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吴汉逃回洛阳,面见刘秀,备说新野之战。在吴汉的口中,责任自然都在邓奉身上,是邓奉蓄意谋反,这才对他反攻倒算,又主动请缨道:“臣请再率大军,戴罪立功,取邓奉首级,以谢陛下。”
刘秀听完吴汉的一面之词,并不表态,只是挥了挥手,道:“大司马辛苦,且先回府歇息,此事我自有处置。”
吴汉不肯退下,伏地固请道:“臣请再战。”
刘秀道:“大司马豪气可嘉,既然请战,我岂能不允。即刻命尚书拟写诏书,曰,制诏大司马吴汉:率骠骑大将军杜茂、强弩将军陈俊等,与虎牙大将军盖延合兵,讨伐刘永。”
吴汉一听刘秀要把他调往东方战场,心有不甘,跪请道:“臣不愿讨伐刘永。臣愿再回南阳,与邓奉战。”
刘秀答道:“刘永僭号天子,跨州连郡,实力强劲,最为心腹大患,非大司马亲自出征不可。新野侯邓奉,一时意气,必无反心,我自有应对之策,何须劳师动众!”
吴汉怏怏告退。吴汉一离开,刘秀平静的脸色瞬间铁青起来,压抑了许久的愤怒终于爆发,手中玉杯早已握碎,玉片割破手掌,血流不止,刘秀却浑然不觉,只是拍案大骂:“吴汉该杀!”宦官们从未见过刘秀如此震怒,缩在远处的角落,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吴汉竟敢当面骗他!邓奉如果想要谋反,何必等到现在?前有朱浮逼反彭宠,如今吴汉又逼反邓奉,都他妈的什么部下,只会添乱,不让人省心。彭宠还好对付些,然而邓奉……撇开邓奉于昆阳百万军中取巨无霸人头的往事不论,只说吴汉带往南阳的几万精兵,转瞬就被邓奉杀了个片甲不剩,便足以证明邓奉是天底下最不省油的灯。
不几日,常山太守邓晨忽然风尘仆仆回到新野,一见邓奉,二话不说,扑通就给邓奉跪下。
邓奉见邓晨下跪,却也并不扶起,只是问道:“叔父因何跪我?”
邓晨何尝愿意向邓奉下跪,他心中正憋屈着呢,他身为堂堂的常山太守,却已经是第二次被迫替刘秀充当说客。邓晨望着邓奉,道:“叔父求你了,别再给邓家多惹麻烦。”
邓奉早已猜到邓晨的来意,冷笑道:“这一跪,还真是百变之利器。你是叔父,跪我这个小辈,这是拿礼来压我。我不认礼,只认理。吴汉残杀无辜百姓,我为保护百姓,不得已而战,叔父平心而论,谁更有理?”
邓晨见邓奉始终不来搀扶,只得很没面子地自己站起,在邓奉对面坐下,道:“道理虽然在你,但你也把大司马吴汉杀得丢盔弃甲,算是出了心中恶气。皇帝宽大为怀,只要你肯亲赴洛阳谢罪,皇帝保证既往不咎,且封你为南阳太守。”
邓奉冷冷说道:“我既然无错,为何要谢罪?纵容部下残杀无辜,暴虐百姓,这样的皇帝,有什么资格君临天下?我如果想取南阳,易如反掌,用得着让别人封给我吗?”
邓晨闻言大恐,在邓奉的话中,已经表现出露骨的反意。邓晨哀求道:“为了邓家,无论如何,你就委屈一下自己。不然,我只好死在你面前,不忍见邓家因你而族灭矣。”
邓奉叹了一口气,邓晨毕竟是他的亲叔父,其貌可怜,其言可哀,于是道:“我谢罪可以,只要答应我两个条件:一、将吴汉斩首,以谢南阳百姓。二、部勒将士,从今往后,再无掳掠。”
邓晨道:“万一皇帝不肯答应呢?”
邓奉傲然道:“如果他不肯答应,那他就将多一个敌人。”
邓晨回到洛阳,将邓奉之意转告刘秀。刘秀闭目长叹,他试图用谈判来解决邓奉的问题,然而没想到的是,邓奉的谈判风格和他一样,强硬到底,不容商量。邓奉提出的第二个条件无可厚非,但第一个条件却太过苛刻,殊难满足。
在刘秀的部下之中,以河北将领这一派系最为强大,吴汉则是该派系的领袖人物,正是因为忌惮河北派系的实力,刘秀才不得不封吴汉为大司马。杀一个吴汉不难,但后果却相当可怕,彭宠已在渔阳谋反,正极力笼络刘秀麾下的河北将领,如果刘秀此时杀了吴汉,难保河北派系不会抛弃他,反归彭宠而去。
况且,杀不杀吴汉,这是刘秀的皇帝主权,邓奉要求他诛杀吴汉,是对其皇帝主权赤裸裸的干涉,他如果答应了邓奉,开了这个坏头,他作为皇帝,威严何存!
刘秀亲自致书邓奉,告以苦衷,作最后之争取。邓奉见刘秀拒杀吴汉,掷书于地,看也懒得看,冷冷说道:“惜一将之命,而不惜百姓之命,何言哉!”
建武二年(公元二十六年)十一月,邓奉发兵夺取淯阳,正式与刘秀决裂。南郡人秦丰据黎丘,自称楚黎王,攻下周边十二县,董据堵乡,许邯据杏,皆与邓奉联合,奉邓奉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