放在这个兜子上,然后由宫女抬着一直送回自己的寝室,这个兜子的使用频率很高,因此申王将这个兜子命名为“醉舆”。
“醉舆”看起来有点奢侈,不过跟申王的御寒方法相比,还差得远。
申王生活的年代还没有暖气,冬天非常冷,除了火炉之外,申王还有自己的独特御寒法宝,每到冬月有风雪苦寒之际,申王就会让府里的妓女坐在他的身边,把他团团围住,他把这个方法称为“妓围”。
用人挡风御寒,申王不是唯一的一位,在他之后,还有一个人用人挡风御寒,这个人叫杨国忠。
每年冬天,杨国忠出行都是一道独特的风景,别人出行前面是雄赳赳的武士,他的身前则是一群身材肥大的婢女,开始时别人还以为是他找的女保镖,后来才知道,原来是他用来挡风御寒的,他自己把这称为“肉阵”。
“妓围”和“肉阵”到底谁侵犯谁的版权就说不清了,不过相比而言,“妓围”透着文雅,“肉阵”则免不了粗鄙。
开元十二年,一生无所事事的申王李走完了自己的人生路,在他人生的最后时刻,唯一的遗憾便是没有自己的亲生儿子。
人生不得意十有八九,终难十全。
申王逝后,李隆基追谥为惠庄太子,同他的两个弟弟一样,他们身后都是太子的待遇。
申王之后便是岐王李范,他为李隆基的皇帝事业立下了汗马功劳,然而李隆基登基之后,他也得靠边站,同另外两个哥哥一样,不问政治,无所事事。
幸好,他有很多爱好,这些爱好充实了他的人生。
李范非常好学,而且写得一手好字,同时有极高的鉴赏能力,一度他家的字画都是当世的极品。
这些字画的来历有些传奇。
张易之当红时,盯上了宫中的一批珍贵字画,于是找了一批做假画高手,一番偷梁换柱,便把宫中的这批字画运回了家中。张易之倒台之后,这批字画落到了初唐四大书法家之一薛稷手中,没想到好景不长,薛稷因为站错了队被李隆基赐死,这批字画便又换了主人,新主人便是岐王李范。
或许这批字画只应天上有,人间消受不起,不久,一场意外火灾把这批字画化为灰烬,从此与世人无缘。
除去字画,岐王还有很多爱好,每个爱好,都透着贵族的范儿,而且比宁王、申王还有范儿。
申王用“妓围”御寒已经有些奢侈,且看岐王如何暖手。
每到冬寒手冷时,岐王并不急于找火炉,他有自己的独特法宝:
他把手伸进妙龄少女的怀中取暖,一天只暖一次,一次暖一天。
暖累了,岐王还会找出自己的玉鞍,这面玉鞍很神奇,无论天气多么寒冷,坐上去,就如同坐在温火之上。
夜深了,岐王李范听到院子里玉片相碰的声音,他知道,今夜又起风了。
原来,他在院子里的竹林里悬挂了很多碎玉片子,每次听到玉片相碰的声音,他就知道:起风了。这些玉片被他称为“占风铎”。
除了“占风铎”,岐王宅中还有一样东西可以判断风向,这个东西叫“相风旌”。
在岐王宅的庭院里,竖有一根长杆,长杆上挂有五色旌旗,旌旗的四周点缀着小金铃,每次听到铃铛响,岐王就会安排侍从去看看旌旗飘动的方向,一看旌旗飘动的风向,便知道此时此刻刮的是什么风。
值得一提的是,“相风旌”并非岐王独有,他的兄弟家里都有这套装备。
开元十四年,岐王李范走完了自己的人生路,他的三哥李隆基追谥他为惠文太子。
相比于宁王、申王、岐王,范王李业的风流要少一些,情义却要多一些。
李业的母亲和姨妈都是李旦的妃子,不幸的是,李业的母亲去世很早,李业的姨妈便担负起抚养李业的重担。
李业从小就计划着报答姨妈,长大后他做到了。
开元八年,李业将姨妈接到自己的府中,以母亲之礼终生服侍。
与此同时,李业还把自己的爱心撒到了外甥身上,与他一母所出的淮阳、凉国两位公主早逝,李业便把外甥们接到自己的家中,他对外甥们的宠爱,超过自己的亲生儿子。
正因为李业充满爱心,李隆基对这个弟弟非常疼爱,一度李业患病,李隆基亲自为他祈福。
或许是李隆基的祈福起了作用,李业慢慢地康复了。
李隆基闻讯,立刻驾临李业家中,置酒摆宴,为他庆贺重生。
宴席上,李隆基即兴赋诗一首:
昔见漳滨卧,言将人事违。
今逢诞庆日,犹谓学仙归。
棠棣花重满,鸰原鸟再飞。
德比代云布,心如晋水清。
开元二十二年正月,李业走完了自己有情有义的一生,在他的身后,李隆基追谥为惠宣太子。
四个兄弟,四个贵族,一个皇帝、三个太子,他们四人与李隆基一起上演了兄友弟恭的传奇。当然,兄友弟恭的背后是无言的默契,每个人都自动各就各位,演好自己的角色,不漏戏,更不抢戏。
对于四位兄弟而言,人生也是有遗憾的,明明年富力强,却只能无所事事,明明能力出众,却只能断了从政的念想。或许对飞鸟而言,最大的失落便是,明明天空就在眼前,而你却无法展开你的翅膀,勇敢去飞。
无奈,自古以来,偌大的龙椅上,只能坐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