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世界的聚会千篇一律,但‘船王’总能搞出点新花样来。
宴会厅由大大小小数个洞穴组成,连接它们的通路千奇百怪,楼梯滑梯甚至是暗门,任宾客自由探索;
每个洞穴都有各自不同的主题,精心设计的布景与光线混淆了时空:可能上一秒你还在迪厅的彩灯球下和貌美的侍者嬉闹,下一秒无意中旋开墙壁,发现衣着暴露的荷官正朝你微笑,桌上赌局正酣。
这里的一切都是最顶级的,即便是最挑剔的客人也赞叹连连;距离拍卖会正式开始还有很长时间,他们很快分散到各个洞穴各个角落,探索或是纵情声色。
沢田纲吉没兴趣四处走动,他就静静坐在最开始的厅堂一角。
这里的人最少,地方却最大。岩壁上燃烧的火把只是点缀,真正起到照明作用的是屋顶数盏巨型吊灯,它们之间被装饰性的铁链相互连结。
多面金色薄纱从链上垂下,大而轻盈,分隔了空间;无数身着纱丽的侍者在其间穿行,有时纱幕被素白手指轻轻撩开,光影浮动的样子。
房间的正中被挖空作水池与巨大喷泉。水池里面灌满香槟,于是就连空气中腾起的水雾都是淡金色的。
这里不像地下,也不像日本;里世界的人不得不敬佩‘船王’:他是大师级的享乐专家,能把名不见经传的日本荒山打造成最顶尖的销金窟。穷奢极欲,叫人想到昔日奥斯曼帝国的苏丹后宫。
“Jamón?”轻薄纱丽覆面的侍女端着切好的西班牙火腿走近,她的口音与小麦色肌肤带着种别样的异域风情。
保镖在近处将她拦下。她并不退去,只屈膝抬眼望着沢田,目光懒懒的;勾引像她眼尾搽着的金粉一样隐隐绰绰。
“No.”沢田纲吉言简意赅地拒绝了她。这回保镖拦得更加意志坚决,侍女于是耸耸肩,识趣的款款离开。
她曼妙的背影消失在金纱的另一侧,看起来如梦似幻,即便是保镖也有一瞬恍神。
但沢田毫无反应。准确地说,他压根没有看见:拒绝邀约后他就又垂下眼帘,视线重回手上的待拍物品清单,似乎研究得专心致志。
不远处传来多管闲事的喟叹。
“听说你在西西里有了情人的时候我还以为你终于开窍了,可你还是老样子!”对方夸张地摇了摇头,慢悠悠走近了。
这次保镖没有拦他。这里的所有人都不会拦他。
——‘船王’鹤见敏行。他是这场拍卖会的主办方,在里世界颇受尊重,与彭格列九世交情甚笃。
“你不要学Timoteo,把日子过成苦行僧。中国有句古话,‘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这意思你明白么?”
敏行边说边坐到旁边的沙发上。白皙而微胖的脸告诫般凑近,下巴因此堆叠出三层皮肉。
他指的是去年夏天风传的‘菲奥娜·怀特消失’事件——事实证明八卦是人类共有且永恒的天赋——里世界对此众说纷纭。
对彭格列首领一知半解的还好,都觉得只是正常的喜新厌旧,抛弃或是背叛;
了解十世为人的反而更加同情——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件事上大家不约而同地认为是沢田纲吉被女人甩了。
对此沢田没说什么,只淡淡笑了笑,无可奉告的意思。
这是他针对这件事的一贯回应,从没人能从他嘴里撬出一丝半点有关菲奥娜·怀特的信息。
“好吧好吧。”敏行半真半假地做出投降姿态,颇有眼力劲地更换了话题。
“那我们来说这个,这才是今晚的主菜,”他指着沢田手上的清单,神神秘秘挤眉弄眼。
“这些资料和图片只是用作宣传,没什么意思——想亲眼看看待会儿要拍卖的东西么?”
沢田纲吉微微一愣。其实他对拍卖也没什么兴趣,刚刚只是盯着资料发呆。
他真正在想的是接下来的年假。之前他提交的申请(其实是整整六年前)终于在最近得到批复:一共七天,就在今晚的拍卖会结束后正式开始。
现在他就和每个即将放长假的社畜一样心不在焉,只堪堪维持着表面功夫。
这也是顶着“彭格列Ⅹ世”头衔行走的好处之一:只要摆出的姿态足够冷漠,真正敢于上前打扰的人总是很少很少。
只是没想到船王也被他骗过,看来他‘装样子’装得不错。
装样子……他的思绪在这个字眼上停留了极短暂的一刻。这并不是他自己想出来的形容。
这时敏行已经摩拳擦掌地站起身,沢田纲吉不好意思拒绝老人。他跟着敏行进入豪华宽敞的客梯。
电梯载着他们继续下行。观景玻璃外,赤红的岩壁就像海浪一样起伏。
相比刚才的宴会厅,他们到达的房间没什么装潢可言。这没什么稀奇:待会儿的拍卖还是在上方举行;这里只是库房,待拍的物品琳琅满目的摆放在一起。
沢田纲吉粗略看了两眼,都是些瓶罐画作之类。他对艺术品没什么研究,敏行的兴趣似乎也不在于此。
高胖的船王带着沢田向右,一路走向更深处。他们最终到达一个大而空寂的房间,里头光线很暗,黑暗就像流水一样流动着。
敏行边去摸索照明边示意他往上看。
沢田纲吉不明所以地抬头。也几乎是在同时间,灯光骤亮。
看清半空中吊着的庞然大物后,他的眼睛因震惊而微微睁大。
“很美,是不是?”船王的声音从他身后幽幽响起,“在深海里发现她的时候,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已经在海中浸泡了超过一百五十年,本该腐烂成一堆没用的木头——可是没有,一丝一毫也没有。她就像刚刚沉没时那样美。”
“但这怎么可能呢?”船王轻轻道,“除了上帝的奇迹,我想不出其它任何解释……也许是她的名字庇佑了她。”
全息投影生成的船只模型在圆桌上方缓缓旋转,散发出幽幽的、鬼魅的蓝光。
等比例的缩小无碍于细节上的栩栩如生,任谁都能看出那漂亮线条背后的造价高昂。
偌大的中央控制室内,诺玛的声音冷静而无波澜。
“‘Theseus’号,长398英尺,宽40英尺;1852年由长老会出资建造。”她道,“它搭载了当时最先进的航海技术,最高航速可以到达20节,即每小时37.04公里。它的命名源自‘忒修斯之船’…”
诺玛没有停顿,在场的四人也都未要求进一步的解释:他们在校时都曾选修过哲学,对这个公元1世纪的古老悖论并不陌生。
其所描述的是一艘被精心呵护的船只:它的每一个零部件都被仔细看顾。哪怕只是一块木板,一经损坏也会被立即更换。
得益于这样不间断的维修与替换,传说忒修斯之船能在海上连续航行几百年而不朽烂。
“1853年12月24日凌晨,Theseus号搭载着一样重要物品秘密驶离巴勒莫,目标汉堡。但它没能抵达目的地。次日长老会下达秘令,派人搜寻Theseus号的下落;这项任务直到1900年10月才被中止。”诺玛继续道。
没人询问命令中止的原因——1900年是刻在每个秘党人脑子里的年份。
‘夏之哀悼’事件就发生在这一年,当时的秘党高层几乎全军覆没,有很多计划都受到了这件事的影响。
“历史上喜欢放狠话的船好像都没什么好下场……”古德里安喃喃道。他想到了号称‘永不沉没’的泰坦尼克号。可惜在场的除了曼施坦因没人在意他的脑回路。
“长老会选择中断搜寻还因为这项任务在当时已经徒劳地进行了五十年。”安德鲁冷冷补充道,“我们一无所获。这条船就像是在航道上凭空消失了。”
“直到去年冬天,它被一个名叫‘鹤见敏行’的商人意外发现。”诺玛继续道。随着她的声音,桌子上方的全息图像变成了一张和气圆胖的脸。
“鹤见敏行,出生于昭和25年。表面上他是个正经商人,主营航海业,并且拥有自己的拍卖行;但同时他也从事非法贸易,和□□有不小的利益牵扯。”
“蛇岐八家么?”曼施坦因皱眉。提到非法营生,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半独立的日本分部。
“不,鹤见不是混血种。根据资料,他很早就离开了日本。帮助他起家的是意大利黑手党。”诺玛道,“作为回报,他每年都会举行小型的定向拍卖会,邀请支持他的□□成员参加。这是今年的物品清单。”
“根据情报,鹤见会在今晚公开拍卖所有从Theseus沉船上打捞的物品。其中也包括这次的任务目标——他们给出的标签是Theseus-044号。”
虚空之中,纯日文的货物清单密密麻麻地滚动,最终停止在标红的一列上。
“等等,这份清单的来源是哪里?”安德鲁出言打断。他在已有的资料中并未看到如此详细的文件。
身为校董会的代理,他必须确保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这种定向拍卖通常涉及敏感物品,所以不会走官方程序。但为了以防万一,拍卖会会进行私下报备。所以我入侵了日本海关总署署长的私人电脑。”诺玛淡淡道。“如果对方不放弃追踪,最后显示的ip地址会是五角大楼。最糟的情况是引发日美外交危机,但这不会暴露学院的存在。”
安德鲁的眼睛越瞪越大。
“不要把外交危机说得这么云淡风轻!”最终他怒吼出声,“这会影响到家族的生意!”
“抱歉。”诺玛程序化地回应道,她的语调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我的语音系统已经被预先设定。如果想要更改,请先登录后台。”
虚空中的清单变成了一份详细的路径操作指南。
安德鲁:“……”
在场的三名教授都用一种观赏白痴的目光望着他,好像在问他为什么要和一台超级电脑吵架。
“…这次就算了。”安德鲁立即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今天的任务本就具备最高的优先级。校董会给出的指令是不惜一切代价。
“我需要本次任务的具体执行计划。”他转向执行部的负责人施耐德,并特意采取了命令式的口吻。他要通过这种方式重新掌控局面。
“潜入搜查,必要时武力夺取。”施耐德惜字如金。
“不能用常规方法么?”安德鲁皱眉。他的意思是通过正常的竞拍获取,校董们不会在意一点微小的资金损失。
“武力夺取就是执行部的常规方法。”施耐德冷冷道。
“拍卖会的邀请名单经过鹤见敏行本人确认,参与的都是□□成员。学院已经很多年没有和这些势力有直接牵扯了,”诺玛道,“唯一的可能是通过日本分部。”
“不能让蛇岐八家知道这件事!”安德鲁断然否决。本次行动禁止日本分部参与,这是校董会给出的底线。
潜入调查……也不是不可行;他暗暗深吸一口气。虽说听起来不够光彩,但这样的场合总会需求数量不少的服务生。
现在,他们需要的是数名合适的执行专员——强大,谨慎,足够专业,不至于把场面闹得太过难看。
“我需要一份专员名单。”
“排除日本分部,学院可指派的人选很有限。”施耐德说,“可以临时调动的只有一名执行部专员。她因一些私人事务在当地停留,原本正在休年假。”
“我要的是他的详细资料!”安德鲁不耐烦地点头。他不关心那个专员的具体状况——学院会额外补给他损失的假期——他只在乎对方是否能独立完成所有计划!
这是SS级的任务,而现在他开始感到在场者除他以外,没有人真正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我们派出了S级执行专员。”施耐德漠然道,“她具备绝对的血统优势,此前独力完成过多项A级任务。加入执行部以前,她在‘潜入调查’考核中的成绩是满分。”
听到最后一句话,安德鲁面色稍霁。
他紧紧盯着施耐德,也因此忽视了古德里安骄傲挺起的胸膛、以及曼施坦因默默掩面转身的微妙反应。
“名字?”
“任务时我们只能提供代号,这是执行部的规定。”施耐德道。
就在安德鲁默默点头,屏息等待回答的时候,诺玛的声音突然从中途插.入。
“‘斩铁剑’请求远程通话,是否同意?”
什么远程通话?安德鲁一愣。现在执行专员不是应该已经扮作服务生潜入拍卖会现场了么,怎么还能远程通话?
“同意。”施耐德边说边看了安德鲁一眼。这位校董会代理显然还未搞清楚状况。
随着一声轻响,通讯道路正式开启。
“任务内容都听清楚了么?”施耐德向通讯的另一头问道。
“刚才在赶路,长篇大论的没怎么听清。”斩铁剑含糊地答复道,她的语气实在称不上好。
“总之就是拿到Theseus-044号,对吧?”
“嗯,数字听清就行了。”施耐德淡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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