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四个人蜷缩在半风化的巨石上,心情平静下来后,便开始新一轮的探险。此时日已西斜,凭我的经验,距离天黑不外一两个小时。本来这块巨石是戈壁滩上过夜的好地方,可谁也不想在这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方多停留一秒钟,于是,我们四人迎着夕阳,在连绵散落的石头上跳跃,形如打水漂的瓦片,渐渐远离这里。
当残阳就快落入地平线时,我们爬上一座沙丘。这时,遥远的天际间突然出现不可思议的一幕——一条犹如屏风的山岭漂浮在地面,隐隐约约地闪着金光。
“海市蜃楼!”我激动地喊出声来,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奇观啊!
“什么海市蜃楼,那是实实在在的金微山。”魏建国泼了一盆冷水,语气还相当不屑。
“金微山!”其他人听完都是一震,几天的艰苦跋涉,现在终于看到标了,顿时精神大振,兴奋的心情溢于言表。
魏建国突然靠向乔小姐,掏出地图跟指南针,又是一阵口沫横飞:“你看,这方向、坐标、距离完全正确,而且金微山之所以有这名称,就因为它一过午后,就会向西南面反射金光……”
这书呆子怎么完全变样啦?从“闷葫芦”到“小无赖”,如今又变身“得瑟狂”,这才几天,落差也未免太大了吧?他是本性如此,而在王叔面前刻意收敛?还是遇到乔小姐后情不自禁呢?我摇摇头,怀着迷茫的心情,大步走向金微山。
天色突然暗去,我打开手电筒,这时身后射来一道摇晃的光柱,却是乔小姐追上来。她扯了下我的衣角,用谨慎的语调说:“跟你商量个事,咱们能不能接着赶路,等离肠蛆远点再找地方休息?”
“那家伙怎么说?”我指了指身后的魏建国。
“他当然赞成了,你忘了字条上的内容啦?”乔小姐压低了嗓音,“他还说,徒步走戈壁的人都是赶夜路,到中午最炎热的时候才睡觉的。”
“那好吧!咱们是越早到金微山越好。对了!那家伙有指南针,叫他走前面带路。”
其实我自己也不想停下脚步,那肠蛆已在我内心烙下深深的阴影,此时就算再累再困,也万万不敢躺在沙地上。
俗话说望山跑死马,天蒙蒙亮时,金微山渐渐露出它的棱角,可怎么看都是昨天那副样子,丝毫没有靠近的感觉,这不禁让人迷惑——难道整晚的折腾根本就没前进一步,只是在原地不停打转?
“哥,咱没吃的了,咋办呢?”天保手撑着腰靠过来,说了句不合时宜的话。
“你把我吃掉好吧!先吃手还是先吃脚?没出息,整天就知道吃。”我把一肚子怨气全发泄到他身上,可一看他萎靡的样子,又有些不忍,拍着他肩膀说:“咱们就快走出戈壁滩了,会碰到牧民的,到时候整个烤全羊让你吃个够,先忍忍吧!”
“呵呵!你也懂得用望梅止渴这招!厉害。”魏建国停下来插了一句嘴,加快步伐朝前方走去。这家伙,走了一夜,脚步还是那样轻盈,不愧是有游牧民族血统的人。回头再看乔小姐,她几乎就快瘫倒,两只脚踉踉跄跄的,就像喝醉了酒,可仍是一脸的坚毅表情。
在越过一座荒丘后,晨曦突然露出,把众人的身影拉得无限长。这时,前方又出现诡异的一幕——一座塔形建筑孤零零地嵌在沙丘中,就像雨后破土而出的春笋。这绝不是海市蜃楼,因为它就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我甚至能看清建筑物上每块石头的线条。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怪异景象,大伙面面相觑,接着又不约而同地跑过去,围着它转了一圈。
这座由石头垒砌的建筑物大半没在沙里,露出的部分呈正方塔形,底大顶小,四个面没有任何结构,只有一级级整齐向上的台阶……虽然气势非凡,外形却让人觉得匪夷所思,完全看不出这应该叫什么,有什么用途?不过,它明显是建于远古时期,从被风沙打磨得圆滑的棱角,风化的黑褐外表,再到坍塌损毁的顶部,无不透露出岁月沧桑。
“咱们无心插柳,居然找到一座从没记录过的古城。这次肯定能进今年的‘十大考古发现’,说不定还会震惊世界……”魏建国激动得语无伦次,摸出地图,颤抖着标下记号。
“能当饭吃吗?”天保无精打采地嘀咕一句,干脆躺到石阶上。当看清这东西跟陵墓没有任何瓜葛后,我也是意兴阑珊。乔小姐却不同,她一直目不转睛地打量着,时而凝眉沉思,那样子颇像一个学生对着试卷。
“这大漠中有很多消失在历史中的古城,单是有迹可循的就有好几个,还有不少是被人遗忘,不见记载的。乔姑娘,这方面你可是专家,说说你的看法。”
“呵呵!又来考我了。”乔小姐先是一笑,接着摇摇头说,“这种建筑风格太奇特了,跟已知的所有游牧文化都不相符,就连中原,甚至整个亚洲,都没出现过这种造型的石塔。更令人不解的是,它反而跟南美玛雅人的祭坛很相似。”
“对啊!我也看出来了。”
有了乔小姐的附和,魏建国越发亢奋,抡起小铁锤去敲打石阶。只听“叮”的一响,那石头居然发出悦耳的清脆声,好像是金属铸造。
“这是铁陨石,金微山南麓最多,估计就是从那里运来的。”
提起金微山,我突然想起此行的目的,于是催促大伙赶紧上路。然而魏建国却意犹未尽,缠着乔小姐问:“就这种工程,这种规模,建筑者肯定是个了不起的民族,你觉得会是哪个文明?”
“这就难讲了,单从地理位置跟现有的历史资料来看,唯一对得上的只有《山海经》里记载的‘鬼国’。咱们一边走一边聊吧!”乔小姐不失时机地迈起脚步,魏建国自然不好违逆,依依不舍地望了石塔一眼后,屁颠屁颠地跟上来。
“你接着说。”
“其实不止《山海经》,古籍《庄子·逍遥游》当中也有关于鬼国的记述,说是在史前的极北之地,也就是距今约一万年前的金微山一带,有一个由‘独目人’跟‘穷发人’组成的鬼国。顾名思义,独目人只有一只眼睛,而穷发人则是没有毛发。当然了,这只是古人惯用的夸张描述,所谓独目,我认为那只是他们经常戴着一种面具,一种只留一个孔洞的面具,就像现在电焊工用的面罩,至于没有毛发这点倒是好理解。”
“对对对!您继续说下去。”魏建国听得津津有味,抓耳挠腮地催促,称呼也从“你”换成“您”,可见这家伙对石塔有多痴迷。突然,我脑里产生一个阴谋论——说不定是那个什么怀特喜欢买这些史前的东西。
“关于鬼国的描述也就这些了,至于它是何时成立、何时消失,又为何消失,这些都无任何记载。我甚至怀疑,鬼国这个名号也是后人凭印象给予的,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它确实存在过。因为提到过鬼国的文献古籍不止中国独有,古希腊历史学家希罗多德在《历史》一书中,也有关于金微山独目人的记载,不过也很抽象、很简单。”
“这么说,咱们如果能找到鬼国存在的物证,就将载人世界考古史咯!”魏建国兴奋地回头看一眼石塔,眉开眼笑地说:“这附近肯定还有其他遗迹,大家边走边找吧!”
“要是能找到吃的更好,就算来口白开水也行。魏大哥,啥时候才能走到头啊?”天保又开始叫苦了。
其实大伙的情况都差不多,都是在死撑,可如果不趁现在凉快多走点路的话,那又得等天黑,因为酷日下的戈壁滩是无法行走的。天保当然也懂得这个道理,虽然唠叨,可并没有缓下脚步。看他蹒跚的样子,我拍了下魏建国的肩膀,悄悄说:“要是能遇到那个幽灵般的老鬼就好了。”
“啊!”魏建国愣了一下,挤出笑容好像要说什么,突然又忍住,心神恍惚地把脸转向前方。
“照这样下去,咱们别说找到金棺,恐怕连这戈壁滩都走不出。”
“会的。”
“你答得莫名其妙,是会遇到那个老鬼,还是会走出戈壁滩啊?”
“看,那儿有人啦!”魏建国突然指着前面喊。
“你别跟我耍花招……”我气不打一处来,正想发火,却见他们三个“哗啦”地往前跑,好像刚打了鸡血似的,一抬头,前面的荒丘上还真的站着一个人。
见鬼了吧?我边追边打量起这个人来,他浑身黝黑,头出奇的大,模糊的脸上有双不合比例的大眼,而他的身材更加怪异,肚子微微鼓胀,四肢又短又细,那模样就像展览馆里的胎儿标本。
“他娘的,又是石人像。”天保突然缓下脚步,满脸失声地咒骂起来。
其实从看第一眼开始,我就有这种感觉,因为这个“人”太诡异了,只是内心不愿往这方面想,总想留点希望,此时一破灭,心情就跟天保一样,有股想把它敲烂的冲动。然而,乔小姐跟魏建国却好像被深深吸引,俩人并肩对着石人窃窃私语。
我拖着如灌了铅的腿走过去,这才发觉,原来石人并不高大,最多也就一米五六,跟之前见过的相去甚远,不过,那精细度却让人惊叹。这是古人雕刻的吗?我不自觉地产生这个疑问。此时晨光初露,把它照得金碧辉煌,那畸形的身躯、大大的头、暴突的眼睛、只剩一条线的嘴巴,还有收缩成两个小孔的耳朵,无不透露出一种诡异气息……
我转到石人的背后,本想看看有没有雕刻翅膀尾巴之类的东西,然而看到的却是不可思议的一幕。只见石人曲线玲珑的后背,刻着一条犹如拉链般的直线,从后脑一直延伸到尾椎部位。这石人穿着潜水服?我顿时目瞪口呆。乔老头的那一大堆盗墓行头里,就有一件后背有拉链的紧身连体潜水服,他曾得意地在我面前炫耀,穿起来的效果就跟这石人一个模样。
我猛地后退几步,满脑疑惑地盯着石人,只觉得它全身上下折射出一股沧桑,一股沉浸了几百、几千甚至几万年的沧桑……突然,我内心感觉很沮丧,很孤独,不由自主地望向天空,仿佛那苍穹深处有人在召唤我……
“大家快转过身去,别盯着石人看。”乔小姐突然大声呼喊,拼命地往前跑。或许是实在没力气了,十几步后,特一个踉跄跌在地上,很久也爬不起来。
我从没见她如此惊慌失措,不禁一怔,却被魏建国一把拽祝我俩跌跌撞撞地跑到乔小姐身边,一起倒在沙土里。
“这座石人太可怕了,好像会摄魂。”乔小姐手撑着地,鼓胀的胸部激烈起伏,气喘吁吁地说:“我刚才老产生幻觉,看到很多星星,心情突然特别难受,甚至有自杀的冲动。”
“啊!我也是,觉得很沮丧……”
“哎!原来是幻觉。”魏建国用力吐出一口气,舔着干裂的嘴唇说:
“我就觉得奇怪,天怎么突然黑了,好多星星向我飞来……还以为是海市蜃楼呢!”
“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呢?”
“肯定是受石人的影响。”乔小姐坚定地说:“你们看天保,他一直呆在那没过来,什么反应都没有。”
“对!我怀疑这石头会放射某种电波,从而影响咱们的脑神经。”明白是幻觉后,魏建国明显镇定许多。
“有这么厉害?”一紧张,我又开始不受制地唠叨。
“咱们走了一天一夜,身心疲惫的,肯定最容易受影响。”
“魏大哥说得对,刚开始我以为石人的面部表情对我们起了催眠作用,可你站在它背后也有幻觉,这说明是受电波干扰。”乔小姐对我说。
“这石人像到底是什么人刻的,跟之前见过的完全不同,那精细度只有现代人才能比拟。”魏建国又抬头看一眼石像,喃喃说道,“可从表面的风化程度来看,起码是千年以上的东西,太奇怪了。”
“会不会就是鬼国的穷发人?这石人光头赤身,形象如鬼,很可能是他们的自塑像。”乔小姐突然扭头左顾右盼,惊讶地说:“你们看,这里也有石头围成的圆圈,是墓地,跟其他石人像用途一样。”
“那……那就更不可思议了。你不是说,鬼国出现在史前吗?而北方最早使用铁器的是戎狄人,比鬼国要晚许多,是穷发人雕刻的话,他们用的是什么工具,而且还那么精细?”
“那石人还穿着连体的潜水服……”
我冷不丁冒出一句,把魏建国震得呆若木鸡,就连一向沉稳的乔小姐也“啊”地叫出声来。而在这时,远处的天保也是“啊”地大叫,不过那声音充满恐惧,而且变调得让人毛骨悚然……
大伙触电般地望过去,只见天保一阵风似的朝这边跑来,边跑边舞动着双手,那脸色完全不像一个活人,“来了……虫子,虫子又来了……”
这无疑是迄今为止最可怕的一句话,足以让人窒息,大伙像是被抽去魂魄,一个个眼空洞地望着天保。之所以不作反应,除了精神崩溃,体力不支,而最关键的一点是——我们已经无路可逃了。
众人呆呆地看着天保,而他身后,几条红彤彤的肠蛆正紧随而至。它们夹着一股死亡气息,用怪异的扭滚动作前进,一步步拉近与我们的距离。
当天保踉踉跄跄地跑到大伙身边时,所有人“嗖”地站起来,拉扯着往后退。其实这完全是出自本能,是求生欲望产生的下意识行为,我们勉强走了十几步后,终于支撑不住,横七竖八地倒在沙丘里,再也动弹不得了。
此时我的脑袋一片空白,而身上的每一寸肌肤、每一条神经,好像正离我而去……奇怪!我怎么突然间不再觉得害怕,还很安详。难道,我已经死了?
“你们看,那些虫子停下了。”天保躺在地上,有气无力地说。
我侧过头去,正好面对着肠蛆,只见那一条条竖起令人作呕的丑陋头部,围绕着十几米外的一块石头左右盘旋,就是没再靠近半步。突然,它们好像按捺不住,噼里啪啦地放起电来。霎时间,道道蓝光直射向人堆,好在我们离的距离较远,蓝光刚到半途就全化为白烟,只留下一股淡淡的电弧味道。
“它们为什么不敢过来?在惧怕什么呢?”我望着蓝天,平心静气地自言自语。
“惧怕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现在这样子躺着很舒服,肚子也没那么饿了。”天保慢条斯理地说着,那神情好像很享受。
其实我也有这种感觉,从倒下的那一刻起,仿佛有什么东西不停注入我的体内,整个人明显起了变化。头脑变得清醒、平静,慢慢地,身体的疲累、沉重感完全消失了,浑身上下无比的轻松。
“这片沙地好怪啊!”乔小姐突然一骨碌爬起来,怔怔地望着地下。很明显,她也恢复了精神状态,那粉红的脸比往日还要娇嫩。
“啊!大家快起来看。”她边说边朝每个人的屁股踢上一脚,显然是处在亢奋中,“你们看,咱们正好在石圈的中央,而那些个肠蛆全都停在圈外。”
“这石圈不是墓地吗?难道里边埋有什么怪异的东西?”魏建国抖去头上的沙子,望了一眼仍在蠕动的肠蛆,打了个冷战后继续说:“又或者这下面有石建筑,肠蛆钻不上来。”
“那咱们挖来看看?”我不失时机地怂恿,突然发觉,自从上次挖地道逃出三界冢后,就对坟墓产生强烈的钻探欲望,再说,此时正愁有力气没地方使呢!
“不行!你没看那些肠蛆正虎视眈眈呢!万一破坏了布局,那可就死得冤枉了。”
“还是乔姑娘想得周到,咱们听她的没错。”魏建国重重地拍了个马屁,接着又怅然地说:“这肠蛆不走的话,老是这么耗着也不是办法。”
“还是挖开来看看吧!这活儿我拿手,小心点就是。”天保慢悠悠说着,一边抽出小铁铲,也不理会其他人的神色,蹲下来轻轻扒开脚边的沙土。
想不到这愣小子居然开窍了,懂得附和他哥,我得意地瞟了魏建国一眼。当发觉乔小姐正用嗔怪的眼光盯着我时,我立即把脸转向天保。而这时,天保却突然停下来,抬起头茫然地说:“下面是块铁板……”
“铁板?”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一愣,纷纷围过去看,只见沙土中露出一片如镜子般光滑的金属面。这茫茫大漠,渺无人烟的,哪来这么大块的金属板?
“你再慢慢往四周刨。”我打了个响指,又觉得心痒难耐,干脆蹲下来用手帮忙。
这块金属稍稍带点弧度,埋得很浅,不一会儿工夫,我俩就扒出四五平方米来,而它仍没有到头的迹象。我突然间想到,大家之所以突然变得精神奕奕,可能与它有关系。这到底是啥玩意儿呢?我试探着敲了敲,只听脚下传来几声沉闷的噗噗声,紧随而来的是一阵噼里啪啦——石圈外的肠蛆又在放电了,比上次还要猛烈。
它们是对声音敏感,还是跟这金属板有关呢?我抬起手用力鼓掌,可那些肠蛆却无动于衷,于是再敲几下金属板,这一回,又是一阵铺天盖地的闪光,原来肠蛆的反应真的跟脚下这玩意有关。
面对这奇异又恐怖的场面,大伙面面相觑,弄不懂这其中的奥秘。
“你继续敲,让它们把电都放光,到时候咱们就可以冲出去。”乔小姐满脸兴奋地说。
“乔姑娘太聪明了,简直是诸葛亮在世,能认识你是我这辈子的荣幸……”
魏建国这话比肠蛆还要恶心,不过我内心明白,这都是受到脚下这金属板的影响。大家一直都很亢奋,谁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这到底是福还是祸呢?
“哥,挖到边了,这玩意儿像个碟子,下面全是石头。”天保突然扬起头说。
我顺势一瞧,看到天保已经清理到金属板的边缘。原来这块板呈圆盘状,边缘很薄,不过有个向下的弧度,整个有多厚要等挖开才能看得清楚。
“碟子?金属碟子?”魏建国一个箭步扑上来,蹲在我对面,伸手摸索了一会儿后,开始去掏下面那些石块,想必是要弄清这“碟子”的厚度。
“难道这就是国外近年来经常报道的‘飞碟’?”乔小姐若有所思地说。
“飞碟是啥玩意?”天保站起来问。
“就是在天上飞来飞去的碟子。”我抢着回答。哪知天保就一木头脑袋,居然说了句让我下不了台的话,语气还相当的不屑——“哥,你这不是废话吗?还是老老实实听乔姐姐解释吧!”
乔小姐掩嘴一笑,看我脸红耳赤的,便收起笑意,清了清嗓子说:“天桦也没说错,飞碟是近年来国外对不明飞行物的一种流行叫法。他们认为别的星球也有智慧生命,而飞碟就是这些外星人造访地球的交通工具。”
“资本主义国家的人吃饱饭没事干,尽瞎扯淡。”天保忿忿地说着,眼睛却溜向脚下的金属碟子。
“也不能这么说。”乔小姐变得认真起来,一本正经地说:“说起飞碟,其实咱们中国古籍中就有不少记载,只是叫法不同而已,古人称之为浮槎、赤星、大蚌、月珠等等。比如战国《竹书纪年》里的‘天有妖孽,十日并出’,《晋阳秋》、《通志略》中的‘赤星三投亮营’,《梦溪笔谈》的‘扬州大蚌’……甚至苏轼的诗《游金山寺》,也是一桩目击记录,而清代画家吴友如更是把自己所见绘成《赤炎腾空》图。”
“照这么说,那脚下这个……”我刚说到一半,一直埋头掏石块的魏建国突然一声怪叫,整个人触电般地往后跳,边搓着手边喊,“好冷好冷,这石头怎么跟冰块似的?”
我狐疑地瞪了他一眼,再往下啾,发现碟子边缘的底下已经被他掏出一个半米深的洞,而那弧度仍在向下延伸,还是看不出整个的厚度。
这书呆子是一个人干活心里不平衡,想让我来顶替吧?可这借口也未免太蹩脚了,能把人烤熟的戈壁滩有冰块一样的石头?去唬鬼吧!我又瞪了他一眼,夺过天保手里的铁铲,一脚踩进石坑里。而这时候,那底下的石头缝隙间,突然闪出一道幽幽的蓝光……
下面该不会躲着一条肠蛆吧?我赶紧把脚缩回来,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条缝隙,不一会儿,我发现这闪光是有规律的,大约三秒一次,而且悄无声息,跟肠蛆放电截然不同。
“什么情况?”乔小姐蹲到我身边,往石坑里看了一眼后,便用肯定的语气说:“墓主人的尸体就在下面。”
“这真的是座墓?”
“绝对是,你看这石头的堆积方式,每一层都是两小一大的排列,是典型的史前游牧葬式。这种葬式不用外棺,只在尸体上盖一层花草。”
那魏建国怎么就看不出来呢?这问题我并没说出口,因为我脑里已经有了答案。此时的他已不再是考古学家,而是一个专为外国人收集文物的败类。
“那我掏开来看看。”
“不要了吧!这种史前古墓一般是没有陪葬品的。”
可能是觉得这句话伤害到我,乔小姐有些尴尬,慢慢移开阻止我的手。我赶紧装出没意会的样子,把小铁铲往石缝一插,挑起一块抛到上面去……随着石块一层层挪开,那蓝光越来越刺眼,而坑里的温度也在逐渐降低,这真让人心里发憷。当扒开最后一层时,展现在眼前的居然是一堆颜色新鲜却又干枯了的杂草。果然如乔小姐所说,史前人是以花草作为棺椁的,可怎么能保存到现在呢?里面散发蓝光的又是什么?带着满脑疑惑,我用小铁伊轻轻拨开草堆,就这一下,一具诡异的尸体露了出来。
“是个小孩。”我惊愕地望着乔小姐。
“啊!那儿有闪光,你扒开看看是什么?”魏建国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激动得大呼小叫。
能散发蓝光的东西肯定不寻常,我原本打算在没弄清楚之前尽量隐瞒,免得他因贪念而起歹意。既然被他发现了,我干脆把草堆通通扔到坑外,就这样,一具短孝干瘪、黝黑,形如木乃伊般的尸体暴露在众人面前。
大家看了一眼后,不约而同地望向旁边那座石人像,不敢相信这世上真的有如此怪异长相的人类,而且就躺在脚下这个石坑里。
“这样看来,石人就是墓主人的自塑像了。”魏建国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突然,他“啪”地跳进坑里,夺过我手里的铁铲,小心翼翼地挑拨尸体的手掌,那儿正是蓝光的发源地。
“这小孩只有三根手指?啊!另一只手也是。”我正惊讶,魏建国已经挑开尸体紧握着的手掌。只听一声脆响,一枚晶莹剔透的蓝色钻石滚落到铁铲里。他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捡,却又扔了回去,捏着手哇哇大叫,“好冷,好冷啊!”
我顺势抢回铁铲,把蓝钻石倒在坑边乔小姐的脚下,然后爬到上面。这时候,一直监视肠蛆的天保激动地喊:“虫子走了,全都溜走了……”
不可能吧!我抬头一瞅,却见那些肠蛆像是遇到天敌,先是一条条地往后缩,退出几米后,掉头往远处翻滚而去,那速度比追赶我们时还要快,简直就是在逃命。难道,它们惊恐的根源是这枚蓝钻石?想到这儿,我再次把目光转向地上。这时魏建国正跟乔小姐在对着蓝钻石讨论——
“我看这不像是天然的,六角形,又是这么匀称。”
“不管怎样,在这里出现钻石,而且是出现在史前的古墓里,的确是件很匪夷所思的事。”
“更奇怪的是,它不但会发光,还出奇的冷,自然界中好像没有这样的物质。乔姑娘,你见多识广,能看出什么眉目来吗?”
“我也糊涂了,这蓝钻石、金属盘、畸形尸体,甚至那些肠蛆,好像都不是地球上的东西。”
“难道真是天外来客?”我脱口而出。
“啊!这儿怎么会有青草?”天保目送肠蛆消失后,一转身正好踩在干草堆上,他好奇地跺了一下,没想到那些干草居然在瞬间碎了……
大伙惊讶地站起来,一秒后,纷纷把头转向石窟内,此时那具诡异的尸体已经成了一堆炭灰,只留下一个依稀出现过的痕迹。
“这种现象在考古中经常出现,有些深埋在地下的器物一接触空气就会变质损毁,可这个坑实在是浅,又不具备密封的条件,怎么也会出现这种情况呢?而且干化得这么厉害,就剩一堆渣。”魏建国眼直直地望着乔小姐,清瘦的脸上布满疑云。
“可能跟这块蓝钻石有关,是它一直在保护尸体。”乔小姐边说边用手帕包起来,可能是受不了那股寒气,又把它塞到天保的背包里,回头说:“大家一起动手,把盘子上面的沙土清理掉,我看看这个跟国外报道的飞碟是不是一样。”
此时大伙都精力充沛,加上好奇心作祟,一个个手脚并用,不一会儿功夫,直径达十来米的圆盘露了出来。这时所有人又是一阵惊呼,只见光滑的盘面中央有一条颜色稍深的曲线,这曲线成“S”形,把圆盘均匀地分成两半,每一半的上部又各有一个六边形小孔,无论从哪个角度,都能清楚地看出,这是一个近乎完美的太极图案。
“这……这只是巧合吧!”魏建国木然地说着。
乔小姐也是一愣,紧接着,她好像意识到什么,把手伸进天保的背包里,掏出手帕包着的蓝钻石,颤颤巍巍地塞进圆盘上两个小孔中的一个。几乎同时,那孔中射出一道道五彩缤纷的光束。
虽然此时烈日当头,可仍掩盖不了光束的存在。更奇诡的是,这些光并不刺眼,悠悠然地投在众人头顶。大伙不由自主地向上望,却看到海市蜃楼般的一幕——首先出现的是一片茫茫草海,背景是几棵参天大树。这时,一个圆盘慢慢进入画面,它斜插在草丛中,一群穿着怪异的人围着他手舞足蹈。突然,有个熟悉的、形如胎儿的身影出现在圆盘中上面,他举起一只手,只有三个手指的掌心托着一枚散发出红光的钻石,好像在向围观者展示……
“是他,是这化成灰的墓主人……”我不受制地喊出声来,话音未落,那画面陆然消失,留下一股电弧的味道。
“他拿的是红色钻石?难道跟蓝钻石是一对,原本安放在两个小孔里的?”魏建国失魂般地喃喃自语,“它会在哪儿呢?这东西那么显眼,在的话不可能看不到……”
这家伙真是不可理喻,其他人都被刚才这一幕震慑住,而他却只关心钻石,可见其财迷心窍的程度。接下来他肯定会为了这枚蓝钻石而无所不用其极,我必须更加小心才是。
“乔姐姐,这不是幻觉吧?”我找了个话题,并把头往上仰,趁大伙下意识跟着抬头望时,迅速把蓝钻石抠出来,包好后塞回天保的背包里。
“哎呀!我就快被弄神经病了。”魏建国察觉蓝钻石已被我拿走,脸色顿时有些难看,不过他很快调整过来,挠着头说:“乔姑娘,你来梳理一下好吗?”
“这从何说起啊!”
“就从刚才这一幕说起。”
“刚才啊!很可能是一种电磁产生的投影效应。”乔小姐讨论问题总是一脸认真。她凝眉想了想,平心静气地说:“我们正天斋曾经收购过一块矿石,这石头诡异得很,当有闪电之类的强光照到时,会反射出一只鹿奔跑的活动影像。后来我请教过专家,他们说这只是一种正常的自然现象,是矿石带有强磁性或某种未知能量,在极端环境下,会把周围的影像信号录制下来,当遇到同样的极端环境,就会把影像释放出来……估计这块蓝钻石也带有强磁或能量,咱们刚才看到的这些画面,都是远古时期某个场景的重现。”
“什么?这都是真实发生过的影像?”魏建国仍在不停地挠头。
“嗯!我是这样猜想的,在远古时期,墓主人乘坐圆盘来到地球上,可能是出了故障,被迫降落在这片草原上。生活在附近的各原始部族都以为是天神下凡,对其马首是瞻,它则运用远远超越人类的智慧为大家服务,不但调解各部族间的纷争,还传授各种知识,慢慢地,所有部族都拥护它为领袖,这就是鬼国的形成。”
“这……这不是天方夜谭吗?牵强得很……一点事实根据都没有。”魏建国说得结结巴巴,眼里尽是惊讶与迷茫。而我跟天保并不在意这些,权当是讲故事,一直听得津津有味,看乔小姐有些不悦,便打了个圆场,“人家都说是猜想了,你还较什么劲,不爱听一边去,乔姐姐你继续讲。”
“我认为,所谓的穷发独目都是后人误解,那是鬼国人对墓主人的模仿。他们佩戴的独目面罩其实是仿制了头盔,而剃光毛发则是学墓主人的外形……”
“你……”魏建国刚要辩驳,一看我凶神恶煞地瞪着他,便立马收住。
“估计这墓主人活了好长时间,最终建立起一代古文明。而萨满教也是在那时兴起的,因为萨满的本意就是智者、探究的意思,符合墓主人的身份……在它死后,鬼国人把它安葬在当初出现的地方,也就是这里了。”乔小姐指了指脚下的圆盘,接着把脸转向身后的石人像,一字一句地说:“鬼国人还为它竖立塑像以示纪念,并把蓝钻石作为陪葬,当然,这也可能是墓主人的遗愿,目的是保住尸身,梦想有一天能被同伴找到,带它魂归故里……从那以后,圆形墓穴、墓前竖立石人等萨满习俗就这样传承下来,并随着鬼国的分裂而散布到各个部族中。”
乔小姐慢悠悠地说着,脸上挂满自信的笑容,好像亲身经历过那段历史一般。突然,我觉察她明眸里闪过一丝不安。
“那些肠蛆可能也是外星生物,或许当初只是一些细菌之类的东西,到地球后出现变异,一代代繁衍才变成现在这种模样……”乔小姐开始有些语无伦次,突然脸色一沉,望着我说:“如果追根究底的话,你们耿家的狼咒可能也是一种外星病毒,只是为萨满巫师所利用。”
她这话就如一声惊雷,我跟天保都是一震,不禁重新打量起脚下这个圆盘,突然感觉它在散发着热气。我弯下腰去,正想伸出手去试探,却闻到一股胶皮的味道。不好!这玩意热得连鞋底都冒烟了。而这时,身后的石人像突然发出令人发怵的“咯咯”声,我回头一看,只见原本竖立着石人的地方,此时只剩一堆黝黑的碎石……
“哎哟!好烫。”被这一幕吓呆的众人突然反应过来,纷纷查看自己的脚底,紧接着,一蹦一跳地逃到圆盘外去。
“大家快离开这里,弄不好这圆盘会爆炸。”魏建国边说边招呼大家往金微山的方向跑。
乔小姐这时仍很镇定,她左顾右盼地观察了一下,可能是在确认肠蛆是否真的离开了,之后,她才示意我们跟上。
众人飞奔在炽热的戈壁滩上,一口气翻过好几座荒丘,然而奇怪的是,不但不觉得疲累,步伐还相当轻盈。这不由得让人联想到那块蓝钻石,或许就是它释放出的能量在起作用。
对了!不是还有另一块闪红光的钻石吗?千万年的沧海桑田,如今它流落到哪里去了呢?我下意识地回头朝远方望去,那圆盘早已消失在视野外,看到的只是无尽的黄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