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雨暂时停了,天空里一碧如洗。太阳泼溅出耀眼的金光,好像水一样流溢回旋。陈胜、吴广两个居心叵测的人出了军屯,直奔大泽乡城外,路边一个小湖,刚好有人设下一副渔网,俩人决定搞鬼。
我们说,当时有一种渔网适合懒人使用,就是用木架子固定了网,样子呈锅形,沉到水里放着,等着鱼儿跑进去乱吃。人呢,可以先溜开去别的地方玩儿。回来的时候,突然一拉木架子,一些没吃完饭的鱼们,也许竟会被抄上来几条——这样的渔网叫作罾(zēng)。
陈胜看见罾的主人没回来,四周无人,就剩一个罾在水里扔着,于是对吴广说:“我说过了,你一定要听我的,这样才能做出大事。”
“是啊,你让我干什么呢?”
“现在你有机会表现对我的忠诚了,你去偷一些鱼吧。”
“我们马上就要革命了,还偷东西,不太好吧。”
“没关系,等革命胜利了,我们都会加倍还给老乡的。你快去吧,不然我生气了。”
吴广赶紧脱了衣服,趟水到罾的旁边,琢磨着怎么才能捞出罾里的鱼。这时候陈胜从岸上帮忙,一拉罾的绳子,把木架抬出水面——但其实并不抬出水面,而只是刚好抬至水面,使得鱼儿刚好游不出来。吴广好像一只猫那样从上面盯着玻璃缸里的鱼,非常惬意。鱼们则白了他几眼,顾自优雅地游着照旧找东西吃。吴广把爪子伸到罾里,立刻一条活鱼被摇头摆尾捉了上来。鱼大约是嫌被打扰了吃饭,于是拼命挣扎,大喊大叫。吴广说:“不许喊,再喊我就淹死你!”鱼于是奇怪地看着他,喘着气。
这时候,陈胜已经写好了一个传单卷成了卷,让吴广拨开鱼嘴,塞了进去。鱼被塞得狼吞虎咽,吃相极其不雅,鱼流着眼泪好像在说:“看清楚了,我又不是鸭子!”
这两个变态又如法炮制,往另外好几条无辜的青春期的鱼肚子里塞满了传单,像怀了孕一样,直到陈胜说主人回来了,吴广才慌忙拴牢罾的绳子,在鱼们的怒目而视下逃离现场。
当天午后,戍卒们的炊事班班长从大泽乡城内的农贸市场买回来几条大腹便便的鱼——鱼们一边喘着气,一边打着饱嗝,要吐的样子。班长心说:“这是吃了什么污染物啊?”
打开鱼肚子,他就看见了传单。一连几条都是如此。传单是用红笔写在丝帛上的,是小篆,三个大字:“陈胜王”。这是天帝给陈胜的委任状,派鱼使者送来了。炊事班长连忙给朋友们传阅,大家一致认为这是真品,因为笔画弯弯绕绕,像鬼画的符一样。
正在迷惑不解的时候,日影慢慢偏斜,直到斜成了斜阳。斜阳又很快熄灭下去。
夜里,陈胜睡不着,望着如烟的夜色,就对吴广说:“我们在这里清宵独坐,良夜孤眠,也不是办法啊。”他又“怅然”上了。
吴广说:“那咱们出去找地方唱歌吧。”
“好的。老吴,我听说你会口技,我教你说几句话。”
于是吴广打了个火折子,像黑夜飞行的大黄蜂那样跌跌撞撞闪进军屯附近一大丛祠堂废墟里,准备去唱鬼歌。淮北夏夜的菊科植物们散发出浓郁的馨香,正像一条小河,在淮北平原余热未退的风中,流淌着。吴广点着一堆柴禾,一边驱赶蚊子,一边拿出了自己自制的古代扩音器。
吴广的口技非常厉害,他给动画片《狮子王》配音准成!他最擅长的就是模仿狐狸叫了。他捏着古代扩音器,呜呕呜呕地清了清嗓子,然后像狐狸那样叫道:“大楚——兴——陈胜——王——呜呕——呓——王——呜呕——陈胜——大楚呜——兴——”
他这么对着月亮一叫,军屯里的人都听见了,心说是了,这是白天天帝送完了委任状,怕我们没收着,又派狐狸使者亲自来宣布了!
吴广在野外喊了一宿,过足了配音的瘾,直到开始有真的狐狸跑来围攻他,这才黑着眼圈,浑身是蚊子包地回来了。
士卒们次日清早纷纷传说:“陈屯长要被天帝挑出来当王了!”一边说,一边用眼睛指着屯长办公室的方向。
我们说,从黄帝时代起,三千年来统治中国的都是血统高贵的大家族。夏王大禹的老爹鲧原本是高级干部,鲧家族是华夏的贵胄,据说是黄帝的后代;商汤是商诸侯之长,祖先一直是商族领袖,甚至最早是尧舜时代的高级干部;周文王、周武王也是方国领袖,祖先是赫赫有名的后稷等人;秦皇帝的祖先,也是夏商时代的贵族或诸侯领袖——总之都是蛮有地位的贵族,或贵族子弟。而陈胜以为凭着自己一个匹夫的实力也可以称王称霸,这种思想在当时是非常叛逆,非常有创意的。
普通民众,没有知名的祖先而能为王为侯,还没有先例。你必须有个好祖先才行,当时的人都崇拜祖先。于是陈胜想,虽然我没有可以傲人的祖宗,但是我可以借助天命啊,于是鱼腹藏书、狐狸夜语,也就是编造了一个天意。陈胜以自己的天命理论,去弥补自己祖先的不足,也是有识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