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军突然把达坂城包围,守敌惊慌失措。刘锦棠督率后路赶到后,见达坂城城墙高厚,只得在部分将官的陪同下,骑马绕城寻找突破口。守城头目爱伊德尔·胡里一见机会难得,忙将一名神枪手调到身边。
随着一声枪响,刘锦棠翻落马下。
送走张曜、徐占彪后,刘锦棠一面加紧暗中调动人马,一面把师期提前的事通报给左宗棠。
左宗棠接到刘锦棠的信时,已是二月下旬,离师期不足十天。
左宗棠一见刘锦棠擅自将师期提前,不由大惊失色,竟登时吓出一头冷汗,想发快函拦阻已经来不及了。
左宗棠思虑再三,只能一面在心里埋怨刘锦棠太过草率,一面则紧急催调金运昌各营快速出关,以补救于万一。
左宗棠当晚在给金运昌的信中这样写道:“顷阅毅斋致谭心可兄书,系二月初四日所发,竟以尊军远道奔驰,未能速赴春融之约,而南路天气炎热甚早,麦秋收割,每在春夏之夜,以机有可乘,时不可失,多候一日即多耗一日之粮,锐意于花期前后一鼓而南,是此时早已前进。麾下抵古城,即毋庸赴乌垣会商,以免空劳往返,即将所部酌派分扎由古城至乌垣运道,严密探防,以重后路。毅斋驻各营要隘,前已由公牍抄行,即请查照分扎为要。”
左宗棠告诉金运昌,因南、北两路气候存在差异,刘锦棠已把师期提前。左宗棠让金运昌接信后迅速出关,不要再去乌鲁木齐找刘锦棠报到,“即将所部酌派分扎由古城至乌垣运道,严密探防,以重后路”。
金运昌接到左宗棠的来信,内心自是大为不满。
他虽不敢公开违抗左宗棠的札令,却又在私下对心腹发牢骚道:“这个刘毅斋,他只管自己立功,却全不顾他人的死活!——提前南进,设若失利,看他怎么跟上头交代!”
光绪三年(公元1877年)三月初一日,刘锦棠麾下老湘军各营从各防地全部到齐,于是日傍晚冒雪开拔,一路疾行,于两日后顺利抵达柴窝铺。
刘锦棠一面传命埋锅造饭,一面派出四路探马,乔装成当地放牧的百姓,到达坂城一带侦探敌情。
当时,达坂城一带守敌最高统帅是阿古柏的大通哈爱伊德尔·胡里。
爱伊德尔·胡里并不知道清军已神速来到柴窝铺,还以为清军仍在北疆乌鲁木齐休整,所以防守同往常一样,比较松懈。
刘锦棠抵达柴窝铺的当天上午,爱伊德尔·胡里仍只派出两千步骑,拿着坎土墁和大号的砍砍子,到达坂城外的大湖边掘堤放水,用水来遮断通道。
清军的探马来到这里时,通往达坂城的通道上,已是汪洋一片,成了深及马腹的一片泥淖。
爱伊德尔·胡里本人,此时却正坐在达坂城新筑的高大城堡里,怀抱着美女,一边就着新鲜马肉饮酒,一边欣赏安集延武士的角力比赛。
爱伊德尔·胡里笑着对前来助守的余小虎说道:“引湖断道,是海古尔·胡里惯用的战术,也是特汗和本老爷最为欣赏的拒敌方法。特汗曾经对本老爷说,一湖清水,相当于百万大军,除非刘锦棠长出翅膀,否则,他休想踏进达坂城半步!”
余小虎也对爱伊德尔·胡里的妙计赞赏不已,但他毕竟是同清军真正交过手的人,他不放心地说道:“大通哈容禀,魔鬼有时的做法让伟大的特汗和英勇善战的海古尔·胡里元帅也始料不及。战争的经验告诉我们,闭门死守不如引军迎战。我请您下令,让我带着五千骑兵到达坂的城外去驻守吧。只有这样,达坂一城才能保证不受攻击。”
爱伊德尔·胡里哈哈笑道:“有百万雄兵替我们保护达坂,你带着五千雄鹰是去送死还是想逃跑呢?——余小虎,你快收起你那一套不顶用的算盘吧。如果没有我们这些安集延人在这里替你们拼命,你们早就到天堂去报到了!”
余小虎的建议被傲慢的爱伊德尔·胡里一语否决,余小虎登时沮丧得像只战败的绵羊。
探马把侦知到的情况飞速报给刘锦棠。
刘锦棠分析了一下局势,认为出其不意必能致胜,当即传命提督余虎恩所部马队九营,提督谭上连率步队四营,于是日傍晚开拔,先将达坂城四面包围。
临行,刘锦棠特别交代谭上连,先将决开的湖堤封死,将断道的湖水改路后,才可围城。
刘锦棠小声说道:“只有这样,大队跟进才不致有碍。”
刘锦棠又对余虎恩说道:“务必把九营拉开距离,先将达坂城四面远距离包围,以免除无谓之伤亡。无论守敌怎样,都不要动,亦不要攻击,一定要等炮队到后再做计较。”
二人领命,傍晚时分如期开拔,真正叫快如旋风,急如星火。
转日黎明,正在城外决堤遮路的守敌两千人猛见清军马队奔至,慌忙撤进城内。
因守敌连日决堤放水,当时距达坂城方圆十里左右已是一片汪洋,水深均至马腹,无法分辨道路。
余虎恩怕守敌趁乱溃逃,只好传命各营涉水围城;谭上连统兵到后,先担土堵堤,又掘沟引水,配合骑队围城。
爱伊德尔·胡里当时正用早餐,闻报清军来到,还以为自己是在梦里听人讲话,当用手狠狠地给自己掴了两个耳光后,感觉疼痛难忍,这才知道是真的;立时惊得酒杯落地,双手也开始颤抖起来。
他推开怀里的美女,一脚把烤全羊踢翻,带上随侍人员便向城头跑去。
他站在城头之上,举目四下观望,但见城外白亮亮的一片湖水,清兵骑队高高矮矮全骑在马上,都站在水里,远离火枪射程分布在城的四周。另有几队清军步兵,正在远处掘壕引水,干得热火朝天。
爱伊德尔·胡里见清军马步各队全在水里,以为清军无法再战,便传命城头炮台,点燃通天铜炮及六门钢炮向四周围城的清军轰击,又把手持英制快枪的一千名步兵调到城墙四周,配合通天铜炮与钢炮,向清军扫射。
爱伊德尔·胡里双手挥舞,操着安集延语大叫道:“打!给本老爷狠狠地打!把他们的脑袋打开花,把他们统统打进地狱!”
爱伊德尔·胡里又把余小虎调上城头,替自己督战,他则步下城墙,传令城内大小阿訇紧急集合,迅速作法,靠此鼓舞士气。
城头守敌的通天铜炮及千余杆火枪一直轰射至午时。
围城马步各营清军虽然也有伤亡,但阵容并不混乱,仍是立在水中,仿佛马脚被铁钉钉在地面一般。
爱伊德尔·胡里气得仰天大叫道:“圣明的特汗啊,您快来看看吧,这些魔鬼太残酷了!他们用铁钉把士兵的双脚和马脚都钉住了呀!圣明的幸运之神啊!仁慈的幸运之神啊!您快显显灵吧,毕条勒特汗的大通哈都不忍心再向他们开炮了!”
就在爱伊德尔·胡里城上城下地乱跑,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刘锦棠督率大队人马已经赶到。
为防敌军突围,刘锦棠一到这里,先加强了围城密度,然后抽调四营步兵快速筑垒挖壕,加快排水速度,等炮队一到,便对城堡实行强攻。
大水渐渐被引走,泥泞的路面开始逐步显露出来,却是一地的各种活鱼乱蹦。
刘锦棠传命围城的马步各营不许挪动,更不许弯腰捡鱼,只调派五十名亲兵,每人肩了一对大竹筐,穿行在各队列当中捕鱼。
当日傍晚,围城的老湘马步各营,轮流饱食了一顿鱼宴。
爱伊德尔·胡里站在城头,望见清军饱食鲜鱼的情景,直气得三魂出窍,七孔生烟,恨不得也飞身下楼去大嚼一顿。
爱伊德尔·胡里最爱吃鱼,但他到达坂城多时,还没有吃过一条鲜鱼。他作梦都没有想到,城垣外的这塘大湖里,看似死水一潭,不期里面竟住有这么多好鱼!
他对正督战的余小虎说道:“鲜鱼是幸运之神赐给人间的美味,无论什么人,吃了鲜鱼之后,体内都会生出一股无法遏制的力量。本老爷决堤是为了遮道,可不是为了改善他们的伙食啊!——余小虎,我们的援军为什么还不到啊?难道他们都被天使召进天堂里了吗?”
余小虎不瞒地瞪着双眼说道:“信鹰已经放飞了,海古拉王子看到信鹰后,一定会派出援军的!”
爱伊德尔·胡里气嘟嘟地说道:“你放出的信鹰是不是呆鸟啊?它如果落进刘锦棠的怀里,不是又给他增加了一道美味吗?”
余小虎忍无可忍,大声反驳道:“伟大的毕条勒特汗早就说过,聪明的统帅怀疑自己,只有糊涂的统帅才会去怀疑别人。我们都该检讨一下,我们属于什么类型的统帅!”
爱伊德尔·胡里大怒道:“你是在向大通哈的权威挑衅吗?你怀疑本老爷的刀子已经钝到剌不进你的胸膛里了吗?——你大概早就听说过,本老爷抽过金相印大元帅的马鞭子,还扒过马人得女儿的裙子!马人得女儿肚子里的种,就是本老爷射进去的!你们这些当地人的头领,在我们伟大的安集延人的眼里,统统都是奴才!——余小虎,你这只老虎口中的羚羊,你还不跪下求本老爷恕罪,难道等着本老爷对着你的脸轮起马鞭子吗?”
余小虎双膝跪倒,双手摁胸,双眼流泪说道:“至高无上的毕条勒特汗啊,我万能的主人!余小虎已经五十二岁了。他饱尝了人间的痛苦,忍受了各种屈辱,经历了无数的战乱,已经厌倦了这样的生活,您快让幸运之神显灵把他召进天堂吧!余小虎说的句句是真,由哲德莎尔汗国最伟大的大通哈作证!”
爱伊德尔·胡里满意地扶起余小虎说道:“伟大的特汗不止一次对本老爷说,余小虎是哲德莎尔汗国不可多得的将才!这样的人,天堂里暂时还不缺少。余小虎,你快把你的信鹰再放飞一只吧,达坂城迫切需要海古拉王子的援军啊!”
顿了顿,爱伊德尔·胡里又说道:“郭嵩焘对威妥玛的承诺形同放屁!本老爷可以肯定地说:大清国并不怕英国人,我们上了英国人的当了!”
就在爱伊德尔·胡里和余小虎两个人胡言乱语的时候,老湘军的炮队赶到了。
该炮队有威力极大的后膛开花大炮一门,有车架后膛开花小炮四门,另有平射小钢炮六门,后膛七响枪一千杆,分由宁夏镇总兵谭拔萃及参将侯名贵统带。
一见炮队赶到,老湘军围城马步各营士气大振。
当时已是夜半,刘锦棠带着谭拔萃、侯名贵二将绕城察看地形,寻找修筑炮台的最佳方位。
城头守敌见围城官军中的几名大官骑马绕城往来巡视,但见一名年轻的官员,顶戴在月光下闪蓝,花翎在黑夜中翻动,骑着匹白马,在两名年老武官的保护下,到处指手划脚。
余小虎用手指着那名年轻的大官道:“大通哈请看,那个指手划脚的年轻大官,就是清军统帅刘锦棠。如果灭得此人,这群鬼怪定会不战而退!我哲德莎尔汗国从此便能平安无事!”
爱伊德尔·胡里闻听此言,内心不由一阵狂喜。
他当即把一名出了名的神枪手叫到身边,用手指着城下正在巡视的刘锦棠道:
“那人就是大官刘锦棠。本老爷以哲德莎尔汗国大通哈的名义命令你,地狱里的油锅已经烧得翻滚,需要这个人马上跳进去。这个无尚光荣的任务就由你来完成吧。你把刘锦棠送到地狱里去吧,翻滚的油锅里需要魔鬼的身躯呀!”
神枪手接命之后,先对着天空默诵了一句“毕条勒特汗保佑”,这才单腿跪地,快速地举起英制快枪,瞄准了刘锦棠的脑袋并扣动板机。
爱伊德尔·胡里和余小虎全部瞪大眼睛,望着城下的刘锦棠。
他们知道,神枪手的这一枪,将是扭转战局的一枪,将是决定达坂城全体守军生死存亡的一枪。
但奇迹却总是在人意料不到的时候出现。
一条尺把长的活鲤鱼,因为长时间地挣扎已经筋疲力尽,已安稳地卧在刘锦棠马前的泥水里多时,此时却不知何故,偏生奋起一跃,直向马头碰去;白马受这一惊,本能地扬起前蹄昂首对空一啸,子弹恰巧闪电般飞来,正中马头。
刘锦棠猝不及防,被掀翻在地,马也随即倒地气绝。
刘锦棠双眼紧闭,直挺挺地躺在马旁。
城头守敌一见刘锦棠翻落马下,登时欢腾一片。
爱伊德尔·胡里一边传令重奖神枪手,一边跪在城头举着双手对天大叫道:
“圣明的幸运之神呀,您终于显灵了!在您的指引下,刘锦棠小魔鬼总算叩开了地狱的大门!”
见城上守敌欢呼跳跃,围城官军的阵脚明显骚动。
谭拔萃急忙命七响枪向城头射击,他则同着侯名贵以及随行的亲兵把刘锦棠快速抬到远离城垣的一处高地上。
谭拔萃跪在刘锦棠头边连呼大人不止,侯名贵也急得双眼流泪,捶胸顿足,不知如何是好。
刘锦棠身子没动,口里却突然小声说道:“本官毫发未伤,二位万莫担心。本官倒地不起,为的是迷惑敌人。快快传令下去,围城各营不要被敌军所惑,坚守阵营。”
谭拔萃、侯名贵二将一听这话,登时转忧为喜,命令也及时传将下去。
围城官军的阵脚渐渐稳定。
谭拔萃这时戏谑地小声说道:“白马救主,果然名不虚传!本镇以后也要寻匹白马来骑!”
刘锦棠却道:“可惜了这匹白马,整整跟了本官十几年,走了几个省。传命下去,趁敌人糊涂、麻痹之时,加快修筑炮台,争取天亮前把后膛开花大炮架到台上。”
侯名贵答应一声快步向修筑炮台的地方跑去。
这时,有探马来报,达坂城通往托克逊的大道上,有两路骑兵正向这里扑来:
略少的一路已接近达坂城,略多的一路正向这里猛赶。
刘锦棠略一沉吟,当即料定是敌军援兵无疑,于是传命提督陶生林,令其督率所部五营骑队撤出围城序列,并加派余虎恩为先锋,先期迎战援敌。
刘锦棠所料不错,赶往达坂的这两部骑兵,正是托克逊守将海古拉派过来的援敌。
余小虎的第一只信鹰到后,海古拉只派了六百骑来援,但当余小虎二次发出求救信后,海古拉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于是又加派了一千五百骑。
海古拉站在城头,望着达坂城方向祷告说:“幸运之神啊,汗国最真诚的保护神,但愿托克逊飞过去的两千雄鹰能杀败刘锦棠的千军万马!”
很显然,海古拉已经把希望全部寄托在幸运之神的身上。
陶生林督队行至离达坂城城垣五里左右的一处山脚与首批来援的敌军遭遇。
前队提督衔先锋官余虎恩见敌军甚少,当即率领两营先冲过敌队,然后再掉转马头包抄,为的是断其退路,围歼来敌。
来敌见官军旋风一般地从队中穿过,还当是官军不能夜战,在夺路逃跑;及见官军大队跟进,火枪乱射,穿过阵营的官军又掉转马队,回杀过来,这才知道事情不妙。
几乎在瞬息之间,海古拉派过来的这六百名骑兵便被官军团团包围,尽管拼死冲杀,却仍伤亡甚重,最后只有百余骑冲将出去,余皆非死即降。
陶生林不肯放过,饬命余虎恩率队放开马脚追赶,立意全歼。
余虎恩正追赶间,马蹄疾响,海古拉派过来的第二批援军赶到。
余虎恩一见此股援敌甚众,不敢怠慢,只管把令旗展动,然后第一个冲进敌阵砍杀起来。
陶生林督率后队赶到时,见余虎恩遭遇强敌,强战一时很难取胜,便忙把军中二十几名鼓手调到阵前,一声令下,百鼓齐鸣,好似万千火枪火炮射将过来。
援敌惊惧,不敢恋战,全部掉转马头向来路奔逃。
此次打援,提督余虎恩左臂受伤,有二十几名骑兵阵亡;歼敌甚众,又缴获马匹二百,火枪三百杆,大小旗帜百面,并玉制玺印一颗、小金印两颗。
陶生林、余虎恩二将与两路援敌交战时,爱伊德尔·胡里和余小虎二人,正站在城头,每人手里举着杆尺余长的千里镜,细细地观看着两路援兵与官军交战的情形。
眼见第一批援兵被官军首尾包抄,斩杀大半,第二批援军战不多时便慌忙撤走,爱伊德尔·胡里便知大势已去,料定达坂城是肯定守不住了,便决定先期带自己的安集延人撤退。
他命令余小虎在城头督战,自己则飞身步下城楼,把城内守军各级首领召集到他的大官厅里,开始秘密商议逃跑的路线。
说是商议,其实是他一言堂,他此时已把一条毒计思谋成熟。
他先把安集延人的各级头领一个一个地叫进秘室里,吩咐他们回营后,让所部兵丁全部乔装成当地的百姓,以利出城后减少伤亡。
这些安集延人头领离开后,他便重新回到官厅之上,对各级当地军队的头目说道:“我以哲德莎尔汗国大通哈的名义命令你们,带上你们的军队,把城里居住的百姓全部轰赶到城堡的大门口,有不愿意的就把他们杀掉。这事你们必须赶在天亮前完成,要百分之百地执行。否则,到地狱的便不是百姓,而是你们这些混蛋!”
爱伊德尔·胡里的话激起当地军队头目的极大不满,他们已经看出了这些安集延人的险恶用心。
他们离开爱伊德尔·胡里的官厅后,很快聚在一起,一边设想着拖延时间的办法,一边商量着怎样能和围城的官军接上头,以期把安集延人的阴谋传递给官军。
谭拔萃和侯名贵二将此时已督导所部兵勇将三处炮台筑成,并将后膛开花大炮及两门后膛开花小炮架设了上去,只等天色一亮,便开始向城堡实行轰击。
这时,二十几名守城的回军利用安集延人去百姓家中掠夺财物的时机,悄悄跃过城墙,举着白旗跑向官军,要求面见大官刘锦棠,称有要事通报。
有官军急把降兵带到刘锦棠面前。
一名降兵禀道:“刘大人,大通哈已布置下来,要趁夜突围,他让我们把城中百姓全部轰赶到城门口,拿百姓来挡官军炮火,他好趁乱冲出城去,给官军留下一座空城。”
刘锦棠见降兵说得真切,知道无诈,何况收复北疆时,安集延人便惯用这种伎俩,当下不再犹豫,急忙传命亲兵营,绕城燃起篝火,又让围城官军,三人当中保证有一束火把,严密监视守城敌军动向。
很快,城外四周燃起无数堆熊熊大火;无数束火把,也相继举将起来。
达坂城外方圆一里左右,登时亮赛白昼。
刘锦棠骑马来到炮台,急召谭拔萃、侯名贵吩咐道:“刚刚得到城中消息,安集延人想趁乱突逃,却让百姓阻挡炮火。趁现在他们尚未准备就绪,本官决定提前攻城,破一破他这计策。二位军门作速传命炮台,先轰炸城中的大炮台,然后再轰射月城及城垛。只要城垛及城门轰毁,步队即能抢城。”
刘锦棠又打马飞至城后,命在此围城的步队提督谭上连、谭和义、戴宏胜、陈广发四将,各从所部挑选一千名精壮之士,组成抢城壮士,预先潜至城门两侧伏候,一旦城门轰开,即行抢城。
后膛开花大炮与两门小炮准时响起,声若长空霹雳,但见火光落处,城内两座炮台立时化成两团浓烟;旋又对月城及城垛连环轰炸,扬起无数砖石瓦块。
几乎在后膛开花大炮响起的同时,六门平射小钢炮也喷出火蛇,震得大地抖动。
炮队见后膛开花大炮已轰塌月城,城垛也没了踪影,便马上按着候名贵的吩咐,微微垫高该炮炮口,以期延长轰炸目标。
前面已有交代,这种后膛开花大炮产自德国,别名大将军,素有炮神之称,威力极大,但装药塞子却颇费时间,总要两刻钟才能完成。
该炮装药毕,令旗起处,军兵点燃引信,随着一声巨吼,城内霎时燃起一片大火,接着便是一连串的爆炸声。
谭拔萃高兴地拍手大叫道:“真是天助我大清功成!这一炮,竟打着了安酋的火药库!”
刘锦棠见城内爆炸声不断,马上传命各炮台停止轰击,随后高高举起攻字旗,下令围城马步各营抢城。
官军抢城一举功成,极其顺利,城内安、回及各族守敌无一漏网,城内百姓少有伤亡。
此役,总计毙敌二千数百余人,加上所歼灭的援敌,共三千有奇。其中,回军头目余小虎被弹药房的炸药炸死,俘敌近两千人,内含大通哈爱伊德尔胡里在内的安集延人二百一十三名。
此役收获还不止以上这些,又缴获战马八百余匹,火枪、炮等一千四百余件,其中有英制极其少见、威力仅次于后膛开花大炮的通天铜炮一门,钢炮六门,还有近千石粮食、布匹、毛皮等物。官军另从爱伊德尔·胡里的身上搜出金印一颗,短快枪一把。
刘锦棠传命将以大通哈爱伊德尔·胡里为首的安集延人随军监禁,却将俘获的回及各族兵丁全部释放,给以衣粮,纵令各归原部。
此令一下,俘获过来的这些回及各族兵丁大为感动,他们除几百人想回原部落外,大部分表示要参加官军,帮助官军打击安集延人。
刘锦棠让人清点了一下人数,表示愿投效官军的人数竟达一千余人,于是将他们编为两营,归董福祥统带。
攻克达坂城的当日,刘锦棠即宣布设立善后局一处,临时委员办理这一带善后、屯垦及赈粮发放事宜,又发函给左宗棠通报情况。
亲兵营则在谭拔萃的建议下,于克复达坂城的当晚,在城外左面的一处高山上,筑起土冢一座,葬刘锦棠跨下的那匹战马于内,并立石碑一块,上书“神马救主”四字。
刘锦棠在达坂城略事休整,即下令开拔,疾驰吐鲁番的第一站——白杨河。
时间是光绪三年三月十日,距从乌垣动身不过十日光景。
从哈密西进的嵩武军张曜部及由巴里坤出木垒河南下的蜀军徐占彪部现在怎么样呢?
这两路人马进展得也很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