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刘秀等人,无论精神还是肉体,都已处在崩溃的边缘,然而还是没有一个明确的目的地,谁也不知道该去往哪里。在白雪覆盖的道旁,一群人凄凄惶惶,怯怯怏怏。乌云遮蔽天空,透不出一丝光亮。
终于,一个人影来自远方,白衣白发,满面风霜。行至近前,乃是一翩然老父,但仍无法看清其面目,只觉其人仿佛若有光,绝非当世之人。老父径直来到刘秀跟前,说道:“努力!信都郡为朝廷坚守,离此八十里。”
没有问候,没有寒暄,老父直接就把这样一句话砸在刘秀等人脸上,像是早已知道他们是谁,也知道他们心中最迫切的渴望。刘秀大惊,行礼问道:“敢问先生高姓大名?”
老父却已拄杖远去,远远只留下一句:“但称九口氏可矣。”
刘秀追问道:“先生,无论如何,请再多说些什么。”
老父步履如飞,斩钉截铁抛下一句:“不行,家中曼玉在等。”
老父神如其来,神如其去,消失于苍茫大地。而他带给众人的消息,却多少给这个绝望的冬日增添了一阵难得的暖意。既然信都依然效忠于更始朝廷,没有投降王郎,在此走投无路之际,自然应当直奔信都而去。
然而,对于这一看似必然的选择,众人却表示了一致的怀疑:天上不仅掉馅饼,有时候更会掉陷阱!就凭老父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就匆忙决定前往信都,未免太过草率,万一老父的话是假的呢?万一到了信都,却发现信都早已投降王郎,那岂不成了自投罗网?
众意难违,刘秀于是问邓禹:“信都太守是谁?”邓禹答道:“任光。”刘秀闻言,仰天狂笑,对王霸道:“昆阳十三骑,任光也在其列,卿尚记忆否?”王霸也是大喜,道:“与任光同在明公麾下,共破王邑百万大军,此乃一生之荣耀,岂能忘却?”
任光曾是刘秀最早的嫡系,既然任光为信都太守,以刘秀对任光的了解,他的确很有可能如老父所言,拒不投降王郎。刘秀问诸将道:“舍却信都,依诸君之见,可有其他去处?”
诸将闻言默然,如果还有别的去处,又何至于逃得如此辛苦。刘秀见诸将不答,于是大笑道:“信都信都,信则可都。”掉转马头,遥指南面八十里外的信都城,下令道,“出发!”
再说信都太守任光,自王郎称帝以来,河北境内郡国纷纷归降,任光不为所动,与都尉李忠、信都令万修同心固守。王郎使者持王郎檄书前来招降,任光召集全城百姓,斩杀使者,以示绝无降意,发精兵四千人守城。
任光决心虽强,然而毕竟孤城独守,到底能够抵挡多久,心中是一点底儿也没有。忽听属吏来报,说刘秀已到城下,任光大喜,命人击鼓奏乐,晓谕全城百姓:昆阳刘将军到。百姓听闻,无不感奋,传说中的昆阳刘将军,这世上再没有比他更为合适的救星!
任光大开城门,百姓皆自发出迎,高呼万岁。在过了十多天逃亡生活之后,忽然在信都受到如此热情的欢迎,刘秀一行无不恍如隔世,惊喜万分。
刘秀等人入城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吃饭,凶猛地吃饭。这十多天来,他们可都给饿疯了,饿怕了。当肚子变成饭桶之后,众人脸上这才渐渐有了些血色,有的痴笑,有的饮茶,有的剔牙……
刘秀问任光道:“冀州还有何处未曾投降王郎?”任光答道:“尚有和戎太守邳彤,此外皆降王郎。”刘秀道:“既如此,可使人召邳彤。”任光道:“一听大司马到,我便已派人前往和戎,命邳彤前来拜谒。”
次日,邳彤果然应召而至,率领精骑二千余匹,前来投奔。转眼之间,刘秀手中已经握有二郡之兵,而也就在此时,又一条命运的歧路摆在了刘秀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