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在西边秦地关中的刘邦,一直关注着东边的战局,如果项羽彻底平定占领齐国,齐、楚两强叠加,则再难撼动。但是,也不能出兵太早,太早出兵,则二虎尚未疲敝,刘邦不易收功,刘邦一直等到了二月。
二月,刘邦命令把秦朝的社稷全部拆毁,又开始选任三老。刘邦命令关中各乡,每乡推选一个新的三老,条件是:五十岁以上,有德行,能够带领大家干好事儿的(总之,是善良的乡绅了)。每乡选一个,作为乡的长官三老。众乡的三老,还可以推选一人,去县里做县三老。县三老是协助县令、县丞、县尉工作。总之,三老不是个小官,譬如从前陈胜一到陈城就召集三老豪杰开会。
到了三月,刘邦不能再等了,遂调动十数万汉军及秦地征发军,向黄河各个渡口集结。
当时的黄河怒涛滚滚,从北向南流经秦晋大峡谷,分割开山西与陕西,然后南流再向东拐去,一直东流穿越中原入海,从高空中看整个流程呈L形,其实现在也是如此。在L形要拐弯的地方,有一个临晋县,顾名思义,就是靠着晋国(山西西南部),这里有个大渡口,可以把兵马渡过黄河,进入山西。
魏豹正在山西西南部当西魏王。当初,陈胜的部将周市立魏国公子魏咎为魏王,很快魏咎被章邯击杀。魏咎的弟弟魏豹在楚怀王的支持下,带着楚怀王给他的数千人重新略占魏地。魏豹发愤图强,颇有一番作为,占了魏国二十多个城,还跟着项羽一起西击秦入关。可是项羽分封的时候,为了把魏地霸占为直接隶属于自己的郡县,竟把魏豹挪到了山西西南,当了西魏王,去看着西边的黄河发傻。
这时候,与项羽一贯交恶的魏豹,一看汉王跑来打项羽给自己这班受欺负的人报仇,来势还不小,于是宣布跟从刘邦。刘邦汉军鏖兵中原,又有了帮手,中原的火药桶,眼看要遇火即炸了。
中原的西部和山西南部,是横行的黄河上下划开的,而这一地区再往东,是河南北部,在黄河以北,当时叫河内郡(因为早期的王朝定都多在黄河以北,所以河北为内,河南为外)。河内郡这里也有一个王,是从前的赵将司马卬,他略定了这里,被项羽封为殷王,定都朝歌(河南北部淇县,是从前商纣王看美女裸奔的地方),因为曾是商王的都城腹心地区,所以称殷王。
殷王司马卬一看,西边的刘邦势大,于是不等汉刘邦来,就也举起叛旗,宣布向汉背楚。项羽在齐国听到消息,觉得必须干预,就想起自己麾下的美丈夫陈平了,于是派使者回到楚国,命令陈平:“陈卿,大王有令,以前魏王咎活着的时候,你曾经侍奉过魏王。现在殷王造反了,殷国的地盘本来就是魏地,你熟悉那里的情况,你的老家(阳武)也在那一带,你现在就带着数千楚军,就近西北行,击定殷王司马卬。”
从前项羽在大分封的时候,把魏地一分为三,中原东部,河南、山东接壤的地方,归了自己作为直辖的郡县;黄河以北、河南省北部的河内郡,给了司马卬,立之为殷王;而魏王豹则被赶出中原东部的魏国腹地,跑去山西西南部的河东郡做了西魏王。现在西魏王豹已反,项羽不能允许殷王司马卬跟着也反。
项羽任命陈平前去,也算是派对了人,傻子在自己家里也要比聪明人在别人家里更熟悉情况。陈平带着将吏,和若干楚军,北过黄河,到老家河内郡一阵厮杀,居然击降了殷王司马卬。殷王司马卬宣布重新服楚敌汉。
项羽闻报,很高兴,派族人项悍跑去,加封陈平为都尉——所谓都尉,就是将军以下的军官,大约相当于师长,然后赐给陈平四百两黄金。按理说,凭陈平这个功劳,封他做个侯也都可以了,至少应该拜为殷王司马卬的相,但是陈平什么封邑也没有拿到,只有四百两金子,项羽是有点“玩印不授”了。陈师长嘟囔了一句:“项王也太爱惜自己的爵位城邑了。”
陈平返回楚国交差。刚走到半路上,就听说,西魏王豹带着自己的本国兵将,从山西西南部的河东郡出发,跟着非常爱骂人的汉王刘邦,向东攻击,进入河南北部,跟殷王司马卬交战。司马卬这人骂不过刘邦,刘邦骂着自己的诸将和诸侯,带领着诸将诸侯一路冲杀,竟将司马卬生掳了去。司马卬当了俘虏,刘邦把他这地盘重新设为了河内郡。
项羽颇为愤怒,现在黄河以北沿线——河东郡、河内郡,都归了汉王了,你竖子陈平和你下边的这一帮人,都怎么打的。于是召集部署开会,议定把陈平这帮平定殷国的人都给召回来,治罪诛杀,罪名是平定殷国不利。
使者带着会议决议,往楚国方向去找陈平,半路正遇上陈平,赶紧说:“陈师长,大王在东方有命,命尔等平殷将吏,速至齐国,有要事相商。”
陈平心里一寒战,心说,你赏赐我们非常吝啬,犯了点无法避免和克服的错误,诛杀惩罚起来倒毫不吝惜啊。于是说:“我这就回后室整理,卷好行李待会儿就跟你走。”
陈平回到自己的后宫,把项王不久前刚给他的都尉大印和四百两黄金,都拿胶带条封起来,交给一个侍从,说:“你到前面如此如此说。”然后,一个人不告诉,一个人不叫,从后窗户跳出去,趁着暮色,就往北跑。
陈平顺着自己的来路方向,往回跑。侍从把胶带条缠着的金子和大印,交给项王使者,说:“陈师长让小人转告,陈平能力有限,工作态度也不好,不能再陪着大王开会了,特申请辞职,都尉大印和二十镒黄金皆在此,原封未动。”
使者没有办法,只好端着这一包黄黄白白的东西,回齐国复命。
陈平向北潜行了一夜,一两天之后到达黄河岸边。他望着河水,江流曲似九回肠,陈平的心情也和这河水一样,真是世事难料啊,混了快三年,一切归了零。那心中的理想,仿佛被河水荡漾,分外空虚。
陈平寻到渡口,上了一个渡船。陈平从兜里掏出几个钢镚儿,给了船夫,船老大瞅了他一眼,拔锚撑篙离岸了。黄黄的黄河水,好像一锅小米粥,倒在了猪槽子里。
船老大一边摇橹——当时人们还没有发明帆,一边朝着陈平打量。只见陈平身貌伟美,是个美型男,穿着制服,却坐我们这破船,估计是犯事儿或者打仗失败的将官,于是拿着眼睛看陈平,还冲他递着眼睛笑。
陈平一想,这个人估计是个gay,要寻我的非礼了,唉,人长得好,就是到处吃亏啊,受骚扰。船老大冲着船老二,扬扬头,又拿下巴朝着陈平坐的位置指指,于是这船就开得越来越偏离航道,往本岸的芦苇丛的方向斜漂去。船老二也瞄着陈平,使劲瞄陈平的腰和肚子,来回地打量,陈平终于明白了,从gay们瞄的位置来看,不是肚脐以下,而是肚脐以上,那就不是要劫个色,而是要劫个财了。他们一定怀疑我作为逃跑的将官,腰里多裹着金条玉璧和宝器吧。
于是陈平万分恐惧,但他恐中生智,不准备坐以待毙,站起来,摇摇晃晃走到船头,对着船老大,伸手就到自己右腋下摸去,船老大吓了一跳:“你干什么?”陈平说:“我解扣子。老大,你们这船开得好没力气啊,怎么老冲着水的下游跑啊,我脱了衣服,帮你撑篙。”
老大说:“我还以为你要拿九节双鞭呢,这样啊。”于是紧张地看着陈平,手里紧紧握着橹把,船老二则猫腰去靴子里摸起短刀,预备一旦陈平先出手,立刻扑上去捅他一千下。陈平把长裳一脱,把里边的绮丝褝襦(dān rú)也脱了,就剩下下身的裤子,赤膊光着上身,船老大看他腰里,除了有六块腹肌和上边两个乳头以外,什么也没有。船老大和船老二大失所望,对这个肌肉男说:“你练得还可以啊,从事什么工作的?经常仰卧起坐吗?”陈平说:“仰卧起坐没有用,经常做划船的运动效果才不错。”说完,陈平就撑起竹篙,收缩腹肌,“噌噌”地一节一节地在小米粥锅一样的黄河上滑行开了。
到了对岸,陈平下船,又北走二三十公里,就到了自己的老家阳武,又往北三十公里,还未到河内郡的郡治朝歌,就先到了修武县(今河南获嘉县),刘邦已攻占并驻军在这里。陈平拿着名片,经过汉侍臣魏无知的引见,和其他六个从项羽一方跑来的降亡将官,一起觐见汉王刘邦。刘邦对他们说:“你们弃暗投明而来很好,先不必多说,先吃一顿饱饭吧。”
于是命人在御用厨房里做饭。于是御厨房里,“咕咚咕咚”地,把大块猪肉放在鼎里,愉快地煮起来。旁边,是它的同僚,蒸在甑里的小米饭,也愉快地吹着哨。甑是鬲的进化版,鬲的袋足进化成了鼎,甑和鼎的不同点是,它底下有小孔,肚里有屉布。甑架设在盛水的容器(镬)上,水的蒸汽可以透过小孔将米炊成饭。
这帮逃亡的降将都几天几夜没吃到适合人类吃的热东西了,陈平也是如此,诸人瞅着服务员把煮肉的鼎和蒸饭的甑都抬上来了,铲出大肉米饭来,给他们分了吃。大家都不断地叫再添几碗肉几碗饭来。
刘邦望着这些蛮能吃的饥饿的孩子,待他们吃完,说:“好,吃完就回去吧,到宿舍里休息。”
六个人都站起来,准备告谢出去。唯独陈平不动。刘邦问他:“小陈,咱们见过,你还没吃饱吗?”
陈平拱手说:“汉王,臣有机密要事而来,不为吃一顿饱饭,臣有话要专门讲。”
刘邦略一错愕,一看这人,有着漂亮且精致的五官,精美的脸形以及俊美无比的外貌,其俊秀的外貌中还带有一股英气,同时更带有一种温柔、随和的气质,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刘邦看他长得这么帅,就说:“是吗,你长得这么帅,应该没有什么才华吧。不要多说什么,浪费我的时间了。以后遇上事开会的时候,你有本事的话,说两句就可以了。”
“臣欲所言之事不可挨过今日。”
刘邦一听,你非要专门浪费我的时间啊,我的时间很宝贵的,好几个诸侯王要跟我说话呢,于是说:“那你就说吧。”
陈平于是把天下大势、刘项对比、争霸蓝图大说了一通,刘邦听得大悦。最后刘邦问陈平:“足下在楚国之时做的是什么官啊?”
陈平说:“是都尉。”
刘邦说:“好,服务员,把诸侯诸将们都叫进来。”
不一会儿,诸侯诸将都进来了,众人但见刘邦满脸欢喜之色,刘邦说道:“你们听着,这就去布置,今天就把委任状和大印都刻写出来,待会儿我就搞个仪式授拜他为都尉,并且做我的参乘(保镖),同时授命为典护军,监督你们诸将。都快着点!没事了,都出去吧。”
刘邦呼使诸将,如同使唤小奴一般,诸将群臣倒都习惯了,新来的西魏王豹不禁再次摇头。
陈平遂做了刘邦的参乘,参乘就是从前所说的车右,相当于战车上的保镖。车左是一车之首,是主将,全身着甲胄,常用弓箭,车右(参乘)也全身着甲胄,但甲只披到肩膀,因为他使用戈戟长武器,得抡。车左和车右(参乘)俩人都立着,在二人中间,是驾驶员。驾驶员呈跪姿,下身无甲,上身甲胄披膊及腕,无长武器,随身只佩戴卫体短剑,不管打架,主要跟他前面那几匹马搏斗。打仗的时候,驾驶员两手拉着缰绳,耳朵听着鼓点,眼睛望着同伴的车——其实他最累。
陈平当了参乘,刘邦乘车一出来,他拥盾站在车上,左顾右盼,那形象真是帅呆了。军中却一片人言汹汹,诸将都互相说:“大王收了个楚国亡卒,一天不到的时间,还不了解这人有没有本事,政治背景过关不过关,就让他当了自己的保镖,跟他同乘一车,安全不安全啊。而且还让他监护我们诸将,这不是多了个二老板吗?”
刘邦听了这些话,反倒更加亲信陈平。
几日后,大军离了修武,从河内郡向南渡过黄河,进入河南的腹心部分,这里也就是从前的韩国地区。就像魏国被划分为三一样,韩国一国被划分为一大一小一左一右两国,西边大的叫河南国,以张耳从前的宠臣赵将申阳为河南王,定都洛阳。但是在去年十月,已经在故常山王张耳的说服下,降汉了,现在是汉置河南郡;东边小的依旧叫韩国,定都禹县,项羽杀了故韩王成之后,以部将郑昌为韩王。
既然河南王申阳早已降汉了,所以大开平阴(今河南孟津)渡口,欢迎刘邦带着诸侯兵马,南渡来到黄河以南三十公里处的郡治洛阳。
刘邦来到洛阳,参观了洛阳的牡丹,然后又下去到下面的各县调查。新城县的三老(乡级长官为三老,当时县乡邑三级设置,县级亦有县三老,位置在县令、县丞之下)董老先生,半路上拦住刘邦的王者仪仗队,说有些八卦的新闻要讲。刘邦命他上来给讲讲。董老先生就把五个月前,义帝楚怀王怎么被九江王英布、衡山王吴芮、临江王共敖三股军阀势力给攻杀了的过程,给刘邦绘声绘色地爆了料,然后说,你不能师出无名,为义帝报仇就是一个很好的名。
刘邦听完,想起义帝从前对自己的抬爱,想着义帝抱着小羊的样子,不禁泪如泉涌,当即就把上衣脱光了,光着肩膀大哭了一场。随后,为义帝举哀,聚众吊祭三日,场面非常宏大。刘邦立刻向全天下的诸侯发出使者和战斗檄文,说:“一年前,天下诸侯共立义帝当我们的皇帝,北面事之。如今项羽放逐又攻杀了义帝于江南,真乃大逆无道,是全天下的敌人。寡人亲自为义帝发丧,随从我的诸侯之王全浑身缟素。如今我尽发关内强兵,还有三河战士(河东、河内、河南三郡),泛河而下,愿与诸侯各王,共击楚国中那个杀了义帝的人!”
那个杀了义帝的人——项羽,如今正在齐国略地杀齐国人呢,且已经杀到第三月了,也看到了刘邦的檄文,心说:“刘邦动作真快啊,现在函谷关以外上下都是他的地盘了,不过我不能理睬他,一定要把齐国这里的人杀光——田横现在已经在城阳造反了,还是不服呢——然后再回去杀他。”项羽目标明确,不愿意在齐国前功尽弃,而且一撤会损伤士气。
于是,项羽发使者,叫九江王英布、韩王郑昌等人严防死守,切不可许刘邦再东进一步,自己照旧猛攻城阳里的反贼田横。田横一看西边出了救星,好像喝酒的人遇上了解酒药,更把自己放开命地猛喝。指挥自己的反叛军和游击队,和项羽的侵略军与齐地的伪政府军,展开全面的第八次反扫荡大会战,竟然一举攻败了齐王田假(项羽所新立)的伪政府军,田假向南奔回楚国,楚人看这个伪政府主席实在无能,终于把他杀死。
刘邦立足河南郡的洛阳,督促向东攻击韩国。韩国郑昌和汉王部将韩国公子韩信(不是那个钻裤裆的韩信,是从前战国韩襄王的非嫡系子孙,在张良和刘邦联手于豫西走廊东口的洛阳地区略得十几个城的时候,投奔了刘邦的),在韩国地区(都城为禹县)展开了拉锯战,韩信一举将郑昌击败。郑昌投降。刘邦遂封韩信为韩王,是为韩王信。
然后,刘邦向北发出使者,跑去赵国的赵王歇那里求援兵。赵王歇岁数小,全听代王陈余的,陈余也留在了赵国都城,没有去自己的北方封国代国,他对汉王使者说:“听说,现在那个老不要脸贪心爱爵的张耳藏在汉王那里,张耳对我有始无终,见利忘义,这样的人汉王收留了他,实在令诸侯寒心。唯有汉王杀了张耳,我们赵国当即出兵,佐之伐楚。”
使者跑回来对刘邦、张耳一讲,刘邦看了看张耳,张耳红着脸只好看天,天上的白云飘飘,好像全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张耳心想,我的脑袋就在这里,你取与不取就是你这人义与不义的试金石了。刘邦说:“张老先生,你放心,我们为义帝报仇是最义的事,陈余因为私仇而看不见大义,我们怎么能听他的呢?”
张耳高兴了,笑说:“那是啊,可是,因为我,失去了赵国相助,也不是好事啊。”
这时张耳的门客建议说:“两位领导,我们可以这样,找一个长得像我们张耳先生的人,把他杀了,人头送给陈余去,不就行了吗?”
于是,就找了这样一个倒霉蛋,砍了脑袋,用冰块包着,装在匣子里送至北方赵国。陈余一看,你这个老不死的终于死了,对着人头数落了半天,然后告知赵王,发兵佐汉。
汉、赵、魏、殷、河南、韩六国,遂形成东向伐楚之势。大军从洛阳地区出发,赵军在黄河以北向东移动,一齐汇集攻击魏地(在河南东部到山东西部,以大梁为核心,为项羽直辖)。到了魏地,从前受了田荣的将军印,一度主动向楚发起攻击的彭越,已经发展成了三万人的独立大队,这时候看见西方诸侯打项羽的来了,于是引兵来归汉王。刘邦说:“你来得甚好啊,这半年多来,听说你已经夺得了项羽魏地十数城,那就应该赶紧立个魏王啊。现在西魏王豹就在我的军中,乃是魏国之后,田荣命你做将军,我就命你做相,为西魏王豹的相,你俩一起跟着我们略定魏地,魏国迟早是你俩的!”
彭越如同打了鸡血一样,立刻联手西魏王豹努力战斗(以便把“西魏王”前边的那个“西”字去掉,成为真正的魏国本土地区的“魏王”),竟然很快起略定了魏地。
于是,就这样,霸王项羽北征齐国之后,齐、楚战事糜烂不可收拾,咄咄逼人的刘邦乘此良机,正式把战火燃向了东方的楚国本土。公元前205年三月,汉刘邦裹胁了西魏王豹,据有了河内郡、河南郡,以韩王信收占了韩国十数城,在中原西部和北部聚起六股诸侯力量,又纠合了彭越,合计兵马五十六万,向东攻击和略定魏地,然后再向东入山东,屠煮枣(今山东东部东明)、克定陶、取砀山,一直迅速杀奔东方彭城,江苏北部地区一时兵气冲天。
这时候九江王英布还在休病假,对于五十六万反楚武装无动于衷,而项羽依旧不肯从齐国撤兵,派出使者接连赶赴九江国督促英布迎战诸侯联军,使者说:“大王命你带领九江国数万兵马即刻起兵,日夜兼程会战于彭城下,只消坚持两旬时间,项王破了田横,即回军汇同你击破汉联军。”
英布说:“不行啊,我现在浑身上下连脑袋都疼,我的精干将官都跟着项王杀到齐国去了,我再看看吧,我再看看吧。”
使者回去。不多久,下一个使者又来了,急红着脸道:“诸侯叛军的前锋已经抵达彭城城下,城破在旦夕。项王望王您相救,如溺水之人望着别人的竹竿,您赶紧渡淮北上吧。”
英布说:“你说的话我都听不懂,现在我已经病得听不见你在说让我北上渡淮救彭城的话了。哎呀呀。”
使者回报,项羽说:“这个英布,早晚我要他死得非常难看!”
由于英布拒不相救,彭城兵力薄弱,于是到了四月初,汉军的前锋攻击彭城的队伍,架着可登浮云的云梯,好像给大厦擦玻璃的好多农民工一样,蔓延着爬上了彭城高耸独立的城墙,一举淹进了城里去。彭城遂被攻破。
听到刘邦的前锋已经占据彭城,项羽对着田横的方向叹息一声:“田竖子终于可以稍缓一口气了。彭城我不能不回去救。这田竖子,我先放了他吧。”
项羽把诸将召集起来,说:“齐国指日可下,已经不需要我再留在这里,你们继续扫荡齐国。现在有谣言说彭城受反贼攻击,其实不过是盗贼骚扰,只要我回去照看一下。我兵一到,自然全部逃散,然后我就回来,跟你们一举扫平齐国。因为是小股强盗,我也不需要多带兵,两三万即可。”
诸将面面相觑,心想,怕是自己的老婆孩子和珍宝细软什么的,都已经被汉军抢去享用了。但是项羽不让他们回去,他们亦不敢有二言。
然后项羽又召集自己的心腹将官,不外乎项冠、项它、项声、项庄这些本族将官还有自己的驾下名将钟离昧、周殷、季布等人,召开小会,项羽说:“我们不能全部从齐国撤军,因为这样的数十万大军一撤,势必军心动摇,齐国丢了不算,这样灰头丧气的大军往回跑,如惊弓之鸟,亡窝之鱼,一跑就根本不可收拾,被汉军伏击,我们就会不战而全溃。我们只能以三万精兵,做出主动出击剿盗的作战态势,并且乘着在齐国已有的胜利之势,命主力大军照样在齐国扫荡,方能南北两下士气皆不丢。”
诸亲戚诸将皆点头称是,项羽说:“你们这就回去布置召集,车、骑、步皆有,以骑兵为主。今晚之前选定三万人,明早鸡鸣整束动身。”
次日清晨,项羽三万精兵南下三百里后,抵达彭城西北部的一块微微高起的丘陵地区,隐藏起来。
项羽秘密集结隐蔽起来以后,却不急于进攻和力求收复彭城。刘邦的主力部队,在前锋已经攻下彭城之后,这时候,也迤逦向彭城汇集,随后源源不断开进彭城。
项羽集结在彭城以西北地区,看着汉军主力不断入城,他的部将钟离昧长着一个青铜鼎一样的大脑袋,就发问了:“霸王,您这是把战机错过了,一日前,我们已抵达这里,算是休整过来了,眼下应该抢攻彭城,否则,敌人越来越多,都跑城里去了,我们再想攻城,哪还有机会啊!”
项羽说:“非也非也,如果昨天我们就进攻,趁着占据彭城的只是敌人先锋部队和有限主力,确实可以把彭城收复过来。但是,汉军主力数十万随后赶到,我们照旧守不住彭城。所以,必须等他们全部至少是大部进入彭城了,我们再一举歼灭之!”
钟离昧说:“我真是有点不明白了,他们几十万人都进了彭城,我们还怎么一举歼灭之啊?”
项羽说:“以你的智力,是理解不了的,我只能给你解释到这里了。你继续在这里观察吧,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进攻。”
于是,钟离昧苦着脸瞪大眼朝着东南方向观察。如果他的视力足够好,他就可以看见,正在不断进入彭城的汉联军,此刻在彭城展开了大肆掳掠。汉联军扑向了文明的硕果,宫殿中数不清的一堆堆的宝货美人,被汉诸侯联军通乱抢。联军王侯将相都尉司马,照着岗位系数把这些珍宝美女铜壶玉璧什么的全分了。
刘邦和张耳、魏豹、韩王信、申阳以及诸将群臣,这些高级干部,在接下来的两三天里,整天抱着美女,拥着鼎尊,攥着酒杯,使劲地吃,使劲地喝,置酒高会,庆祝革命胜利,庆祝为义帝出气报仇胜利,日以继夜,享受天堂里的彼岸生活。
而这时候,汉联军主力,也已经大部都已进入彭城,直奔向那里的珍宝美女,彭城中容纳的联军兵员数,已经到了一个城所能容纳的极限。混乱也可以说到了极限。
彭城就像一个巨大的充满花蜜的花房,把全世界的蝴蝶苍蝇蚊子和昆虫都吸了进去。项羽冷冷地说:“你们蹂躏我们的珍宝和美女吧,再有半天,我的雷霆和酷冬就要把这地面上的一切,扫入地下。”
钟离昧不久过来报告了:“报告,霸王,现在诸侯叛军已经大半进入彭城,城的四周也全是诸侯营垒,日日进城抢夺喝酒,守在远处外围据点的,多是些岗位系数比较低没资格现在进去抢东西的二等三等军。此外我就看不到什么了,我们现在还要在这儿接着看什么啊?”
项羽说:“传我的命令,三万精卒、战车、骑兵,今晚饱餐战饭,明晨鸡鸣天亮进行突袭!”
项羽下完命令后,就顺着战壕,进了自己的掩体里,找美人小虞等妹妹,一起去唱歌去了。
当晚三万精兵饱餐战饭,次日黎明开始发动进攻,迅速攻陷彭城附近壁垒,长驱奔袭彭城。
日中时分,抵达彭城。彭城城外营囤里的汉联军,数十万人仓皇应警出战。刘邦这时候也扔了酒罐子,带着数十万人出城前来会战。面对着庞大的诸侯军团,楚兵三万就好比一只牛虻进攻一团马蜂窝。就见这只牛虻以战车为中坚,战车兵一边进攻,一边把皮盾排成“短墙”,连成上百米的横墙,蜿蜒在旷野上,压向汉军。楚骑兵也从侧翼飞旋攻击,打乱汉军车阵阵脚,刘邦的感受,基本上相当于遭受飞机空袭扫射,而后面奔跑着的楚军步卒,无不精悍彪猛,以一当十。
由于战前毫无准备,汉军一开场就处于被迫应战的防御地位——这几天来,汉联军忙着抢美女宝贝,根本没想到会有大战,仓促之间,开出的军队越多,就越是一大片混乱。汉军被楚军有秩序的战车和疯狂的骑兵撵压冲刺,军心很快动摇,锐气大减,它所尾附的诸侯国兵在楚军集中精锐的一气冲击下,力不能支,慢慢后退。汉军受此影响,亦向后退却。数十万人一旦退却,很快就形成溃败。而战场上真正的杀伤机会,不来自两人正面互掐,溃败中死的才多呢。汉联军士卒都绕着城往东边跑,结果东边很倒霉,有泗水、谷水两条大河流过,跑到河边的人又往回跑,前挤后撞,被楚军攻杀猛刺,死亡十余万人。
刘邦从战车上跳下来,骑上马匹,越过死人,喊:“往南边跑,往南边跑!南边他妈的有山,据山反攻。”
于是,联军都往南边跑(西边是项羽来的方向,东边是大海,北边是项羽占领的齐国,所以只有往南跑)。但是大军漫上山之后,却根本不敢反身向敌,而是接着往山顶上跑。可惜彭城这一带山的高度都极有限,很快到了山顶,往下就是下山了。联军又你追我挤一路下山,跑出十多里,直到被睢(suī)水拦住道路,这才不跑了。后面楚项羽的骑兵奔来,煞神一样的项羽骑着北极熊一样的白骓马,一声呼啸,杀得睢水岸边的汉联军只能硬往河里跑,河中都是旋涡激流,汉联军再次陷入险境,大批的楚军骑兵汇集冲锋,一拨又一拨朝他们围攻上来,直把这些汉军挤下河喂了王八。
汉联军连被杀再被挤,纷纷往河里边拥退,这河原本不深,但是你推我挤,在河中被挤倒淹死和杀死十数万(相当于广岛原子弹爆炸一次消灭的人数),一时睢水为之不流。刘邦骑着马,踩着死尸,连蹦再跳,跟着部将踩过河去。项羽骑兵和步卒旋即涉河而来。这时候,汉军兵力已成弱势了,竟被项羽骑兵步兵包围,一连围了三匝。刘邦左冲右突不得脱,敌人越围越多,刘邦等人如困在核心的美食,敌人的戈、戟像筷子一样朝他的身上夹来。如果刘邦被俘,则项羽就获得绝对和永久的胜利了。
这时候,天帝显灵了,古代的台风从东海岸而来,登陆彭城地区,树叶呼啦啦地好似几百万惊鸟,飞向搏杀中的大军战场,好像无数黑天的蝙蝠。随后狂风暴起,折树拔屋,扬沙走石,一下子天地不分,天昏地暗,窈冥难辨。不论楚军汉军,皆不辨你我,各自大乱,阵形坏散,刘邦赶紧用袍子抱住脑袋,不管三七二十一,跟随着几十骑护卫将官,朝着一个方向就撒开马遁去。
刘邦借着风遁去之后,想想自己的五十多万大军都快死伤逃散光了,突然感觉一身轻松,仰天爆出一声大叫:“哈,我没有死啊!”
他旁边的太仆夏侯婴说:“王啊,咱们现在去哪儿啊?”
夏侯婴本来已经封侯了,但是从前在县里管过司机班,这时候没兵了,于是又降为驾驶员使用,驾驶着一辆战车。他在打仗的时候,也常负责将领战车。人在大挫折之后,往往突然想起自己的父母,有想回归娘胎和子宫的冲动,刘邦突然生起了慈孝之心,说:“我们这就去沛县,把我的爸爸,我媳妇,还有我的孩子们,都接上。咱们从此离开这个鬼地方,不要让他们给那家伙抢去了。”——他都不敢说项羽的名字了,像病人怕着致病的鬼魅。
“那我这车正好可以用上,拉上他们。”
于是,一干人绝尘朝西北方向不远的沛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