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张飞对跪坐在地的众多农民和县城百姓道,“大家都散了吧!下面由我来办,不能连累你们!”
大家离开,却不放心烂醉的张飞会干出何等事来,都在近处张望。
张飞打门,吼道:“看门的,开门!不开我可就撞啦!”
“什么人?!”
馆舍当班小卒从里向外窥视。只见一个面如红枣、虎髯倒立、一脸怒相的巨汉在那里砸门。
“谁啊?!谁啊?!”
督邮的家丁吵吵嚷嚷,一听是县尉玄德的部下,马上厉声命道:“不许开门!”
然后加强人数,在门里建起几道人墙,挤挤嚷嚷。
张飞见状,终于怒生心头,道:“好啊!既如此……”
他手搭门柱,大门当即摇晃起来,嘎吱作响,宛如地震。众人惊魂未定,大门便哐当一声巨响,朝里倒下。
里面当班的小卒和督邮的家丁,有好几个未及逃开,就被压在门扇下面。张飞像豹子一样跳过门板,咆哮道:“督邮在哪里!?我要见督邮!”
小卒见状,上前阻拦,道:
“别胡来!”
“抓住他!”
“嗨,碍事的家伙……”
张飞摔的摔,踩的踩,搡的搡,一路朝馆舍里面奔去,好似一阵旋风。
说来也巧,大白天的,敕使督邮就垂着帐幔,跟乡下土气的歌女喝酒取乐。
听到淫荡的胡琴声,张飞朝房间里一看,果然正面榻上有一高官喝醉了酒,正拥着美人。一点不错,那人正是督邮。
张飞撩开帐幔,道:“咳,佞吏!赃官!竟敢诬陷我大哥,伪造诉状,送去都城!你的傲慢和身为敕使的丑态,我已经忍无可忍啦!看好啰,我要替天惩罚你!”
张飞胡须倒竖,张开血盆大口,眼睛像千锤百炼的明镜一般。
“哇——”歌女们扔掉胡琴、古琴,逃到卧榻底下。
督邮也吓得缩成一团,道:“什么人?且慢,别乱来!”
他声音颤抖,拔腿便逃。张飞冲上前去,道:“哪里跑!?”
只轻轻一打,督邮便咕咚一声摔了个仰八叉,下巴好像脱臼一样,露出白牙。
“叫你还动!”
张飞不费吹灰之力,横着拎起督邮的身体,风驰电掣般朝大门外奔去。
“喂狗去吧!”来到大门外,张飞把拎出来的督邮往地上一扔,骂道。“有尔等奸佞官吏,天下才会大乱。有人讨伐乱贼,却无人惩治佞官。今天,我伸张正义,不畏强权。不认识高举这面旗帜的义军张飞吗?!咳——”张飞踩着督邮的面孔道。
督邮手脚扑腾,用悲鸣一样的声音叫唤:“来人!把这个蛮人……这个暴徒绑了!有人吗?”
“好不烦人!”张飞拽着督邮的发髻把他拖了一圈,又朝门前巨柳拖去,道:“对,拿他示众。”
说着,用手边绳索捆住督邮双手,把绳子一端拴到柳树上,将督邮吊起。
督邮双脚悬空,随柳枝晃动。张飞把绳子在树干上系牢,任督邮如何挣扎,也掉不下来。然后问道:“怎么样,啊?”
说完,折下一根柳条,啪地先抽督邮一鞭。
“哎哟!好痛!”
“活该!”
又抽一鞭。
“人民为恶官虐政所苦,伤痛更加厉害。你这只庙鼠,是佞臣十常侍的爪牙。我要揭露你们的丑恶!哭泣吧!我要让你肮脏的鼻孔朝天。这样,这样,就这样。”
柳枝很快断成几截。
张飞又折下一根柳条,继续抽打。三十、四十、五十,一直打到二百多下。
督邮不顾体面,“哎哟哎哟”直叫唤。
“饶了我吧!”督邮用哭腔求饶。
“别打了!别打了!一切照你说的办!”督邮终于流出眼泪,可怜地叫道。
“不行!谁吃你那一套!”
张飞乱打不停手。
这天,玄德憋在私宅,整整一天,怏怏不乐。有人慌里慌张地敲门,玄德出来看时,四五个百姓告诉他:“不得了啦!张将军喝醉了酒,推倒县衙大门,把敕使高官吊在柳树上,还在打呢。”
玄德大惊,直奔现场。
关羽碰巧就在一旁,咂舌道:“咳,张飞小子,屡教不改!”
说完,跟着玄德向现场奔去。
到现场一看,督邮被吊在柳树上,衣裳也破了,小腿流着血,面孔肿得发紫。晚一步来,定被打死。
玄德大惊失色,抓住张飞的手腕,斥责道:“你这是干什么!?”
张飞喘着粗气,道:“不,别拦着我!这家伙是个残害百姓的逆贼。不打死他不解我心头之恨!”
说着,根本不把玄德的劝阻当回事,柳条舞得呼呼作响,朝着督邮浑身乱打。
督邮哀号,在张飞鞭下挣扎。他透过柳梢看到玄德身影,大叫:“喂,来人可是县尉玄德?你的部下张飞喝醉了酒,正要杀我!快请阻止!如果你救了我,我也不问张飞的罪。我还会赶紧差人,截回先前诉状,用足够的皇恩爵禄报答你。”
督邮一遍遍哀号:“快快救我!”
听了这番令人作呕的话,正要制止张飞暴行的玄德反倒迟疑了。
可是,此人再丑恶,也是奉了敕命的天子使者。玄德叱道:“还不住手,张飞!”
说着,从张飞手中夺过柳枝,在张飞肩上抽了一记。
挨玄德的打还是头一次。天不怕地不怕的张飞也不禁警醒,呆若木鸡。当然,脸上表现出愤愤不平的神情。
玄德解开柳树树干上的绳子,把督邮的身体放到地上。这时,不置可否默默旁观的关羽突然跑上前来,道:“大哥,且慢。”
“为何?”
“此等人不救也罢。”
“何出此言!我救此人并非为了从他身上得到好处。我只是畏于天子名分。”
“我知道。可又有谁理解你的心情?以前,你豁出身家性命建立功勋,却只受封小小县尉。如今还要受督邮这等腐败大吏的莫大侮辱。你若沉默,立刻就会被他用莫须有罪状陷害。”
“无奈……”
“何言‘无奈’!?此等不法分子就当一脚踢开。方才我已细细思考,自古道,枳棘丛中非栖鸾凤之所……我是说,好凤凰自然不会居于枳、棘这般刺丛之中。我等找错了栖身之所。不如退身而去,另谋大计。”
经常能跟关羽学到很多。在学问上,关羽确有过人之处。
玄德是善于纳谏的人,闻听关羽之言深自点头,道:“是啊……说得好!我们找错了栖身之所。”
说着,玄德解下挂在脖子上的县尉印绶,对督邮道:“你是个残害百姓的贼官,就此把你枭首示众,易如反掌。不过,听到你刚才不知羞耻的哀求,就是对畜生我也生出了怜悯。可怜虫!就把你当做猫狗救了。这枚印绶就托付给你了。我等现在弃官而去。你回去把此意转告朝廷吧。”
说完,回头看着张飞、关羽二人,道:“好,我们走!”
说罢,风驰般离去。
督邮躺在柳叶纷落的地上,痛苦呻吟。因为有了前车之鉴,没有人敢前来救他,直到玄德他们身影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