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莎的叙述在这里停顿一下。
“校长是个很酷的家伙吧?”她朝沢田咧嘴一笑,眼睛亮晶晶的。
“嗯,很酷。”望着她此刻的笑脸,沢田纲吉轻轻点了点头。
对于艾莎来说,校长先生是重要到不可取代的人吧?他这么想道。
不止是代替了父亲的角色而已,同时也是光芒与救赎般的存在。
“如果不是校长,我不会是今天这样。”艾莎轻声道。“我刚离开研究所的时候相当自闭,像块木头。心理医生建议他一直陪着我,比如每天给我念床头故事什么的……”
沢田边听边默默颔首。要把一个孩子彻底破碎掉的灵魂重新拼合完整何其不易。关于这一点,身为Mafia首领、又见识过诸多黑暗的沢田纲吉再清楚不……
“所以校长那会儿闲着没事就把我打进校医院,然后坐在床头给我分析我格挡的动作有哪里不到位……”艾莎露出一个迷离的微笑。
——等、等等,这算哪门子的床头故事!和心理医生说的完全不是一回事吧!?你到底在一脸感伤地回忆些什么啊喂!?
沢田原本严肃的表情迅速龟裂。原本他脑补的校长先生是一位如九代目般儒雅又不失威仪的老者形象,但真人似乎比他想象中硬核得多。
……而且这种暴力中透着股邪门儿的教育方法很难不让他联想到某个包揽他中学梦魇的鬼畜婴儿……
“不过等我再大一点他就不怎么管我了。”艾莎稍微想了想,“校长很忙,经常包机出去度假或者参加拍卖会什么的……每年学院的选美大赛倒是雷打不动的回来担当评委。”
……这哪里忙碌了怎么听都是满世界玩乐的阶级敌人生活啊!?说起来校长不是已经一百多岁了么——一位百岁老人活得这么荡漾真的没问题么!?
真·社畜沢田纲吉努力抑制住抽搐的嘴角。
随着艾莎的叙述,校长先生的形象越发生动鲜活。这位老者的性格似乎只能用变幻莫测来形容:时而冷酷时而张扬,时而豁达时而风骚。上一秒还在生死边缘真枪实弹地拼杀,下一秒就能风度翩翩地挽着漂亮少妇出席各种高等酒会。
沢田纲吉脑海中的校长也从温文尔雅的九代目和冷酷无情的成人Reborn一路狂奔到色眯眯扭动着的夏马尔……他尝试把这些形象尽量合理地重叠在一起,最后只感到太阳穴传来一阵又一阵无力的隐痛。
“是不是觉得校长性格贼多面?”艾莎像是看穿他的心理活动,“他就是这样的人啦,只要他愿意,和任何人都不会产生距离感。但其实他心里没什么特别在意的东西,一百多年来只一门心思想着怎么把‘绿巨人’这个种族消灭掉。”
校长可以斯文儒雅也可以脱线搞笑,但骨子里仍然是那种一心复仇的人,活着就是为了把一切龙族都送进地狱里去,正如它们把他最好的朋友们永远埋葬在那个初夏。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他可以不择手段。纲吉君可别把他当成什么维护世界和平的好人——如果炸沉整个美洲大陆就能彻底灭绝‘绿巨人’,他行动的时候大概眼睛都不会眨一下。”艾莎顿了顿,思维再次发散出去,“说起来,如果他真这么做了纲吉君是不是还得给他发个奖章什么的……?”
“……不,艾莎,Mafia和Terrorist并不是一回事。”沢田一秒钟弄清了她的脑回路,瞬间满头黑线,心里的吐槽机疯狂运转。
——炸沉美洲什么的也太可怕了!世界版图会瞬间消失掉一小半啊喂!会赞成这种事的根本只有本拉登和他的继任者而已——而且就算是他们也不会发奖章的,能完成这种壮举的人他们怎么配褒奖他们只配匍匐在校长先生脚下好么!?
“啊,这样……”艾莎点点头,有点讪讪的,“总之校长就是这种人啦,活得很矛盾。如果同伴死亡,他也会陷入暴怒;为了保护学生也会不遗余力,独自留下来殿后什么的……所以你也不能说他无情、或者对身边人都是利用。”
“……这么一想,我也没有很了解校长……这就是活太久的坏处,真正知道他的人都死了。”她以手托腮,话到最后成了嘟囔,带着一种清浅的怅然。
沢田纲吉一怔,这时他才突然恍然:刚才他听得入了神,以至于忘记了在最初就得悉的、这故事最终的结局。
——这个冷酷、张扬、豁达、风骚的男人已经故去了。艾莎所叙说的那些鲜活都是曾经,现在的世界上再没有他的存在。
“两个月前,一切彻底结束了。”艾莎轻轻道,“校长死在最后的战争里。”
沢田看着身旁的女孩。她又恢复先前那种平静的态度了,但这种平静太刻意。
“…其实我没有很难过,这种事早有心理准备啦。”艾莎笑笑,“校长说过的,他对挑战混血种的寿命极限没有兴趣。只是要活到最后的战役,如果能亲手报仇就最好了。一百多年的等待就为了有那么一天——这样的人,你能期待他在战后活下来么?”
她的脑海里浮现出男人最后的样子。很狼狈,但是看起来居然如释重负。
“最后他的确亲手报了仇。很多人都说这是最好的结局了。”她又笑笑,“怎么说呢……大仇得报如愿以偿?或者死而无憾之类的吧。”
“……那么艾莎呢?”沢田迟疑一下,还是低声问道。
或许就连女孩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在这件事上,她规避了自己的想法。
艾莎很明显的一愣。她停顿一下,没有立即回答沢田的问题。
“纲吉君可能已经察觉到了……虽说用了‘绿巨人’这种搞笑的称呼,但是这场战争的性质与通俗意义上的国家冲突不尽相同。”她斟酌着说,“这是种族间的厮杀,从一开始就没有回旋余地。其实很残酷。”
秘党与龙族之间从来不死不休。既没有‘谈判’也没有‘俘虏’,当然也就不存在‘投降’的概念。
“很多人活不到最终决战。今天还在一起说笑的人可能明天就再也看不到,这种事早就习惯了。”她这么轻声道,像是说给自己听。“……想太多也没用,活下来的人要继续向前走……校长是这么说的。”
屠龙之路遍布血腥。卡塞尔的很多学生很早就接受和习惯了失去——远远早于真正与龙族和死侍搏杀之前。
学院里有座小小的教堂,平时并不工作。
第一次听见那里响起钟声的时候,校长带她去了前面的草坪,又把胸口白色的饰巾递给她,示意她系在旁边的围栏上。
不止他们,很多老师和学生做了同样的事。围栏如树木般盛放了白花。
教堂响起钟声的时候,就说明有人从我们中离开了。男人淡淡地说。
什么是离开?
离开就是死亡。
什么是死亡?她锲而不舍的追问。
死亡就是心脏停止跳动,脑干反射消失。死后人的意识就此消散,再也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听起来很简单。
的确很简单。所以才要珍惜和同伴相处的时间。
你也会死亡么?
会,每个人都会死。男人淡淡地笑了。但我希望不要是现在,我还有事情没有做完。
我不明白、做事和死亡之间的关系。事情没做完前就不会死亡么?
……它们没有关系,没有人预测得了自己的死。男人短暂地沉默一下。
也就是说存在没做完事情就死亡的可能性。死亡以后你将不再存在,永远也无法完成你要做的事情。她直白的得出结论。
……有没有人说过你很会聊天?男人无奈地挠了挠额角。没做完就死掉也没关系,虽然会有点遗憾,但是这就是同伴存在的意义啊。所谓同伴……就是要踩着你的尸体,把你想做的事做完!
你要做的事情就是屠龙么?
是,杀掉所有龙王。这就是我要做的事。如果我死了,你要继续把这件事做完。
好的。如果你死了,我会踩着你的尸体,继续屠龙。她淡定地点点头。
……但是不是让你真的踩在我的尸体上,这是一种修辞、修辞你懂么?男人突然反应过来。
她淡定地摇了摇头。
这时教堂里放出大批的白鸽。有的落在草坪上,有的拍打着翅膀飞向遥远的天边。
我没有要做的事。她突然说。
不要这么早就想着这些。男人看她一眼。现在你要做的是变强,要一直向前走,直到战争结束都不可以停止。
如果在那之后你还活着。他沉默一下。那么这个世界很大,想做的事要自己去找。
钟声,风声,还有哭声,围栏上的‘白花’在这些声音里舒展摇曳,很安静也很美。
她将这幅景象深深烙印进眼底。
知道了。努力变强,直到死亡或者战争结束。如果之后还活着,去找自己想做的事。她机械地重复一遍。
“可艾莎……很爱自己的父亲吧?”沢田低声道。
听到他的话,艾莎的眼睫轻轻颤动一下,仿佛从一场幽远的旧梦中醒来。
“他不是我父亲,只是收养我的人。”她先是这么条件反射般否定了,紧接着又露出一个无奈的笑,“纲吉君觉得校长那种性格,会教给我爱或者陪伴那样温情的东西么?他又不是邓布利多。”
“他只教我如何战斗。我们的确可以为了彼此不惜性命,但比起亲情那种东西,其实更像战友情啦。”艾莎耸耸肩,“不光校长,换成其他人也是一样的。”
“如果单纯以收养与被收养的关系论,我们大概不算亲密。”她平淡地说。
名义上校长是她的监护人,他们共同居在学院那座独栋的二层小楼里。
但校长要处理的事情很多,和她待在一起的时间不算长,等她加入执行部后就更少。
有时小楼里亮着灯,可回去后只看到校长留下的字条;
有时任务受伤躺在校医院,醒来时身边没有人,床头放着一只削好的梨。
他们就是这样的关系——算不上亲密,只是淡淡的。
很久以前艾莎也问过校长——你收养了我,那我以后要叫你父亲么?
可男人只是沉默一下,说叫不叫随你。我没有亲人也没有孩子,大概也给不了你所谓“父爱”那样的东西。我只能教你战斗的技巧,这样以后你能活得长些。
最后她也没有辜负他的期待。那场漫长的争斗结束了,而她活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艾莎小时候是个聊天鬼才,如果被现在的她看到大概会羞耻得把头塞进自动贩卖机里吧(喂)
这部分我写了四五个不同的版本,回头一看废稿居然都已经有3w了……属实头秃,所以先发一章出来把基调定死,免得我又意志不坚地跑回来改开头。感谢在2021-08-07 18:53:22~2021-08-18 21:41: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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