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元九年九月初,姚崇即将抵达人生的终点。
告别人世之前,姚崇先把自己的财产均分,每个儿孙都有份,他要以这种方式避免日后儿孙们的无谓争斗。与此同时,他告诫儿孙一定要薄葬自己,只穿平时的衣服入殓即可,切记不能厚葬,免得引起盗墓贼盗墓,反落得戮尸暴骸。
作为一个唯物主义者,姚崇最后还阐述了自己对佛教的看法。在他看来,佛教追求清净和慈悲,而不是世人所流于形式的烧香祈福,他告诫子孙,不要学凡夫俗子去烧香祈福,更不要把和尚道士请到家里给自己做法事,切记,切记!
交代完这一切,姚崇用最后的精力给自己的老冤家做了一个扣。
这个老冤家便是跟他斗了一辈子的张说。
对于这个老冤家,姚崇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还在惦记着。
姚崇对儿子们说:“张说与我素来不和,矛盾很深,我怕我死之后,他对你们不利。他那个人素来讲究排场,奢侈无比,尤其喜欢古玩珠宝。我死以后,他作为曾经的同僚一定会来吊唁,到时你们就把我平生攒下的古玩珠宝都罗列在帐前。如果张说连看都不看,你们就赶紧准备后事吧,全家可能都无藏身之地;如果他看了那些古玩珠宝,咱们家就没事了,你们就把珠宝送给他,同时请他给我写神道碑。你们提前把碑石准备好,一旦拿到他写的碑文,马上动工镌刻。张说的反应比我慢,我预计几天后他一定会反悔,会以修改为由要回碑文,到那时你们就领他看刻好的神道碑,同时告诉他已经将碑文上奏给皇上了。”
交代完后,姚崇与世长辞,享年七十一岁,谥号:文献。
姚崇死后,张说果然上门吊唁,而且多次用眼角去扫姚崇的古玩珠宝。姚崇的儿子们见状,便送上古玩恳请张说撰写神道碑文,张说没有多想便同意了。
几天后,写好的神道碑文送来了,在碑文中张说详细记录了姚崇的一生,并且给予高度评价:八柱承天,高明之位列;四时成岁,亭毒之功存。
姚崇的儿子们不禁窃笑,马上动工开刻神道碑。
几天后,张说的人来了,奉张说之命取回神道碑文,理由是没写周密,需要修改。姚崇的儿子们不动声色,引着来人参观了已经刻成的神道碑,并且告诉来人,碑文已经上奏给皇帝。来人回去复命,张说这才意识到,自己又中了姚崇的套,不禁叹息说:“死姚崇犹能算生张说,吾今日方知才之不及也远矣。”
两个宰相斗了一辈子,现在终于可以不斗了。
姚崇死后,他的儿子们没能光大他的门庭,与贞观年间的房玄龄、杜如晦一样,姚崇便是家族最大的荣光,他的去世便带走了家族上空的最后一片云彩。
姚崇的长子姚彝,开元初年做到光禄少卿;次子姚异,官至坊州刺史;少子姚奕,开元末年做到吏部侍郎、尚书右丞。
原本姚奕有望光大姚崇的门庭,不料却因为侄子急于求成,把事情办砸了。
天宝元年,宰相牛仙客病危,这时姚彝的儿子姚闳正担任侍御史,同时担任牛仙客的判官。姚闳眼看牛仙客进的气没有出的气多,便起了趁火打劫的念头,他想逼牛仙客在弥留之际推荐两个人接替牛仙客担任宰相。
开元时的宰相常有临终上表推荐下一任宰相的传统,当年卢怀慎便在给皇帝的最后一封奏疏中推荐过宋璟,现在姚闳想利用这个难得的推荐机会达到自己的目的,他想推荐的是姚奕(他的叔叔)以及卢奂(卢怀慎的儿子)。
姚闳的算盘打得挺精,但他低估了牛仙客妻子的告状能力。就在姚闳自以为阴谋得逞时,牛仙客的妻子通过宦官将状告到了李隆基那里,李隆基闻后大怒,姚崇的子孙们麻烦大了。
经过审讯,李隆基最后判决:姚闳处死;姚奕贬出长安,出任永阳太守;卢奂贬出长安,出任临淄太守。
聪明又被聪明误!
不知姚崇地下有知,又会作如何感想?
或许一切都逃不过一个定数:君子之泽,三世而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