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高杀了秦二世,但是一时不敢自己当皇帝,就召集群臣说:“秦二世繁刑严诛,刻剥良善,天下多叛,所以我杀了这个昏君。现在,我认为,咱们得找一个贤明的公子继承皇位,那就是子婴,你们觉得怎么样?”
群臣不敢有二话,都允诺。
赵高又说:“从前,始皇帝功高盖世,吞并天下,于是才称了皇帝。现在六国复立,秦国的地盘,比当初还少了,只能算是一个王国,如果还称皇帝这样的空名的话,那实在太可笑了。所以我看,叫秦王就好了。”大家也没有话说。
于是赵高宣布,等着斋戒五日后,请子婴到祖庙里受秦王金玺。
子婴斋了五天戒,对自己的儿子还有宦官韩谈说:“我听说,赵高跟楚人刘邦约定了,把我们秦家宗室全杀了,然后他俩划地分王关中。丞相赵高哪里是想让我当皇帝啊,他只是杀了二世怕群臣起哄杀他,所以把我推出来了。等到楚人来了,我也就没命了。韩谈,你有些气力,到时候由你下手。我这就装病,你去祖庙里接受那个玉玺,我也不去,丞相必然亲自来催我,他来催我的时候你们就趁机把他杀了。”
子婴的儿子和宦官韩谈,瞪着大眼,领命伺机待动。
第二天,中丞相赵高在祖庙里等了好一会儿,说是子婴得了中风了,不能来了,赵高奇怪,怎么突然中风了?“反正就是病了,要么您去看看我爹?”子婴的儿子说。
于是赵高迈着缓慢的步子,拿着玉玺,到子婴的斋宫里来了。到了子婴床前,子婴怒叫一声:“乱臣在此,还不立诛杀之!”
宦官韩谈擎着利剑,照着赵高的侧肋就刺上去了,赵高这个皇权专制下的怪胎,冒出一口鲜血,带着欠下的无数冤债,作别了这个纷纭潮涌的历史舞台。
赵高被杀死了。
子婴当即也不中风了,立时下床挎上秦王印(从皇帝又缩小回王了),系在腰间,然后以秦王的身份发号施令,诛杀赵高余党亲族,夷灭赵高的三族(父族、母族、妻族)。
当赵高的尸体摆在车上,领着后面一大队木轱辘马车,上面载着自家的宗族亲戚的尸身,好像一群进城运肉的猪肉贩子车队,在咸阳城中巡行。这时候,一百五十公里以东南,楚军沛县长刘邦,正挥舞着自己的两三万人的队伍,猛攻陕西关中的东南要塞——武关。
武关在中原西侧,南临深涧,北接山原。刘邦向关上猛攻,终于攻破,随即在这里搞了个“屠武关”活动,然后就沿着山间窄路继续向西北,在秦岭东部的山峦叠嶂中跋涉前进。至次月九月,刘邦已推进到一百五十公里处的雄关峣(yáo)关,这里正有秦王子婴派驻大量秦军集结,位于蓝田县南。
刘邦急着要抢先进咸阳,于是决意挥动二万主力军,择日攻关。张良说:“此地秦军尚强,恐怕不易攻下。我听说过这秦军主将,他爹是个杀猪的。杀猪卖肉属于商人,根据我的理解,商人家庭长大的儿子贪财好利,只认得钱,没有读书世家的人那么有气节。我们让郦食其老先生拿着珍贵的珠宝过去贿赂他,必有奇效。”
利诱还不够,还得威逼。张良又教刘邦假装为五万人的大军采办粮草,在山坡坳谷堆积一处处的假粮仓(其实他哪有五万人啊),又在周遭山上张插旗帜,以为疑兵,恐吓秦军。
刘邦的宾客随从中有个楚人叫陆贾,能说会道,于是跟着郦食其,拉着几车珍宝,给出身屠夫之子的秦国大将送去。
商人素来脑筋活,这位杀猪的儿子的大将,一见这些珍宝,再加上被山上的粮仓疑兵吓唬,当即决意叛秦降楚。
谁料,得到回报之后,张良却并不守协议。张良虽为贵族,但特殊情势下,也不迂腐,对刘县长又说:“沛公,现在要降的只是这秦将一人,其他秦军都是本土子弟,爱国愤青,恐怕未必肯跟着他反叛。”
刘邦说:“那将如何?”
张良说:“趁着秦将欲降,不设戒备,我们突然袭击,一举可以击破之!”
刘邦心说,这主意好。于是悉起两三万大军,对峣关内外左右秦军营垒发动突然全面猛攻,后者未加戒备,仓皇应战,全无秩序和调度,被刘邦军众杀得像鸭子一样狂奔乱驰,大败。
刘邦站在峣关的山巅,腰间挎着护身短剑,剑把上镶有宝石,晶莹夺目。在宝石的棱面上,反射着一线淡桔色的迷离的远古晨曦之光。
接下来,刘邦追亡逐北,在蓝田南和蓝田北再次大败秦军。随后直至咸阳的八十公里道路上,秦军各处屯军纷纷献关纳邑投降。
至十月,刘邦驻军咸阳以东三十里的霸水上。此时,刚当了四十六天大王的子婴,接到刘邦派来的劝降信,只好叹息一声,把腰下面的装饰带(黻)摘下来,挂在脖子上,好像一个裁缝似的,然后找了一个出丧的专业仪仗队,簇拥着自己,后面白车素马,出咸阳投降。
刘邦一看,这个前任皇帝的弟弟,失势的贵人,好像一个破产的裁缝在路边俯首垂肩而立,自己则高站在车上。想起自己从前年轻时,在咸阳城里服劳役,望见秦始皇的法驾出临,正是灿若神仙出于云团,不禁也感慨一声,于是抬抬手,命官吏接过子婴手捧的玉玺,将这一行人,押随在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