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韩信用兵的秘诀:将心理战发挥到极致 英布投汉

公元前205年四月,“西方失败”刘邦被“东方不败”项羽扭转战局,一路向西遁去。

刘邦战败后,经过沛县,往西南七十公里跑到了下邑,这是从前汉联军从西来时攻占的地方,属于魏地的地盘。刘邦从马上下来,把马鞍子也搬下来,置于地上,把屁股放在马鞍子上,方才惊魂甫定,可以喘一会儿气了。

喘完气之后,五十周岁的刘邦知道项羽即将要进行大反攻了,这些地盘怕是都守不住了,就想了一个买空卖空的主意:“各位,我请问一下,我想把函谷关以东,所有我现在占的地盘,魏地、韩国、三河,全都不要了,给天下的英豪,使他们与我共定大功,但是,我不知道给谁好呢?灌婴,像你这样的,我给了你也没有用!”(三河,指河东、河南、河内三郡,为刘邦这次东来路上陆续所占得)

灌婴是离沛县不远的睢阳(河南东部商丘)人,参加革命不算早,岁数也不算大,刘邦开始西征的时候才开始加入,以前是卖绸缎的,但是打仗非常豪野,跟抢购货源似的,在前面攻占彭城的战役中,因功被封为了昌文侯,赐食邑在关中的杜县平乡。

灌婴是卖绸缎的,能说会道,但是不敢接话,刘邦才给了他一个乡,这关东的大片郡县,他怎么敢想。

成信侯张良的面子大,出身不像刘邦、灌婴似的都是老秦的编户齐民(刘邦靠着能骂,靠长期骂对方而从心理上慢慢驾驭了对方,才镇住了这些同是出身编户齐民的战友),是五世相国之家,于是接话回答刘邦:“其实这样的人选,只有三个,一是九江王英布,最近因为生病的事儿,这位楚国骁将跟项王闹了别扭,生了嫌疑;还有一个是齐王田荣从前遥拜的齐地将军彭越,被您在来的路上拜为魏相国的,帮着略定了魏地,现在不知道被打散在哪里了,这两个人,可以赶紧调动起来。至于您的诸将里边,我看只有韩信大将军可以交托大事,独当一面。所以,您如果要把关东地盘全都封出去,封给这三个人,则楚国可破也。”

意思是,以关东之地调动这三个人的积极性,则可攻破楚国。

刘邦说:“这个事情我再想想,我们先进下邑休息再说,吃顿饱饭再说。”他听了张良的话,似乎有了吃饭的心思了,不这样在马鞍子上坐着,望着天空发呆了。

在下邑里驻扎来后,刘邦遂派人去调动英布、彭越这两个人。彭越好办,本来就在像偏执狂一样死攻项羽,早先已发展成为三万人的独立大队,趁着五十六万大军东伐项羽之势,又加入了刘邦,受了刘邦魏相国的官,随即略定了山东、河南交境的魏地。目前势必死保魏地。去鼓励他勉力反楚,以拖住项羽对刘邦的步步大反击,十分好办。但是英布呢?

刘邦觉得很烦闷,一会儿坐下,一会儿站起,动静闹得很大,对左右人说:“像你们这样的人,关键时刻,都帮不上忙。”

负责接待宾客的随何,上前说:“不知大王说的是什么意思?”

刘邦看了一下随何,知道这是一个儒生,说:“你们这帮腐儒,既不适合破坏也不适合建设,畏首畏尾,更帮不上忙。”

随何说:“不知需要帮什么忙?”

刘邦说:“帮忙,就是,谁能为我出使淮南,令九江王英布发兵反楚,这样,拖住项王的后腿数月,那我取天下就非常保险了。”

随何说:“如果是这样一件事,那臣请前去出使。”

刘邦也没有别的办法,就派了二十个人跟着他,往淮南而去(九江国地盘辖今安徽在淮河以南地区,以及江西省和部分湖北省,面积大,GDP低)。

随何与二十人乘坐着车辆渐行渐远,最后被一片青葱的淮南森林所吞掩——当时江淮,还有大片的原始森林,后来孙策还在这里打猎被暗杀,总之,还是蛮原始的地方,开发得很不够,人们不会穷得饿死(因为有很多鱼虾虫鳖可以吃),但是也没有千金的富家。随何到了六安(安徽合肥附近),求见英布。英布心说,我怎么能见汉王的军队,那汉王反叛项王,是乱臣啊。

于是就把门对着随何的鼻子关上了。随何着急了,就对传达室的说:“大王多日不肯见我,想必是以为楚国很强,汉国极弱,所以不敢接见汉臣,不过,这正是我要出使要来说明的。如果大王让我去说说,如果我说得对,那也是大王所愿意听的,是好事;如果我说得不对,大王把我们二十人拉到淮南农贸市场上垫着菜板子用斧子砍了,以打广告显示您不肯跟汉国合作而跟从楚国,这不也很好吗?”

传达室的把这话又报给了英布,英布想,既然都是好,那就见见吧。英布不肯亲随项羽伐齐,而是在九江国装病,也是有原因的。其实,英布想要的就是一块相对独立的封地。项羽先是杀了韩王成,夺了旧韩国,又去打齐国。虽然齐国有该打的理由,但是在英布看来,项羽灭的诸侯国越多,项羽的直辖地盘就会越强,挡在前边给自己垫背的诸侯就会越少。虽然现在项羽对自己不错,把九江国这个大国给了自己,但是随着项羽灭齐之后胃口越来越大,在别人的挑拨下,和统一形势的要求下,势必依次轮到要攻击自己的九江国了。所以,为苟延残喘计,他不能帮着项羽去灭齐,留着齐国,自己的九江国也就可以永远存在下去。

英布在给项王当部将的时候,唯命是从,出生入死,将项羽利益放在第一考虑,现在得到了一块大封国,就将保存封国的长存久安放在第一考虑,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但是英布这种拥兵自保的做法,令项羽很是怨望他。项羽收复彭城之后,再次派人来召英布,叫他到彭城来开会。英布一看,会没好会,宴没好宴,更不敢去了。

随何见到英布,英布说:“你有什么要说的?”

随何说:“大王,臣窃窃地感到非常奇怪,大王与项王之间,何亲之有?”

英布说:“寡人对项王北面称臣而事奉之。”

随何说:“大王与项王俱为诸侯,而您北面称臣而事奉之,必是以为楚国甚强,可以托国于他获得荫庇。然而,项王攻击齐国,项王身自背负板筑(夯土用的板子和锤子,修城墙),以为士卒之先,身自冒险于齐国,起了如此好的带头表现作用,您也应该悉起淮南之众,自相带兵,为楚军前锋。结果您却装着生病,派了区区四千人去助楚。您所谓北面事奉项王,有这样事奉的吗?随后汉王战于彭城,项王身在齐国不能得出,您也应该立刻发淮南之兵,日夜兼程,会战于彭城之下,以解项王之忧。可是大王拥数万之众,无一兵一卒渡淮东北上,只是抱着肩膀和肚子坐观项王汉王孰胜孰败,以求本国趁机坐强,所谓托国于人,有这样托国的吗?大王托了一个事奉项王的空名,行的却是保有自己国土的实情,您这样做,项王会还继续罩着您吗?窃以为大王不应该取此策啊!

“但是大王不助楚国,又不敢背叛楚国,是因为汉王为弱,故名义上还跟项王粘连不清。不过,楚兵虽强,但是背负了天下不义之名,因为他背弃盟约(不给老刘关中王的地位)而逐杀义帝。汉王现在收得诸侯之兵,不久将还守荥阳、成皋,萧何丞相南收巴蜀汉中之粟(小米),深沟高垒,有粮有工事,再分卒守卫附近要塞。楚国欲从齐国向西攻击荥阳成皋,则中间隔着魏地,深入敌国八九百里(魏地是彭越此前以刘邦所封的魏相国身份略定,此时刘邦又要极力拉拢彭越,故说这里是楚之敌国),然后欲攻荥阳、成皋则力不足以,转粮千里之外则小米不够。则楚必不能破荥阳、成皋。若楚能破荥阳、成皋,楚国势将势大,威胁诸侯安全,诸侯(如赵国等)必自危而合力救汉。故总而言之,楚国不如汉国,形势如此简单鲜明。今大王不跟从绝对安全之汉国,而托国于危亡在即的楚国,臣以为大王应该是患了神经病和抑郁症了。如果大王能发兵背楚,拿出行动来,拖项王后腿数月,则汉国之取天下可以百分百做到。大王立有这样的功勋,汉王必裂地以封大王,何止紧紧看着淮南一个穷地方呢?臣今日说的都是汉王的意思,请大王留意三思之!”

英布听到这里,觉得助汉制项王,对于自己保有九江国,确实是好。而且目前自己已经惹了项王了,叛楚也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于是拧着眉头,把一脑门的刑徒文身扯来扯去,终于一拍案子:“好!就依先生所言。”

英布又说:“但是这事不能对其他任何人泄漏,你待我准备准备,布置布置吧。”

随何说:“布置多久啊?不要等得太久啊。”

英布说:“很快,很快,不要着急,你先回传舍休息。”

随何回到传舍,心想英布可能还在首鼠两端,观望东西的能力和战局。不久,他去传舍的餐厅里吃饭,就见一个大包间里,英布跟一帮楚国的使者正在吃饭。这狡猾的英布,还在跟楚国人拉拉扯扯呢!

随何于是推门而入,一屁股坐在楚使者代表团团长和英布中间。旁边楚国使团团长对他说:“老大,你坐错位置了,你比我团长还大啊,你是哪个单位的,应该到外边大厅里吃去。”

随何说:“我大名随何,是汉王使者。你是哪个单位的?干什么来的?”

团长说:“我们来替项王出使,责命九江王速发兵击汉的!就是打你们的!”

英布脸都白了。

随何说:“九江王已经归汉,楚国还想让他发什么兵,击什么汉!”

英布一脸煞白,白得脸上的黑字都白了,满面愕然,心说先生你怎么这么说啊。

楚国使者立刻明白了,团长“腾”地站起来,狠狠瞪了英布一眼,把餐布往案子上一丢,全部离席出去了。出去就赶紧备车,要去告英布的御状。

英布捏着餐布说:“先生,你可把我害苦啦,不是说好保密吗?你现在怎么就对项王的人乱讲啊!”

随何夹起一片生鱼肉,送到嘴里嚼了一口,擦了一下唇边的胡子,说:“大王,事已至此,铁案已经构成,无法挽回啦,杀了我也没有用了。你要杀,不如杀了楚使者,别让他们跑了去报信,然后您赶紧起兵与汉并力攻楚吧。”

英布说:“你,你,你这个读书人!好,我就按你说的,起兵攻楚吧!叫我的保镖们驾驶员人都进来!”

保镖随后带着人,把楚国一团使者,追着杀了个精光,然后竖起旗帜发兵攻楚。项羽使自己的族人项声和大将龙且发兵攻击淮南英布,而亲身西攻砀山县。刘邦乘机遁至中原中部的荥阳、成皋地区组织坚守。

不管怎么样,随何一番游说,有辩才有勇气,一人出使而扭转刘邦困窘无助之局面,勇夺秦末“四大辩士”第二之美名,不亦英豪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