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了这么多北方的事儿,再来谈谈南方。
自打公元一四二一年明成祖朱棣迁都北京以来,明朝就有了两个首都。南京不再履行首都之责,虽无首都之实,但却继续享有首都之名,并且原有的组织架构都被很完善地保留了下来,从迁都到明朝最后灭亡,两百多年来一直如此。也就是说,只要皇帝愿意,南京作为首都随时可以运转起来。要不明朝的官吏老是自称我大明两京一十三省如何如何呢。
一六四四年三月十九日那天,北京城被大顺军攻破,但此时南京却没有得到一点消息,官吏百姓仍一如既往地过着平静日子。到二十九日左右,开始有传言说北京已陷落,南京的官吏对于这个惊天的消息不知该如何应对,原本想的是,既然此事无法确认,那只能是以不变应万变,但后出于谨慎和恐惧,南京方面开始实行戒严。以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户部尚书高弘图等人为首的大臣聚在一起商议后,觉得老是这样坐等下去也实在是太被动,并且若是北京真的被攻破,南京方面什么也不做,似乎对天下不大好交代,于是便发布公告,号召天下臣民起义勤王,捐献资财,佐助国家讨伐农民起义军。当然这仅仅是表面文章,南京方面在军事上并无实际动作。
四月十二日起,陆陆续续有在北京陷落时幸存的京官逃难到南京,此时北京陷落、崇祯皇帝已上吊自杀的消息才最终被确认。虽然在内心中已有所准备,但当这个可怕的消息最终被确认时,百官仍是感到无比的震惊与不寒而栗,难道真的要亡国了吗?他们本能地意识到,国不可一日无君,此时大明朝最需要的就是拥立新君,稳住局势。
此时崇祯的几个儿子都在李自成手上,生死不明,自是无法迎立。好在有几位宗室子弟已趁乱逃出,作为近支,具有王爵,较有资格继承王位的有潞王朱常淓、福王朱由崧。此时这两位王爷已安全抵达江苏淮安,淮扬巡抚路振飞将二人妥善安置。潞王朱常淓是隆庆穆宗帝之孙、简王朱翊镠之子、万历神宗帝的侄儿。而福王朱由崧是万历神宗的孙子、老福王的世子。从虚伪的封建道德来讲,做皇帝的自是该有几分贤德,潞王名声不错,一直有贤王的美称,从这一点上看似乎他继承大统比较合适,他是南京诸多大臣内心中理想的人选。但是有一个人却对他不甚满意,此人便是朝廷中的实力派人物,握有重兵的兵部侍郎兼右佥都御史、凤阳总兵马士英。
马士英颇有政治野心,他很明白绝大多数同僚都是要拥立潞王的,他如果也一起烧这个热灶的话,那他在新皇帝心中便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新皇帝会认为自己这个皇位是天经地义得来的,不会感激任何人。所以他马士英要烧冷灶,拥立一个弱势君王,这才符合他的利益。而在他的心中,福王朱由崧才是理想的人选,福王和他父亲一样,名声极坏,在藩地时,便荒淫不法,早有恶名。别说其他人,就是宗室内部也有不少人厌恶他们。崇祯十五年(1641年)福王的封地被大顺军攻破,他那肥猪般体型的父亲,让大顺军的弟兄们给煮了吃了。他因为体型相对轻盈些,跑的快,总算保住了一条小命。这些年他是带着家眷东躲西藏,最后连老娘都给弄丢了,犹如丧家之犬一般,最后逃到淮安的时候,身边只剩下几名内侍。此人要才无才,要胆没胆,就连他自己,对自己的政治生命都未敢抱有任何奢望,到了淮安后,只是庆幸终于安全啦,又可以过上体面舒适的王族生活。
马士英提议福王继承大统的理由倒也不算牵强,因为福王和刚死的崇祯皇帝在礼法上来说关系更近一些。礼法在封建时代可是一个很重要的东西,所以他的提议并不容易被推翻。当时在南京还有一个人,是完全有实力有资历能与这个马士英抗衡的,此人便是参赞机务兵部尚书史可法。但碰巧此时他不在南京,而在浦口督师勤王,兵部侍郎吕大器、都御史张慎言、詹事姜曰广等人联名给史可法上书,明确表示反对立福王。指出此人有“七不可立”:不孝、虐待下属、擅权干预政务、不读书、贪鄙、淫乱、酗酒,可谓五毒俱全!他们一致认为潞王贤明,可承大统。史可法赞同他们的意见,说:“非英主不足以定乱!”
历史总是那么有趣,翻翻史书,很多人会沮丧地发现,似乎卑鄙、无耻战胜光明、磊落的概率总是大的多。我们一次又一次地叹息,但历史却从来无法改变。
无耻者固然无耻,但他们的工作效率确实很高。马士英抢先秘密派人前往淮安,向福王传递他的拥戴之意。而淮扬巡抚路振飞又是马士英的人,在马士英的授意下,他迅速为福王备舟急速赶往南京。同时马士英致书史可法、吕大器等人,反对立潞王,称绝不可坏了祖宗礼法,并说福王的恶名俱是谣传,不可轻信,而据他了解,论贤能,没有一个宗室能比得上福王。
刀把子上出政权,马士英很明白这个道理。他用重金贿赂了操江诚意伯刘孔昭,及总兵刘良佐、黄得功、高杰、刘泽清等手握重兵的将领,让这几个人派重兵护送福王至江苏仪征,准备伺机进入南京。然后他又以时势紧迫,拥立新君王不可久拖不决为由,召集众臣商议。两派商议时火药味极浓,从早晨一直争到中午,还是没议出个结果,马士英党羽给事中李沾发狠道:“今日有异议者,以死处之!”而其余党羽则集中火力围攻谩骂吕大器,称其妖言惑众,罪可当诛。因此时南京城兵权全部被马士英所掌握,所以吕大器觉得李沾所喊杀人之话,恐怕并非妄语。吕大器暗想好汉不吃眼前亏,三十六计走为上。没有与马士英等人再继续理论下去,扭头便走,其余反立福王一派的官员见领头的吕大器如此,也纷纷效仿。虽然未能逼迫吕大器等人同意自己的主张,但反福王一派的集体沉默,对于马士英来说已经足够了。他张罗属下,开始准备福王登基庆典的事情,同时为了防止史可法杀回南京,他再次加强了南京城的戒严与防御。
吕大器回府后,当即修书一封,派得力属下化装后将信带出城,送往史可法处。看到吕大器的信,史可法大惊,他感到很棘手,此时若是要挫败马士英,唯一有效的办法就是与马士英兵戎相见,他并不怕见血,但此时京城及北方众多江山已丢,现在若是内讧,这大明恐怕是真的要保不住了,这是他非常不愿意看到的。同时他想到了更深一个层次,福王或是登基后的新皇帝并不可怕,这新皇帝只是光杆皇帝,起不到什么真正的作用,真正的心腹之患是马士英,即使此次登基的不是福王而是潞王,他们仍然要面临这样一个对手,所以为了究竟让何人登基这个问题与马士英打内战,显然并不值得。史可法想了一夜,给吕大器回了信,让来人一清早便火速带回南京城。
没了史可法等人的反对,马士英办起事来更为畅快。他很快便派礼部官员前往仪征迎接福王,崇祯十七年五月十五日(1643年)福王朱由崧在南京即帝位,以次年为弘光元年。
朱由崧即位后,封赏百官。以史可法、马士英为兵部尚书、高弘图为礼部尚书,同时这三人还被封为东阁大学士。其他各官也都有封赏,张慎言为吏部尚书,黄得功为靖南侯、左良玉为宁南侯、高杰为兴平伯、刘泽清为东平伯、刘良佐为广昌伯。
史可法是办实事的人,对封赏没什么兴趣,他提出,应分长江以北地区为四镇:刘泽清辖淮海,驻于淮北,掌管山东一带军事。高杰辖徐州、泗州(安徽泗县),驻于泗州,经略山东、河南开州、归德地区的军事。刘良佐辖凤阳、寿州,驻于临淮(安徽凤阳东、淮河南岸),掌管河南陈州、杞县一带军事。黄得功据滁州、和州,驻于庐州(安徽合肥),掌管光州、固始地区的军事。各镇设额兵三万,所需额粮钱,由各镇自行征取。各辖区军民,州县各官均受本镇节制。设督师一人驻扬州,节制四镇。这四镇大都与大顺军所占地区接壤,设置的目的是想以四镇阻挡大顺军南下,并以此作中兴计。史可法说得很清楚:“国家设四藩于江北,非为江左偏安计也,将欲立定根基,养成气力,北则为恢复神京之计,西则为澄清关、陕之图,一举而遂归全盛耳。”
闹腾完了,这南明小朝廷好歹是有些稳定的气氛了。这朱由崧虽是酒囊饭袋,但人际关系方面倒是拎得清,会做人,会来事。马士英拥戴有功,自然得大赏。圣旨是这么写的:马士英保障东南,肤功更著,着加太子太保,荫一子锦衣卫指挥佥事世袭。
众大臣都知道,马士英从来就不是省油的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所以大家都希望他出外督师,而让史可法留在南京,主持大政。这马士英可是把权力看的比命都重的主儿,他怎么可能同意离开南京这个权力中枢呢?他对史可法假称:您的威名早已远扬,军士们对您是钦佩有加,您若是经营于外,而我居中,各尽其才,各尽其用,岂不更好。这等屁话,史可法当然听的出意思,作为一个忠臣,他无心玩权力斗争的把戏,他明白马士英是铁了心要留在南京,自己要是留下不走,虽马士英也不能把他怎样,但这军务大事就没人管了,这对朝廷是很不利的,他史可法是真真正正想为朝廷做事的人,离开南京这个是非地,也许反而能放手大干一场,所以他坦然地对马士英讲:“居者守,行者御,莫能偏废,敢辞难乎!”
第二天史可法就向朱由崧提出到扬州督师,南京士民听说史可法要出镇扬州,舆论一片哗然,惊呼:“为何夺我史公?”太学士陈方策等人上疏:“淮扬,门户也;京师,堂奥也。门户有人而堂奥无人,这能行吗?”这些浅显的道理,朱由崧不可能不知道,但他更看重的是自己肥屁股下的那把龙椅,他很清楚自己这个皇位是怎么得来的,他要坐稳这个位置必须要靠马士英,所以他坚拒了舆请,下达旨意:“辅臣可法,身系安危,朝廷鉴知已悉。”批准史可法去扬州督师,特加太子太保衔,令百官至郊外饯行。
朱由崧知道马士英虽然势力大,但目前在朝廷中还没有实力做到一手遮天,所以这位万岁爷,刚即位时还能做到夹着尾巴做人。即位一个多月来说话谦和,处事谨慎,待人平和,拘节守礼。在忠臣们的指引下,算是能选贤任能,部署好军事,判定施政措施,并宣布实行“国政二十五款”,一时间南明小朝廷竟颇有一些维新的气象。一些人甚至开始对“中兴”大业燃起希望。
但再美好的愿望毕竟也只是愿望,弘光政权自成立之日起,就已重开党争,党同伐异,且愈演愈烈。以马士英为首,结党营私,排斥异己。他起用崇祯钦定的“逆案”(指魏忠贤案)中在册的人物阮大铖,进而加剧了内斗。正直的大臣大学士张慎言、高弘图、吕大器、姜曰广等先后被排挤出朝廷,史可法在外督师,也备受孤立。马士英操纵朝政,浊乱国是。朱由崧登基时间一长,见制约他的因素越来越少,便原形毕露,深居禁中,惟渔幼女,饮火酒,杂伶官演戏为乐。而后又大兴土木,修兴宁宫,建慈禧殿,靡费大量资金,开宴、赏赐无度,使国库匮乏,朝政浊乱。
自作孽不可活,这腐败也得有腐败的本钱,最起码你得维系自己的政权不倒,但弘光政权在军事上也是举足失措。嘴上天天在讲“讨贼”、喊“中兴”,报君父之仇,把主要危险看作是李自成、张献忠等农民军。但现在对他们威胁最大的已经是清廷,而他们对此却浑然无知。农民军已被吴、清联军击败,退到陕西后,早已是自身难保,而清军已占据北京及其畿辅地区,此时正准备南下。南明朝廷竟然天真地认为,清既能杀贼,即是为我复仇。予以义名,因其顺势,先国仇之大而特宥其前辜,借兵力之强而尽歼其丑类,亦今日不得不然之着数也。他们糊涂到把清军入京看成是帮明朝复仇的友好举动,且准备继续借用清兵全歼农民军,真是荒唐至极。
吴三桂真是吃香,他现在不仅仅是清廷的红人,就连南明统治集团也将他看成是香饽饽。当陆续得到吴三桂击败农民军的消息时,整个南明是举国欢庆。太仆少卿万元吉盛赞吴三桂“惟凭忠义,当闯百万,遂能屡挫贼锋,凯奏收京,功成勒鼎”。南明群臣已将他捧到与唐朝中兴名将郭子仪、李光弼同等的地位。甚至还有些弱智大臣狂言:“吴三桂克复神京,功在唐郭、李之上!”你说可笑不可笑?!
当马士英向朱由崧奏报吴三桂大败农民军的消息时,朱由崧大夸“三桂倡义讨贼,雪耻除凶,功在社稷”。这时整个南明小朝廷都得了集体狂想症,他们天真地以为,有吴三桂及清军的援助,大明朝很快就可还都北京了。大臣们纷纷建议早日同吴同三桂取得联系,并派兵进至黄河一带,好与吴三桂成“犄角”之势,彻底消灭农民军。为了让吴三桂来点劲,马士英更是建议应速给此等忠勇功臣加官晋爵。五月二十八日,朱由崧赐封吴三桂为蓟国公,子孙世袭,加赐坐蟒滚纻丝八表里、银二百两,户部发银五万两、漕米十万石,责令沈廷扬负责,自海道运送给吴三桂。其他有功将士,由吴三桂开列名单,以便给予升赏。
因为清军打了农民军,所以南明弘光政权便一厢情愿地认定此为一支扶危济困的“义师”。为了表达本朝的感激之情,弘光政权打算派一个代表团前往北京。一来向清军表达感谢之意,二来把勅书与封赏交给吴三桂,好让他感受到南明的温暖与鼓励,以使他更好地为南明效忠。
此次北上代表团由三人组成,左懋第为正使,马绍愉、陈洪范为副使。为了表示重视,特加左懋第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佥都御史衔,马绍愉加太仆寺少卿衔,陈洪范加太子太傅左都督衔。同时出于安全保卫方面的考虑,派出锦衣卫祖泽溥等作为随员同行。七月六日,朱由崧召见代表团成员,尚书顾锡畴起草的《恭拟祭告陵园文》、《祭告大行皇帝后文》、《吴三桂封爵制书》、《勒谕铁券》、《黎玉田、高起潜勅命》、《谕宣北京人民》、《谕宣彝御书》等七个文件,经朱由崧审阅后,交付左懋第等携带北上。
此番出使,经众大臣廷议,确定了议和的方针。朱由崧授权使团如下使命:在天寿山特立园陵,为崇祯改葬,与清议和,可割山海关外地,每年给钱十万为限,往来国书按古称“可汗”,通使礼仪,宜遵“会典”,不得屈膝,以致辱命。
七月十八日,使团携带黄金一千两,白银十万两,蟒缎、里绢万匹,离开南京前往北京。
使团刚走,总兵刘泽清又上奏请求追封吴三桂父亲吴襄,好使吴三桂感恩于南明。刘孔昭也上奏:“吴三桂父子效忠,宜加殊礼。”随即朱由崧追封吴襄为辽国公,谥忠壮,吴三桂继母祖氏为辽国夫人。
七月底,使团途经东平伯刘泽清驻地。刘泽清给吴三桂写了一封信,托使团转呈。信的主要意见是要吴三桂努力促进明与清的议和,建议吴三桂“何妨劻勷两国而灭闯”,为两个政权共同效力,消灭李自成的大顺政权。八月一日,使团准备渡淮河,陈洪范、马绍愉也分别致书吴三桂。
陈洪范、马绍愉之所以给吴三桂写信,是因为这两家与吴家多年来一直有往来,而吴三桂“大义灭亲”,赶走李自成,“光复”北京之举,为他在士大夫阶层赢得“美誉”,很多人看到了他身上潜藏的巨大价值。在乱世之中,谁都渴望这样一个实力派人物能成为自己的靠山与保护伞,凡是早先与吴家多少有些沾亲带故的人,无不想与吴三桂建立起某种联系。陈洪范、马绍愉在信中不遗余力地狂吹吴三桂,同时告知南明对他及其父母的封赐,是要借重吴三桂在清廷中的地位,从中予以斡旋,完成“和好大业”。
为了让吴三桂早些得到消息,以便他见机行事,八月中旬,使团渡过黄河后,便差随行官员曹应试先行,向清天津总督骆养性通报。使团希望能在临清(山东仍名)暂住,由天津方面派兵迎护。清廷接到骆养性奏报后,同意了南明使团的请求。
九月下旬,南明使团行至河北沧州时得到消息,吴三桂被清廷改封“平西王”。事情突然,使团几个主要成员商议后,决定派人携带册命与他们的私人书信先期赶到北京,转交吴三桂,并说明使团此行之目的。吴三桂接到册书后,不启封,直接呈交给清摄政王多尔衮。多尔衮打开赐封吴三桂蓟国公册命,内有“永镇燕京,东通建州”的话,这些内容激怒了多尔衮,他原本想拒绝南明使臣进京。但众臣商议后认为,南明既以理来,应令使臣入京传见。多尔衮怒火渐冷后想了想,觉得让这些人进北京也没什么威胁,不如让他们进来,看看到底搞什么把戏,于是便同意了大臣们的意见。二十六日,使团至天津静海,清总督骆养性亲自会见使团,传多尔衮之令,使团只准带百人进京,其余皆安置此地待命。
九月二十九日,南明使团行至河西务,听说明日清顺治帝将行登基大典。使团觉得此时赶路不宜,遂决定先暂住下来。
十月十日,清派礼部官员迎至张家湾。而此时吴三桂也派心腹带来消息,吴三桂说:“清朝法令甚严,恐致嫌疑,不敢出见。”还表示:对南明“终身不忍一矢相加遗”。前两句自然是套话,最后一句才是关键,吴三桂说:“时势至此,夫复何言?惟有闭门束甲,以俟后命耳。”他谢绝了朱由崧的一切赏赐。听了来人转达的吴三桂意思,使团主要成员顿时傻了眼,他们,或者说整个南明统治阶层,原来一切的美好愿望都破灭了。
十月十二日,南明使团从正阳门进入北京城。小歇了三天,清内秘书院与户部官员到使团驻地拜访,南明使团成员询问什么时候可以晋见多尔衮,清官员面露难色,原来他们此行领受的任务竟然是来收取使团带来的礼物。使团成员掩饰不住脸上的惊愕之色,心中暗想怎么连最基本的礼节都不懂,上来就要钱,这些鞑子真是没教养。陈洪范长叹了一口气道:“银币是送给你们清廷的,即刻收去。先将白银十万两、金一千两、蟒缎二千六百匹付给,其余陆续运到。”
虽然先前吴三桂已表明了态度,但使团还是不甘心,所以在到达京城的第二天就通过各种关系与吴三桂联络,但吴三桂是铁了心对南明使臣谁也不见,也不拜迎朱由崧诏书。使团所携带赏给吴三桂的白银一万两、缎二千匹,也一直无法当面交付给他。这次来收礼物的清官员,一看还有剩余银缎,便急不可耐地询问,这些东西是作甚的?陈洪范苦笑着说:“这银一万两,缎二千匹,是赏给吴三桂的。只是我们一直无法见到他,既然你们是奉旨来接收我们的礼物,这些你们便一并收了去吧,请务必转交给你们的‘平西王’”。清官员一听,竟都乐得抚掌,扛起来就走。正使左懋第见这等情形,忧虑地问陈洪范,这些财物,这些人真的会交给吴三桂吗?陈洪范有气无力地答道:“左大人难道还没有看出来吗?我等这次前来,只怕是不会有任何收获,这些财物带回去又落不到我等自己的囊中,弄不好还得落个没办好差的罪名,现在交给这些人,也就等于交给了清廷。他吴三桂如今已是清廷的‘平西王’,我等如此这般做,也就意味着完成了使命,何乐而不为呢?”听了陈洪范的话,左懋第竟然由忧转喜,连连点头称是,两人相视,会心笑了起来。
南明使团又在北京待了五六天,而吴三桂则奉命同英亲王阿济格出征陕西去了。南明苦心笼络吴三桂的目的终究是落空了,妄想着同清议和,划界为守,也没有达到目的。多尔衮始终没有见使团,只是派内院大学士刚林及其属下官员出面交涉,最后还是断然拒绝了南明的议和要求。甚至使团提出的致祭崇祯、重新埋葬的这点人道主义要求,也被拒绝。到了十月二十六日,刚林更是不客气地向使团下达逐客令:“你们明早即行!我已遣兵将,押送至济宁。”同时还宣布:“你们回去通告,我们即将发兵南下!”
次日,南明使团怀着屈辱、沮丧的心情离开北京南返。十一月四日,行至沧州,忽见一清将率四五十名骑兵追来,将左懋第、马绍愉等人扣留,带回北京,只允许陈洪范一人回江南。原来此变化竟是陈洪范引起,这鸟人去了趟北京,眼见着清军兵强马壮,再想想南明之腐朽没落,心里掂量一番,觉着还是干脆降了清合算。于是便暗中给多尔衮写了一封信,表示愿衷心降清,要求清廷把左懋第,马绍愉二人扣留,而让他回南京,可招徕刘泽清诸将,把江南献给清朝。多尔衮接到此信,心中大喜,觉着这买卖合算,特派詹霸等人追赶,至沧州才追上,向陈洪范密传多尔衮的指令——“勉其加意筹划,成功之日,以世爵酬之。”作为使团一把手的左懋第还是有些骨气的,宁死不屈,拒绝降清,慷慨就义。副使马绍愉率所从将士剃发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