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原与南方楚地的结合部,具体是颍川郡的阳城县(今河南登封境内)的“闾左”里,生活着性情阴郁的陈胜。
陈胜住在闾左的家被汉代学者贾谊描述成这样:用一口没底儿的大瓮支成窗子,家里没有青铜器和铁器,所以他的门板也就没有金属的轴(功能类似折页,古代叫做门枢),因此他用绳子把门板捆在门框上——每次开门,他需要提扛着门转动,才能把自己弄出屋子。
陈胜少年的时候,性格似乎比较忧郁。有一次,年少的陈胜跟一个朋友一起佣耕(就是去有地的人家里种地,拿工钱),耕了一会儿,陈胜就不耕了,走到垄上呆着,然后“怅恨久之”。发了一会儿傻之后,就连嗟再叹,最后一边做着白日梦一边说:“未来我一旦富贵了,我不会忘了你的!”
他那伙伴就笑了,说:“你不过就是个庸耕(佣耕又称庸耕)的,能有什么富贵呢?”
陈胜叹息一声,说:“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史记》上说,陈胜“少时尝与人佣耕”。学者们根据“佣耕”两字,就说起了陈胜是农民,领导了农民大起义,其实非也!“少时尝与人佣耕”,恰恰说明他“少时”以后就不再为人佣耕了。
而且,陈胜有字,字“涉”,字一般是在加冠礼时起的,能有个“字”,似乎也不是底层农民出身。
陈胜既然有这么大的志向,所谓鸿鹄之志,难免少时以后要开始自己的奋斗,最后他壮年被征发去戍守边境的时候,担任了“屯长”这样的军官职务。屯长不是个临时的官,而是秦国早就有的常设官职。《商君书·境内》说:“五人一屯长,百人一将”,这个“五”字后当脱了一个“十”字,否则不可能与百将并论,“五”应该为“五十”。则屯长为五十名士卒的长官。总之,屯长是低级军官。
《后汉书·百官志》云:“大将军营五部,部下有曲,曲下有屯,屯长一人,比二百石。”屯长的官则是更不小了。能做上这样的官位的人,家里似乎也不当是赤贫者。
秦二世第二年,公元前209年七月,夏蝉高唱的时节,陈胜作为屯长,戴着自己的冠,领着政府征发的闾左九百人,往北方去戍守。
这帮人首先在今安徽北部宿州地区的蕲县大泽乡集结,屯驻在大泽乡的郊外,预备开赴北方的渔阳郡守边。大泽乡也并不是乡村,当时是县乡邑三级编制,刘邦是出生在沛县丰邑,乡比邑还高一级,也是有城围的,户口以千数。
他们所要去的渔阳,就是现在的北京郊外的密云、怀柔这些郊县,如今算是不错的地方,但是在当时还都是秦朝人眼中荒远幽暗的边境地区了。至今这里还长城绵延,表明它并不是当时帝国的腹心。
陈胜、吴广他们,是非常不愿意去北方渔阳戍边的,他们也有他们的老小,正生活在盛夏时温柔平坦的淮北土地上,谁愿意抛家离子别妻地出远门呢?
这些要出远门的人正在郁闷的时候,天帝突然显灵,乌云密布,狂风骤起,天昏地暗,远近不辨,暴雨倾盆。道路也被洪水截断了。
坐在大泽乡结集地屯长办公室里的陈胜——此时应该已有三十多岁,情绪一贯容易波动,望着窗外淮北地区聒噪不已的阵雨,他更加多愁善感。他是个男人中的林黛玉,“怅然久之”是他的招牌动作。于是他把助理屯长吴广叫进来开会。
吴广也不是俗人,吴广也有字,字叔,说明他也是戴冠族。
吴广进了屯长办公室以后,陈胜说:“吴兄弟,如今暴雨下个不停,道路阻断,我们到了北方,多半已经迟到。按照秦二世的法令,迟到了就得掉脑袋。特别你跟我,都是领队的屯长,首先就得砍咱俩的脑袋。”
说到这里,陈胜的眼中禁不住开始发酸,露出要落泪的样子。
吴广赶紧安慰说:“如果实在怕死,我们就逃跑算了。”
“逃跑也是要死的。一样的死,我们不如死个大的吧,为营建一个国家死好了(等死,死国可乎?)。而且起义还不一定死呢!”吴广经过陈胜变相的开导,终于一拍脑袋说:“我们还是起义吧,陈屯长!”
陈胜脸上终于愉快了,顿时露出很阳光的微笑,点点头:“其实啊,我早想好了,如今天下受秦政之苦已久,我们造反,民众会响应的。但是,光有群众基础还不行,我们还得找两个有号召力的人去带头。光靠咱俩还不行。”
“那找谁啊?”
“我们找两个已经死了但是人们都以为他们还活着的人,这样用他们的名义,人们相信,他们也不会跳出来揭发我们。我听说,秦二世是小儿子,不应当立为皇帝,应当做皇帝的是老大公子扶苏。公子扶苏因为数次进谏的缘故,被皇上派到了外边去带兵,如今有人听说他没有罪,秦二世却把他杀了。百姓大多闻知他是好人,却不知道他已经死了(可见陈胜交游广泛,消息比老百姓灵通)。还有项燕,原是战国时代楚国的大将,数次有功,爱惜士卒,楚人都怜之。有人说他死了,有人说他逃亡了以避秦难。如今若以我们的人,诈称是公子扶苏和项燕,应该响应者很多,可以汇集攻秦。”
“这个主意很好啊,看来你为此筹划已久了。”
“那当然,实话告诉你说,我这个人一贯志向远大,与天地等高。造反的事,不是这简单一场暴雨就逼迫我突然萌发的。不过,我们还得多做些准备工作。”
吴广说:“那好,明天不下雨的话,我们就去准备。”