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素鲁克走进王庭,思的克却走进了地狱。金相印来拜见他设立的新疆王,迎接他的不是美酒,却是黑乎乎的枪口。
浩罕汗国又名敖罕、霍罕,全称是中亚浩罕汗国,与新疆南路喀什噶尔相距约五百余里,于乾隆二十四年臣服大清,后独立。该国有四城,一曰安集延,一曰玛尔喀朗,一曰那木干,一曰浩罕。浩罕原为四城之首,后安集延日渐繁华,人口为众,都城于是改迁这里。浩罕现在的位置在前苏联中亚费尔干纳盆地境内。
思的克顺利地来到了浩罕汗国都城安集延。
在安集延人的指引下,在一处宽敞的大土屋子里,思的克顺利地见到了一脸病容的布素鲁克。
思的克一见到布素鲁克,马上双膝跪倒,大声说道:“主人呐,我,思的克,受金相印大阿訇的派遣来拜见您。大阿訇对我说,您是全疆的大救星啊!全疆的百姓让我请您回家呀!”
思的克的几句话,登时把发呆的布素鲁克说得心潮澎湃起来。其实,从布素鲁克逃到这里起,就无时无刻不梦想着有朝一日能重回新疆做他的土皇帝。
布素鲁克的体质原本就弱,到浩罕后,因心情一直抑郁,又患上了多种疾病,可为了他的这个梦想,他咬牙苦苦撑着,直撑到现在。
如今,终于有人要请他回去做王爷,做全疆百姓的主宰了,他顿感喜从天降,热泪横流,浑身上下也有了力气。
他哽咽着弯腰把思的克扶起来,说道:“思的克呀,真的是金相印大阿訇打发您来的吗?我不记得金相印大阿訇这个人啊。”
思的克点头默许的同时,又举起双手,宣誓般地说道:“金相印大阿訇临行前对我说,全疆的主人正在异国他乡遭受磨难。主人应该回到自己的家园,行使属于他的权力。”
布素鲁克未及思的克把话讲完便扑通跪倒,扬起双手对天叫道:“战无不胜的幸运之神啊,您虔诚的子孙布素鲁克向您起誓,一定把属于和卓波罗尼都家族的新疆从大清国的手里夺回来、夺回来,坚决夺回来!”
很快,布素鲁克带着妻妾、儿女在安集延的一家酒馆里安排宴会招待思的克。
为证明自己在浩罕汗国受到重视的程度,布素鲁克又特意叫了当地的两名乞丐充当侍卫,另请一名流浪汉给自己拎包、引路,装扮得跟个贵族似的。
席间,思的克向布素鲁克讲述了自己与金相印目前兵力不足的窘境。
布素鲁克默默地听着,他很想帮助思的克,但不知从何下手。
当晚,布素鲁克又把自己在浩罕汗国买来的两名小妾打发到思的克的卧房侍寝。
临睡前,思的克再次摇动他那三寸不烂之舌,同布素鲁克谈了自己军队的兵力不足、装备落伍的问题,希望布素鲁克能向浩罕汗国借几千兵力以助势。
思的克最后又说,如果浩罕汗国能再帮助我们一些武器,布素鲁克大皇帝的皇位等于是稳坐了!
听了思的克的蛊惑,布素鲁克又是一阵的心潮澎湃,涕泪横流。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思的克的要求,决定第二天就亲自向浩罕汗国摄政王提出自己的想法。他坚信,只要自己一张口,浩罕汗王当时就能答应于他。
布素鲁克私下揣摩,出兵帮助自己成就王业对浩罕汗国来说是有百利而无一害之事。浩罕汗国此时付出一分力量,以后则会有成百乃至成千的回报。而这,正是浩罕汗国求之不得的事。
布素鲁克想的不错,浩罕汗国打新疆的主意已非一日,只是鉴于大清国太强大,他才不敢轻举妄动,怕偷鸡不成反蚀米,得不偿失。
但有一点布素鲁克没有料到,浩罕汗国此时的局势也不太安稳,随时都有动乱的发生。
当时的浩罕汗国国王年幼,摄政王是阿里姆·库里。阿里姆·库里因与帕夏阿古柏政见不同,已经感觉到了来自政敌的威胁,正在为剪除阿古柏做着精密的部署。
阿古柏是浩罕汗国的帕夏,是国家军队的最高统治者。帕夏是译语,是总司令之意。阿古柏担任帕夏日久,在军中颇有威望,但在国家的大政方针上,他与摄政王阿里姆·库里每每发生争执,使阿里姆·库里常常恼火乃至失眠。
阿里姆·库里决定在适当的时候干掉阿古柏,以便把军队统治权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阿古柏也看清了阿里姆·库里的险恶用心,自然更加小心;他先是把自己的帕夏公署移到城边,后来干脆搬到城外自己的家里。
思的克的到来,不仅使阿里姆·库里看到了排除阿古柏的机会,也使阿古柏寻找到了一个离开浩罕的理由,使自己彻底地摆脱来自阿里姆·库里的那种时时存在的杀机。
当布素鲁克满眼流泪地说出自己的借兵请求后,不仅阿里姆·库里马上同意派兵帮助布素鲁克去建立政权,连政敌阿古柏也举起双手赞成。
阿古柏同时向阿里姆·库里表示,如果本国找不到合适的统兵人选,他可以亲自去新疆替布素鲁克光复汗业。
阿古柏的建议正中阿里姆·库里的下怀。
阿里姆·库里闻听之后大喜,当即喊出三个好来。他怕别人讲出反对的意见,亦怕阿古柏反悔,当即提议马上召开军政会议,把出兵的具体事宜落到实处。
布素鲁克被感动得当庭大哭。他双膝跪倒,仰望屋顶,举起双手大叫道:“万能的幸运之神呀,您快把幸福降给伟大的浩罕汗国吧!”
浩罕汗国的军政会议开得极其成功并很快形成决议:由阿古柏亲率三千人马,护送新疆王爷布素鲁克赶往新疆,帮助布素鲁克尽快建立起独立的、脱离大清王朝的政权。
随后,阿里姆·库里背着阿古柏将监狱里的死刑犯放出来,给他们发放了武器,又从军中挑选了一些老弱之士,总算凑够了三千之数,交给了阿古柏。
在阿古柏动身之前,布素鲁克命思的克提前一步先赶回到喀什噶尔回城,去做迎接帕夏大军的准备。
思的克行前特跟在布素鲁克的身后去帕夏公署拜访阿古柏。
阿古柏见愚蠢的布素鲁克对思的克言听计从,不由心生恶念。他断定,自己到新疆后,这个阴阳怪气的思的克将会是自己的一个政敌。
布素鲁克和思的克并不知道阿古柏心中的想法和出兵助势的真实意图。
在布素鲁克的心中,此时的阿古柏就是布素鲁克与思的克的救世主,对救世主,两个人不敢有丝毫的疑忌。
见过阿古柏后,思的克连夜出城赶往新疆去向金相印报喜。
金相印自然大喜,他一面连夸思的克能干,一面安排酒席为思的克接风洗尘。
酒后的思的克奉金相印之命,连夜赶回回城安排迎接阿古柏的所有事宜。
金相印仍坐镇军中围困汉城,以此来牵制和转移清军的注意力。
十几天后,阿古柏带着他的军队护送布素鲁克离开浩罕汗国国土,浩浩荡荡向喀什噶尔回城而来。
这支由死刑犯、流氓、恶棍组成的军队,一踏上新疆的土地,便开始了对手无寸铁的当地百姓杀男奸女、肆意抢掳的野蛮行径。
沿途百姓深受其害,莫不切齿,纷纷逃离家园。
这是阿古柏匪徒对新疆人民欠下的第一笔血债。
血债要用血来还,这句古话当不会错。
一个雾濛濛的早晨,新疆的上空飘浮着阴霾,正在野外放牧的牛羊都不再觅草,全抬起头来望着远方,眼里无不充满着恐怖,仿佛就要大祸临头。
阿古柏一身戎装,腰佩军刀,骑在高头大马之上,第一个冲进喀什噶尔回城。
布素鲁克也骑在马上,但他的形象总不如阿古柏神气。
布素鲁克第二个通过城门,他的后面,十辆马车拉着阿古柏的妻妾子女,两辆马车拉着布素鲁克的妻妾。
阿古柏的长子伯克·胡里和次子海古拉同样亦骑在马上,两个人都是军人装束。长子伯克·胡里的长相与其父一般无二,次子海古拉身材相对矮小,但一对小眼睛里闪烁的是智慧之光。两个人的后边是阿古柏的大通哈爱伊德尔·胡里,这个五十岁的人才是这支军队的真正管带者。大通哈是安集延语,即大总管之意。
思的克带着城里的大小官员,用伊斯兰教最隆重的礼节把阿古柏一行人迎进王庭之内。
阿古柏向大通哈爱伊德尔·胡里和两个儿子小声嘀咕了几句,三个人很快便快步走出王庭。
不久,三个人指挥军队控制了喀什噶尔回城的所有出口及制高点。
阿古柏让人把布素鲁克扶到王椅上坐下,然后宣布道:“从现在开始,这里有了新的主人,一个真正的新疆之王。他就是由本人护送回来的布素鲁克陛下!请各位行进见大礼!”
思的克带着人跪伏下去。
阿古柏大声说道:“经布素鲁克王爷陛下和浩罕汗国阿里姆·库里摄政王殿下的授权,以后这里的所有军队都由本人指挥。”
思的克一愣,不由抬头反问一句:“这里的一切可都是金相印大阿訇和本人的呀!”
阿古柏大步走到思的克的面前,飞起一脚把思的克踢翻,随后拔出虎皮鞘里的腰刀,用刀尖指着思的克的鼻尖吼道:“你这个烂货,在布素鲁克王爷的面前,你还敢自称主人?——你只配给我端尿壶!滚出去!”
思的克吓得屁滚尿流地爬将出去。
他先是躲在一个马槽底下,直到天黑阿古柏的军队吃饭的当口才溜出城外。
思的克来不及去和王兄金相印告别,便向自己的领地——英吉沙尔回城狂奔而去。
喀什噶尔回城是金相印的王庭所在地,这里住着金相印的父母和二十几名抢掠来的王妃。英吉沙尔回城则是思的克的领地,里面住着思的克的母亲和他的十几名王妃。英吉沙尔回城的军队一半随金相印作战,一半留在这里守城。
当日晚饭后,阿古柏带着七分酒意,着人把金相印的父母抓来关在一间小木屋里,然后又把金相印掠来的五十几名侍女全部分配给自己的亲信享用,这才打发人去请金相印,让金相印带着他的军队火速赶回回城来拜见布素鲁克王爷陛下。
金相印兴冲冲地走进王庭,迎接他的不是布素鲁克也不是阿古柏,而是一百余支上了膛的火枪和他那反绑着的父母以及一丝不挂的他的二十几名王妃们。
金相印和他的军队只好向阿古柏缴械投降了。
从这天起,金相印称孤道寡的日子至此结束。
阿古柏命令金相印带着老妻及他们的儿女迁出王庭,到喀什噶尔城外的一座城堡里去住,又以布素鲁克的名义赏给金相印十名女子做侍女,但却把金相印的双亲留在喀什噶尔城里居住,并拨五名安集延士兵一刻不离地早晚伺候。
布素鲁克住进王庭里,金相印的妃子全部变成了他的王妃。阿古柏在布素鲁克入住王庭的那一刻起,便把原来的侍卫全部换成了安集延人。等布素鲁克觉醒时,他的眼里除了王妃和自己的儿女,已经看不到一名当地人。布素鲁克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