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康熙十三年底开始,全国基本形成了三大战场的格局。正面战场,自然是吴三桂唱主角。他占据下的湖南,位于全国的中心。而王辅臣、王屏藩占据的四川与甘肃、陕西大部地区,则为右翼的西部战场。耿精忠占据福建,攻取浙江、江西,则为左翼的东部战场。吴军主力、精锐近二十万人分布在长沙、岳州、萍乡、松滋、常德、澧州等几个战略要地。另以七万兵力驻醴陵、长沙、萍乡等处,与江西的岳乐部清军对峙。吴三桂在边关多年,深知苗、壮等少数民族的勇猛,所以收买当地土司,率军前来助战。这支少数民族部队,人数虽不多,却有五十只大象。这些巨无霸,如同当今的主战坦克一样,令人生畏,势不可当。吴三桂还命人采伐贵州、湖南的山木,造楼船巨舰,称霸水上,并调拨四川、湖南的粮食以供军需。
吴三桂非常重视岳州,特派侄子吴应期,率数万精兵防守。
岳州不仅仅是湖南,也是长江中下游水陆之要冲。它位于洞庭湖畔,长江南岸,三面环水,一面与陆地相连接。而洞庭湖与长江又是相通的,从洞庭湖,可直接进入长江。若从湖南出发,可谓水陆并进。知道岳州重要性的,自然不止吴三桂,康熙帝命令驻防部队“宜亟固守”,又派出都统觉罗朱满、一等侍卫毕桑阿等,率增援部队水陆兼行,速往协守,但未等清军动作,吴军已先发制人,夺取了此地。自此吴三桂以岳州为根据地,除了令吴应期加强防守外,还动用大量人力物力,在岳州城内外广筑防御工事。城外陆路一面,挖通了三道壕堑,筑堡垒,设陷坑、鹿角、挨牌,以阻挡清军骑兵攻城。在洞庭湖峡口处,攒立梢桩,以防清军战船进入湖内。同时,吴三桂又在澧州、石首(今仍名)、华容(今仍名)、松滋等处派驻重兵,与岳州成犄角之势。他还派使至岳州,向吴应期传达方略。吴三桂之所以如此重视,是因为长期固守湖南,才可以保障他与清廷划江而治的局面。
同样道理,清军要想收复失地,则必须拿下湖南,而岳州是第一关。岳州失陷后,康熙帝一再严令催促清军尽快夺回。康熙四年六月,他特派多罗贝勒尚善为“安远靖寇大将军”,同固山贝子章 泰、镇国公兰布,率蒙古兵四千、旗下兵丁的一半,攻取岳州。命将军尼雅翰、都统朱满、巴尔布、护军统领额司泰参赞军务。清军侦察岳州城防后,深感吴军“据守颇坚,难以进取”。康熙帝便改变作战计划,命令将军尼雅翰率部赶赴江西,与副都统甘渡部会合,并率袁临总兵赵应奎,由袁州进取长沙,夹攻岳州。
隔着长江,在岳州对面的是清军大本营荆州。康熙帝清楚,吴军若要北上,必在湖南渡江。因此,他力图凭借长江天险,在荆州布防,拦腰挡住吴军。不但如此,此地还可作为清军渡江反攻的基地。
在康熙帝的亲自指挥与调度下,清军增援部队不断进入荆州。他还命制造大量各种类型的船只,为将来渡江反攻做准备。他命令:多罗顺承郡王勒尔锦,和其他有关将领速取岳州。康熙十三年七月,贝勒察尼、将军尼雅翰等,率满汉官兵、水陆齐进,向岳州发动了大规模进攻。吴三桂之侄吴应期、廖进忠、马宝、张国柱、柯铎、高起隆等,率七万大军迎战。这场大战双方互有伤亡,但清军始终无法靠近岳州,只得先行撤退。
到了九月,康熙帝特派侍卫吴丹、塞扈立前去荆州,向将领们传达他的指示。看得出康熙帝非常不满,他特别强调,取得其他胜利不值得高兴,只有夺取岳州等城才是大喜事!他非常严厉地批评了勒尔锦等统帅,瞻前顾后,进军迟缓。
康熙帝深知擒贼先擒王的道理,他把主要目标放到了吴三桂身上。只要吴三桂倒了,其他各处叛军便不攻自破。而要消灭吴三桂,就必先破岳州、长沙。
康熙十四年初,康熙帝指示兵部行文,转告正在荆州前线的贝勒尚善:“若岳州可取,即速进兵,如势有未便,不宜轻动。”尚善接到行文,立即回奏:正准备攻岳州的战具,岳州的吴军也加强了防御措施,部署周密,无懈可击。所以清军打算转移进攻路线,只是担心正值雨季,江水泛涨,营垒前后,都被水包围,而且双方船只相距很近,荆河口则在清营后侧,吴军又占据上游地段,不免令人担忧。他们想暂停进兵,以等待时机。
康熙帝同意了他们的意见。原令湖广总督蔡毓荣率兵前去增援,现仍回荆州待命。康熙帝指示:岳州卒难攻取,若不速取长沙,恐怕叛军又增强守备,先令分兵留守要害,速取长沙。
清军统帅岳乐提出,宜先剿除江西叛军,无后顾之忧,然后分防险要,率师前往。康熙帝的态度很坚决,夺取湖南,速灭吴三桂,刻不容缓,不能有任何动摇!是时,清“大兵全驻荆(州)、岳(州)”,正待发起总攻击。
清军势猛,吴三桂也不是吃素的。
一是在岳州、澧县水陆要冲地带部署重兵,阻击江北的荆州清军,使其不得渡江。
二是由长沙分兵,进入江西,力图打通与福建的通路,与耿精忠部会合。吴军连续攻取袁州、萍乡、安福、上高、新昌诸地。吴三桂命在长沙城外,筑木城为护卫,加强此城防御。康熙帝闻讯,急命安亲王岳乐为“定远平寇大将军”,统帅入江西,先后攻克上高、新昌、东乡、万年、安仁、新城诸县,再克广信、饶州。吴三桂女婿夏国相坚守萍乡,清军久攻不下,双方在江西打起了拉锯战。
康熙十四年五月,吴三桂从常德赶往松滋,亲自部署并指挥作战,他调来大批战船,布置在虎渡河(今仍名,属湖北省境)上游,直逼荆州清军。吴三桂在实地观察后发现,荆州城地势较为低洼,城南门外五里即长江。他突然心生一计,准备决堤以江水淹没荆州。不过清军在东、南、西三面皆筑有长堤,决堤之计并无十分把握,且一旦荆州被江水吞没,死的不仅仅是清军,更多无辜百姓也会枉送掉性命。吴三桂本无意渡江北上,消灭荆州清军,少一些军事上的压力,本是好事,可若是让众多无辜百姓遭殃,则负面影响太大。权衡再三,此计划未实行。
此计不成,又改用声东击西之计。他亲赴松滋指挥,摆出一副要大举进攻的架势,以吸引荆州的清军主力,暗地却派出岳州的部分精锐,进据宜昌(湖北宜昌市)东北的镇荆山,与王会、杨来嘉、洪福等,一起攻湖北的谷城(今仍名)、郧阳(郧县)、均州(郧县与均县之间)、南漳(今仍名)等地,目的是打通西北之路,与王辅臣合兵。但因清军贝勒察尼部的拼死阻击,此计未能成功。
吴三桂的攻势虽未成功,却让清军统帅感到心惊胆战,他们再次向朝廷求援。
但这一次,皇帝没有再信他们的一面之词。礼部员外郎王诏于康熙十三年三月随从顺承郡王勒尔锦到了荆州,参赞军务。他来此快两年了,对于此地的形势也已了然于心。他给康熙帝上了一道密折,说明了前线的真实情况。
康熙帝读此密折,勃然大怒,下旨严厉责备。并命令驻池州署副都统苏郎率蒙古兵一千至武昌,留下四百人,再抽调驻兵四百,共足一千人,速赴荆州。安亲王或由宁州入湖南,或由袁州进长沙,两者任选便宜而行。
没过几天,勒尔锦又急报:吴三桂在松滋县北山又添设了四营兵马,沿江一带,“贼船日增”,恐水陆齐犯荆州、彝陵。康熙帝紧急指示:荆州、彝陵等处,“关系紧要”,除了留兵防守襄阳、均州、南漳等处,由察尼率领余军“速赴荆州”。
八月末,吴军又调来万余人,增强松滋,荆州方面清军倍感压力。康熙帝担心吴军强攻渡江,以致荆州不保。他下令抽调进攻岳州的部分清军回师荆州,又命驻山东兖州的护军统领查汉太,率全部满汉官军,河南提督佟嶶年选标下火铳兵三千共赴荆州,归顺承郡王勒尔锦统率。
考虑到吴三桂才是根本,康熙帝指示:叛乱罪魁是吴三桂,不尽早消灭他,即使江西、福建之贼全部根除,于事有什么益处!他指示安亲王岳乐,拨出一定数量的官兵固守江西,冬月时“速取长沙”。
康熙十四年十一月,安亲王岳乐为进攻长沙,恳请康熙帝调拨绿营兵,称非汉兵不能攻击吴三桂之险阻,又非红衣炮不能破其营垒。于是康熙帝让熟使火器的提督赵国祚,统绿营兵三千,及屯垦都督陈平率部二千,赶赴岳乐军前,参加长沙攻城战。为清廷效力的洋人南怀仁,监造的大炮火力猛,射程远,又轻便,易于运输。康熙帝命,调二十门炮,护送至江西军中。同时又指示,不必等炮运到,速由吉安,或袁州进兵长沙。
康熙帝决议要拿下长沙,他命令在荆州和岳州地区的各军将领,要精诚团结,夹击长沙。同时,要紧逼岳州,如有机会可乘,亦并取岳州。他告诫诸将领,此次行动不得有误。他提醒众将,驻荆、岳将近两年,“粮费师老,并未得尺寸之地,坐失事机,罪不胜数。”如再不发兵跟岳乐部配合夹击,你们的罪过就更大了。
就在清军大举进攻长沙之时,顺承郡王勒尔锦又请增兵,再发禁旅每佐领五名,“便可渡江剿贼。”康熙帝大怒,下诏斥责:勒尔锦一到荆州,便屯兵不进,使吴军从容得湖南。等清军齐聚,又不按期渡江,使吴军得以固守要害,进犯宜昌。究其根源,实由勒尔锦、参赞巴尔布、伊尔度齐、硕岱等耽误时日,不急于讨贼,以致叛乱蔓延。在此之前,勒尔锦要渡江击贼,已按请求增添了满洲、蒙古兵数千,绿旗兵一万,仍“未得湖南尺寸之地”。现在又请增兵,是果真欲速灭贼寇吗?
看到这种情况,康熙帝果断解除了巴尔布、伊尔度齐、硕岱等人的参赞职务,留任效力赎罪。
从努尔哈赤建国,直到清入关后,都以皇帝的兄弟子侄做八旗旗主,掌兵权,汉将只能做副职。吴三桂起兵后,康熙帝遵守祖制,各军统帅,都选用皇家的人。勒尔锦是礼亲王代善的孙子勒克德浑之子。继勒尔锦派往荆州后,康熙加派尚善为“安远靖冠大将军”前往助战。此人是郑亲王济尔哈朗之弟贝勒费扬武之子;派往江西的统帅“定远平冠大将军”安亲王岳乐,也是皇室子弟;由江宁(南京)派往江西助战的简亲王喇布,是济尔哈朗的孙子;派往浙江迎战耿精忠的“东命大将军”康亲王杰书,是代善的孙子;派到陕西平王辅臣之乱的“定西大将军”信郡王董鄂,是皇太极之弟多铎之子。难怪时人说:“大将赐来黄带子,亲王自领绿营兵。”
但这些皇室子弟,往往没有像父辈一样,经历过血腥的战场,勇气、经验俱缺。面对敌军的强烈攻势,往往表现得被动呆板。其中的一些人,如勒尔锦、贝勒察尼(多铎子)等,只知敛取地方督抚、司道县官员财物,“希图回家为富足之计”,一副发国难财的嘴脸。用汉人不放心,用自己人又不顶用,康熙帝非常痛苦。他不时地批评督导这些人,希望他们能堪大用,但效果甚微。可以说,吴三桂起兵初期的节节胜利,这些清廷的皇室贵胄,颇有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