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了,关于战争彻底结束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混血种世界的每个角落。”乌鸦说,“连带着兴起的还有很多传言。”
“什么传言?”艾莎轻轻挑眉。
“什么传言都有。”乌鸦耸耸肩,“你得承认,对于没有进入那个尼伯龙根的混血种来说,这场战争的疑点很多。”
“——秘党对外宣称黑王已被杀死,却又拿不出龙骨十字那样的铁证;而战争的幸存者对所经历的一切竟然都选择缄口不言。所以外头越传越离谱:有人说黑王根本没死;也有人说黑王和其他龙王一样,都是双生子。被杀死的只是其中之一、哥哥或者弟弟,被剩下的那个至今仍在这世上游荡,静静等待着复仇的那一天到来。”
艾莎不置可否。
“你也没有进入那个尼伯龙根,”她低声问,“你也相信这些流言么?”
“当然不了。要我说黑王没死的说法纯粹是扯淡。”乌鸦撇撇嘴,“其它的不说,看你现在的状态就知道了——如果黑王真的没死,你有可能这么放松么?你是昂热校长意志的继承者,一定会把他未竟的事情做完。”
艾莎没说话,算是默认。
乌鸦松松握着剔透的酒杯,仰头望着漆黑的长夜。
“但是这诸多传闻中,唯独有一条很让人在意。因为它和单纯的臆测不同——唯独这条——像是战争的知情者说出来的。”
“…是什么?”艾莎问。
乌鸦还是不看她。过了很久,他终于轻吐出一口气,既为难又倦怠的样子:
“皇血。”他缓缓道,“有人说进入过那个尼伯龙根的混血种,最终都得以沐浴皇血。”
这两个字一出口,他就像是完成了什么艰巨的任务、或是做出了什么艰难的抉择一样,整个人顿时都松垮下来。
“听起来很诱人不是么?”乌鸦说,“而且很可信。这毕竟不是黑王第一次被杀死,有关这件事的记载就隐藏在那些残缺的史诗里。”
“‘黑龙之王尼德霍格’,”艾莎轻声道,“‘人们把他巨大的尸体放置在山顶。他的血液如岩浆一样流淌,染红了整座山,融化了冰雪,带着血色的水汽升上天空,变成暗红色的云,降下鲜红的雨’。*”
她的语气很平静,但偏偏不像单纯的吟诵诗歌——就仿佛她眼前也正落下红雨。雨中有人欢呼,声如狂雷;也有人一言不发,侧影如枯木。
“…这么说是真的了?”乌鸦不由悚然,“那天的尼伯龙根里,真的下了一场血雨?”
这真不怪他没见识。对于龙族来说,同类的血肉就是最好的进化药,龙族依靠吞噬同族的身体来增长力量。
然而龙血于人类却是致命的毒药,普通人触之即死,即便是混血种也会产生血统污染、变异成死侍那样的东西。
——但也有极小极小的概率,混血种能够通过沐浴龙血成功进化。
古代的屠龙英雄就经常用龙血冲刷自己的身体,他们对外称这样可以令他们刀枪不入。*可其实就是在赌命,成功者寥寥。
并且即便是这些素有英名的屠龙者,所斩杀的至多也不过是力量微弱的四代种和五代种。
那么黑王的血呢?
沐浴了皇血的人究竟会变成什么样的怪物?
“…你能不用这种惊恐的表情瞪着我么?”艾莎诚实槽道,“我会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变身成哥斯拉什么的了……”
“相信我,在我眼里你可比哥斯拉恐怖多了。”乌鸦木然道。
艾莎耸了耸肩。
见她的反应稀松平常,乌鸦胆子也大了一点。
他小心翼翼看了看周围,然后压低嗓音凑近道:
“所以我能问么?皇血的功效是什么?真跟传闻中那样,让人能跨越临界血限、无限爆血什么的么?”
他动作鬼鬼祟祟,眼睛里闪动着的光彩不可谓不神往。
“还无限爆血、真要能无限爆血不就无敌了?”艾莎边呛声边嫌弃的往旁边挪了两步。
“我要真无敌了我还混这么惨么?我肯定趁机敲诈美利坚一大笔钱,然后把富坚义博买下来,让他天天给我画全职猎人一直画到大结局好么?”
看她这计划没出息得如此行云流水,显然是平时没少畅想。
“好像是这么个理……”乌鸦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
“所以所谓的‘皇血’就是一场普通的雨?”他有点不死心的继续追问,“什么其它效果都没有么?”
“也不能这么说……”艾莎想了想道,“战后我的血统本该濒临失控,就像楚师兄之前那样。可在医院等了几天都没出事,应该就跟那场血雨有关。”
“要说变强的确也变强了一些……”她看看乌鸦的表情,又立即补充道,“但肯定没有你想的那么邪乎。”
“喔……”乌鸦的眉毛耷拉下来,说不清是失望还是松了一口气。
“这事你直接去问象龟不就行了?”艾莎不大想就这个话题跟他细说,“象龟不肯告诉你么?”
“别提了。”乌鸦挠挠头,“每次想跟老大提都会被樱用滚烫的茶水拦下,搞得我也疑神疑鬼,以为这是什么了不得的禁忌了……”
每次提到樱时,他总是一副嫌麻烦的嘴脸,但脸上神情却不可抑制地柔软下去。
“不过这样也好,”乌鸦说,“凡是力量都有代价。哪可能真有什么‘架子上掉牡丹饼’的好事呢?我就怕你们遇到什么都憋着不说。”
“……嗯。”艾莎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眼神晦暗不明。
“所以你的意思是拉尔夫觉得我沐浴了皇血,所以才不惜用构建多年的【game】作赌注,赌一个能研究我的机会么?”
说完,她发出一声嗤笑,说不上是讽刺还是不屑。
“世界上想把你切片研究的绝对不止拉尔夫一个人。”乌鸦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就算你说皇血的作用乏善可陈,其他人也不会相信。更何况它也不是真的一无是处。”
“这场战争没有留下黑王的尸体,没有回收龙骨十字,就连那个尼伯龙根也随着黑王的死亡而彻底湮灭。这场战争留下的只有你们,你们是幸存者,但在更多混血种眼中,你们是黑王……仅存的遗产!”
他看着似乎不为所动的女孩,眼中闪动着友人纯然的担忧。
“艾ちゃん,这个世界比你想象中小得多,也危险得多。”他低声道,劝慰般的口吻,“看看你的同伴们吧:加图索君无所畏惧,因为他背后有他的整个家族;路君无所畏惧,因为他有小姐,有蛇岐八家,而且还躲藏在全世界治安最好的国家;楚君倒是跟你很像,没什么背景,还被学院分配去了北欧,但你也不想想他女朋友是谁——”
“——只有你,你什么也没有。能庇护你的人已经死了。”
艾莎面色平静地与他对视。乌鸦敏锐地捕捉到某种危险的前兆,但他还是叹了口气,把要说的话说完了:
“艾ちゃん,留在这里吧——找个能保护你的人。现在的混血种世界充斥着山雨将来的味道,你或许还感受不到,但只凭你一个人是走不长远的。就这么留在西西里不也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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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声悠扬。
他面带微笑地听几个西班牙□□首领夸耀‘生意’。他们的意大利语带有一种古怪的翘舌音,使他听了难免分神。
在他实际意识到以前,他的目光就已经越过轻声细语的男男女女,再度飘向窗外。
一扇玻璃门,将室外室内分隔成两个世界。
女孩仍是侧身靠在露台边,裙子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她的表情很冷淡——之前他总觉得她是那种很爱笑又很容易害羞的人——现在却突然惊觉,原来她并不是对谁都会露出那样的表情来的。
……他们还在聊天,比他预想中还要久一点。
这时,面前的西班牙人突然露出一个识趣的笑容,讪讪表示要去跟其他人打招呼。他正要怀疑是自己开小差开得过于明显,但很快就察觉到了默默靠近、正站在他身后的老人。
今天是克里斯蒂娜的成人舞会——这样的私人场合,她的父亲本就不必像往常那样行吻手礼来表示尊服。
“…爱德华多。”年轻的首领面色如常地与他打了招呼。与此同时,他的视线已经不着痕迹地转向其它地方。
然而老人很不给面子的揭穿了他。
“Boss,在我面前就不要装啦。”爱德华多笑呵呵地,“有时我都要怀疑,那个女孩是否真如传闻中那样有魔力,把你迷得神魂颠倒。”
“…我会注意。”沢田纲吉尴尬地轻咳了一声。
他知道老人是在委婉的批评他在社交时过于明显的走神。针对这些首领的细微末节,老人对他总是比其他人更加严格。
“我听说你叫人订了明天飞法兰克福的机票?”爱德华多背着手站在他身后一点的位置,像个忠诚的老管家。
“不把她留下来么?”他淡淡问道,“既然这么喜欢她。”
“爱德华多,我想这是我的私事。”沢田纲吉温声提醒道。不止为老人的越界,也为这个话题本身。
“还在意Timoteo跟你说过的话么?”爱德华多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颇为无奈的样子,“要我说他不该那样吓你——现在的彭格列跟四十年前不一样,与首领交往不是那么危险的事。”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只要她老实本分地待在本部,待在你身边。”
沢田纲吉微微侧头,目光平静,“您不该用这样的语气谈论那件事。”
他们说的是Timoteo刚刚继承彭格列的时候。
那时Ⅷ世刚被暗杀,彭格列之下的无数势力蠢蠢欲动,甚至家族内部也埋藏着叛徒。
在最动荡的时候,有人买通护卫,往Timoteo妻子乘坐的小轿车中放置炸.弹。
正值盛年的男人就这样在一夜之间痛失妻儿,埋下终生无法愈合的悔痛。
伴随这悔痛又生长出另一种孤独的决意。
——所以在多年之后,当那个衣衫褴褛的女人牵着怀有愤怒之炎的孩子走到他面前时,慈悲的老者即刻便知道,他不可能是自己的儿子。
“…抱歉,是我考虑不周。”接触到沢田纲吉目光的一刹那,爱德华多当即恭敬地垂眼道歉。
“但你总有一天要成家的。一辈子不结婚那是孩子话。”老人一副‘过来人’的口吻,淡淡的,又根本不容人辩驳,“你该尽早考虑这些,之后的结果会比由家族出面来得好。”
“不会有这一天。”沢田纲吉轻声说,语气笃定。
“我不会把无关的人牵扯进来;也不会接受家族的任何安排。这是早就决定好的事情——我可以为彭格列做很多事,但是爱德华多,这其中并不包括我的家庭。”
他不会将能在阳光下行走的人拖进阴影里,更不会容许一个对他毫无感情的陌生女孩的命运——仅仅因为家族利益这样虚无散漫的理由——就这样与他绑在一起。
所以不会有妻子,不会有家庭。这是在与Timoteo的那次谈话前就做好的觉悟。
“…可我不明白。”爱德华多沉默一会儿,他又换了一种劝说方式,“你喜欢她不是么?就这么让她走,不会不甘心么?”
闻言,沢田纲吉轻轻叹了口气。
他突然觉得和这个执拗古板的老人是说不通的——年长者总是自恃经验丰富,可其实也有落后于时代、疲于追赶的地方。
此时舞会气氛正酣,不远处飘来悠扬的大提琴声。不知是否为了迎合彭格列Ⅹ世在复活节舞会上的‘新鲜举动’,此刻乐队居然又演奏起探戈舞曲。
名曲。即便是他也听说过名字——《Por Una Cabeza》。在西班牙语中本为赛马术语,意思是‘只差一个马头的长度’。后来被命名者刻意拿来类比感情。
和着哀婉的提琴声,他重新将目光投向门外的女孩。她对他的注视一无所觉,远远望过去就像来自另一个世界。但他知道他们其实离得那么近。
激昂的小提琴贴着低沉的大提琴若即若离,就像情人的指尖拂过发丝,裙摆荡开涟漪。
Por Una Cabeza,Por Una Cabeza。
只差这么一点距离便失之交臂,情人间难以割舍的交缠如此令人惋惜。
“爱德华多,她不该一直待在我身边。”沢田纲吉轻声道。
“——她有自己要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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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吹拂。
“我不喜欢你刚才的话。”
她也趴到露台边,拿手支着下巴看天。
“你把我说得像只苇羚羊,在狮子环伺的非洲大草原上悠闲吃草——好吧我承认我是有点没心没肺——但我不是一块肉。如果有混血种不清楚这点,那么我会让他知道。”
“所以这不是我继续留在西西里的理由。你说的保护者我不需要。”艾莎轻声道。
说出这句话时她心里微微一动。有一瞬间觉得自己来到迷宫的十字路口,其中一边通向捷径和出口。于是她停下想了又想,做出了自己认为正确的选择。
“校长说,想要的东西要自己去找。”她轻轻说。
夜风中隐隐传来小提琴声,那么缠绵那么遥远。她心里突然一恸,知道自己走了正确的一边。
尽管最终未能抵达天光,但这毕竟是她自己的选择。
“——可如果你不去找,怎么知道自己心里真正想要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文中的两段分别引自龙1《黄金瞳》小魔鬼说的话&龙3《荆棘丛中的男孩》宫本志雄的龙血研究
这篇文不会涉及龙族主线相关剧情,毕竟虽然我看了六本书但我也不知道龙族主线究竟是个什么_(:з」∠)_所以就简单粗暴地采取春秋笔法了。大家怎么猜测战争真相都可以,希望考据的小伙伴不要介意(鞠躬)
然后本章也揭露了一些270的想法。之前有小天使评论说如果是23的话踏足里世界应该没有顾虑,这的确是事实。
但我想270大概不会这么考虑,他那样的性格,大概会想“正因为她很强,所以能够在与里世界扯上关系后全身而退,真是太好了”这类让人无可奈何的东西吧(叹气)
然后九代目的剧情是我的私设_(:з」∠)_化用了《教父》剧情。不知道为什么九代总给我一种“他是临危受命而且经历很刀”的感觉。
而且漫画里他在听说xanxus是自己儿子以后一瞬间的表情真的很好品,当时我就在想这男人不是gay就是绝世好男人(喂)
第二部分还差一个1000来字的收尾和一个专属番外,争取周三前把收尾肝出来~感谢在2022-03-06 10:12:47~2022-03-13 12:52: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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