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淳于长是真正有两把刷子的人,而且还不止两把。他腿勤嘴滑,脸皮特厚,厚到无耻。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天下无敌。正是靠着那不要脸的功夫,人该有的淳于长全都有了。比如爵位、美女、钱财,样样齐全,如假包换。
因为后台硬、关系铁,汉朝的贵戚公卿有事没事总爱到淳于长那里坐坐。来了就要送礼,拉拉关系。淳于长来者不拒,大小通吃,于是不久便成了汉朝富豪。富到什么程度,很谦虚的说,也就是一般一般,天下第三。
每当小人被宠,总有人狂喷口水,说皇帝眼睛长到屁股上去了,不然为什么连个小人君子都分不清。要么就是骂小人可恶,拍马逢迎,乱了皇帝视听,扰国扰民,罪该万死。
这些骂娘的,个个心态复杂,不必一一研究。但是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这些多数是利益圈之外的人。圈外看圈内,手短眼红,发个牢骚,也是正常之举。
事实上,皇帝宠幸也是个稀缺动物。这主要还是因为:当宠幸,是一个相当复杂和高难度的技术活。所谓伴君如伴虎,稍微不小心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凡是能够把皇帝玩于手心、哄得团团转的,仅从技术角度看,你还不得不佩服他们。
对当宠幸的人来说,除了技术过硬,机遇这东西也是相当重要的。王太后和赵飞燕冷战一年后,最后终于承认她是汉朝皇后,在那一年多时间里,淳于长跑上跑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所以备受刘骜欣赏。
这只是其一。
王太后把张放赶出长安后,刘骜便没有了一起开宴会狂欢的玩友。然而,淳于长却主动告诉刘骜,走了张放,还有我淳于长。有哥们我陪你玩,总不会让你败兴的。于是俩人一拍即合,凑成新组合酒友。
通过以上介绍,我们可以清楚的看到,淳于长无论软件硬件都相当优秀。下一任的大司马,如果不出意外,肯定就是他的了。
刘骜是这样想的,赵飞燕是这样想的,王太后是这样想的,王根也是这样想的,甚至连长安门外扫大街的大妈都认为,这回淳于长是走了红运,他想不升天,都有点难。
但是,谁也没想到,在淳于长的背后,有一只阴冷的眼睛正在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如果说淳于长是螳螂,那么站在他后面的,不是黄雀,而是一只凶狠的狼。
这只狼的名字,就叫王莽。
秦末动乱前,当时还是泗水亭亭长的刘邦,押着一帮囚犯前往咸阳。出发没多久,囚犯跑了大半,只剩下了十余人。有天晚上刘邦喝醉了,趁着醉意将剩下的全部放了,说各自奔命吧!没想到剩下的劳改犯却对他说:“天高地远的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不如跟着大哥您混一场吧!”最后刘邦决定,带着他们流亡砀山去。
就在流亡路上,发生了一件神奇的事:有一只白蛇横跨路上,没人敢过去。刘邦趁着醉意,挥剑斩蛇。斩完之后,没跑几步就呼呼大睡了。后来,后面的人赶上来说,看见一老大妈在路边哭,说赤帝子斩了白帝子,白帝子就是她的儿子。
众人皆叫神奇,想问个明白。然而老大妈一说完,呼的化一缕烟跑了。
在世界文化史上,许多传说并不是人们吃饱无聊编织出来哄人好玩的故事。我认为,没有文化的传说,就像一个没有思想的人,永远是走不了多远的。诸多富有文化意义的传说里,都隐藏着某种神奇的密码。只要破译了这个密码,我们就可以还原传说背后的真相。
那么,高祖刘邦斩白蛇的文化象征意义是什么呢?这个问题,我在第一部书里就已经推理过了。在这里,我简单地说,所谓白帝子,就是秦始皇;所谓赤帝子,就是刘邦。赤帝子斩白帝子,就是为刘邦推翻秦朝进行合理的造势。
我相信,这个传说的流行,肯定是在刘邦建立汉朝之后。如果刘邦起义失败,那历史会赋于他另外一种传说。
然而,有时传说也像河流,越往下流,越是丰满。高祖斩白蛇的传说,到了后来,竟然又被加工成另外一副模样。大约的意思是这样的:当时刘邦斩白蛇时,白蛇就警告他,如果你斩我头,我就乱你头,斩我尾,我就乱你尾。刘邦却说,我不斩你头,也不斩你尾,就从中间斩你成两段。
两百年后,白蛇投胎复仇来了,将四百年的汉朝斩成两半,一半是西汉,一半是东汉。斩断汉朝的人,就是王莽。据说,王莽就是白蛇的化身。
胡扯,纯粹的胡扯。
这种纯属后人牵强附会的胡扯,只想说明一个问题:历史充满着宿命感。如果不是宿命,那怎么解释四百年的汉朝偏偏在二百年发生了裂变,而不是在一百五十年,或者是三百年处?
世间万事万物,没办法解释的,都归于宿命。于是,宿命成了人类弥补无知的最好的借口。在这里,我愿做一个简单的分析,破解汉朝于二百年处断裂之谜。
伟大的物理学告诉我们,事物的发展都是由量变到质变。量变的过程,就是能量不断聚集的过程。从这个角度出发,我们来看汉朝的三股势力是怎么进行历史博弈、最后彻底白热化的。
刘邦建立汉朝之后,深刻地知道,诸侯王势力强大,将来可能会绑架汉朝。于是,为了扫除这个后顾之忧,他挥举长剑,进行了一番血的清洗,将韩信、彭越、英布等诸侯力量全部清场。
这样,汉朝基本走向正轨。于是在汉朝内部,形成了几股力量的制衡,分别是:皇家、外戚、儒士。吕雉上台,皇家权力差点落入外戚之手。亏了陈平和周勃等人拨乱反正,迎刘恒进入长安主政,汉朝又步上正轨。
尽管如此,外戚力量仍然不被皇家引以为戒。从刘恒一直到刘骜,外戚力量就像是被加热的空气,在权力的舞台上越来越活跃、越来越膨胀。给外戚权力名份的皇帝,则是汉武大帝刘彻。窦婴、田蚡等等,一个比一个牛。
而汉武大帝生前,出于对儒士力量的不信任,又创造出了大司马这个职位,企图以此制衡儒士力量,稳固皇家权力。刘彻这招的确管用,扼住了儒士力量的咽喉,然而权力平衡却被彻底打破了。
或许刘彻认为,这样就挺好。因为无论外戚如何嚣张,他们的命根都被皇家捏在手里。皇家一发力,外戚马上就死翘翘。
道理是没错的。在刘病已之前,汉朝皇帝都是强势人物,外戚力量都不敢乱动。然而到了刘奭时代,一切都变了。刘奭软弱,无论是外戚还是儒士都无法掌控,甚至还冒出第四股力量——以石显为代表的宦官力量。
潘多拉的盒子里,装的都是妖魔鬼怪。当外力还能压住这个盒子的时候,妖魔鬼怪就休想出来兴风作浪。如果外力不足,那就挡都挡不住了。刘奭从刘病已手里接过那盒子,却无法发力压住盒子里的妖怪。
到了刘骜,更为荒谬。既然都压不住了,那就放出来与魔共舞吧!于是乎,汉朝外戚就像一夜之间吸收了天地之精华,力量暴增。两百年的汉朝外戚力量,终于在以王莽为代表的外戚身上得到了彻底的释放和爆发。
到了这里,可以总结出一条:外戚夺权是历史的必然,而不是历史的宿命。而时间段,不过是一个巧合罢了。
基于这个观点,我再补充一句:历史政治传说,往往都是对历史博弈结果的一种变相阐释,或者是一种补充说明。所以说,王莽不是传说的结果,传说才是他故事的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