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之时,以非常之力,行非常之事,此谓非常之人。此种人士,我们称之为俊杰。勿庸置疑,陈汤是俊杰中的猛人。
陈汤挟制甘延寿,集结西域各国部队组成联军总共有四万余人。不过,大军出发之前,陈汤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
此后路就是:上奏。上奏只为一件事,说明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形势危急,等不急皇帝批奏,所以只好来个先斩后奏了。
接着,联军分成六个纵队分别从两条路进发。陈汤率领三个纵队走南道,越过葱岭,穿过大宛国;甘延寿统率另外三个纵队走北道,横穿乌孙王国,进入康居国边境。
从地图上看,陈汤走的是弯路,他必须沿着塔克拉玛干沙漠绕过去。路是远了点,但事实证明,陈汤的路没白走。
但是,甘延寿很不走运,他半路上就出事了。情况是这样的:康居国的副王率领数千骑兵攻击乌孙国其他地方正凯旋归来。返城路上,看到一路人马浩浩荡荡地在前方开进。康居侦察兵告诉副王,前面赶路的,不是咱的人,是汉军。这个消息,仿佛是苍天眷顾,让副王一下子乐开了花。于是,康军副王从背后向甘延寿发起了攻击。
之前,陈汤和甘延寿之所以分两路走,其实是有意图的。陈汤绕远路,其任务是打前锋,企图杀匈奴个措手不及。甘延寿抄近路,其任务就是运送粮食,管好后勤。他们俩约好了,于单于城下集合,不见不散。
陈汤轻骑赶路,即将达到目的地的时候,突然传来坏消息。说西域总督甘延寿在半路上被袭击了,损失惨重,粮食都被康居副王抢了大半。
打前还是顾后?当然还是救兄弟要紧。陈汤回军,去追副王算账。其实根本就不用追,因为副王也是要赶回城的,不过是打个顺路战,正朝陈汤迎面扑来。
吃进去的尽管吐出来。陈汤一见康居副王,俩人就干上了。康居国副王打了几个回合,突然发现,他遇上对手了。
打着打着,又突然发现,康军被汉军杀得鬼哭狼嚎,不见爹娘。再打下去,就是死路一条了。于是乎,他脚底抹油,溜了。
汉军大获全胜。干完架后,陈汤叫人数了一下,斩杀四百六十人。什么都可以大意,唯独斩杀敌首是万不可粗心的。很简单,要想邀功封侯,就得有人头。
大军继续向前,很快就抵达了康居国境内。陈汤命令,大军原地稍息。同时,他做了一个战前总动员报告,概括起来只有不到十个字:严守军纪,不准烧杀抢掠。
开完报告会,陈汤接着办了一场酒会。这顿酒,很重要,很必要,事不宜迟。
康居王国引狼入室,郅支单于鸠占鹊巢,康居国贵族内部分裂,朝秦暮楚的人,不在少数。所以,在攻城之前,陈汤决定会一会康居国的反对派领导,顺便对康居国内部情况做个摸底。
酒会开得很成功,陈汤放话,对方很满意,双方达成默契,就散会了。接着,汉军继续向前,在距离单于城六十公里处,陈汤找了一个康居国的俘虏当向导,向导告诉他,完全可以往前挪三十公里。
第二天,陈汤果然行进了三十公里,然后安营扎寨。这时,郅支单于派人来问话了。
郅支单于的使者,一见到汉军,装傻地问道:“请问大哥,您大老远地跑来西域,有何贵干?”
如果没何贵干,跑来喝西北风吗?陈汤的使者也装傻,回匈奴使者话道:“早先时候,郅支单于跟我们皇帝说了,你们这环境恶劣,呆不下人,所以很想投降汉朝。我们汉朝皇帝听说郅支单于在西域住不下,受委屈了,所以特别派我们远道前来迎接。本来可以直接开到单于城下的,又害怕单于受惊,所以就特别在此地驻军,准备派人通知你们,没想到你们先来了。”
匈奴使者一听,跟着忽悠道:“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呀!那我回去向单于报告情况。”
事实上,陈汤部队开进康居境内时,郅支单于就知道大事不妙,想都没仔细想,拔腿就跑人了。然而,当他跑出单于城时,突然发现,该往哪里跑呢?
投康居国?他在康居国杀了那么多人,人家早把他恨得咬牙切齿了,投那等于送死。康居国都不能去,其他地方就更不用说了。于是乎,郅支单于这才发现,逃是死,不如回城死守,与汉军拼个鱼死网破。
除了死拼,别无他路。郅支单于只好折身回城。但是他又坐不住,先派使节去探个口风。听汉使那口气,似乎挺和善,这时,郅支单于想了一记妙招。
这记妙招,就是拖。郅支单于认为,陈汤劳军远征,玩不起持久战。如果拖住陈汤,不给他开战的借口,等到汉军粮食供应不上的时候,再战场上见吧!
拖一天,算一天;如此算下去,只要拖个一年半截,不要说开战,汉军可能都不用开战了。那时,说不定西域就是他们的坟场,不是渴死,也饿死大部分了。
妙,的确妙。
至于怎么拖,郅支单于自然想了法子。他的办法就是,让匈奴和汉使在两地来回跑,谈一些无关重要的细节,瞎忙活。这样,一来二去,谈判谈了几次也没实际性进展。这时,陈汤发现郅支单于露出的狐狸尾巴了。
陈汤是个什么样的人?如果郅于单于认为彼此智商不在一个水平线上,那他就算是玩完了。最保守的估计就是,俩人都是狡猾的狐狸。既然双方较上劲了,就没有最狡猾,只有更狡猾。
陈汤马上就以事实告诉他,在这个战场上,谁才是更狡猾的狐狸。在陈汤看来,亏郅支单于那脑袋灵光,竟然想出一个“拖”字战术。要知道,汉军四万人马千里迢迢地跑来,肯定不是白来的。不过,要拖也可以,关键看陈汤傻不傻、同不同意。陈汤懒得开口了,他只用行动回答。
此时,陈汤看到,汉使跑了几次都没看到郅支单于亲自出马,或者派个有头有脸的人来会见他们。这摆明了就是玩忽悠。既然这样,那就一起忽悠吧!
这一天,陈汤把匈奴使者召到面前,大声骂道:“我们大老远过来,等了这么久,粮食都快吃完了,恐怕都不够回程的路吃了,你们单于竟然还不派个够级别的人来见我们,他到底想干啥?!”
粮食快没了,这个信息很重要。陈汤故意这样告诉单于,只有一个想法,以此为鱼饵,稳住郅支单于,让他主动出来挑战。那时候,想不干架都不行了。
此次出征,陈汤是干嘛来的?他不是出来吹风的,是来找架打的。不打架,不杀人,就不能建功立业,扬名千古。所以,他必须引诱郅支单于上钩。
正如陈汤所料,大鱼已经上钩了。
陈汤放话的第二天,汉军向前挺进,停在了距离单于城的三公里处。他远远地朝单于城望去,那城上彩旗飘扬,隐约可见全副武装的士兵来回巡游。在城下,骑兵正在演习,杀气弥漫。在单于城的两角,匈奴已经布阵。
万事俱备,只欠喊打。
匈奴兵首先发起了攻击。一百号匈奴骑兵在单于城下演习,城上的匈奴兵就放声呐喊,对汉军叫阵。他们的口气特别嚣张,高喊:有种的就放马过来!陈汤像耳聋似的,眯着眼睛微笑着看着他们,仿佛一个优秀的猎手,观看着猎物最后的疯狂。
见陈汤按兵不动,原先聚集单于城下演习的那一百号骑兵突然向汉军军营奔袭而来。
陈汤仍然一动不动。匈奴那一百号敢死队员犹如发狂般的疯狗继续冲来。然而,当他们即将冲到汉军面前时,吓得全部勒住了马。
原来,陈汤早有准备。汉军的强弩兵,已经全部搭箭上弦,正瞄准着他们。
来吧!看你的马刀快,还是我们的飞箭快。匈奴敢死队害怕了。他们稍愣了一下,立即调头,撤。
匈奴兵一撤,陈汤就命令强弩部队持箭出营追赶。他们追到单于城下,立即向城下的匈奴兵放箭。匈奴兵只得向城里撤,闭城不出。
这时,陈汤和甘延寿出来说话了。
陈汤准备发起总攻的号令,他将联军分成三部分。一部分开凿洞穴,把单于城上的射击孔堵住;一部分持盾牌在前,保护强弩部队;最后一部分,就是强弩部队射杀城上守军。
布置好这一切,陈汤于军前叫道:各就各位,一切以鼓声为信息。鼓声一响,立刻扑向单于城!
总攻开始了。汉军的强弩部队首先搞定了城上的守军。单于城上的匈奴顶不住铺天盖地的飞箭,全部溃散。但是,要攻进单于城很不容易。狡猾的郅支单于在城外设立了两层坚固的木墙。要杀上城去,必须先跨过那道顽固的木墙。
然而很快的,陈汤就从技术上解决了这一难题。木墙是吧?能挡箭,能拦马,那请问,能玩得过火吗?
这个问题根本都不用回答。陈汤命令纵火,大火烧城,一直烧到夜里。这时,被火烧身的匈奴兵急了。
深夜,几百号匈奴骑兵企图趁着夜色突围。然而,冲出去的匈奴没有一个逃得了命。他们不长眼,汉军飞箭似乎是长了眼的,全部把他们搞下了马。
此时,郅支单于正在城上玩命。说他玩命,那可不是虚的。为了顽抗到底,他竟然将皇后、夫人等数十位宫中女眷全拉上了战场。
郅支单于给她们每人分发了弓箭,进行反击。只可惜,论射箭,那帮女人根本不是汉军的对手,大部分都死在汉军强弩部队的飞箭之下。
更不幸的还有,郅支单于还被射中了一箭。那一箭不偏不倚,正好射在他的鼻子上。于是,郅支单于痛得捂着满脸的血嚎叫着奔下了城楼。
午夜,单于城外的木城被烧毁。守在木城下的匈奴兵只得退回土城。天上星光闪烁,单于城里绝望的呼号此起彼伏,乱成了一片。
正在这时,郅支单于的救兵来了。
前来救援郅支单于的人,是康居国骑兵,大约一万余人。康居王国这一万余骑兵,让郅支单于如久旱逢甘霖,绝地逢生。于是,本来绝望的匈奴兵突然兴奋起来,在城上奔走呐喊,自己给自己壮胆。
康居王国救兵突然救驾郅支单于,打乱了陈汤的进攻步骤。更可怕的是,汉军在前,康居兵在后,他们一万余兵分成十个纵队,一个纵队一千余兵,向汉军形成反包围。于是,汉军就成了夹心饼干,前后受制。
天黑黑,形势危。陈汤进攻的节奏慢了,但是,他战斗的节奏没有被打乱。陈汤下达命令,巩固战场,原地防守。
汉军的强弩部队马上回头对准了康居骑兵。事实证明,陈汤这一打法很有道理。深夜,康居骑兵向汉军发起攻击,然而迎接他们的是扑面而来的飞箭。
一直到天亮,康居骑兵都没有冲入汉军,反而稍稍向后撤退。没办法,陈汤的强弩部队太强悍了,他们的飞箭都是长眼的。
天色刚亮,陈汤下达了一道让郅支单于想都想不到的命令。这道命令就是,汉军双边开打,继续攻城。
见过玩命的,但没见过陈汤这样玩命的。战鼓擂动,大地燃烧,响起了悲壮的厮杀喊声。陈汤的步兵持盾往前冲,攀墙而上,不可阻挡。康居骑兵在后方想冲锋救阵,却被疯了的飞箭追着射杀,只好一路撤退。
郅支单于终于要走到尽头了。
此时,郅支单于在城上守不住了,率领着一百号兵往宫里撤退。汉军已经彻底疯了,他们一路放火,争先恐后的杀入皇宫。他们之所以如此疯狂,只为一件事——亲自砍下郅支单于的人头。
只要得到那个人头,就会被封赏,估计家族几辈人吃都吃不完。
汉军冲进皇宫后,斩杀匈奴贵族一千五百人,投降的有一千余人。最后,郅支单于皇宫的珠宝被抢掠一空,其人头也被一个幸运的指挥官砍下。
尘归尘,土归土。郅支单于想当西域老大的梦想,就此变成了千年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